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朝思慕久
慕久在看到他的一瞬间, 大脑跟着空白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毕竟眼前这一幕有点太过玄幻,沈宴这张已经足够不真实的脸就变得越发不真实起来, 需要从近半年前已经褪色的记忆当中打捞,之后才引发心脏的强烈跳动, 让她意识到这原来就是她时常还会想起的人。
然后直到他在自己身侧坐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嗯”了声,算作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久别重逢的回应。
只不过等她应完,总算依稀分辨出耳边他刚刚说的那句“怎么又见面了”, 紧接着回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惨痛的微信被删之夜,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友好。
一时间心头火起,转头瞪他一眼后, 话里一下子带了刺:“什么叫又见面了?跟我见面让你很不乐意吗?”
渣男!
沈宴闻言, 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末了笑起来,轻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好的很!”慕久被他的那个笑看得有点眼花缭乱,只能冷冷堵回去一句,伸手拿起玻璃杯喝橙汁。
只不过几秒后, 服务员走近询问他喝什么饮料,沈宴顿了一下回答橙汁, 呛得她立刻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了,左右看了眼后,果断换走了她妈妈杯子里的花茶。
她才不要和渣男喝同样饮料!
这头田若云看她先是跟刚来的那人家的孩子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又搁那儿捣鼓来捣鼓去的, 便暂时停下和桌上其他人的交谈,侧过脸低声了句:“你跟人家认识啊?聊什么呢?”
“没聊,不认识。”慕久一口否认, 重新拿起手机。
但气人的是她的视线虽然落在淘宝页面上,耳朵却没办法过滤身边的声音,就听他侧过身低声跟他奶奶打了声招呼,但因为老人家耳背,喊了好几遍对方才有反应。
或许是因为两人不长见面,老人家的忘性又大,一开始盯着他瞅时兴许还没认出来,直到一旁的人用杭城话提醒她“是承基家那儿子,您孙子”,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道:“噢噢是宴宴啊,都长这么大啦,快让奶奶仔细看看。”
慕久听到这句,想起来她妈妈刚才跟她提起的啤酒肚的事,沈宴父母离婚之后是跟他妈妈的,一个南一个北,想来跟奶奶这边的亲戚不常见面。
也怪不得她当初在北城遇到他的时候,他只提他母亲,从来不会捎上父亲这个角色。
正想到这儿,他奶奶刚好问他:“宴宴迈出年就多大啦?”
沈宴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勉强分辨出她在问什么,随后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回答:“二十六了。”
估计跟老人家算的是虚岁,那他之前说自己二十四的时候倒没在骗人。
只不过老人只会说方言,对他这句普通话听得半懂不懂的,到头来也不多追究,只是去拿自己随身带着的皮包,嘴上道:“宴宴,奶奶给你包个红包,压岁的。”
沈宴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把红包掏出来往里塞钱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摆手拒绝。一边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拿了封准备好红包,递到她手上,嘴上道:“不用了奶奶,我都这么大了,该我给您包红包才对。”
只可惜这两人在语言上完全属于鸡同鸭讲,按风俗又总爱在那儿推脱红包,于是就看老人拽着他的手不肯松,嘴上一个劲儿地说着“要得要得”,想强行把红包塞他兜里。
慕久听到这动静,忍不住偷偷转过头瞟了几眼,到头来看他露出一脸头疼的表情,总算看不下去了,帮忙用杭城话对老人说了句:“奶奶,您孙子说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现在能自己挣钱了,包了红包是用来孝顺您的,您就收着吧。”
不过她敢这么多管闲事,还得多亏田若云这会儿不在位置上,刚刚被慕航喊走一块儿给客人敬酒外加给小孩子们发红包去了,起身前还问慕久要不要一起,被她无情拒绝。
老人家估计也没料到中途忽然杀出来一个路见不平的,有些讶异地看向她,但好歹话是听懂了,又有服务员恰巧来给沈宴倒橙汁,便慢腾腾地把手上的两封红包都收起来,咧开嘴冲沈宴连连点头:“那好那好……我们宴宴从小就是有出息的,现在知道孝敬奶奶了,好好好……”
沈宴照旧没听懂,只不过这次转过头,看了慕久一眼。
“你奶奶夸你呢,说你懂事。”慕久收到他的视线,开口翻译了句,然而表情依旧爱答不理的,管理得很到位。
沈宴看不太懂她今天故意找茬似的态度,便当做没看见,好脾气地对她说了句“谢谢”,一边把大衣脱下来递给服务员。
慕久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被这两个字听得翘起来,紧接着又压下去,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然后在半分钟过去后,她又自我管理失败,没忍住问他:“你不会说这里的方言吗?”
