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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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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良心发现地没有捉弄他:“好,其他人都退远一点,承衍过来。”

    承衍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怎么了?”

    青梧伸手虚虚一点,圈出一块土地:“在这里,落雷。”

    “没问题!”

    承衍拼命运转灵力,他周身响起细微的雷鸣,下一刻,一道足有人腰身粗的白紫色天雷自高空落下,“轰”的一声劈入了指定的区域。

    承衍兴奋地跟青梧请功:“小师叔,我劈得好吗?”

    “……好你个头!”青梧离得太近,头发都因这一道雷而竖了起来,他缓了好几秒才缓掉满身的麻意,怒气冲冲道,“跟你师父一个德行!”

    地面被天雷劈出一个大洞,闻朝凑过去看,只见这洞远比想象的深,洞内黢黑一片,仿佛直通地底。

    青梧沉着脸走到洞边,冲围观弟子道:“还愣着干什么,跳!”

    说完纵身一跃,自己先跳了进去。

    承衍哭丧着一张脸:“我又做错什么了?”

    闻朝叹气:“你的雷声势太足了,师弟师妹们修为不如你,很可能被你震伤。这里原先只有一道薄薄的土层,只需要一点雷就可以劈开的。”

    “这样吗……我以后一定注意。”

    闻朝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跳了进去。

    刚一进洞内,就有一道温和的风将他托住,他缓缓下落,直到脚重新踩到地面。

    他粗略估计了一下直线高度,大概有一百米深,而这显然还不是洞窟最底端,前面的路直通向下,没入看不见的黑暗里。

    青梧将所有弟子都接下来,语气不是很好地说:“跟紧了,别掉队。”

    四周一片漆黑,闻朝召出几朵火焰,让火焰漂浮在空中,当火把照明。

    有弟子不怕死地开了口:“小师叔,这洞里这么黑,咱们白天进来还是晚上进来,好像也没太大差别啊。”

    青梧还是没搭腔,自顾自地走在了最前面。

    洞窟内路线错综复杂,青梧感知能力惊人,顺着妖气往深处进发。越往里走,妖气就越浓,忽然他脚步一顿:“等等。”

    闻朝轻声问:“怎么了?”

    “听到了吗,前面有哭声。”

    “哭声?”

    闻朝侧耳细听,什么都没听见。

    前方有风吹来,哭声顺着风飘进青梧耳朵里:“声音听着像小孩子。”

    闻朝瞬间联想起之前小师叔说妖会把寻常人类当做“猎物”带进千幻城,不由心头一紧:“该不会是……”

    “走。”

    一行人加快步伐,过不多时,前方豁然开阔起来。

    与之前狭窄的通道不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洞穴,闻朝粗略估计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有弟子突然叫出声:“这……这些都是什么啊!”

    洞穴地面深深地凹陷下去,而在这个巨坑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骨骸。

    有人骨,也有兽骨。

    数以万计的骨骸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闻朝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队里有胆子稍小的弟子已经躲在了同伴身后,根本不敢往前看,承衍瞪大双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是……万人坑吗?”

    青梧蹲身,随便捡起一根腿骨:“这些东西堆积在这里至少一千年了,应该是洞窟里的妖吃剩下的。”

    “这也太可怕了吧,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青梧:“此处没有路了,想再深入恐怕要经过这个万人坑——走吧。”

    “经、经过?这哪里有下脚的地方?!”

    闻朝袖中的白蛇又爬到他肩头,给青梧传音道:[这洞穴里有活物,妖气微弱,真正的大妖应当不在此处。]

    青梧伸手勾来一朵火焰,用风一吹,火借风势,将整个洞穴都照得灯火通明。

    光线乍亮的瞬间,突然有哭喊声传来:“别、别杀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小孩子的声音?!

    闻朝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东西在动,看体型像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趴在一堆骨骸中,双手抱头,嘴里喃喃念着:“别吃我……别吃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闻朝跟青梧对视一眼,后者冲他点点头,闻朝便踩着骨骸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来:“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少年突然尖叫起来:“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我不好吃的!”

    闻朝叹口气,内心不免有一丝心疼,把声音放得更轻更缓:“你别害怕,我们不会吃你,我们是来救你的。”

    “不、不吃我?”少年浑身剧烈颤抖,他一寸一寸地抬起埋在地上的头,“你……你不是恶龙?你们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

    “快跑,快跑!恶龙要吃人了,恶龙要吃人了!”

    “……”

    青梧一阵风似的掠来,足不沾地漂浮在空中:“这孩子精神不太正常吧,不过……他好像不是人?”

    闻朝这才发现,这少年虽然是人形,耳朵却是兔子的耳朵,在脑袋两侧垂落下来,一直搭到肩膀上,眼睛也是红色的。

    垂耳兔?兔子精?

    少年自顾自地尖叫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警惕地看向他们:“你们身上有仙气,你们是仙人吗?是来……是来除妖的吗?”

    闻朝耐心道:“我们是扶云派弟子。”

    少年脸上露出茫然:“扶云派……是什么?”

    名扬天下的仙门大派,这少年居然不知道,究竟多少年没跟外界接触过了?

    少年:“我……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派,求你们了,你们快点跑吧,恶龙听到动静,很快就会出来,你们打不过它的!”

    青梧把手覆上他的头顶,安抚道:“别担心,我们不是来除妖的,我们只想找一样东西,找到了就走。”

    “找什么?”

    “银枝玉叶草,你知道吗?”

    少年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红色的兔眼倏地睁大了,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银……银枝玉叶草?那是恶龙最珍爱的宝贝,你们不可能拿到的!”

