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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愚蠢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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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陈府

    花厅很安静, 金炉里燃着上等的沉水香,案桌上摆了个血珊瑚,地上是几个青花瓷盆, 里头放了最能解暑的冰。

    气氛有些凝重。

    陈砚松坐在最上首, 他穿了燕居薄衫,似乎瘦了十多斤, 原本白腻紧致的肌肤有些松垮, 左手仍包扎着,眉头皱着心事,半响没言语。

    花厅一侧, 是对三十左右的夫妻。

    梅濂还是老样子, 并没有因为做了官, 就穿戴得如何贵气, 一身灰布直裰, 半旧的布鞋, 依旧沉默寡言,可通身的气度却有了变化, 沉稳, 冷静, 眼里透着股子城府,让人不寒而栗。

    在他身后, 立着个高挑的美人,是如意娘。

    为显庄重,如意娘穿了身暗红色褙子, 化了薄妆,发髻上簪着支金凤钗,她原本就出身高贵, 稍微一打扮,越发明艳逼人,丝毫不输王府公侯家的太太。

    瓷盆里的冰在静静地融化,屋里的沉默已经够久了。

    如意娘面上愤恨之色甚浓,手抓住椅子棱,毫不客气地指责陈砚松:

    “陈老爷,当初我们信任你,这才放心把妹妹交到你手上,可如今算怎么回事,她为何被人欺负成这样。”

    陈砚松双眼微眯,没说话。

    如意娘用帕子抹掉泪,恨道:“当时袖儿昏迷失忆,我要留下来照顾她,你拒绝;这半年我和相公起码写了几十封信,不见一封回信,我放心不下,来洛阳少说有三次了吧,次次被拦在外头。是,你是孩子亲爹,要让她和我们断绝关系,理解,只要袖儿过得好,我们夫妻什么气都能受。”

    如意娘心里疼得厉害,那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姑娘,这么多年,她一根指头都没舍得动过,没想到被陈南淮和陆令容糟践成这样,小命差点断送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给她端了那碗姜汤。”

    如意娘哭得梨花带雨,拳头直打梅濂,哽咽道:“你为了那点子功名利禄,把妹妹给卖了,你差点害死了她。”

    梅濂眼睛红了,一声不吭地承受妻子的责打。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足尖,良久,才冷冷地问了句:“事已至此,陈老爷,你打算怎么办,我便是不做这个官,也不能叫袖儿和他过下去。”

    陈砚松勾唇冷笑,用余光看向梅濂。

    论起虚伪,梅家大郎丝毫不输给他,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很有手段。

    瞧着沉默寡言,可这半年却做出了不得的政绩。

    平定了盘旋在榷场附近的马贼、了结了淮儿和高亦雄造下的杀孽、在不触动地方豪贵的基础上,给百姓补足了桑田,甚至还清理了一部分左良傅安插下的细作,譬如升云酒楼的莫掌柜。

    不做官?

    如今梅濂已经成了香饽饽,魏王和朝廷都在争取,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这男人对袖儿确实是真心的,一听说姑娘出事了,马不停蹄地赶了来。

    陈砚松端起热茶,抿了口,叹了口气:“那就分开吧。”

    梅濂身子微动,淡淡一笑:“那会儿我去王府请安,王爷倒是提了一嘴,说喜欢袖儿温柔贤淑,想让她跟了世子爷。”

    陈砚松目光变冷,笑道:“你怎么说的。”

    “我拒绝了。”

    梅濂斜眼觑向陈砚松,问:“她是您的女儿,您的意思呢?”

    陈砚松长出了口气,懒懒地窝在软靠上:“我老了,想让孩子以后跟在我身边,瞅机会再给她寻个可靠贴心的丈夫……”

    “您想的周到。”

    梅濂打断陈砚松的话,笑道:“我母亲病入膏肓,一直念叨着袖儿。等和离的事办妥后,小侄打算带妹妹回一趟曹县。”

    陈砚松狞笑了声。

    明白了,这小子专门来洛阳,跟他争抢闺女。

    “你知道袁文清么?”