说完后自己也有点唾弃自己,竟然还肯主动跟这个臭渣男说话。
可谁叫这次见面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怎么说也是自己第一个喜欢过的人,甚至现在还是喜欢着他的,她舍不得把难得的一次见面都用来对他冷言冷语。
那头沈宴闻言,淡淡弯起嘴角,回答:“我四岁就跟我妈回北城了,基本听不懂这里的话,跟外婆那边比较亲。”
“这样啊……”慕久点点头,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跟他爸妈敬酒的满脸红光的人,想了想又道,“那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跟我小姑妈结婚的人,好像是你……”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她就有些后悔,意识到不该提起这种奇怪的事,只得默默停下来。
但沈宴的态度看起来反而比她还要不在意,听她这么吞吞吐吐的,轻哂了声问:“跟她结婚的是我爸,所以这件事会让你觉得为难吗?还是觉得生气?”
“啊?为什么生气?”慕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沈宴喝了口果汁,回:“周承基这人孬的很,谁嫁了他都倒霉,所以现在这事落你们家里人头上,我也很抱歉。”
慕久没料到他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一时都有点被吓到,但又在同时有些走神地注意到、他竟然连骂人都好听。
或许是因为沈宴本身的音色就清冽,加上漂亮的咬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漫不经心和嘲弄,很蛊人。
慕久没忍住抿了抿嘴唇,再回过神来时,开口问他:“你跟你爸,关系很不好吗?”
“也不算,”沈宴听到这句,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看她一眼,回答,“他们俩离婚之后我跟我妈姓,跟周家这边也没什么走动,所以严格说起来我跟他不熟,也谈不上关系如何。”
“哦……”慕久这下明白了,想了想又问,“那你今天晚上是专程从北城过来的吗?就为了来看奶奶?”
“差不多吧,”沈宴应了声,长指搭在腿上,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动过筷子,片刻后垂眼低嘲了句,“就算不熟,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更别说还赶上新婚,天大的喜事。”
慕久哑然,看了眼那头正起身说着祝酒词的人,席上推杯换盏,酒意融热,好不热闹。
虽然沈宴看着不甚在意,但她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片刻后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红包已经给了,再坐一会儿就走,十一点的飞机。”沈宴回答。
“这么赶?”慕久有些错愕,抬眼看向他。
……本来还觉得他要是在这儿待几天的话,她说不定还能请他吃顿饭,也算把之前他请的那顿还了。
沈宴也没料到她有这么大反应,端起橙汁喝了口,语气放松下来,开玩笑地回:“这不是还要还几年房贷呢吗,生活比较紧张,多住一晚还得付酒店的钱。”
慕久闻言微愣,视线紧接着落在他身上那件burberry毛衣上,翻了个白眼。
只不过话到这里,他奶奶那头的亲戚正聊起来谁家嫁谁家娶的事,老人家听到最后,转过来伸手推了推他,问:“我们宴宴有跟女伢儿处对象了没有?”
沈宴耐着性子听着,到头来转过视线,就听慕久实时给他翻译:“问你找女朋友了没?”
“那你告诉她没有。”沈宴没怎么想,很快回答。
慕久闻言便放下自己一瞬间竖起来的耳朵,按捺着高兴“哦”了声后,用方言回复老人。
老人听完后明显十分震动,盯着盘亮条顺的某人仔细看了眼,末了问:“怎么会?我们宴宴条杆儿长,脸蛋生得又俊,那哪能找不着对象?”