    朝闻夕死:【师尊的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好想知道啊】

    朝闻夕死:【可惜……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闻朝双手颤抖着发出书评,好像举着手机打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象暗了下去,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这是一部修仙《忘仙》的书评区,这部他追了一年半,如今还没完结——他评论里的“师尊”就是主角晏临,也即“青崖仙尊”,是个清冷美人,仙风道骨,天资卓绝,以其颜值和魅力吸引了一大票追捧他的读者,闻朝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的是,师尊虽天资绝艳,却病骨沉疴,更因为大徒弟闻风鸣的入魔而身受重伤,被魔火灼伤双腿经脉,站不起来了。

    虽然作者承诺师尊的腿一定会好,可第五十章的时候他腿便断了,现在写到五百章,还是没有任何好起来的迹象。

    于是,每天追更看看师尊的腿好没好,成了这一年半以来支撑闻朝活下去的最大的信念,也是枯燥病房里唯一的乐趣。

    但是今天,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全身多器官感染衰竭,医生也无力回天。

    闻朝用力眨了眨眼,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账户里仅剩的两千块钱全部打赏给了《忘仙》。

    这部的评论区一直很活跃,很快就有其他读者发现了他那两条“奇怪”的书评,并在底下跟评:

    【土豪你怎么了?要弃文了吗?】

    【怎么突然打赏这么多钱,没出什么事吧?】

    【你还好吗?】

    然而闻朝已经没力气回复了,他闭上眼,手机从掌心滑落,顺着病床边缘掉在地上,屏幕如同蛛网一般碎裂开来。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尖叫。

    闻朝患有一种罕见的免疫缺陷疾病,身体的免疫系统形同虚设,对任何病菌都没有抵御能力,要想活着只能住在无菌仓里,而他的亲生父母没钱给他治病,他一出生就将他遗弃了。

    后来他被福利机构收留,得到了社会募捐,通过骨髓移植保住一条命,也算顺利长大,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算是事业有成。

    然而好景不长。

    或许是因为工作太拼命,一年半以前,免疫缺陷症毫无征兆地卷土重来——这一次,再也没人能救他了。

    在医院耗了这么久,他的存款已经用得七七八八,最后的一笔在半个月前被他捐给了当初扶养他长大的福利院,仅剩的两千块医药费看来是花不完了,索性全部打赏给《忘仙》。

    每每看到作者描述,师尊因为腿伤不良于行,彻夜疼痛难忍,边咳血边目不转睛地眺望远处群山,他便好像……看到了自己。

    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鸟,没有一天不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士红了眼眶,她夺门而出:“医生,医生!”

    已经碎裂的手机屏幕上,还有一条没能打完,也没能发出去的评论:【我已无药可医,只希望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更很晚,大家别等,明天起来看

    第 91 章

    闻朝莫名觉得肩头发冷, 他扭头看了一眼,小白蛇正乖巧地盘在那里,神情无辜, 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奇怪。

    他总感觉这蛇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很像他师尊。

    他疑惑地跟白蛇对视了一会儿, 没能发现什么破绽,只好回转头:“我有个问题。”

    巨龙低下脑袋:“尊主您问。”

    “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就断定你要找的人是我呢?”

    巨龙笃定地说:“高人指点吾, 吾的尊主一定是容貌最出众的那一个。”

    孟在渊第一个不服:“本大爷容貌不出众吗?你看清楚, 我才是妖, 我才是未来的妖王!”

    青梧跟着凑热闹:“论颜值, 我觉得我也能一战。”

    巨龙又说:“高人还指点,吾的尊主一定是吾看着最顺眼的那一个。”

    “嗬,”青梧眼尾挑起, “分情敌倒是分得清楚, 这算什么,野兽般的直觉吗?”

    闻朝心力交瘁, 心说这高人到底指点了个什么,翻译过来不就是“你喜欢谁谁就是你尊主”吗?

    他疲倦地叹口气:“我不需要你追随,我只想问, 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银枝玉叶草?”

    “银枝玉叶草?”巨龙血色的龙瞳闪动了一下, 眼神带上了一丝怪异,“自然有,但……尊主要它做什么?”

    还不等闻朝解释,巨龙又自顾自地说:“尊主有尊主的打算,吾不该多问,区区银枝玉叶草而已, 即便尊主想要吾的珍宝,吾也当双手奉上。”

    它说完这话,心隐隐地疼了一下,但很快它心中那杆天平便已可耻地向“尊主”斜去。

    闻朝:“我不需要你的珍宝,麻烦你,带我去找银枝玉叶草。”

    “尊主请随我来。”

    闻朝跟着巨龙重新回到那座只剩半边的山,他顺口问道:“你身躯比这山丘还大,是怎么进去的?”

    “吾可以变小,”巨龙说,“变成适合尊主的尺寸。”

    闻朝:“……”

    又来了。

    这条一本正经开荤腔的龙。

    巨龙收敛身形,从遮天蔽日缩小到两人高,领着闻朝进入自己的洞穴。这处洞穴在山丘背面,和那些错综复杂的通道相连,却并没有看到骨骸之类的东西。

    闻朝一进去就被里面的金银财宝晃瞎了,这哪里是座洞穴,完全是个宝库。而他寻觅了一路的银枝玉叶草,就生长在洞穴角落里,白白的铺了一小片,晶莹剔透,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眼睛瞬间亮了,弯腰去取,巨龙又好心地提醒道:“此草只能在妖界存活,若想采走,需连根拔起,草茎最多可保存一百年——尊主有办法将它在仙界种活?”

    “有,”闻朝小心翼翼地将草拔出,“多谢你了。”

    只要用久旱逢甘霖浇灌,就可以将草在仙界种活。

    “那吾便放心了,”巨龙说,“但吾想提醒尊主,拔草时切勿直接用手抓。”

    闻朝动作一顿,看着已经在自己指间的草:“你……为什么不早说?”

    “尊主动作太快了,吾没来得及。”

    离开土壤的草迅速枯萎,只剩草茎还完好着,像一根细细的玉棒,草叶在闻朝手中化开,变成了有点粘稠的白色液体。

    这东西怎么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他忙问:“直接用手抓了,会怎么样?”

    巨龙支支吾吾:“可能会引起身体不适。”

    闻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赶紧把手擦干净,又隔着布采了几根,放在盒子里,收进储物戒。

    随即他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是把东西拿到手了,这一路危机重重,倒也算有惊无险。

    一人一龙离开洞穴,青梧倚在洞口等他们,他视线在这头漆黑的巨龙身上打量一圈:“小师侄,现在三妖窟的妖被我们杀了一只,放跑一只,只剩这条硕果仅存的龙……既然它愿意追随于你,不如就选它做镇派灵兽吧。”

    闻朝抬起头来,问巨龙道:“你觉得呢?”

    “吾听尊主的,尊主的话语就是吾前进的方向。”

    “不过,”青梧又说,“虽然我看不到你身上有什么杀孽,但还是得问问你——你吃过人吗?”

    “为何要吃人?”巨龙不解,“人肉又酸又臭,只有骚狐狸和疯兔子才喜欢,吾只爱珍宝。”

    青梧感觉有被冒犯:“行吧,那你随我们回扶云派。”

    巨龙:“跟你们走可以,但吾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吾要带吾的珍宝一起走。”

    青梧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袋:“天级法宝乾坤袋,能装下除了这片天地以外的任何东西,送给你了,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多谢。”巨龙接过乾坤袋,兴冲冲地回窝收拾东西。

    正在这时,孟在渊突然出现,他把脑袋挤进洞口,金灿灿的眼睛吓了闻朝一跳:“你们在说什么?本大爷才是扶云派的镇派灵兽,跟那条龙有什么关系?”