    陈砚松把玩着茶碗的盖子,看着茶叶梗在水中上下翻腾,勾唇淡笑,暗暗讥讽:“他是袖儿正儿八经的亲表哥,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去年刚中了进士,不日就要去江州的康县上任,他可是凭真本事做官的君子,为人正直刚毅,百折不挠,与太子爷走得很近。”

    梅濂笑了笑,没搭腔。

    陈砚松把手松开,茶盖叮地一声落在桌上。“袁文清不会让你带走袖儿。”

    梅濂端起茶,斜眼看向陈砚松,笑道:“那估计,他也不会让袖儿在您膝下尽孝。”

    又是一阵沉默,金炉里的沉水香终于燃烧殆尽,徒留一室清芬,在粉饰着太平。

    梅濂从怀里掏出帕子,捂着口,轻咳嗽了通,冷不丁问了句:“敢问陈老爷,那位叫陆令容的姑娘在哪儿。”

    陈砚松狞笑了声:“她如今是淮儿的贵妾,正在府里养伤。”

    ……

    朗月当空,不知从哪里飘过几抹黑云,挡住了月亮。

    湖上停着只画舫,丝竹之声阵阵传来,陈家养的小戏子正在船上练习新学的花腔。

    府里近来有桩喜事,据说大爷终于将青梅竹马的表姑娘接到府里了,给了名分,是贵妾。

    有人来,就有人走。

    譬如大奶奶,都在传她是老爷的独生女,谁知道呢,不过能确定的是,这位奶奶红颜薄命,是个没福的,主母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就被表姑娘挤走,连孩子都掉了;

    再譬如青枝,忽然就从这世上消失了,她的那个妹妹雯儿被卖去了脏地界儿,可怜哪,才十四的姑娘,又没了双手,便是去当婊.子,都被人嫌弃。

    上房的屋檐下挂着对大红灯笼,屋里的器具全都是新置的,衣裳、首饰一应具有,铜镜上贴着对红双喜,明明是喜庆的景儿,可偏生梳妆台上摆着支白蜡烛,瞧着渗人得很。

    绣房里虽说点了龙涎香,可依旧压不住浓郁的药味。

    拔步床上躺着个病恹恹的美人,是陆令容。

    她并没有戴假发,光秃秃的头用块红布包着,脸色极差,稍稍一动,浑身就疼得厉害。

    陆令容艰难地抬手,从床跟前的矮几上勾过来个杯子,喝了几口蜂蜜水。

    女人凄然一笑,她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竟然没死,还被最恨她的人接到陈府,让大夫好生照顾,然后……余生备受折磨。

    门吱呀一声开了,陆令容身子猛地一颤,他来了。

    熟悉的龙涎香味道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陆令容紧紧闭上眼,她感觉床微微下沉,他坐到了床边。

    “今儿感觉怎样?”男人柔声问。

    陆令容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小腿直抽抽,她睁开眼,看见陈南淮正微笑着看她。

    他一点都没变,头上戴着玉冠,穿着月白色锦袍,眉眼如画,大抵又喝酒了,面颊浮起抹不正常的红。

    “求你了。”

    陆令容声音颤抖:“给我个痛快吧。”

    “干嘛说这种丧气话。”

    陈南淮俯下身,隔着锦被,轻轻地抚着女人,柔声道:“咱们一起长大,你先走了,我得多难过。”

    说话间,陈南淮用力将陆令容往后推了下,给自己挪出更多的地方,大剌剌地坐到床边,端起那杯蜂蜜水,闻了闻,嫌弃地倒在地上。

    大抵触到了小腹的伤口,陆令容痛苦地闷哼了声。

    陈南淮俯身,下巴抵在陆令容的肩上,温柔地在她耳边细语:“放心,我不会碰你,太脏。”

