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会议上所用的文件是不能带走的, 而且因为天色已晚, 众人就在岛上过了一夜。

    岛上的房屋虽然没有五星级酒店那么舒服, 不过依山傍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环境了。

    郝笺坐在藤椅上, 背靠椅背，神情慵懒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安明晖不知道打从哪儿拿来了他家乡的啤酒，在她身边坐下：“你说，世上真有怀有异能的人吗？”

    隔了这么久才来跟她谈这些事，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真的不感兴趣, 还是憋太久了终于忍不住了。

    “我不相信。”郝笺说, “至少在我还没亲眼所见之前，我不相信。”

    她确实没说谎, 毕竟系统可不是异能, 只能算是一种高纬度生命或技术的小小把戏。

    “这倒像是你会说的话。”安明晖笑了笑, 说, “不过我相信有。”

    郝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安明晖发现她的眼神后, 笑了：“怎么, 觉得以我的为人，是不会相信这些荒谬的事情的？”

    “换了我以前, 也确实不信。然而末世说来就来了, 丧尸病毒也出现了，如果现有的科学力量无法消灭病毒，拯救人类，那人类要想活下去, 是不是得有些突变？不管是异能还是变异，如果能让人类有活下去的希望，不管是什么，尽管来吧！”

    郝笺在安明晖说完这番话后，默默地对系统说：“我说2018，其实你们系统应该去找这样的人物才对的吧？只要你们跟他绑定，哪里还需要苦口婆心劝我执行任务？”

    郝笺这并非嘲讽安明晖跟系统，而是她打从心底认为安明晖才符合“末日生存系统”的宿主标准。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嘀咕一样小声说：“我确实挺后悔的，然而我没得选。”

    “你怎会没得选呢？又不是我要强硬地绑定你的，在我决定跟你绑定之前，难道你没有别的人选了？”

    “请宿主不要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得，这个话题又算是无疾而终了。

    安明晖指了指郝笺手里的那份文件：“你看那个被刀捅死的应天祝，他只是一个电工，居然能凭空变出超过变魔术的界限的物品来，而且还有几十个目击证人，这太匪夷所思了。”

    说到最后，又略微遗憾地说：“可惜他将自己化身为神之子，企图笼络人心，结果……”

    “结果被人认为他身怀异宝而捅死了，那些人本想夺宝，结果没夺到宝，还引起了失去了物资来源的别的幸存者的仇视。”郝笺接了他的话。

    这件事最后就被官方得知了，因而记录在案。

    只是一件这样的事件不足以引起官方的注意，而是后来各地又陆陆续续地得到了不少这样的消息和举报。

    这引起了国家层面的人的注意，因而他们将资料收集起来。一方面派人将还活着的，举动异常的人盯住，视情况而接触；另一方面又派出各方力量，让各省暗地里调查是否还有别的这类似的人出现。

    如果最后的调查证明，这类人是量化出现的，那么对人类而言，怕是又会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这些人被用来做研究是一定的，然而国家也决定先别打草惊蛇，因为不清楚这些人除了能变出物资外，还有什么手段。万一打草惊蛇，最后什么都没捞着，那就可惜了。

    至少在郝笺看来，国家似乎还未从已经死掉的宿主身上研究出什么，不过想到系统那么淡定，她觉得要警惕的是活着的宿主被套出话来。

    看着丁顾年的资料，郝笺揉了揉眉头，心想：要不还是往佛城跑一趟吧？

    按理来说，她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理应对这些是讳莫如深、避而远之才是。可她不能，一来是她确实想弄清楚系统与系统、宿主与宿主之间的关系。

    二来她要假装自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

    而一个普通人面对这种事情会有什么反应？

    从安明晖的反应就能看出了——安明晖对郝笺道：“虽然我们对这些力量一无所知，但我想，如果被‘无咎’利用了，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从现有的线索来看，他们必然已经找到一些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会肆无忌惮！”

    郝笺也下定了决心，指着丁顾年说：“我打算去佛城一趟。”

    佛城现在有些乱，而官方内部也在彻查奸细，以至于闹得人心惶惶。同时丁顾年也出现在了佛城，所以不管怎么样，郝笺都有光明正大地过去的理由。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块儿去。”

    郝笺苦笑：“安副官，你这是要害我啊？”

    安明晖一怔，旋即抱歉地笑了下：“我忘了我被‘无咎’盯上了，你跟我待一块儿，反而会更危险。”

    “不用担心，只要那位文委员长肯给我打一份报告，我就能不引人注目地到那边去。别忘了，我可是安全部门的记录员。”

    “好吧。”

    ____

    后来虽然也有人过来跟郝笺他们聊天，不过郝笺忙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就先回去睡觉了。