    青梧揪住他脸上的胡须,迫使他看向自己:“你的契约期只剩一年,所以我们决定直接放你走——你自由了。”

    “本大爷才不要自由!”孟在渊气得胡须直抖,“契约期到了可以再续,本大爷才是镇派灵兽!那条龙不配!”

    “……?”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好胜心?

    收拾完珍宝的巨龙听见了这话,立刻从洞穴里冲出来:“当镇派灵兽是尊主赋予吾的使命!”

    “胡说八道!镇派灵兽是本大爷!”

    “是吾!”

    “是本大爷!”

    “是吾!”

    巨龙一声咆哮,身形再次抽长,一头朝孟在渊撞去,大猫也不甘示弱,锋利的爪子悉数弹出,照着巨龙的脸挠来。

    两头巨兽激烈地撕打起来,所过之处树倒草伏,吼声惊得方圆百里内的动物四散奔逃。

    闻朝:“……”

    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扶云派弟子们满脸痴呆,其中一个颤巍巍问:“它们这是……为了争当镇派灵兽,打起来了?”

    另外一个道:“好……好像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妖争着当镇派灵兽,而且,还是两只修为八千年以上的大妖,我不是在做梦吧?”

    “风鸣师兄……也太厉害了,一次性降伏两头巨兽,这这这……这风采简直不输于掌门当年。”

    两只大妖谁也不肯退让,大猫被巨龙啃秃了好几块皮,巨龙也被大猫挠掉无数龙鳞,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两头黑色的巨兽搅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闻朝深吸一口气:“别打了!”

    两只妖同时停下,龙嘴里衔着猫的尾巴,猫嘴里咬着龙的爪子,四只眼睛齐齐向他看来。

    闻朝仰着头:“你们两个,一起跟我们回去。”

    两只妖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不行,一山不容二虎,本大爷才不跟死龙共事!”

    “吾也绝不和臭猫一起!”

    “死龙!”

    “臭猫!”

    闻朝听着他们的吼声,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身形竟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怎么回事……

    他从洞穴里出来以后,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现在不但脑子昏沉,连身体也开始发烫,体内有股奇怪的感觉正在升起,让他浑身燥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痒。

    孟在渊留意到他的异常,率先放弃和龙纠缠,无声无息地跳到他旁边,在他身上闻了闻,随即神色一变:“你……你摸银枝玉叶草了?”

    他努力护着小兔妖,哪怕碎石砸在脊背上也没敢松开。

    两人抱作一团滚进坑底,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震动慢慢平息,闻朝才艰难地从碎石堆里爬出,把阿白也拉出来,随后扶住洞壁,轻微地喘息着。

    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慢慢洇湿了衣服。

    凭他的经验来看,肋骨可能是被砸断了。

    他这副身体虽已入魔,却并未魔化,躯体的强度并不比寻常修仙者高,只是恢复能力更强,皮肉破损可以很快愈合,但伤到了骨头……重新长好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他额头渐渐沁出冷汗,在小孩子面前又不好意思说疼,只好咬牙忍着。

    阿白挣扎着站稳身体,紧张地抓住他衣角:“哥哥,哥哥你还好吗?”

    “……没事,不用担心。”闻朝掌心招出一簇火焰,点亮了漆黑的洞穴。

    这一掉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往头顶看了看,发现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想原路返回的话,恐怕有些难度。

    这个空间不算小,他摸着洞壁缓缓往前走,试图寻找其他出口。

    阿白站在原地没动,轻声问:“哥哥……刚才为什么要护着我呢?”

    闻朝也没多想,顺口便答:“保护比自己弱小的生物,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是我们萍水相逢。”

    闻朝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吃力地冲他微笑:“别害怕,哥哥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的。”

    他说完继续摸索——这应该不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火焰一直在抖动,说明有细微的风吹来。

    阿白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红色的火焰映在他红色的眼中,成了血一般的诡谲色调。

    忽然他轻轻地说:“可是,为什么要出去呢?这里才是阿白的家。”

    闻朝一顿,有点疑惑地重新看向他:“你虽然被抓进来很久了,可……也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这小兔子可能精神确实有点问题,有某方面的认知障碍。

    他伸手想摸摸对方发顶以示安慰,奈何牵动了肩膀和脊背的伤,胳膊有点抬不起来,只好轻拍阿白手臂:“没事的,哥哥会带你出去,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家。”

    “哥哥,阿白没在骗你,阿白是认真的,”少年说着轻轻拍了两下手,“这里真是阿白的家,不信你看。”

    随着他的掌声,洞穴里竟泛起幽幽的光亮,闻朝抬起头,只见洞壁上挂着几盏造型奇怪的骨灯,灯内散发出蓝色的幽光。

    第 92 章

    他起身便要走, 承衍看出他生气了,忙上前挽留:“是我又胡言乱语了!风鸣师弟你别放在心上。”

    闻朝凉凉地扫他一眼:“我要回去处理这张兔皮。”

    承衍挠头:“噢。”

    闻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 准备把之前扔下的兔子内脏烧掉,却发现内脏竟少了一部分,旁边还有拖拽的痕迹。

    这么快……就被野兽叼走了?

    他问承衍道:“你刚才有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吗?”

    “没有啊。”

    闻朝自言自语:“难道是鹰?”

    “哪里有鹰?”

    “天上飞的那不是吗?”

    承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还真有几个当空掠过的白点:“那是小师叔养的雪鸮, 是灵兽, 不会吃腐食的。”

    “……好吧。”闻朝蹲下身,忽然在雪地上发现了一枚小巧的爪印, 像是猫一类的动物。

    这雪山之上, 会有猫吗?

    小东西还蛮挑的, 吃内脏只叼走了心肝肺,其他的一概没动。

    闻朝没再细想,一把火将余下的内脏烧了, 将雪地恢复成他来之前的样子。

    他跟承衍道了别, 对方还挥着手冲他喊:“有空去我那里玩啊!”

    承衍兄……心肠到底不坏, 就是有点憨。

    闻朝把轮椅带回白鹿居, 见晏临还没起来, 忍不住自己先坐上去试试。

    浸润在雪山里的树木仿佛也天生带着寒气,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皮肤发凉, 遂用火将轮椅烤上一遍,让里面的寒气蒸发掉。

    随即他尝试用灵力催动轮椅,结果没掌握好力度, 一下子注入的灵力太多,轮椅噌地一下窜了出去。

    ……糟了,前面就是晏临的屋子, 要吵醒师尊了!