    他听见女人痛苦地哭,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瓶掺了药的酒,强给陆令容灌了数口,看着她因药效发作,难受地扭动身子,同时小腹的伤口又扯开,痛苦又快活。

    陈南淮满意地笑了。

    “以前我不高兴了,总喜欢找你倾诉,你发发慈悲,再听我唠叨几句。我今儿又去左府了,在外头等了半天,都没见着她。”

    陆令容疼得眼泪直流,紧咬牙关。

    “我想法设法打听,她最近好多了,已经能下地了。”

    陈南淮扯掉女人头上的红布,轻抚着那已经长出一小茬黑发的头皮,笑道:“对了,她在做鞋垫和香囊,肯定是做给我的,以前,她就喜欢弄这些小玩意,老劝我,让我别跟人发生争执,做错了事就要道歉,我很烦她的。”

    说着说着,陈南淮忽然掉泪了,凑到女人耳边,低声呢喃:

    “还是你好,会说我喜欢听的话,陪我喝酒,还把红蝉给了我,对了,红蝉呢?”

    陈南淮松开手,坐直了身子,朝着屋里的黑暗角落,冷声喝道:“出来。”

    烛影一闪,从屏风后走出来个只穿肚兜的女人,是红蝉。

    她瘦了很多,那双大眼睛不再水灵,有些死气沉沉,小腹上有个细小的伤,还没好透,似乎是簪子戳的,修长的双腿在这黑暗里,显得甚是惨白。

    “你过来。”

    陈南淮招招手。

    红蝉身子剧烈颤抖,仿佛听见什么可怕的声音,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过来!”

    陈南淮怒喝了声。

    他将瓷瓶剩下的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药力渐渐发作,他眼热心跳,一把将红蝉拉到床上,和陆令容并排而卧。

    “令容,我知道你身子不好。”

    陈南淮已经意乱情迷,掐住红蝉的脖子,疯狂地做坏事,他扭头,笑着看陆令容,拍了下女人的脸蛋儿,微喘道:“没事,让这小丫头代替你,你好好看着,学着。”

    一股恶心感涌上来,陈南淮越来越疯,他想起了当时和盈袖的度过的无数夜晚,她会狠狠地咬他的胳膊,小猫爪子把他的背挠成了棋盘。

    陈南淮再也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他逐渐清明,厌恶地放开红蝉,默默地起身穿衣裳,低着头,离开了绣房。

    绣床上的红蝉已经没了半条命,两条腿不住地打颤,血源源不竭地往出流。

    多少日了,他一想梅盈袖,就来折磨她,丝毫不顾她也小产了,这样毫无节制地折磨,她也会下红没命啊。

    对喽,他在报复。

    红蝉凄楚一笑,挣扎着坐起来,头埋进双膝痛哭。

    她感觉自己糊涂了一辈子,好像忽然清醒了,她恨自己贪慕虚荣,可更恨小姐卖了她。

    红蝉转身,愤怒地瞪着颓靡绝望的陆令容,扬起手,重重地打了下去……

    夜已深,就连虫儿都懒得叫唤。

    陈南淮跌跌撞撞地从小院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很脏,可如果不这么做,心里的那口气就顺不了。

    越来越恶心,他趴在湖边,猛吐了通。酒劲儿忽然就上来了,头越发昏沉,他没别的想法,就想见她。

    他知道他们曾经的小院在哪儿,尽管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陈南淮一路狂奔过去,推开上房的门,登时痴愣住。

    原本华美温馨的新房,如今空空如也,老爷子说了,盈袖屋里的东西可能都被吴锋抹了毒,一件都不能留。

    她用过得梳妆台、浴桶、雕花屏风还有绣床,全都烧了;

    她穿过的亵衣、夹袄,戴过的首饰,全都埋了。

    屋里空了,什么都没了。

    陈南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闭起眼,走进去,手凭空触摸,回想着过去。

    这里以前是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盆墨兰;