慕久听了,照例把这通王婆卖瓜翻译了一遍,顺便夹带了点私货:“奶奶问你长得这么帅、为什么找不到对象?是不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
沈宴显然也听出她后半句的私人情绪,轻一挑眉,反问:“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慕久看他还敢装傻,冷哼了声,一面抬抬下巴示意那边的老人,提醒,“快点回答,你奶奶等着听呢。”
但沈宴实在想不起来他有什么亏心事让她抓到了,匪夷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后,回答:“没什么原因,工作比较忙。”
“哦。”慕久生硬地蹦出一个音节表示听见了,转而转告他奶奶。
老人听完后还是不大高兴,啰嗦了几句道:“男人家讲究先成家后立业,他工作忙归忙,现在事业也有了,总得准备着该讨老婆了……再说宴宴是我们家长孙,我明年就八十大寿了,等着抱曾孙呢。”
慕久平时是很讨厌长辈在这种事情上的教训的,但这会儿被催的是某人,也不关她的事,所以翻译时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往上飘,就差在脸上写上“看戏”两个字。
沈宴瞥见她脸上的眉飞色舞,一时也被气笑,但转过来面对老人的时候又无计可施,无奈地轻叹了声,搪塞道:“告诉她还得再过两年,让她好好保重身体,总会等到的。”
“收到!”慕久听出他那句“再过两年”的言下之意是“还没得很”,顿时放下了心,然后在看向他奶奶时又立马换成一副真情实感的乖顺样子,把他的话稍作润色后说给她听。
只不过到了这会儿,老人家在听她翻译了这么久之后总算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加上说的又是些敏感话题,便开口问她:“你这女伢儿跟我们宴宴熟络,生得也水灵,什么时候认识的?要是有功夫,以后两个人一块出去耍子儿……”
慕久冷不丁被她的话呛到,没料到这些老人家拉郎配都这么粗暴直白,只好赶紧否认:“没有没有,不熟不熟……”
话到最后时转头瞟了眼在那儿一个字听不懂的某人,又瞥见桌上刚上来的松茸老鸭汤,飞快道:“沈宴,你给你奶奶盛碗汤吧,难得见到面。”
沈宴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看出她眼底隐含的一丝求救意味时才反应过来,伸手拿过老人的汤碗,帮忙盛汤。
慕久松了口气,眼看他把老人哄去喝汤之后,便把自己的汤碗推给他,装作不经意道:“我手短,也帮我盛一碗吧,谢谢。”
沈宴看她一眼,发现她在差遣完之后心虚得眼神直往下飘,没忍住轻笑了声。
但手上还是依言帮她盛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后回了句:“不客气。”
慕久这下满意了,一边偷着乐一边拎起勺子,只是在把汤晾凉的间隙总算注意到他面前干干净净的碗筷,开口问了句:“你不吃饭吗?”
“来的时候吃了飞机餐。”沈宴回。
慕久手上的动作一顿,很快明白过来他不是不小心,就是故意不想在这儿吃饭,估计是觉得膈应。
于是轻轻“哦”了声,也没追问,低头喝汤去了。
……
等她碗里的汤见底,田若云总算带着空了的橙汁杯子回来,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
但让这一大群女人坐在一块儿安安静静地喝酒吃菜是不可能的,能从丈夫的事业聊到孩子,再从孩子的丈夫聊到孩子的孩子,紧接着就开始卖弄孩子的成绩学历。
慕久听到后来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因为对面的某中年妇女先是对着她拍起了马屁:“若云,你们家慕久今年过来这么一看可真是变样了,有大姑娘家那风度了,这五官生得标志,手长腿长的,人也高挑……我要没记错的话,小久是学跳舞的吧?”
中年妇女最爱吹嘘自家孩子有多么多么优秀,田若云当然也不例外,闻言便呵呵一笑,接上了话:“是啊,我们家小久从小就学舞蹈的,一开始练的是芭蕾,后来改学古典了,学了得差不多……十多年了吧。”
光是她这番话就吓得慕久够呛,只得放下手里的筷子,悄悄扯了扯她妈的衣服,提醒:“妈,行了,够了,别说了……”
田若云闻言,有些莫名地看她一眼,然后就听对面刚刚跟她搭话的那位又问:“这样啊,那现在是读高中还是读大学啊?”