    闻朝拼命想把灵力往回撤,情急之中却撤不回来,轮椅完全失控,眼看着就要撞上房门。

    就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紧闭的房门突然向内打开,轮椅在门槛上一卡,闻朝被惯性甩出,却让一道温凉的灵力托住,他踉跄两步,再站稳时,正好停在晏临面前,跟他对上了视线。

    晏临坐在榻边,似乎刚刚起身,未束的青丝披散肩头,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睡梦初醒的慵懒,淡化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漠气息。

    闻朝视线垂落:“师尊你……腿还疼吗?”

    晏临微微抿唇。

    他经脉里有一股滚烫的灵力,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压制和驱除,这灵力天生与他犯克,经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灼烧般的痛楚。

    然而他脸上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仿佛正在忍受灼烧的不是他一般:“不疼。”

    闻朝才不相信他不疼,他清楚地记得晏临被灼痛折磨了五百多章,最严重的时候,连心脉都被灼伤,彻夜呕血不止,打坐入定都不能。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他已经没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了,须得快点找到书中所说的药材,给师尊疗伤才行。

    晏临视线落向他身后,定格在轮椅上:“这又是何物?”

    “是我给师尊做的轮椅,”闻朝果断把门槛拆了,把轮椅推到晏临面前,“师尊要试试吗,只用很少的灵力就能催动。”

    晏临的关注点只在第一句:“你……亲手做的?”

    闻朝点头。

    晏临被他扶上轮椅,胳膊搭在扶手上,便觉余温未退——这高山之上的寒木,竟变得如此温暖,可见是用火仔细地烤过了。

    他神色动容:“风鸣有心了。”

    他的爱徒,在他休息时亲手为他做了一把轮椅,细心地打磨好每一个零件,甚至想到木材之中存有寒气,特意以灵火烤之,不让寒气侵染他的身体。

    如此这般,叫他如何……

    如何能按捺住那颗时常悸动的心呢。

    如何能不想将他失而复得的爱徒永远留在身边,留在白鹿居内,留在那间无人知道的密室里,用精美的镣铐锁起来,便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从自己身边抢走,再也没有人能折了他的双翼,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了。

    晏临抓着轮椅扶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觉得体内那股滚烫的灵力疯狂地翻涌起来,像是在对他进行无情的鞭笞和惩罚。

    身为仙门首座,他竟有这种……不齿于人的念头。

    甚至在被烈火灼伤时他都不愿躲开,只要是徒弟给的东西,哪怕是伤,他也愿意接着。

    他时常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因此道心失守,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

    闻朝见他神色异常,慌忙询问:“师尊……伤口又疼了吗?”

    “无事。”晏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已克制了百年,便不难再克制下一个百年,下下个百年。

    风鸣是一只鸟,是赤乌,自当振翅高飞于蓝天之上,而非被他关在金丝笼里。

    他拿起案边一盏茶,茶是冷茶,正好浇灭他心头的火:“近日扶云峰上下可能不太`安宁,你多留心些,若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不要接近,第一时间回来告知我。”

    闻朝没懂:“为什么会不太`安宁?”

    晏临刚要接话,忽然听得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尊!不好了,出事了!”

    风枢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天剑门掌门突然造访,带着一群弟子堵在山下,说什么也不肯徒步上通天梯,非要我们撤了法阵……有几个师兄弟去劝阻,现在他们吵起来了!”

    晏临目光一凛——来得还真快。

    他放下茶盏:“他们来了多少人?”

    风枢:“大概……一百多个。”

    一百多个,怎么都不像“拜访”,倒像是“找茬”。

    闻朝皱起眉头,他已经反应过来晏临说的“不安宁”是什么意思——扶云派素来为正道魁首,稳立“第一仙门”的位置已千余载,树大招风,引无数人景仰,也引无数人嫉妒。现在,第一仙门竟出了一个魔修,有人迫不及待地出来想以此生事,撼动扶云派的地位,好从中分一杯羹。

    若扶云派倒了,将被无数窥伺已久的其他门派蚕食。

    闻朝攥紧拳头,心说这帮人未免也太不要脸,以前接受扶云派庇荫的时候,一个个觍着脸来巴结,现在扶云派出了一点小问题,便放下碗骂娘。

    至于这个天剑门……他有点印象,在数百年前,天剑门似乎也能排得上数一数二的仙门大派,只可惜自视甚高,掌门一届不如一届,口碑越来越差,如今已行将没落了。

    看起来,天剑门现任掌门狗急跳墙,想从扶云派身上啃下一块血肉来,好延续他们门派的寿数。

    闻朝开口道:“师尊,我……”

    晏临抬手打断了他:“这件事你处理不了,如今你入魔之事已无法隐瞒,天剑门来挑衅不过是个开始,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不及时告知外界我们的态度,这事只会没完没了。”

    闻朝一颗心紧绷了起来——昨夜师尊明明让全门派弟子都陷入沉睡,消息居然还能传得这么快,外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扶云派。

    晏临把他叫到面前:“你答应为师,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守道心,不要为浊念所染,能做到吗?”

    闻朝用力点头:“我能。”

    “好,”晏临便不再多说,“去牵本座的鹿来。”

    那群仙鹿就养在白鹿居侧边的院子里,风枢牵了三只到门前,担忧道:“师尊,你的腿……”

    “无碍。”晏临翻上鹿背,“随为师下山。”

    --

    闻朝他们抵达山脚的时候,便看到一群扶云派弟子正在和天剑门弟子争吵,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而嗓门最大的那个,一身明晃晃的紫衣,竟是承衍。

    承衍已经气得快冒烟了,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和额头的青筋。

    他扯着嗓子大喊道:“入魔又怎么了?我风鸣师弟一没伤天害理,二没杀人放火,惹着你们天剑门什么了!”

    闻朝听到他的声音颇为震惊——他记得这位昨晚还在说扶云派和魔修不共戴天来着。

    若不是其他弟子拦着,承衍怕是要当场冲出通天梯,招来天雷劈死面前这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他指着前方一个老者的鼻子:“为老不尊的东西,扶云派给你们的恩惠还少吗!不过是有弟子不慎走火入魔,至于你们这么兴师动众?!”

    那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天剑门掌门元苍平。他慢慢地捋着胡须:“贵派的小辈还是这么无礼。世人皆知,扶云派门规森严,素来与魔修不共戴天,而今贵派竟出了魔修,难道不应将他交出来,当场斩杀之,以立我正派威严?”