    再往里走时要当心了,地上的那块厚地毯里总会藏一支钗,他不知被绊过多少回了;

    最里头是一张贵妃榻,她午时总要眯会儿觉。

    “别贪睡,仔细晚上睡不着。”

    陈南淮笑着睁眼,说自己以前常说的一句话,谁知面前除了月光,空空如也。

    “荷欢,好生看着大奶奶,她喜欢踢被子,如今有了身孕,可要当心。”

    陈南淮喃喃自语,笑着从怀里掏出个卷轴,挂在墙上,随后席地而坐,仰头,看那幅画,画中是个明艳动人的少女,腿上有颗小痣,穿着肚兜亵裤,静静地在河边洗头。

    想想吧,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是在曹县,他很鄙夷这个女人,怎么能这般无耻,竟敢画自己的春图;

    再一次见,是在洛阳,他从谢子风那里将画抢走,私藏起来。

    那时候他总不明白,觉得谢子风就是个十足的疯子,怎么可能爱上一幅画呢。

    如今,他也变成了疯子,每天看这幅画,诅咒它,烧它,最后看着看着,睡着了。

    如果当初她失忆后,他好好对她,没有编造出那些谎话,没有带她见左良傅,没有报复,没有那么惴惴不安……是不是,他们现在会好好的。

    陈南淮苦笑了声,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阵脚步声。

    陈南淮略微回头,看见梅濂环抱双臂,立在他后头。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就这么点本事。”

    梅濂冷笑数声,看着墙上的画,眼里闪过抹杀意,语气却平静:“她是个孝顺孩子,为了贴补家用,就画这些东西,我不知道骂过她多少回,每次拿出藤条,却舍不得打。”

    陈南淮头枕在臂膀上,没言语。

    “我要去左府。”

    梅濂盯着陈南淮的背影,淡漠道:“你有什么话要给她带。”

    陈南淮身子一震:“你能进去?”

    “自然。”

    梅濂忽然叹了口气,蹲下,手揽住陈南淮,柔声道:“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妹妹,两个我都疼,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是我的错。”

    陈南淮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跟哥哥去见她。”

    梅濂重重地拍了下陈南淮的肩膀,沉声道:“像个男人,给我挺直了腰杆,把她从左府带回来,她现在还是你妻子。”

    陈南淮怔住,头木然地扭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有些不相信地问:“你还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不恨我?”

    梅濂叹了口气:“咱们才是一家人,这事完后,一起去曹县看看老娘,她很想你。”

    ……

    子时的梆子声响了三下

    到了后半夜,天忽然阴沉起来,零星飘起了雨。

    夜市依旧热闹非凡,从远处行来辆华贵马车,赶车的是陈家最得脸的小厮,百善。

    天空划过抹闪电,闷雷轰鸣而来。

    车内很暗,气氛有些压抑。

    陈南淮整了整衣冠,不住地用湿帕子擦自己的脸和手,偷摸朝梅濂瞧去。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话很少,一身的土气,当初来洛阳认亲的时候,鞋子和棉袍都打着补丁,惹得丫头们讪笑鄙夷。为了前程,这家伙忍痛将妹妹送到他塌上,见他用那个东西欺负袖儿,强憋着恨,警告他别做对不起袖儿的事。

    陈南淮猛地打了个激灵,低下头,他怎么忽然觉得这男人身上有股狠劲儿,挺让人害怕。

    “那个……梅大人,不对,大哥哥。”

    陈南淮陪着笑,道:“若大哥您真能劝袖儿原谅我,我这辈子都念你的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到。”

    “我什么都不要。”

    梅濂笑了笑,轻拍了下陈南淮的肩膀,柔声道:“我只要妹妹过好日子。”

    正说话间,马车停了。

    百善将帘子挑开,把脚蹬放下,笑道:“二位爷,左府后宅到了。”