慕久听到“高中”“大学”这几个字眼,一瞬间都快心梗了,只能绝望地看向她妈。
然而田若云的嘴是谁来也堵不上的,不但答得飞快,话到最后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明年就考大学了,十二月底刚考了省统考,一月初又去南艺校考,前几天刚好分数都出来了。”
这一来她是舒坦了,也只有慕久听到这句“明年就考大学了”时,彻底心如死灰。
一时间只能拼命地埋头盯着自己的骨碟,也不敢看身边那人的反应。尽管她猜不出沈宴知道自己当时对他胡说八道之后会是什么态度,但对她来说,这个局面已经足够列入她社会性死亡的名场面了。
然而耳边那些中年妇女酸溜溜的一来一回还在继续:
“这样啊,那统考成绩怎么样?准备考哪所大学啊?”
“统考倒是考的不错,省内排名第三。宁艺也过了,不过就是给她当个备选,她最想去的是北舞,那儿的古典舞专业不是国内第一么?”
“那这成绩很好了啊,省内都第三了,北舞估计也稳了吧?”
“这可说不准,她过了年二月十六就去北舞初试了,要是拿到合格证的话,之后还得看她高考文化课成绩。北舞那边的竞争可不得了,那些北舞附中的,整天整夜都练呢,不像我们慕久读的普高,平时学习的重心都不一样……”
“这样啊,那她今年十月份选考成绩怎么样?好像三门选考科目加上外语,一共考了四门吧?这分数要是知道了,明年高考心里也就有个底了……”
“那她这次发挥倒不错……我们家不是选政史地的么,考试前那几个星期,整天晚上熬夜背呢。她时间又不比班上其他同学,又得兼顾课业又得练舞,到最后三门考了一百九十分,我也就很满意了……至于外语么,她从小就有请外教来教的,我也不是很担心,最后分数出来考了一百三十七吧,我想着明年六月也就不再考了,不想给她这么大压力。”
“那你这么算算,她光这四门都三百二十多分了,剩下语数两门两百分总有的,那就光是文化课成绩你们家慕久也能上二本了啊……”
“要真算这些分数,她跟那些普高学生哪能比啊?就说她班上那些同学,四门分数出来四百三的都不少,基本都有一本的。估计明年走自招的上清北的就不少了,剩下的要么留学要么985,她那点分数还不够看……”
“那倒也是,现在这些孩子,学校里竞争是越来越激烈了,家长也跟着累死累活……”
她们这桌有大半都是女人,一旦聊起这些东西就大有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势头,慕久到最后连底裤都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那儿装王八。
直到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又放下,似乎是在确认时间。
一时也想起来他说自己十一点回北城的飞机,没忍住跟着翻出手机看了眼,然后偷偷侧过脸,飞快地抬眼瞟了他一下。
但沈宴似乎料到了她的动作,视线刚好卡住她抬眼的时机,第一时间把她逮了个正着,满脸写着兴味。
慕久的表情跟着僵了一下,连眼睛都忘了眨,下一秒火燎了似的灰溜溜埋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然后就听他轻笑了声,透着点捉弄成功的恶趣味。
慕久当然听见了,绝望地闭了闭眼,耳朵跟着烧起来,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田若云跟人的聊天直到这会儿还没完,甚至还越说越离谱了,一路从北舞扯到她之前的集训机构和舞蹈老师,又提到对方在北城的生意,再谈到北城skp的某某专柜,最后打听起她学校附近的楼盘,盘算着买套房给她陪读。
慕久原本装鸵鸟装得好好的,眼下听到房子的事就忍不住回忆起她之前跟沈宴扯过的屁话,最后忍不住开口:“妈,你别再提我的事了,人家说不定都听腻了……”
田若云闻言愣了一下,刚驳回一句“怎么会呢”,紧接着就有人来帮腔:“哪有听腻的,我家小孩过两年也上小学了,现在又学小提琴又学跳舞,以后说不定也要走艺术生这条路,多听听你们的经验也是好的,还准备让你们帮忙介绍介绍好的舞蹈老师呢。”
“就是说……”田若云埋怨地看她一眼,转头又继续跟人聊起来了。
“……”慕久深吸了一口气,也只能闭嘴忍着。
……
宴席吃到将近九点的时候,桌上的热菜和甜品都撤下了,开始上果盘。慕久今晚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吃了两粒车厘子后,又找了块蜜瓜消磨时间。
只不过在吃到第二块时,就听沈宴跟她奶奶打了个招呼,告诉对方自己要提前走了。
慕久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就发现老人没怎么听懂他的话,侧着耳朵又问了句“什么”。
沈宴叹了口气,转头发现她探头探脑的,有些无奈地笑笑,道:“帮我跟奶奶说一下吧,我先走了。”
“……哦,好。”慕久看了眼时间,算算他从这儿打车到机场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要走了,便帮忙跟老人家解释了几句。
沈宴低低道了声谢,一边接过服务员送过来的外套,准备起身。
田若云见状,作为今晚的主人,出于礼节开口挽留了一句:“这么早就要走啊?不再坐坐?”