    在阖眼之前，她又稍微松了一口气——为她之前的警惕和戒备。

    从她绑定系统开始，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很好的理由，如她的枪的来历，所有人都知道是陈矜赠予她的，而她的望远镜、太阳能充电板等都不算什么太出格的物品，除了跟彭茂认识之初，要他们用钱来买食物外，她几乎没有暴露过异常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对她产生怀疑，通过调查以前的事情，那么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郝笺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文尚郜就派人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在这里等待下一个任务，也可以离开，然后有任务的话会通过通讯器来联系他们。

    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选择离开，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觉得这里风景不错，打算把这里当成度假区。

    郝笺也选择回大学城一趟，毕竟她答应过练如柠，如果要出任务，就跟她说一声。

    她登船之后，发现船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倒也不算不速之客，只是这上面只有他们俩人，她难免会有些不安。

    “文委员长？”

    文尚郜看起来比昨天开会时要随和了些：“今天我给你当船长，坐吧，不用紧张。”

    “……”郝笺默默地坐下。

    “而且不用叫我委员长这么生疏，我算是你们的上司，叫我长官就行。”

    郝笺基本判断这位长官是出自护卫队高层的了，护卫队出身的人身上都有股特别的气息，即使外表再温和，可眼神还是隐藏着锋芒的。

    “长官。”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是我当船长？”

    郝笺想了想，点头。

    “因为我正好也要到那边的工厂看一下，既然顺路，就等你一起了。”

    “哦。”

    文尚郜看了她一眼，问：“我听说你想接触丁顾年？”

    郝笺：……

    当真是一点也不含蓄，就差没直说“我偷听了你们昨晚的谈话”了。

    “也不是想接触他，因为我在之前就接触过他了，比起他，我对他们团队的其他人更感兴趣。”

    文尚郜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于是问：“你接触过他了？”

    郝笺将她之前在程乡的一个镇上遇到丁顾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下，然后说：“虽然当时对于他为什么能令众人俯首称臣而有些不解，还以为他确实财大气粗，现在看来，背后的原因确实挺令人费解的。”

    “那你认为他的团队里还有别的跟他一样的人？”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当时所在的地方是有‘无咎’的势力的，可他们居然没有受到攻击——要知道他们在到黄田镇之前，就跟‘无咎’的人对峙过了，这很不同寻常。”

    文尚郜肯定地说道：“你觉得他们中有‘无咎’的人。”

    “对，而且丁顾年一伙人去佛城，也是在那之后才有的主意。”

    文尚郜沉思了一下，问：“为什么以前你不上报？”

    “那只是我的个人猜测，而且上报之后，谁能保证接收到这个消息的不是他们的人？况且，对我来说，投身官方与‘无咎’之间的战争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好处。”

    “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吗？”

    “说实话？”

    “没人会因为你说了实话而给你定罪的。”

    “我现在对人类的未来依旧不太感兴趣。”

    郝笺这样的“冷漠薄情”搁在还有网络的时候，早就被人喷得体无完肤了，各种“利己主义”的标签都会贴在她的身上。

    不过文尚郜神情没什么变化，他思忖片刻，说：“即使你刻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冷酷无情的人格缺陷者，可你骗不过国家强大的情报搜索……你对人类的未来不感兴趣，但你却会为你所爱的人的未来而行动，不是吗？”

    “你是要拿她来威胁我？”

    郝笺这话并不客气。

    “你看，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你应该有动力去完成任务，为了她，或者别的什么在乎的人。但是，你应该再小心一点，因为你让人知道你有在乎的人，那这就会成为你的软肋。”

    船在熟悉的码头停下，文尚郜道：“她在这里确实能保证安全，可你难保她不会踏出这里一步。有人战斗和奉献是为了大家，也有人是为了小家。你即使不为了大家，也该为小家。”

    “为什么要特意对我说这些话？”

    文尚郜登岸，然后整理了一下着装，后道：“你不是要去佛城吗？希望你能带回一些好消息。”

    说完，他走向了迎过来的护卫队队员。

    他的意思郝笺算是理解得透彻了，无非就是告诉她，希望她别做什么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

    她没有安明晖等人那样的一腔热血，对人对事都是一种冷淡的态度，这样的人对国家而言，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忽然对一些事情产生了兴趣，又或者是被威胁，从而做出背叛的举动来。

    文尚郜的这一番举动，也是以防万一而已，因为郝笺这样聪明的人，万一因为接触过丁顾年或“无咎”后对未知的能力而感兴趣，又或是陷进他们的陷阱里了，反过来对付官方，那就坏事了。

    他知道郝笺还是有软肋的，所以才要提醒郝笺，不要让别人知道她的软肋。

    ____

    郝笺见到练如柠后，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松懈下来。

    “怎么了？”练如柠被她粘稠的眼神盯着，脸色微赧。

    明明才一晚上没见，怎么好像分别了几年一样？

    而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不会是又要出任务吧？”

    郝笺讪笑道：“正好可以去看看如檬被‘兄弟卫士’接走了没。”

    “……”

    佛城可是比二沙岛那边危险和复杂多了，练如柠实在是不放心，然而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拘着郝笺，于是问：“什么时候出发？”