    他这话一出口,扶云派的弟子纷纷不干了:“凭什么要将风鸣师兄交给你,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我们派内之事?”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还想代表正派,滚吧!”

    “别吵了别吵了,掌门来了!”

    人声鼎沸之中,白鹿忽然而至,鹿背上的人影白衣乌发,单是这么无声无息地现出身影,便让在场所有人纷纷闭了嘴,退到通天梯两边,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晏临从鹿背上下来,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走得很慢,每下一个台阶,散发出来的威压便重一层。

    清冷的声音结着寒霜,准确地刮进了每一个人耳朵里:“元掌门,原来扶云派的门规,是你替本座定的?”

    第 93 章

    朝闻夕死:【师尊的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好想知道啊】

    朝闻夕死:【可惜……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闻朝双手颤抖着发出书评, 好像举着手机打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象暗了下去,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这是一部修仙《忘仙》的书评区, 这部他追了一年半, 如今还没完结——他评论里的“师尊”就是主角晏临, 也即“青崖仙尊”,是个清冷美人,仙风道骨,天资卓绝,以其颜值和魅力吸引了一大票追捧他的读者,闻朝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的是, 师尊虽天资绝艳, 却病骨沉疴,更因为大徒弟闻风鸣的入魔而身受重伤, 被魔火灼伤双腿经脉, 站不起来了。

    虽然作者承诺师尊的腿一定会好,可第五十章的时候他腿便断了, 现在写到五百章, 还是没有任何好起来的迹象。

    于是, 每天追更看看师尊的腿好没好,成了这一年半以来支撑闻朝活下去的最大的信念,也是枯燥病房里唯一的乐趣。

    但是今天,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全身多器官感染衰竭, 医生也无力回天。

    闻朝用力眨了眨眼,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账户里仅剩的两千块钱全部打赏给了《忘仙》。

    这部的评论区一直很活跃, 很快就有其他读者发现了他那两条“奇怪”的书评,并在底下跟评:

    【土豪你怎么了?要弃文了吗?】

    【怎么突然打赏这么多钱,没出什么事吧?】

    【你还好吗?】

    然而闻朝已经没力气回复了,他闭上眼,手机从掌心滑落,顺着病床边缘掉在地上,屏幕如同蛛网一般碎裂开来。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尖叫。

    闻朝患有一种罕见的免疫缺陷疾病,身体的免疫系统形同虚设,对任何病菌都没有抵御能力,要想活着只能住在无菌仓里,而他的亲生父母没钱给他治病,他一出生就将他遗弃了。

    后来他被福利机构收留,得到了社会募捐,通过骨髓移植保住一条命,也算顺利长大,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算是事业有成。

    然而好景不长。

    或许是因为工作太拼命,一年半以前,免疫缺陷症毫无征兆地卷土重来——这一次,再也没人能救他了。

    在医院耗了这么久,他的存款已经用得七七八八,最后的一笔在半个月前被他捐给了当初扶养他长大的福利院,仅剩的两千块医药费看来是花不完了,索性全部打赏给《忘仙》。

    每每看到作者描述,师尊因为腿伤不良于行,彻夜疼痛难忍,边咳血边目不转睛地眺望远处群山,他便好像……看到了自己。

    住院的这段时间,他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鸟,没有一天不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直站在旁边的护士红了眼眶,她夺门而出:“医生,医生!”

    已经碎裂的手机屏幕上,还有一条没能打完,也没能发出去的评论:【我已无药可医,只希望师尊……】

    希望师尊……能好起来。

    嘈杂声里,闻朝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他仿佛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

    还是好不甘心。

    他明明还没活够。

    还没看到师尊的腿到底好没好。

    如果能重来一世,他只求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忽然,他耳边似有一道声音响起:“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闻朝下意识回答:想。

    “想要健康的身体吗?”

    想。

    “即便是充满恶意的世界,即便成为十恶不赦的魔尊,即便亲手害师尊废了双腿,也无所谓吗?”

    ……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声音又说:“那便去吧。”

    闻朝:???

    等等,他还没有答应啊!

    可惜他已经没机会拒绝了,他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失重,紧接着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风太冷,像是从万年不化的雪山上吹来的,直往人骨子里扎。

    闻朝被冻得一个哆嗦,陡然清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应当是晚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便有一声压抑克制的咳嗽,低低地传入他耳中。

    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闻朝眉头一皱,没太搞清楚现在的状况,等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一个人跌坐在地,白衣染血,青丝散乱,可即便这样,也掩不去他身上清冷出尘的气质。

    闻朝心头重重地一跳——毫无缘由的,他竟然觉得这个人像《忘仙》中的主角晏临。

    随即他又自嘲一笑,心道自己都死了,居然还在惦记着师尊,现在这是什么,幻觉吗?

    也怪真实的。

    然而下一刻,那人突然动了,他吃力地撑住手边一盏石灯,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他似乎正极力克制着某种痛苦,连手都在抖,他低低地喘息了几下,抬起头,冲闻朝所在的方向看来,眼中那一点微光在黑暗中分外灼人,薄唇颤动,低声道:“孽徒……过来。”

    闻朝一怔。

    这是……在叫他吗?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好像想拉对方一把,却看到了自己满手鲜血。

    这么多血……

    还有这黑衣,这袖口上的金线……

    闻朝头皮一炸——这不是幻觉?

    那人唤他“孽徒”,莫非他真是晏临?自己这身打扮,不正是师尊那个入魔的大弟子,也就是日后的魔尊闻风鸣吗?

    这里竟是……《忘仙》的书中世界?

    他死了,然后穿书了?

    闻朝倒抽一口气,一时有些精神恍惚,看来那声音并没有骗他,他当真穿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尊,亲手伤了他的师尊晏临。

    这……

    还真是……

    太好了!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的剧情是他刚刚入魔的那个晚上,他重伤师尊之后想要逃走,却遭到了小师弟的阻拦,他将小师弟一掌拍开,中途又打伤了其他弟子,最终在逃出山门时,掏出了镇派大妖的内丹。

    目前的状况,他刚刚完成了第一步。

    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个声音未免也太小看他了,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穿成魔尊又如何,世界对他充满恶意又如何,他能死得这般痛苦,已经是世界对他最大的恶意,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甚?

    更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师尊。

    那个支撑他在病房里苦苦坚持了一年半的师尊。

    看书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他的样子,却觉得眉眼依旧模糊。而今天,他居然亲眼……见到了他。

    还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闻朝这么想着,身体已经快过了脑子,他快步上前:“师尊!”