沈宴闻言,也礼貌地笑笑,回:“定了晚上十一点的机票,来的时候不知道机场这么远,实在不好意思。”
两人本来也不熟,田若云说了一句便不多客套,只道:“诶,那行,还是赶飞机要紧,路上小心啊。”
“好,谢谢。”沈宴略一颔首,一边穿上外套出门。
只是中途看到慕航时又特意过去打了个招呼,还握了个手,也算把客人的礼貌做到位了,之后才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离开宴会厅。
慕久在他走的时候忍不住转头去看,因为身高的原因,加上他一身长大衣的身形又挺拔,即便只是背影,在人群中都显得尤其瞩目。
但毕竟是曲终人散的时刻,等到他消失在宴会的双开门之后,慕久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座位。
他全程没吃动筷,连那杯果汁也只喝了一半,此刻映着空空如也的白瓷骨碟,乍看甚至像没来过。
慕久的眼睫跟着垂下,总觉得这个位置空掉之后,连心头都跟着空了一块,紧接着被更加空洞的失落填满。
但就在她正发着愣悲春伤秋的时候,一旁的田若云忽然插进来一句感叹,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你还别说,别看那个周承基长得这么肥头大耳的,他儿子倒生得真不错,身高看着能有一米八三八四了,眉眼生得也漂亮,估计他妈年轻时得是个美人。”
慕久第一时间没反应,直到她妈抬肘碰了碰她,问“你说是不是啊”,她才稍微回过神,含糊地应了句:“嗯……是吧。”
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说了句:“这空调吹着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
慕久本来是没指望再在走廊上碰见他的,谁知道她这头刚从宴会厅出来,沈宴刚好从另一个拐角打完电话,刚把手机放回去就看到了她。
“……”慕久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干巴巴地冒出一句,“你还没走啊?”
沈宴听到这话就笑了,回了句“现在要走”,一面瞥见她脸上似有若无的局促,稍一转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故意提了句:“倒是你啊小朋友,下学期要高考了?”
“……”慕久没料到他不但记得这事,还故意取笑她来了,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懊恼还是该心虚,梗着嗓子没说话。
沈宴看着她,慢悠悠地插着兜走近,在她跟前停下脚步后,抬手逗猫似的摸了摸她羽绒服帽子上的那一圈白毛,道:“你这样看起来倒是挺乖的。”
慕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所说的乖估计只是因为她今天没化妆,穿的又是不显身材的像颗球似的羽绒服。
沈宴看出她脸上的不服气,手指仍旧放在她的帽檐上,有意无意地又补充了句:“……不像之前在北城,明明连网吧都进不去,还敢假装自己二十岁?”
话音带着明显的戏谑,甚至还有那么点他都料到了的意味。
慕久被当面戳穿本来就够不爽了,加上他时不时揪她的白毛,没忍住有点炸毛,恼羞成怒地把他的手拍掉。
沈宴也不恼,被打之后甚至觉得很有趣似的,又低笑了声。
慕久在他的反应上碰了个软钉子,提起一口气想说些什么,又在中途莫名泄了气,声音跟着蔫儿下来,老实认栽:“我那个时候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怎么说一个人出门在外,总得撑撑场面吧……但是我明年会考上北舞的,到时候就……不算骗你了吧?”
