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次接触后, 朱绯彤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跟蓝青定保持距离。
当然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毕竟蓝青定基本每天都在睡觉。
他们之间除了一个后脑勺外,毫无交集。
朱绯彤原本以为这种两人间毫无交集的局面会持续到毕业, 没想到在几周后便被打破。
她记得那天丁敏生病请假, 她独自坐在座位上, 显得形单影只。
更让她感到雪上加霜的是,在第三节课时,她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
朱绯彤的大姨妈向来不准,她书包里都会常备一片姨妈巾。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天吃了冰淇淋,大姨妈来势汹汹,她感觉姨妈巾有点承受不住。
好不容易撑到中午下课, 同学们如放飞的鸟般冲出教室,朱绯彤也赶紧起身,准备跑去小卖部买新的姨妈巾替换。
也许是起身时太过慌张,她的椅子不小心碰到了蓝青定的课桌。
“咚”地一声, 他被惊醒,迷茫抬眼, 双眸慵懒,望向朱绯彤。
而不知为何,他看见她后背时,眼里似乎闪过一抹异样。
朱绯彤没来得及理会他的神情, 只低声说了句抱歉,忙奔出了教室。
可不知怎地, 她总觉得身后目光灼灼。
他们理科三班在走廊最里边位置,旁边就是理科二班,朱绯彤需要越过理科二班下楼梯。
理科二班后门关闭着,她快速走过, 正当她要走过理科二班开着的前门时,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从朱绯彤身后伸出一只手,板过她的肩膀,将她抵在了理科二班前门旁的墙壁上。
惊魂未定的朱绯彤抬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蓝青定的脸。
他的双眸,深黑如墨,却清澈朗润。
尚显青涩的脸上满是少年气,干净又疏离。
朱绯彤顿时呆住。
此时,理科二班的人从里面走出,是几个男生,看着吊儿郎当,似乎是不|良少年那挂。看见蓝青定与朱绯彤的亲密姿势,顿时吹了几声暧|昧的口哨,哄笑起来。
朱绯彤瞬间清醒,忙要挣扎,蓝青定却用力将她的背按在墙壁上。而自己则半侧着身子,挡住了二班的人看朱绯彤的视线。
他侧着身子,胸膛与她的肩膀相触,她的左肩清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他那时候就已经很高,秀挺身姿的阴影覆盖着她。周身那股沐浴露的香气,清新洁净,若有似无地袭上她的鼻端。
朱绯彤只觉心跳如鼓,脑海里乱成一锅粥,咕噜咕噜不断冒着小泡。
直到那些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蓝青定才将她放开。
这时,他半垂的向来静然的眼里,难得竟出现了抹淡淡的窘态。
他蹙眉,又松开,似乎在斟酌着语句。
终于,他放弃了话语,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随即褪下自己的格子衬衣。以两只长袖为系带,围在她的纤腰上。
她个子娇|小,他只得弯着腰进行这番操作。
他向来喜欢的穿搭便是长T恤加衬衣,此时他只着纯白色T恤,整个人看着更为洁净。
系完后,他直起身子,也没再看她,转身离开。
如果到这时朱绯彤还不懂,那她就是个棒槌了。
原来,她大姨妈露馅了。
蓝青定刚被撞醒时,应该是看见了她背后的血迹,所以才会追出来,将她抵住,背靠着墙。
因为她再往前走一步,窘态就会被二班的那些人看见。而依照他们的尿性,肯定一天内就能把这事宣扬得全校皆知。
在那种十六七岁的年纪,这种事对女生而言,仿佛比考了全校倒数第一还丢脸。
换言之,蓝青定救了她一条小命。
蓝青定何时走的,她不知道。
朱绯彤只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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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切换,朱绯彤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蓝青定。
多年之后,那青涩已经褪|去,茶棕色的瞳眸内更多了份淡静沉稳。
不知是因为他的双眸,或者是因为背脊的撞击。