    陈南淮率先跳下马车,恭恭敬敬地立在车边,将胳膊伸进去,笑道:“大哥,你慢些。”

    “好。”

    梅濂笑着点头。

    下马车后,梅濂四下瞅了眼,带着陈南淮朝大门走去。

    谁知刚到门口,就被几个持刀护卫拦住了。也就在此时,从府里慢悠悠走出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一脸的憨肉,目光凶狠,正是左良傅的近身侍从,大福子。

    大福子一边往出走,一边用挖耳勺剔牙,他瞅了眼门口的两个男人,目光落在梅濂身上,轻蔑一笑,让出条道:“大人早让我等在门口,说你今晚一定会来看姑娘,请吧。”

    梅濂笑笑,闷头往府里走。

    陈南淮紧张极了,紧随在梅濂身后。

    已经快一个月没见盈袖了,他这一路过来,想了很多挽回哀求的话,如今到了左府,竟全都忘了。

    没事,左右有梅濂在,这男人会帮忙劝说的。

    谁知刚走到门口,眼前一黑,陈南淮忽然被大福子拦住。

    “怎么?”

    陈南淮皱眉。

    “人能进,狗不能进。”

    大福子毫不客气地推了把陈南淮,挥挥手,让底下人拿过来条长凳,横在门口,随后大剌剌八叉开腿,坐下,双臂环抱住,用下巴看陈南淮。

    “你算什么东西,配见她么?趁爷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滚。”

    陈南淮大怒,直要往里闯,才刚走两步,就瞧见周围的护卫拔.出刀,用刀尖对准他。

    “听不懂人话?”

    大福子冷笑数声,鄙夷道:“这里是刺史府,军政重地,随便什么人都能闯的?若再造次,别怪爷们刀下无情了。”

    “爷,爷。”

    百善赶忙冲上前来,将愤怒的陈南淮环住,拉着主子直往后退,急道:“连老爷都没法把大奶奶从左府带走,您触这个霉头作甚。”

    陈南淮不甘心:“可我……”

    “左右梅大人进去了,他能见着奶奶。”

    百善连声劝道:“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您惹左良傅,小人求您了,就在外头等梅大人,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陈南淮狠狠地剜了眼大福子,他的妻子就在里头,咫尺之遥,他却见不到。

    男人愤恨地摔了下袖子,拧身朝马车走去,等便等吧。

    就在此时,陈南淮看见不远处出现个穿着黑色丧服的妇人,好眼熟,那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头上簪着朵白花,神情凄楚,眼里含着怨恨,死盯着他,朝他走来。

    陈南淮浑身发毛,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

    陈南淮咽了口唾沫,双眼微眯住,使劲儿瞧,忽然大惊,这女人是张涛之的太太,朱氏。

    陈南淮只觉得后脊背发凉,指着朱氏,喝道:“给我站着!”

    朱氏抱着孩子,哭着走上前,痴痴地盯着陈南淮,问:“你为何逼死我丈夫?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陈南淮额头直冒冷汗,压根不敢看朱氏和那个孩子,在后退的时候,将百善拉在身前,冷声道:“什么丈夫,我不知道,赶紧给我滚,否则我就不客气。”

    “不客气?”

    朱氏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手伸进襁褓,握住早都准备好的匕首,嗤笑了声:“你也要逼死我?把我张家全家灭门?”

    话音刚落,朱氏就扑了上去,怀里的婴儿瞬间落地,竟是个枕头,她一把扯开百善,朝陈南淮心窝捅了去。

    如何能忘,当初在曹县,下人们将浑身是血的丈夫抬回来;

    如何能忘,她满洛阳伸冤,无人敢接案,老太太恨得撞到棺材自尽了;

    如何能忘,陈南淮虚情假意地道歉,过后却找人给她使绊子,砸了家里赖以为生的铺子;

    如何能忘,外甥不忿,在荣国公寿宴上,用藤球砸了下梅氏,当夜就被人重伤至死。

    陈家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想把这事了结?