    “让我掐指一算，看哪一天是黄道吉日。”郝笺还真的掐着手指玩。

    练如柠被她逗得心里也没那么郁闷了，道：“郝大仙，算出来了吗？”

    “明天，宜陪女朋友，不宜出门。后天，是个好日子，宜出门。”

    “……”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眼看练如柠的休息时间过了，她才回研究室里去。

    练青苗难得有空给她指导一下研究进展方面的事情，却发现她的笑容似乎少了许多。

    知长女莫若父，练青苗便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闷？”

    练如柠想了想，决定还是别说自己跟郝笺的事情，以免刺激到他，打扰了他接下来的研究了。

    “没事。”

    她大概是做不到像她爸那样，在不知另一半的安危的情况下，还能安心做研究的了。

    “你要真觉得闷？不如找你沈师兄，让他陪你说说话。”

    练如柠意识到她爸的打算，忙摇头：“爸，我不需要沈师兄陪我说话。”

    “那你需要谁，小郝？”

    “……”练如柠迟疑甚至是沉默了，而正是这片刻的迟疑，让练青苗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就算再忙于研究、做学术，再老古董，也不至于看不出女儿的心思来，只不过当想到对象是一个女生时，他再三否认，然后让自己不要多想了。

    可他都在无意中跟练如柠提到了，就不好再装眼瞎。

    这件事——

    他得回去写几份报告来压压惊。

    练如柠见练青苗突然没说话而是离开了，心中略慌张，但是她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虽然她挺想跟她爸说：“现在繁殖已经不是首要的了，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既然繁殖不重要，也就没什么‘传宗接代’，‘老了有孩子陪伴’这方面的束缚了，让她们在一起也没关系吧？”

    然而她也知道，要是她真的这么说了，她爸肯定得抽她。

    带着一丝愁绪回去，第二天中午又跟郝笺去吃了一顿午饭，一顿由她们自己做的午饭。

    郝笺通过厨师找来了新鲜的食材，然后俩人窝在宿舍里，用电磁炉和电饭锅弄了两个小菜，还煲了一锅汤，味道比她们在饭堂吃得要好许多。

    “真是太放肆了。”练如柠感慨，“以前宿舍都不让用大功率电器，别说电磁炉了，电饭锅见了都得没收。”

    “安全。”

    “所以我说我们现在太放肆了。”

    郝笺也笑了：“难得没人管束了，放肆一回也没什么。”

    “今天为什么忽然要自己做饭了？”练如柠又问。

    “套用一句话，因为想把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练如柠嘟嘴：“你这话可一点都不浪漫。”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让我们之间没有遗憾。”

    练如柠情动，然而要不是郝笺还来着大姨妈，她们倒是可以趁着还有时间，大战几回合的。

    回到科学中心后，恰巧碰见乐颜从地质环境研究室里出来，然后她看了练如柠一眼，对练青苗说：“就让练助理跟我一块儿去吧？”

    练如柠有些茫然，而练青苗想了想，说：“我觉得沈该比较合适。”

    “沈该是您的得意门生、得力助手，这时候离开，怕是不太合适。”

    练青苗看了看练如柠，问她：“我们这边需要将一些研究体送到明珠城那边，并进行交流研讨，现在已经确定由乐研究员携带资料以及研究体前往，而她还需要一个助手，你愿不愿意去？”

    练如柠愣了一下，仿佛被一大块馅饼砸了下来，有些懵。

    “资料不是可以靠传输的吗？”沈该先发问了，他也知道练青苗不希望练如柠跑那么远，毕竟越远，不确定事件发生的概率越高。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导师推荐自己，毕竟他认为自己无论是性别、体能还是专业上都略胜于练如柠。

    “有很多事情无法通过网络来解决的，再说现在网络也不太安全了。而且这些研究成果必须拿到那边去。即使交给护卫队运送，到了那边，也没有相关的人员可以相互交流。”

    乐颜补充道：“你可以放心，我们这一行也有护卫队会随行，他们能确保我们的安全。我们会先到佛城的机场乘坐专机到明珠市，而明珠市那边也会有专人接应。”

    练如柠一听见“佛城”便有了反应：“什么时候出发？”

    “？？？”练青苗跟沈该都有些疑惑，乐颜则是在微微怔愣后，回道：“等官方那边安排好，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练如柠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违背了一个科研人员的无私奉献精神，她自我检讨了一下，然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为人类的未来而做出贡献的，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正准备佛城之行的计划的郝笺，忽然接到了联络组的联系，要她在前往佛城时，顺便给一些人充当一下随行人员，以观察和杜绝她们在佛城时有“无咎”的势力接近她们。

    反正她的目的地是佛城，然后目标又是“无咎”，让她混入随行人员当中，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安排了呀！

    郝笺暗暗地骂了一句，官方真是吝啬至极，这种两个人做的事情都能“顺便”安排给她，真是“物尽其用”了？

    然而，她很快又打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