朱绯彤胸中的那个疑团逐渐涨大,忽然之间,脑中银光乍现。
她猛然抓住了蓝青定的手臂。
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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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飞康旅行社社长吴冬生母亲吴老太太的八十寿宴在兰特酒店宴会厅隆重举行。
吴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身体康健。众人都想来沾沾喜气,前来祝寿的宾客络绎不绝。
整个酒店宴会厅全布置成了大红色,搭配有灯笼,金色寿字,各种寿星字画,复古且喜庆。
宴会厅内宾客云集,热闹喧嚣。
而宴会厅厨房里,则是兵荒马乱,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在混乱忙碌之中,戚果林于厨房内四处监督,那眼睛就跟钢铁侠似地发着光,看谁都像内奸。
自从知道有内奸藏匿在厨房后,这段时间,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监督厨房各个员工。可毕竟厨房人员多,加上工作量大,想要每分每秒监督每个人的每个动作,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也不能让厨房停工,影响酒店的正常经营。
戚果林深刻感觉到了人生艰难。
寿宴的重头戏是佛跳墙,而兰特酒店中餐厅的佛跳墙堪称海城一绝。
佛跳墙用料珍贵,汇集鲍鱼,鱼翅,干贝,花胶,顶级菇类,火腿,老母鸡等几十种食材,可谓世间山珍海味的集合。
不仅材料昂贵,烹饪过程也是极其复杂繁琐,每一种食材都是需要不同方式进行处理。加上熬汤底,煨食材,前前后后共两天时间才能制作完成。
最后成品,鲜美至极,汤味浓郁,乃世间极致美味的集合。
这两天,这道菜都是陈友邻师傅带着帮厨操作,到宴会开始前,总算出锅。那香味,神仙闻了都站不住。
为了这场寿宴,戚果林凌晨就起来忙碌,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在宴会厅和厨房来回奔波,累得精疲力竭,腹中也早已空空。
这时,他看见还有多余的一盅佛跳墙,悄悄打开一嗅,那香味,直钻人心。
这谁忍得住?
戚果林趁着厨房员工在忙,自己拿了勺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那汤浓郁又清冽,鲜美滑顺,戚果林简直感动到落泪。
此时,对讲机那边传来呼唤,要他去宴会厅处理下小问题。
戚果林放下碗后,立马又赶去了宴会厅。
幸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主持人想跟酒店方沟通,调换下程序流程。商议完毕后,戚果林正准备返回宴会厅厨房,却忽然感觉腹部一阵绞痛,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内部翻江倒海,来势汹汹。
戚果林暗叫不好,忙冲去了洗手间里。
随后,拉了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每次他刚以为结束,可是又面临开始。
整个洗手间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到最后,戚果林额上汗珠如黄豆般巨大,整个人已然虚脱。
此时,对讲机里,李子露严肃的声音传来:“戚经理?你在哪里?怎么没有值守工作岗位?”
戚果林用虚弱的声音回道:“总经理,我好像吃坏肚子了。不,不,不,感觉比吃坏还严重……”
“你早上吃什么了?”李子露声音严肃冷淡,显然对戚果林在如此繁忙的时间段脱岗,非常不满。
戚果林忽然回忆起,自己今天整天就只喝了一碗汤。
想起那碗佛跳墙,戚果林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遭了!那道佛跳墙有问题!”他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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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靠近兰特酒店南门,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停靠在对面。
