第105章

    少年郝祚本来以为自己是父母的独生子女, 享受着父母的疼爱, 他们一家三口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直到昨天为止, 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被宠爱的他并非被宠得没了脑子，从昨天的众人的只言片语中, 他就知道了，他爸在他之前还生了一个孩子，而且他抛弃了妻子跟孩子，才跟他妈结合的。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母亲忽然成了一个小三，也不能接受自己从一个独生子变成小三生的孩子, 更加不能接受那个对他们充满恶意的姐姐似乎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他希望这一切回到原点, 所以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认她，不希望跟她有任何关系, 仿佛这样, 他们就还是和睦的一家三口, 没有别的人以亲人的身份介入其中。

    郝祚被这件事困扰着, 于是跑去打听郝笺的住处, 再蹲在那里等她。

    终于到快要吃晚饭的时间等到了她, 他上前去，开门见山地说：“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练如柠看着这个和郝笺长得有三分相像的少年, 明白他就是郝笺的弟弟郝祚了。虽然对于主动上门的人居然有脸提这样的要求, 她感到不满，但也没有开口。

    郝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他欠的债，即使今后我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他依旧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有好日子过。知道为什么吗？”

    郝笺逼近郝祚, 冷笑道：“我昨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拿钱来补这笔债，可他拒绝了，那就别怪我叫他用别的东西来还债了。”

    郝祚被吓得退了一步，盯着她好会儿都不说话，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练如柠道：“你在吓唬他？”

    “我可没吓唬他。”

    “可你不是说，你已经放下了吗？”

    郝笺在花圃上坐下，然后说：“我也想放下，可是我发现之前我只是还没真正面对他，当我看见他时，我就发现其实我妈的死还是让我十分痛恨他。”

    “为什么我妈要苦苦找寻他，而他却心安理得地过他的逍遥日子？你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多么美好的一家！而我跟我妈呢？！我妈在哪里，在地下，死不瞑目！”

    “既然他不爱我妈，有了真爱，有了新家，那就该早些放手，放开我妈，别让她再痴痴等候！他把我妈当成了什么，只是伺候他的父母的保姆？”

    “他将自己的不孝跟对父母的不在意的过错推到我妈的身上，他指责我妈没有照顾好他的父母，亲戚朋友指责我妈不仁不义，他的离去成了被逼迫的！”

    “我竟然奢望他能对我妈的死有一丝丝的内疚，可他干脆抛弃了过去，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还叫我别打扰他们一家三口。”

    练如柠上前去抱着她，她发现郝笺恨得浑身都在抖。

    没有人有资格叫郝笺不要去恨，哪怕是郝峰也不能，因为他的不负责任给郝笺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和打击！若不是她足够坚强，怕是早就被击垮了。

    ____

    郝祚跑回去的时候，郝峰也才回来，他笑了笑：“跑去哪儿玩了，一起去吃晚饭吧！”

    郝祚盯着他看，在他伸手搭他肩膀时又避开了。

    郝峰一怔，李菁也看见了他的异样，问：“阿祚，你怎么了？怎么又跟你爸闹别扭？”

    郝祚不说话，躲回了房间。郝峰跟李菁在门口敲门许久都没得到回应，他们只好先去吃饭，然后再给他打包一些回来。

    吃饭的时候李菁就打算跟郝峰商量郝笺的事情了，不过外面人多口杂，她只好又等回到了屋里才说。

    郝祚的房间里灯是暗的，夫妻俩以为他又跟以往一样闹脾气然后睡着了，他们也就没管。

    李菁提及郝笺在这儿，郝峰才愣了又愣，他问：“你想做什么？”

    “阿峰，我觉得是不是该认回她，她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应该很苦吧？”

    郝峰摸出了一根烟，然后找到打火机点燃，就这么抽了起来。

    他说：“你知道我看见她的时候，在她的身上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

    “仇恨和戾气。”郝峰说，“她不像我，也不像陈秀珠，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只要被她盯着看，我就浑身不舒服，这不是什么孩子，这是狼，一头长大了的狼。”

    李菁想起郝笺威胁自己时，眼神确实很恐怖，她弱弱地开了口：“阿峰……”

    “再说了，我现在在这里也挺好的，她在南方城有人缘，有地位又怎么样？别想着去巴结她，她不报复我们就算好的了。”