    不可能。

    “陈南淮,你还我丈夫的命来!”

    朱氏已经疯了,她现在只想杀,杀了这个害了她成了寡妇,害她全家的恶鬼。

    “快来人,救命啊!”

    百善朝左府后宅喊,却没人搭理他这茬,都在静静地看热闹。

    大爷的胸口已经红了,根本无力反抗那疯婆子。

    百善咬咬牙,扑过去往拉开朱氏,哪知这妇人就跟长在大爷身上似的,对大爷又打又咬。

    也正在此时,从远处驶来辆马车。

    百善扭头看去,见老爷忙不跌地带人来了。

    百善登时来了勇气,也想在老爷跟前表现下忠心,奋力扯开朱氏,喝骂:“好大的胆子,竟敢当街杀人,你等着被凌迟吧。”

    朱氏恨得胸脯一起一伏,瞧着自己满手的血,高兴地笑了。

    那会儿家里忽然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妇人,自称是陈南淮发妻的嫂子,那女人哭着说陈家对不起张家,如今妹妹小产,安知不是陈南淮的报应来了。

    还记得那女人掏出五两银子,强塞给她,说是自己存的私房钱,只求两家化解仇怨,南淮姑爷今晚去左府赴宴了,估计喝了不少酒,明儿一早就亲自来张家致歉。

    她丈夫只值五两银子?这女人在羞辱谁。

    好么,陈南淮去了左府,那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好好算一下旧账。

    朱氏狞笑了声,朝陈南淮看去,那小子此时脸色惨白,胸膛插着把匕首,已然昏厥过去,他老子陈砚松急得要命,连声唤着儿子。

    “贱妇!”

    陈砚松手按住儿子的伤口,冲左右喝道:“把这个贱妇抓起来,快叫大夫来,快啊。”

    雨越来越大,无情地砸向人间。

    陈砚松此时头嗡嗡直响,今晚见过梅濂后,他就去睡了。

    暗卫忽然来禀告,说有些不对劲儿,梅濂带着酒醉的大爷去了左府,而那个如意娘却去找了张涛之太太。

    他瞬间反应过来,这对贼夫妻想要借刀杀人,紧赶慢赶,还是迟了,眼睁睁看着淮儿被朱氏那贱人伤了。

    “都是怎么了!”

    陈砚松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先是女儿,后是儿子。

    这就是他的报应?是他残杀手足,抛弃妻女的现世报?

    忽然,身后传来阵脚步声。

    陈砚松回头,看见从巷子深处走出来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是如意娘。

    这女人撑着伞,提着个大食盒,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

    “是你害得我儿子!”

    陈砚松咬牙,怒喝。

    “陈老爷说笑了,分明是张涛之的太太来寻仇。”

    如意娘淡漠地为自己辩解,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你可真歹毒!”

    陈砚松怒瞪着如意娘。

    “陈老爷言重了,妾身不过是个蠢笨妇人。”

    如意娘笑笑,将食盒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地抹着自己唇角的浮粉,斜眼觑向昏厥的陈南淮,柔声问:“妾身略通些岐黄之术,陈老爷,你敢让妾身救大爷的命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一次突破了极限,7千字!

    ——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张涛之,陈南淮在曹县打压同行,逼死了这位爷,他老婆后来一直讨公道,连锁反应,长宁侯家老四(张涛之外甥),不忿舅舅被陈逼死,欺负盈袖,又被小陈暗害,张涛之姐姐悲愤欲绝,没了半条命。

    老陈借机,把老四之死嫁祸到老左头上

    今天,在如意娘挑拨,梅濂的带人出来下,朱氏神奇般的得手了

    ——

    章节锁了,回复不了评论,我回在了147章评论区,写了几句梅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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