此时正值午间,炎阳灼人,那刺目的阳光落在豪车玻璃上,却形成了
冷幽的光泽。
James坐在驾驶座上,紧盯着南门,那双蓝色的眼,颜色过深,显得有些浑浊。
这时,南门忽然走出十来个人,看穿着打扮似乎是寿宴的客人以及酒店工作人员。
其中好几位客人捂住小腹,面色痛苦,而酒店工作人员则扶着病者,开始拦出租车,似乎要将他们送去医院。
虽然隔着车窗,听不清声音,可光是看那南门外的混乱场面,便可以想象此刻的宴会厅内必定是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James嘴角露出了洋洋自得的笑容。
飞康旅行社社长吴冬生人脉广,来的宾客也都是业内有名人士。可兰特却在寿宴上出了这么大的食品安全事故,今天之后,酒店的声誉和形象必定是一落千丈,再无翻身之日。
James回忆起了那天晚上,海边餐厅里,蓝青定对自己的奚落,不禁握紧了手。
他实在是忍不住想看到蓝青定现在落败的表情了。
此时,右侧副驾驶车窗玻璃上传来手指骨结敲击的声音,轻微又怯懦。
James转头,看见门外站着位高瘦的中年男人,背脊微弯,憔悴疲倦。
正是陈友邻。
James打开车门,让来人上车,他毫不掩饰目光里的鄙夷,冷冷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陈友邻手里拿着黑色的环保纸袋,里面装着各种病历资料。他于副驾驶位坐下,黑色的环保纸袋不慎碰到了James的腿。
James不耐地推开纸袋,陈友邻忙将纸袋放置于自己脚上,并将身子尽量缩着。明明他是很高大的身形,却总因为怯懦而显得低微渺小。
“是的,按照James先生您的吩咐,这两天,我把强力泻药放在了佛跳墙的食材里。因为是分批次放的,厨房的人并没有发觉。刚才,寿宴上的客人,凡是吃了佛跳墙这道菜的,都出现了严重的腹泻情况。现在,整个宴会厅乱成一团。吴社长非常生气,说是要报警,还打电话要叫来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人,并且还要找律师告兰特酒店。现在,兰特和海川所有人都是焦头烂额的状态。”
闻言,James更是忍耐不住那股自鸣得意,笑出了声。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稍后,他会将这件事在网络上进行推波助澜,让所有人都知晓。他要让兰特和海川彻底跌入谷底,永无翻身之地。
James的笑声滑|腻冰冷,像是毒蛇般触过陈友邻的耳膜,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强力按捺住内心的不适,小心翼翼说道:“James先生,我之前按照您的吩咐,在灶台内放入了固体酒精,造成兰特酒店厨房失火。刚才又在寿宴的菜里放置了强力泻药,引起宾客腹泻。您之前答应过我,只要我做好这些事,就可以帮我解决我妈的医疗费问题。现在我妈已经要开始下一个疗程的手术和治疗,您答应给我的钱什么时候能到账呢?”
James满不在乎,回应得格外敷衍:“你也知道,癌症治疗那笔钱不是小数目,至少几十万人民币。而且还不能直接转到你账户里,以免留下证据,引起兰特怀疑,所以肯定需要时间。”
陈友邻顿时焦急起来,语速也加快了:“可是James先生,我妈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医院已催了几遍要求我们马上缴费。如果再拖下去,是会延误病情的。当初是你信誓旦旦答应过,只要我待在兰特酒店厨房里帮你做内应,按照你的指示,在兰特厨房内捣乱,你们莱斯集团就会负责支付我妈的全部治疗费。可事到如今,我什么都做了,你们也只拿了十万给我,这远远不够啊!今天那道佛跳墙是我做的,出了问题,就算没留下证据,可兰特酒店肯定不会再留用我。我现在工作也丢了,你们却不负责,是想要逼死我吗?”
James眼里的不耐越发明显:“这么急干嘛?我没说不给,过两天我筹点给你就是了。”
James其实心头另有打算,当初他答应负责陈友邻母亲的医疗费用,也不过是想利诱陈友邻为自己所用,一举击垮兰特酒店。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陈友邻也再没什么利用价值。癌症的手术与治疗费用,是很大一笔数目,所以他打算用拖延的方式,拖死陈友邻母亲,到时候只需要给陈友邻一笔封口费,这事就完结了。总比把大量金钱投入癌症治疗这个无底洞中好。
听着James这番像是在打发叫花子般的话,陈友邻攥紧了手掌,瘦削的脸上,嘴唇不住因为气愤颤抖:“你们就不怕我告发吗?”