    郝峰也知道这么形容郝笺似乎不太好，可是他一直都认为陈秀珠的死与自己无关。他承认当年是因为在气头上，提出让陈秀珠离开郝家，也算是给了陈秀珠一个提醒。

    但是谁知道陈秀珠以为自己只是在跟她闹别扭？他干脆决定将所有的东西留给她们母女，然后就离开了。

    凭着他的人缘，他轻而易举地在云城重新弄了个身份证，然后开启新的人生。

    结果没想到陈秀珠会那么固执地要找他，如果他回去了，肯定要被村里的人和亲朋好友笑话，所以他干脆就没理了。

    再说郝笺小时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长得白白净净，跟他小时候一样，所以他也是真心疼过她的。

    后来，他有了一个儿子，自己跟女儿也没有多少相处和感情，所以他更加偏向儿子。加上郝笺不识好歹拒绝了亲戚的资助继续读书，她拒绝了读书这一条出路，那么后来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不愿意说郝笺的好话，这也是在催眠他自己，他要是打从心底里认可了郝笺，岂不是说他连她都不如了吗？

    ____

    郝祚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夫妻俩慢慢地才发现他就站在门口，然后盯着他们看。

    李菁被吓了一跳，拉他过来道：“阿祚，你起来了，过来吃饭吧！”

    郝祚问郝峰：“你知道郝笺的妈妈死了吗？”

    郝峰又是一怔，李菁忙问：“阿祚，你在说什么？”

    实际上郝祚那会儿还没走，所以听见了郝笺的那些话。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昨天他还单纯地以为只是他爸不爱郝笺的母亲。又受的影响觉得他爸之所以对陈秀珠母女这么冷酷无情，是因为陈秀珠使了什么计谋设计了他爸的，然后才有郝笺的。

    因为从他记事起，他爸从不在家里跟他妈吵架，也没有什么小三。唯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在他四五岁时，他爸常常外出“探险”，他后来哭着要爸爸，没过两年，他爸就真的决定不外出登山探险了，所以他觉得自己跟母亲才是他的至亲至爱。

    可他现在知道郝笺的事情了。郝笺找他爸，也不单纯只是原配跟小三的较量，而是讨债，讨他爸欠下的债。

    他不希望郝笺出现抢走他爸是一回事，可他爸亲口说自己的孩子是狼，揣测对方会报复他时，他产生的厌恶心理又是另一回事。

    这让他矛盾极了，因为他不知道他爸居然是这么狠心的一个人。

    这两天已经有足够多的事情冲击他的三观了，没想到三观还能被一遍又一遍地刷新，青春期的他想法有很多，有时候也很冲动，只凭自己的喜好来做事，所以他就这么直愣愣地问出了口。

    郝峰说：“我不知道，因为我跟她没有关系了。”

    郝祚又问：“因为她没有照顾好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死了，你觉得是她害的吗？”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郝峰双眼一瞪，眼神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

    郝祚被他吓了一跳，他还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郝峰呢！于是用郝峰刚才说的话说道：“你也像一头狼，暴怒的狼。”

    郝峰扬起手就要打他，李菁忙挡在了身前，原本快要消肿的脸又被打了一巴掌，她惊叫了一声，险些没摔倒在地。

    郝祚见状，吓得夺门而出。

    “你回来！”郝峰气急败坏地叫道。

    郝祚哪里肯回来，他爸居然打了他妈，而且还要打他？虽然以前他顽皮，他爸也偶尔会打他，但从来不像今晚这样，仿佛被撕下了真面目后的气急败坏。

    他脑子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跑。

    李菁急了，想去追他，郝峰说：“让他去，反正在岛上，能有什么危险？等他肚子饿了，就会回来的。”

    李菁只好作罢，回去对他道：“你做什么要跟他动手呢？！”

    郝峰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的脸没事吧？我打他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他的皮厚实，你跑前面来干什么？”

    李菁的脸火辣辣得疼，然而她不能说什么，毕竟郝峰也不是故意的。

    郝峰左思右想：“阿祚打哪里听来的这些话？难道是郝笺？不行，我得去找她！”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____