    然而就在这时,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撕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他顿时眼前发黑,膝盖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随即他跌进了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怀抱,甚至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晏临的脸近在咫尺,苍白的唇边染着一抹鲜红的血。

    晏临清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把手给我。”

    ……手?

    闻朝低头,将自己的双手覆在对方双手之上。

    师尊的手很凉,手指修长、有力,掌丘和指腹处覆着一层薄茧,是常年握剑所致。

    闻朝正盯着这双手发呆,忽觉对方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十指,紧接着,一股灵气向他灌来——这灵气有如高山新雪,强硬地冲进了他的经脉。

    晏临闭上眼,语气平和,像在悉心教导一个不听话的学生:“守住灵台清明,莫要让浊念污了神智。”

    师尊的灵气实在太冷,比雪山之上的朔风还凉上几分,闻朝几乎要被冻僵了。灵气直冲丹田,将原本淤积在那里的撕痛感抹平,他浑身都浮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

    闻朝徐徐吐出一口气,正要冲对方道谢,晏临却先一步收回手,攥拳掩在唇边,没命地咳嗽了起来。

    闻朝吓了一跳:“师尊!”

    晏临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闻朝看到他嘴角愈加鲜艳的血迹,以及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难受得揪成一团。

    这么重的伤,即便是修仙者也受不了吧?

    闻朝站起身,将晏临从地上扶起,后者却好像难以站稳,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师尊略显凌乱的呼吸,他声音很低,只有彼此能够听见:“上山,去日月泉。”

    闻朝:“好。”

    日月泉在这座山的山顶,是师尊疗伤修炼的地方。

    他扶着晏临,踏着落满积雪的石阶往山上走,可天色太暗,看不清路,没走两步便踉跄了一下。

    他艰难地稳住脚步,咬牙支撑着身形,余光扫到晏临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随即抬手,在路边的石灯上轻轻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 风枢:师兄是坠吊的!

    明天……大概是正文最后一章?

    第 94 章

    闻朝的表情跟那话本里的内容一样精彩, 他错愕地看着对方:“小师叔,你……”

    青梧从四册话本中抽出两册,把《高冷仙尊俏魔尊》和《师尊太爱我了怎么办》塞到他怀里:“剩下的我留着看。”

    闻朝拿着话本茫然无措:“为什么要给我这两本?”

    青梧眨眨眼, 眼中似有桃花乱飞:“难道你想以下犯上吗?师叔觉得, 你跟你师尊比起来段位还是太低,所以干脆死了这条心, 乖乖躺平就好。”

    闻朝一头雾水,并未理解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眼里,师尊清冷禁欲,不容亵渎, 一切歪门邪道都与师尊无关, 哪怕确实在红尘俗世滚过一遭,身上沾染了一点黄色废料, 也丝毫不敢往师尊身上联想。

    更何况,他在俗世里艰难存活的二十余载, 也单纯到仅以“活着、赚钱、为福利院做点什么”为目的, 根本没想过在此基础上进行更高一层的精神追求。

    因此,他虽然能大致猜到话本里写的什么, 却无法把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套。

    他与俗世现实,似乎有种天然的割裂感。

    闻朝没拒绝小师叔的好意,把话本塞进储物空间:“我会看看的。”

    两人说话时,青蛰已经拎着承衍去了屋外,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徒弟:“把你这身衣服扒了,这紫色真是碍眼。”

    “紫色怎么碍眼了?”承衍不服气地说, “难道像您一样,袒胸露乳就好吗?”

    “你小子还敢跟我犟嘴!”

    青梧一阵风似的刮到他们跟前,打量承衍道:“按你师祖的说法, 这叫‘基佬紫’。”

    “基佬又是什么?”

    “就是……男人和男人搅在一起。”

    “那不太好吧……”承衍挠挠头,脸上浮起一抹奇怪的红晕,“如果是风鸣师弟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

    青蛰直接扇在他后脑勺上:“不想活了你!你要是有一天死在你掌门师叔剑下,可别怪我不救你。”

    闻朝装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凑到晏临跟前,看到他正掩着唇低低地咳嗽,手边放着一盏冷茶,杯口有一点茶渍,应该刚刚喝过。

    闻朝把那隔夜的冷茶泼了,重新倒入茶叶,双手捧着茶壶将水煮沸:“师尊不要喝这么凉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晏临的手微颤:“……好。”

    闻朝试探着问:“师尊的寒症……真的是为我上天柱山寻得神火时染上的吗?”

    晏临顿了一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似的,好一会儿才说:“我上天柱山,并不是为了寻什么神火,只因天柱山是仙界最高峰,山巅之上有一扇门,门后连着通往大千世界以外的路,这扇门在有修仙者合道飞升时才会打开。”

    “你师祖三百年前破碎虚空时,不知道为什么而生气,把那扇门给踹裂了一条缝,导致仙界灵气不断外泄,每隔三五百年,就得有人上去封印一次。天柱山上狂风如刀,化神境之下的修仙者,仙体都会被狂风撕碎,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或者你青蛰师伯来做。”

    闻朝满脸震惊:“师祖……把……大千世界的门给……踹裂了?”

    “难以置信吗?”晏临身体后倚,把脊背靠在轮椅背上,“至于神火雪中焰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我当真不知,觉得它或许能带回来给你用,便冒险去采,不慎被狂风伤了灵体。”

    晏临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好像要透支接下来十天的语言,他看向闻朝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复杂:“风鸣会因为……为师不是特意为你取雪中焰,而失望吗?”

    “怎么会,”闻朝摇头,“师尊为何会这么想?师尊要真的是专程为了取雪中焰上去,弟子会愧疚不已的。”

    晏临悬着的心忽而放下了,他将手掌轻轻覆在对方头顶:“那道裂隙,只有同样合道飞升的仙人能够修复,这三百年中,大千世界未曾有人飞升成功,若下一个飞升的人是你,临走之前不要忘了将那裂隙修补起来。”

    闻朝莫名觉得他这话像在临终托孤,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下一个飞升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师尊吗?”

    “为师……”晏临终归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他嘴角微微抬起,是个苦笑的弧度。

    飞升吗?