沈宴垂眼看着她,末了忍不住带了点笑,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头发,温声道:“行了,我知道。快回去吧,高考加油。”
慕久没料到他会有这个动作,在他的手指落在她头发上的瞬间怔住了,等再回过神时,才发现心跳在恍然漏了一拍之后控制不住地跳得飞快,连耳根都刷一下变得滚烫,只能抿唇讷讷地点头:“……嗯。”
“那我先走了。”沈宴收回手,重新放到大衣口袋里。
慕久再次点头,只不过就在他刚转过身的一刹,忽然想起来一件让她死不瞑目的事,下意识叫住了他:“等一下!”
沈宴疑惑地回了回头:“怎么?”
慕久舔了舔唇,这会儿他就在自己面前,反而弄得她有点紧张,甚至没办法意识到这明明就是他理亏在先的事。
只不过咽了咽口水后,她还是硬着头皮问出来了:“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之前……为什么要删我微信啊?”
“微信?”沈宴闻言也愣了一下,皱眉想了好久之后总算找到点印象,有些忍俊不禁地回,“抱歉,好像是删了。”
“……”慕久暗暗咬了咬牙,没想到他删了也就算了,现在的态度还这么吊儿郎当的,脸色一下子黑下来,变得很不好看。
沈宴估计也看出她眼底都快喷出来的怨气了,很快投降,主动拿出手机,把二维码递到她面前,又道了一次歉:“不好意思,之前是我的失误,现在再加回来吧。”
慕久听着这渣男语录,拳头都跟着硬了硬,当然没屁颠屁颠地拿出手机去扫,就这么冷冷地瞪着那张黑白二维码,想把他戳死的心都有了。
沈宴没料到这小朋友还挺有脾气,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试探地问:“生气了?”
慕久抬头白他一眼,忍不住骂了句:“渣男!”
“什么?”沈宴被这两个字听得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觉得有点荒唐。
“渣男!”慕久骂得更理直气壮了。
沈宴轻抿了抿唇,无言地看着她,到头来想到不该跟个孩子计较,便只觉得好笑。一边点点头收起手机,顺着她的话道:“那就算了吧,还是不要加渣男的微信比较好。”
“你……”慕久差点没被他气死,拳头再次硬了。
沈宴看成功把她惹毛,嘴角不自觉翘了翘,说话的语调依旧轻飘飘的,问她:“那到底要不要加?”
“……”慕久堵着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被羞辱了,可事实上又的确没办法拒绝他的诱惑,僵持了两秒之后只能破罐子破摔,恶声恶气地回,“加!手机拿出来!”
沈宴闻言,忍着笑乖乖亮出屏幕。
只不过扫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之后,慕久仍然觉得有点别扭,想把话问清楚:“你什么时候把我删了的?”
沈宴收回手机,点了确认通过,一边想了想回:“估计是……你加我的当天晚上吧。”
“???”慕久睁大眼睛,这下真的有点气急败坏了,“为什么?”
沈宴轻一耸肩,开口解释:“一般我都是用另一个微信号应付这些要求的,不过那天在密室没来得及切号,所以加完就删了。”
“哦,意思就是我要是加了你那个号,你就不会删我,说不定还会跟我聊天?”慕久一听更气了,简直想跳起来打他。
沈宴听完,摇摇头道:“加顾客的号是几个酒吧的员工轮流运营的,我只负责加,不负责陪聊。”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慕久听到这个回答,虽然有些语塞,但火气倒确实立竿见影地消了不少。低头确认他刚刚让自己加的号是那个“S”后,很快又抬起头,角度刁钻地问他:“那你密室当天就把我删了的话,在桌游吧碰到我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心虚吗?”