    俩人等了一晚也没见郝祚回来，而郝峰第二天又必须要到研究院去报到，他心烦意乱地离去，李菁则到处去找郝祚。

    期间遇到了郝笺，不过她也没有时间上前去找郝笺的晦气。

    “她怎么会在这里？！”尤晓晓跟练如檬十分难以理解。

    “郝峰加入了研究院，你说呢？”郝笺情绪平静，昨晚哭了一下，又被练如柠采取注意力转移法“治疗”了一下，这会儿是真能做到当对方是陌生人了。

    “……”本来还想看郝峰等人在避难处过得苦兮兮的生活的尤晓晓愤怒了，这老天怎么对他这么好？

    不过这些事也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尤晓晓就转移了注意力：“她的脸是不是比前天又肿了些？是不是被家暴了？”

    练如檬瞥了她一眼：“你这么关心她，不如上去问问？”

    尤晓晓忙摇头：“我没关心她啊，我管她去死呢！”

    他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老友，结果突然听见广播里的警报声，然后官方发出了命令：“发生敌袭！请所有护卫队队员、警备人员立刻到广场集合，请各位避难者回到家里，锁好门窗，解除戒严之前别出门！”

    郝笺眼皮直跳，她吩咐尤晓晓跟练如檬道：“你们回去找如柠跟乐研究员，找到她们后立马收拾东西躲起来，等我消息！”

    说完，她就跑去广场了。

    练如柠还在乐颜的房里帮乐颜整理资料，而且练如柠见识过，乐颜在研究时真的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哪怕听见警报声，也不一定会听见，或许听见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她无法打断对方的状态，就只能一直留意四周的动静。

    尤晓晓跟练如檬来找她们时，乐颜终于从研究状态里回过神来了，她一点也不慌张，道：“对方的目标应该不是这里，因为这里什么也没有。”

    她这话说得很对，练如柠道：“难道是科研岛那儿出事了？”

    “郝扯叫我们等她的消息，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尤晓晓道。

    郝笺虽然直奔广场而去，但是她没有加入到队伍中，她在边上听说登岛的五个口中的3号口被偷袭，但是目前没抓到人，所以所有的警备力量都要搜索岛屿，排除危险分子。

    另外官方怀疑对方的目标是科研岛上的研究资料，所以要派人员过去支援。

    队长等人的任务并非听这边的调度安排，他们只是保护乐颜的力量，所以这会儿没有被调离这儿。

    队长联系了上面，问什么时候能安排撤离明珠城的航班，毕竟他们在这里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上面让他稍安勿躁，然后过了半个小时就回复他说：“南方城也不放心让自己的研究人员在这边待太久，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他们的一大损失了，所以我们安排了船只过去接你们，你们先到余市再说。”

    安排好这一切后，队长就让人去准备了，另外还通知了郝笺等人。

    船还没那么快来，但是岛上布防的护卫队忽然发现有大量船从岸边驶来了这里，他们粗略计算了一下，对方至少有两百人，而岛上的这点兵力压根就不够看的。

    于是他们又拉起了警报，另外请科研岛上的护卫队赶紧回来支援。可是即使对方要回来支援也得一段时间，而对方早就登上了岸，跟剩余的警备力量发起了激战。

    “快走！”队长护着乐颜等人急忙朝约定的5号口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勇就忘记自己的任务，只有等乐颜等人安全撤离后，他们才有可能回来援助。

    “郝笺还没回来！”练如柠有些不安。

    队长也有些头疼，他道：“你们先上船，然后我们给她留个纸条。”

    大抵是之前的警报也传到了海上护卫队那儿去，很快就看见有舰靠近，然后岛上也有些混乱，不少人都不愿意呆在屋里等死，所以在看见有舰过来时，就纷纷涌向了安全的码头。

    有些人看见上面给乐颜等人安排的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跑。队长等人想着能救一些是一些，也就没阻拦，但是将人数控制在了可承受的范围内。

    郝笺匆忙地赶来，队长等人看见她脸上的血，都吓了一跳，让她上来后，赶紧让人开船，同时问郝笺：“什么情况，你跑哪儿去了？”

    练如柠听说她回来后，悬在心头的大石才慢慢放下，她过去时，也是被对方的一脸血给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拿出一张白纸给她擦脸，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这血不是我的。”郝笺笑了笑，又说，“我本来觉得没我们什么事的话，我就该回来的，结果让我看见了一个敌人，我想他鬼鬼祟祟的，目的不像是单纯地攻占这座岛屿，所以我就跟着他，看他想做什么。”

    正常人都知道这几座岛都是军事重地，守卫森严，哪怕他们能攻占了，不出半日也会被官方打回去。所以他们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他们派出那么多人，目的可能不单纯。