    不可能了吧。

    化神巅峰,可能是他的极限了,他的道心早已摇摇欲坠,下一次天劫到来之时,也许就是他身消魂灭之际。

    不过这样也好,若他死了,他那些无法启齿的念头便再也不会被徒弟知道。

    他偏头向窗外看去,闻朝望着他的侧脸,觉得他表情近乎落寞,却猜不透这落寞因何而起。

    书中描写这场景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晏临在痛心爱徒离他而去,可现在他就站在这里,晏临为何还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或许他真的应该看看小师叔给他的话本。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师尊,我去院子里……炼些丹药回来。”

    “好。”

    被天剑门折腾了一上午,闻朝终于得了空,在白鹿居内寻得一小片空地,从储物戒里取了些稀罕的仙草,投进丹炉,给师尊炼制温养的仙药。

    别人赠与的仙药他不吃,自己亲手炼的,他肯定会吃。

    师伯他们还待在白鹿居没走,青梧正在那里诱拐风枢:“枢枢师侄,你真的不肯来师叔门下吗?你师尊是冰灵根,教不了你的,师叔这里有好多记载木系术法的仙籍,你若拜入我门下,我都给你。”

    风枢拼命摇头:“不可以,师尊说了,如果我去小师叔门下,不出三天就会被染上奇奇怪怪的颜色。”

    青梧:“唔……”

    青蛰瞪一眼自己师弟:“你够了,二弟总共就这么两个徒弟,你还想挖一个走,门派里木灵根的弟子也不算少,你想带走谁,还不是随便你挑。”

    青梧随意地往栅栏上一坐:“木系修炼不易,属于最没有攻击性的灵根,枢枢师侄年纪小,修行时间也短,我可担心他被人欺负了去。”

    “青崖的徒弟,谁敢欺负,上一个欺负他徒弟的,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青蛰倚刀而立,“说起来,咱们护派灵兽呢?往常我提着恶妖首级回来,它都要扑上来挠我,今天怎么全无动静?”

    “嗯?你不提我都忘了,咱们上来时,好像没有见它。”

    “我就说妖都不靠谱,它若肯出面阻拦天剑门那群龟孙儿,还用得着二弟出马?”

    青梧托着下巴想了想:“我突然记起,它跟二哥的千年之约,今年是第九百九十九个年头吧?”

    闻朝正在捣药的手一停——镇派灵兽?

    扶云派的镇派灵兽是只道行几千年的大妖,通体漆黑,额生利角,背覆双翼,尾长于身,原型遮天蔽日,一根指甲便能碾死一个人。

    据说此妖身上有一半上古凶兽穷奇的血脉,凶横无匹,却被青崖仙尊降伏,委身在扶云派内当灵兽。

    原书中这只大妖的戏份并不多,闻风鸣跟它唯一的瓜葛是他应该在下山时遭到大妖的阻拦,并掏出它的内丹,将内丹收为己用以后修为大涨,遁入魔界,成为后期为祸一方的魔尊。

    现在他没能逃出山门,那大妖去哪了?

    闻朝抬起头问:“千年之约……又是什么?”

    青梧轻飘飘地刮到他面前,十分怜爱地在他额头轻轻一敲:“风枢师侄说你入魔后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看起来是真的。”

    闻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是失忆我只是穿书”,索性没吭声,默认自己真的失忆了。

    青梧耐心地解释道:“此妖乃妖王之子,一千年前青崖仙尊名声鹊起,此妖闻讯赶来,要与仙尊决斗,以证明他们妖才是三界最强,结果在与仙尊大战三百回合后,不幸以一招之差落败。”

    “此妖在决斗之前扬言‘我要是输给你就给你当一千年的看门狗’,本来是随口说说,结果仙尊认真了,真的跟它签了契约,让它留在扶云峰看门一千年,今年是最后一年。”

    竟是这样。

    “我看它八成已经跑了,”青蛰说,“三弟,你感应一下,它到底还在不在扶云峰。”

    青梧闭上眼,闻朝只觉得身边的风加快了流动,半晌过后,对方道:“感应不到它的气息了。”

    “哈,果然,我就说当初该先杀了它的自我意识再放去当护派灵兽,二弟偏要心软,说不想与妖界为敌,现在好了,契约期还剩一年,这畜牲就夹着尾巴跑路,一点诚信都不讲。”

    “那毕竟是妖界少主……”

    “那又如何?妖界那群小崽子们,别说少主,就是妖王来犯,我也一刀把它的脑袋砍下来。”

    青梧叹气:“算了吧大师兄,知道你和妖界不共戴天,但现在三界和平已久,维系不易,你就别节外生枝了。”

    青蛰没再继续谈这个,而道:“护派灵兽不能没有,跑了一个,再抓便是。派里养的灵兽修为还都不够看,不如我再去一趟妖界,逮一只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还有几个番外,番外完结才算彻底完结吧……大概

    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一周内更完~

    第95长 番外:魔化的烦恼

    他说着掐了一道诀, 所有人额头的血迹迅速变淡,融进皮肤,待彻底消失时, 他们身上的气息发生了改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魔气。

    青梧满意地点点头, 自言自语道:“外形上……也需要加工一下。”

    他袖袍一挥,弟子们的样貌纷纷发生变化,有的额头生出双角, 有的背后长出双翼,有的变化出动物的脑袋或者身体, 嘴里呲出参差的獠牙,或身后拖着一条白森森的骨尾。

    弟子们被自己丑陋的模样吓到了,大叫起来:“这是什么啊小师叔!”

    青梧:“安啦安啦, 障眼法而已,魔域的人不在乎自己的样貌,基本都是随便长长,所以你们也得长得随便一点才行。”

    “这也太随便了吧!”

    闻朝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就不用变了, 反正你本身就是魔, ”青梧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现在, 我们可以进城了。”

    雪鸮坐骑变回了寻常鸟类大小,其中一只蹲在青梧肩头,被他用障眼法变成了一只骨鸟,而闻朝身上那条蛇……头顶多了一个尖尖的小角。

    还……还挺可爱的。

    一行人乔装改扮完毕,本就容貌出众的闻朝站在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中间,简直美到了天上。

    --

    现如今妖界与人界关系密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妖物在人间生存已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或许是受人类文明影响,妖界的文化也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从千幻城便可窥见一般。

    闻朝站在城门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到了人间。

    这城墙实在是和人类的城池太像了,如果不是守在城门的妖顶着凶神恶煞的狼头的话,他可能真要以为这里是人类的居所。

    那狼妖狼首人身,浑身赤`裸,腰间裹着块破布遮羞,精健的身躯上布满伤疤,一看就经常逞凶斗狠。

    闻朝一行人和狼妖面对面,也不知道谁更奇形怪状一点,忽然狼妖凑上前,拼命在他身上闻东闻西。

    闻朝后退一步,心说难道他身上还有仙气?