听见这番威胁,James脸上并没有任何慌张,那双蓝色的眼眸,颜色加深,更为浑浊冰冷。
“你是在威胁我吗?奉劝一句,按照你们中国的话来说,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要知道,纵|火以及危|害食|品安全,可都是重罪。你要是说出来,自己也会坐|牢的。到时候,你那患了癌症的妈妈可是孤苦无依了。”
说完后,James冷笑着望向陈友邻。
他清楚陈友邻的为人,老实胆小软弱,就算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告发自己。
因为没有人愿意坐|牢。
然而这次,James却没有从陈友邻脸上看见熟悉的怯懦。
陈友邻的脸上,逐渐绽发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不会孤苦无依的。”陈友邻开口,声音坚定。
不知为何,看见他那神情,James心头忽然生出了不安的忐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听见左侧驾驶室车窗上,响起了敲击声。
匀速,沉稳,掌控全局的自信。
James转头,看见来人,顿时心头猛跳。
是蓝青定。
不仅是蓝青定,还有朱绯彤,李子露以及几名身强力壮的保安。
此刻,他们将James的车团团围住,令他无路可逃。
James彻底醒悟过来,转向陈友邻,怒不可遏:“你,你出卖我?!”
“是你先出尔反尔。”
陈友邻没有再跟James废话,他直接下车,走到蓝青定面前,从那黑色环保纸袋中掏出一台微型摄像机。
要看仔细了才发现,黑色环保纸袋上有一个小孔,恰好就够摄像头拍摄。
“蓝总,刚才我和James的对话,都已经录下来了。他已经亲口承认,是他用金钱收买,让我在厨房放火以及在汤中下药的。”
“你,你居然!居然!……”James冲下了车,指着陈友邻,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因为太过震惊,他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语句。
他向来警醒,平时行事时都会注意不轻易留下证据。但认识陈友邻多年,知道他向来怯懦胆小,心头也放松了警惕,有些麻痹大意。
再加上刚亲眼目睹宾客被下药送入医院的混乱场面,难免自得,掉以轻心。
最重要的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陈友邻竟会不怕坐|牢?
等下,如果说陈友邻早已背叛了自己,那刚才的混乱?
James望着蓝青定,恨得睚眦欲裂:“刚才那些人,都是假的?”
蓝青定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淡然看向James,眼神疏离冷漠。
仿佛这个手下败将,已经不值得自己再多费口舌。
“没错,刚才南门那些假装腹痛的客人,都是我们员工假扮的。毕竟,还是要做场全戏给您看,免得您怀疑啊。寿宴现在正常举行着,毫无疏漏,宾客尽欢。”李子露面色冷凝,语气讽刺:“我们已经报警,稍后警方就会赶来,James先生,您是自己上警车,还是需要我们保安陪着呢?”
此时,James的身子一阵冷一阵热,那张向来矜傲的脸,竟逐渐变得灰败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人证物证俱在,他压根无法狡辩。纵|火|罪,危|害食品安|全罪,都是重|罪,他这次已无法脱身。
想到这,James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是一种穷途末路的颤抖。
他抬起头来,用蓝色的阴毒目光望着陈友邻,字句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含着诅咒:“陈友邻,你这个蠢货,是不是以为出卖了我,投靠兰特就可以平安无事?我告诉你,就算兰特不追究你的责任,根据法律,你一样要坐|牢的!”
这次,陈友邻没有如往常般软弱地回避他的目光,而是选择了直视。
“我知道自己会坐|牢,”陈友邻那向来弯曲的背脊,此刻挺直,他整个人看上去竟高了不少:“做错了事,就需要受到惩罚。”
陈友邻感觉到,那股始终压迫在背脊上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他侧眸,看着身边的蓝青定与朱绯彤,回忆起了刚才厨房里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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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陈友邻带着小高一起制作佛跳墙这道菜。
鱼翅去沙,去腥,放猪肥膘肉与绍酒蒸2小时。
金钱鲍蒸烂取出,划十字刀花,加骨汤与绍酒蒸。
鸡鸭去头颈脚,猪蹄,羊肘洗净,去腥,加骨汤与绍酒氽。
……
过程繁复,两人从早站到晚,就为了弄好每道食材。
虽然身边时不时有戚果林经过,但无法做到每时每刻监督陈友邻全程。陈友邻将药粉放入衣袋里,每次用手抹了,趁人不备放置于食材中,计划毫无破绽。