沈宴估计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闻言沉默了片刻,一下子笑得肩膀都有点抖,好容易才忍住了,回答:“问题就出在这里,我那时候已经忘了删微信这件事了,所以也不觉得心虚。”
“我……”慕久被这话噎到,硬了许久的拳头总算抬起来,在他手臂上狠狠锤了一下。
沈宴也没怎么躲,看她消完了气,才放软嗓音道:“行了小朋友,你剩下这半年好好加油吧。要是考上了北舞的话,我在北城等你。”
慕久没料到他会这么自然地说出在北城等她这样的话,怔忡片刻后,就跟被拎着后颈皮丢进蜜罐里似的,被灌得都有点找不着南北。
只不过沈宴明显没往那方面想,说完后逗猫似的拍拍她的头,留下句“走了”便转身离开。
就剩她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回味了好半天,最后低头看了眼重新加回来的微信好友,梦游似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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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
沈宴的飞机这会儿大概已经起飞了,今天的酒席吵吵嚷嚷到这个点才散场,慕久坐上车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困了。
慕航今天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是让田若云开的,两人在前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主要围绕着小姑妈和她的那个二婚老公。
田若云显然很看不上那人,知道慕航今天被起着哄喝了整瓶红酒后,一路上都在低声诟病:“你说那周承基简直就是个酒桶饭袋,跟这辈子没喝过似的,一个劲儿地给你劝。喝完之后酒品也差得不得了,我看到后面都快发酒疯了吧,在那儿乱说话。”
慕航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回答:“这回记住就好了,以后要是再碰上跟他聚餐,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啧,还再什么再啊?以后看到他就赶紧跑吧,说话没个把门的,浑身一股子暴发户味儿,”田若云冷嘲了句,转而道,“你说慕晴也是的,找谁不好,怎么找着这么个人?年纪整整比她大个两轮,要再按这么个喝法喝下去,我看也就没几年的事儿,她难不成是奔着人遗产去的?”
“诶,你也别越说越离谱了,”慕航出声提醒了她一句,顿了顿又补充,“我今天看下来,他们俩感情还挺好的。”
“切,刚结婚半年,现在要是就让你看出苗头来了,那还结什么婚啊?”田若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莫名把枪口对准了他,“你要六十岁的时候娶个比你小两轮的,我看你也恨不得把人捧天上去!”
慕航听到这句,有些无奈地皱了一下眉,回她:“胡说什么。”
田若云哼了声,这才适时打住了这个话题,等到车里安静了许久,又忽然冒出来一句:“不过周承基跟他前妻那儿子今天也来了,你注意到没?跟他爸简直一个天一个地,长得跟我前几天看的那韩剧男主似的,特有星味儿。”
慕航对这种二十出头小青年的长相评价不来,干脆当自己没听见,一言不发。
田若云看他不搭理自己,便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慕久,道:“诶小久,我看你今天在饭桌上跟对方聊得也挺好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慕久原本都快阖上的眼皮一下子被这话震清醒了,第一时间翘起脑袋,装傻道:“什么怎么样?”
“就喜不喜欢呗?我听说他也就比你大七岁吧,看着也挺有教养的,对他奶奶也孝顺,改天我再打听打听别的,什么文凭啦年收入啦,没准就给你们俩撮合上了。”田若云说着,似乎觉得逗自家女儿玩很有意思似的,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
“……”慕久没吱声,也听出她妈是在满嘴跑火车,她才不上当。
倒是她爹听不下去,有点刻意地咳嗽了声,道:“别瞎说了,小久才多大啊,高考都没考呢,你净给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田若云这才忍住脸上的笑意,正经开口道:“开玩笑归开玩笑啊,不过人家刚好就在北城,认识了也算是多条人脉。你想小久明年去上大学,我跟你都不在她身边,他又刚好是同龄人,说不定还能找他帮忙照顾照顾,多了解一点也是好的。”
慕航对这话倒是没异议,打了个哈欠道:“那你多去了解了解,这种事你在行。”
“还用你说?”田若云随口呛他一句,转而盘算起来,“那我过阵子找人要个他的微信,先打听着。”
慕久全程在后面听着他们俩打得这手算盘,只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万一以后她真要把沈宴搞上手了,也不知道他们俩到时候想到今天的对话,会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宴(得体微笑):谢谢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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