    狼妖用亮得发绿的眼睛将他们打量一个遍:“魔域的家伙,跑到我们妖界来干什么?进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了城门,狼妖突然叫住另一个小妖,指了指闻朝黑衣白发的背影:“他身上的有少主的味道,快去通知城主。”

    闻朝他们没留意到狼妖的鬼鬼祟祟,他正看着城内的景象傻眼——这城里,到处倒是裸奔的妖。

    有妖形裸奔的,有人形裸奔的,有半人半妖形裸奔的,还有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交`配的,甚至跨越了性别和种族——他眼睁睁看着一只雄性犬妖骑在了一只雄性猫妖身上,卖力地进行起了不可描述的动作。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他傻在原地,脑中莫名响起一句话:“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他满脸尴尬地被迫旁观,艰难道:“这里还真是……民风淳朴。”

    青梧面具底下传出一声轻笑,不用看也知道他那双桃花眼定又勾起了不怀好意的弧度:“其实千幻城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妖界更加耳熟能详——‘**之城’。”

    闻朝咽了口唾沫:“小师叔,下次这种事情,你能不能早一点说啊?”

    “我说不说你都得来不是吗?”青梧瞄向对方肩头的蛇,发现那蛇好像不堪忍受似的,又爬回衣服里不出来了。

    他拍拍闻朝的肩膀:“走吧,今日天色已晚,夜晚的妖界可是很可怕的,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这里的建筑风格也不似人间,建得既不规整,也不对称,透着一股狂野奔放的劲儿,像是参差不齐的兽牙。

    几人一路向千幻城内部深入,闻朝总觉得有不少目光在盯着自己,那些目光带着些许探寻,又带着些许敬畏,想接近又不敢接近。

    青梧低声道:“畏火是动物的天性,即便修炼成妖,也难以抵抗来自骨子里的畏惧,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用你的火。”

    闻朝小声:“这里有什么危险?”

    “谁知道呢,妖族的领地意识非常强,我们这些外来者……总会受到些‘特殊关照’的吧。”

    青梧说着停下脚步,伸手往旁边一指:“走,进去。”

    这里应该类似于人间的客栈,可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猪妖在擦桌子,不停地擦,有人从面前经过也没有停下。

    青梧从袖中掏出一袋灵石,丢到猪妖面前:“开房。”

    猪妖依然在擦桌子,收起灵石,伸手冲他比了一个“五”。

    青梧“嘁”一声:“又涨价了,我这可是上品灵石。”

    猪妖把桌子擦得锃光瓦亮,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青梧掉头就走:“上楼。”

    一行人随他上了二楼,闻朝询问道:“小师叔,你以前来过这里?刚刚那妖比‘五’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这些灵石可以开五间房,”青梧随手推开一扇门,“以前我与你师伯来妖界时在这里落脚过——随便住吧,今夜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景象,都不要轻举妄动。”

    十一人开了五间房,注定有一间要挤三个人,承衍死皮赖脸地凑了进来:“小师叔,我害怕,这地方气氛怎么这么诡异,要不咱们还是……去城外住吧?”

    “在妖界,千幻城是最安全的,你要是想半夜被附近的狼群撕碎,那你就出去住好了。”

    承衍哪里敢,立马钻到床上躺下了:“还是不了,这里挺好。”

    闻朝在榻边坐下,窗外天色已暗,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也将沉落,远处连绵的山脉兽脊般耸立,仿佛随时都能动起来。

    青梧用胳膊枕着脑袋:“三妖窟的入口每天都会改变,今夜月圆,妖窟中的妖会到地面上来汲取月光,在这个时间内,妖最为脆弱,也最为狂躁,我们趁此机会找到入口,杀进去。”

    闻朝恍然大悟:“所以之前拖了那么久才肯启程,就是为了等月圆?”

    青梧点头:“离子夜还有一段时间,休息一下吧。”

    闻朝本来并不想睡,可他一躺下就觉得脑子有点昏沉,可能是白天搭乘雪鸮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夜色渐浓,待两个师侄全都睡着,青梧忽然坐起身,指尖在床桌上轻敲,传音道:[师兄,别藏着了,出来聊聊呗。]

    白蛇从闻朝衣服里游出,爬到他手边:[我感觉到这里有浓郁的妖气。]

    青梧掐了一道隔音诀:“那是自然。”

    晏临:[你不与他们说说此处埋伏着什么妖?]

    “说了是试炼,要让他们自己去闯,我若是什么都说明白,试炼就失去了意义,”青梧眼含笑意地说着无情的话,“我只负责保他们不死,其他的,我可管不着。”

    白蛇冲他发出嘶嘶声:[我就知道不该派你来。]

    “掌门师兄,你现在说这话可太晚了,”青梧无辜地冲他眨眼,“你在担心你的徒弟吗?还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他护在身下……嗯,或者……干脆用锁链把他锁在密室里,这样他就不会到处乱跑,不会遇到危险了呢。”

    白蛇正在游走的身形突然停下:[你说什么?]

    “我说,用纯金打造的锁链把他锁起来,再用冰丝鲛绡织成的蒙眼布蒙住他的双眼——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看到外界不该看到的东西,不会去你不想让他去的地方,就可以永远受你掌控,永远属于你了。”

    晏临骤然瞳孔收缩,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忘了吗,风知道的,我便知道,除非你那间密室一丝风也透不进去。”青梧轻轻抚摸着白蛇的脑袋,“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直面你的内心?爱上自己的徒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现在人间不正兴这个,那些话本里写的,可比我刚刚说的刺激多了。”

    [你少给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晏临声音冷了下来,[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把这些告诉他,我绝对让你后悔今天说出的话。]

    “别这样吧,我也是为你们好,”青梧捏住小蛇的尾巴尖,“你今天也听到了,他喜欢待在你身边,他就是为你才回来的,你问都不问,怎么知道他不会接受你呢?”

    白蛇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他是我徒弟,他对我,只有师徒之情。]

    “……你这个人还真是讲不通啊,”青梧终于放弃了,他嘴角扬起一抹充满恶意的微笑,“既然如此,你不下手,是不是意味着我也有机会?”

    在晏临错愕的目光中,青梧那双桃花眼挑衅一般地勾了起来:“不如就把你最爱的徒弟,让给我吧,师兄。即便你不让给我,这里的妖……也不会放过他的。”

    青蛰勉强接下一招,连退数步:“停!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修好!”

    晏临依然坐在轮椅上没动,闻朝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招的,他手里那柄墨剑已经结满白霜,散发着森然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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