    联系余市机场的事情，官方将大量护卫队调走，这正好给了对方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或许这是对方使出的声东击西的手段。

    然后他们又用了同样的计策，让人以为他们的目标是科研岛，等这边的警惕放松时，他们再一举进攻。

    一些人制造混乱，另一些人混入其中，这样一来，很多人就不会去注意先前潜伏进来的那些人了。

    郝笺跟着他许久，发现他偷偷地潜伏进了科研人员的家属院。然后那个男人在一位专家的家门前手脚十分麻利地开了锁，进去后就是一番搜索。

    郝笺料想科研人员里肯定有奸细，不然他们为什么连点都不踩，就直接过来开了门？那肯定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或者将资料藏在这儿！

    郝笺直接上前去将那个人抓了起来，然后将他绑在椅子上逼供。

    手段倒不用多残忍，直接利用被她开枪打伤的伤口，在上面撒一点盐就行了。

    对方什么都招了，说出了五个岛上的内应，另外还说出了科研岛上有些科研人员偷偷将资料卖给他们——也就是“无咎”东大教。

    “无咎”东大教属性是属于想争权夺位的那种，利用被洗脑的群众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同时想取缔东部区的官方组织。

    如果被他们拿到了研究资料，他们优先公布出来，假装成是他们的研究成果，这样一来，就容易成为群众们的希望，成为他们的信仰，他们会自愿成为“无咎”东大教的棋子，指哪儿打哪儿。

    包括他们袭击余市机场，也都是为此计划铺设，同时乐颜的身份被人出卖，都知道她是南方城那边的研究院的代表，是最有希望解决全人类的生活用水、植物灌溉等问题的专家，所以他们就想一石二鸟，拖延她回去南方城的时间，再利用此次机会绑架她。

    郝笺担心练如柠，所以直接往乐颜的住处去了。结果去到那里，正巧碰上有人出来。郝笺偷袭了一个人，结果被其余人发现，双方发生了枪-战，她拉着一个对方的人当肉垫逃了出来。

    郝笺并不清楚其余人是否窃取到了科研成果，但是她知道，一般的资料都不让带离科研岛，所以如果哪个人将研究资料带出来，那么就有可能是奸细。

    藏资料的那个专家也可能是奸细，不过也不排除是对方故意藏在他家的。不管怎么样，郝笺都将对方找出来的资料带上了，她准备安全脱身后再联系官方，顺便将她录下的视频一并上交。

    ____

    队长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岛上必然有对方的奸细，那我们就不能轻易回去了。先联系海上护卫队，我向上面汇报后，再做进一步决定吧！”

    郝笺跟他谈完事后才回到船舱内，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跟练如柠说两句体己话，尤晓晓便拽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虽然高，但是在尤晓晓的身边就像个小虾米一样，而且还是个并不安分的小虾米。

    “郝扯你看这是谁！”尤晓晓将少年推到郝笺的面前。

    郝笺这才发现是她那便宜弟弟郝祚。

    “你怎么在船上的？”郝笺问。

    “他们推我上来的！”郝祚指了一群人，那群人有些茫然，他们逃得急，基本上都是人挤人，为了不让人掉下码头，都是顺手将人推上船的，谁知道谁呀？

    郝笺没有就此事而发表言论，只是说：“你妈在找你。”

    郝祚显然也不乐意登船。他昨晚跑出来后就没回去，虽然后来有些后悔，不过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他偏要在这里等他爸妈来找他回去。

    岛上的公共设施多，他随便找了个地方睡觉。

    本来以为他爸又会像以前那样出来找他的，结果他一睡就是一晚，第二天发现居然没人来找他。于是他更加生气了，干脆跑到了岛的另一边去，然后到处游荡。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脑袋有些晕沉沉的，想到昨晚在外面晚饭没吃，又在外面睡了一晚，今天早上早饭也没吃，整个人都饿得有气无力的了。

    就在他想着要不回去算了的时候，警报响了，他被慌乱的人群给推搡到了码头上，然后又不知道被谁给推上了船。

    “我要下船！”他说，他刚才听了一会儿，可算是明白了，这艘船不是救援的船，然后郝笺又在这儿，他觉得自己是进了对方的地盘。

    “你觉得可能吗？”郝笺问，她看见这个便宜弟弟就觉得讨厌，不过这会儿郝峰跟李菁都不在，她稍微欺负一下他，也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