寿宴即将开始前,佛跳墙出锅时,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陈友邻再度用手偷偷在衣袋里抹了药粉,准备洒在每一盅汤内。
周围厨师都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而戚果林也被叫去了寿宴现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可陈友邻怎么也想不到,此时,忽然从后伸出一只手,大力抓握住了他的手腕,顺势一翻,他手掌上的药粉暴露在灯光之下。
人赃并获,再抵赖不得。
陈友邻浑身如遭雷殛,转头,他发现抓住自己的人,竟是蓝青定。
蓝青定的身旁,还站着朱绯彤,李子露。
其余的厨师虽然都忙碌地继续进行着手上的操作,可却依稀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友邻看见,一道道目光朝着自己刺来。
那里面,有鄙夷,有谴责。
还有,他最难承受的,失望。
陈友邻被带到小隔间里,他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坐在木凳上。
李子露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们早已查到你是莱斯集团的内奸,而刚才你下药的全过程,还有药粉证据我们都已经收集好了。主厨这两天亲自在另外厨房加班制作佛跳墙,已经替换了你下药的那些。也就是说,你和莱斯集团的算盘已经落空,我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跟我们合作。”
听到这,陈友邻呼出口气,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相处多年,他其实对兰特酒店有很深的感情,之前大火伤了同事,还差点烧了整个厨房,他也是日日良心不安。
事情被揭穿,他从最开始的惊恐万状到如今的仿如枯木死灰。
这样也好,他已经承受太多了。
李子露继续道:“现在,我们需要你将功折罪,跟James虚与委蛇,帮我们录下证据,让他承认是莱斯指使你做内应行事。”
陈友邻却沉默了,沉默的姿态含着犹豫不决。
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莱斯集团和James是否会在自己入|狱后照顾好他母亲,可事到如今,他们是他最后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不敢放手。
像是能看穿他心事般,蓝青定开口,声音清冷却明晰:“你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陈友邻猛然抬起眼,望向蓝青定,此刻的他,心脏剧烈跳动着。
跳动的声音里,有狂喜,也有怀疑。
“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们怎么会?……”
怎么还会帮他?
“我们兰特酒店会承担你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但是,正如你所说的,你做了很多错事。”蓝青定此时面容如冰雪,双眸清冷,有种摄人之感:“做错了事,就需要受到惩罚。你会被移交给警|方,接受法律的制裁。”
此刻的陈友邻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脑内乱成一团。
他并不在乎自己,坐|牢也好,失去自由也好,他都可以接受。
他只想知道,兰特说能帮忙解决他母亲的全部医疗费用,是真的吗?他可以相信他们吗?
他紧攥住双手,陷入了浓重的犹疑中。
李子露低头看了下手表,向来冷静的面颊上也不免升起了焦灼之情。
再拖延下去,等中午寿宴成功举行,James必定会知晓自己的计划失败。他那般老奸巨猾,之后兰特再想要收集证据,便是难上加难了。
然而这件事也必须要陈友邻心甘情愿,毕竟他稍有异样,肯定会被James看出,那就功亏一篑了。
时间无声流逝着,然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划在在场人心上,磨出了煎熬焦急的红|痕。
眼见着寿宴已经开始进行,李子露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正当她准备无奈放弃这个计划时,忽然听见身旁传来朱绯彤的声音,轻柔舒缓,足以抚慰人心。
“陈师傅,我去医院了解过,伯母现在是乳腺癌早期,配合内分泌治疗和分子靶向治疗放疗,是有很大几率痊愈的。兰特酒店会直接把钱提前打入伯母在医院的账户里,用于后续的全部治疗。我还了解到,你有个远房表姐,是做保姆工作,我们之后会聘请她为护工,专门照顾你母亲的起居。”
陈友邻呆滞的面目,似乎有所松动。
朱绯彤走到陈友邻面前,蹲下。此刻,他们的姿势令两人眼神可以平视彼此。
没有高高在上与低声下气,这一刻,他们是同类。
“我妈和伯母一样,也是患上了乳腺癌,只是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回天乏术。所以,我很理解你想要拼尽全力挽救伯母的心情。就像是当初我也祈祷着,可以付出一切,来换回我妈。”
时间流逝,朱绯彤面容上不再有哀思,只是覆盖着宁和平静。
但那份宁和平静却有更能让人信服的力量。
陈友邻呼吸急促,喉间哽咽。
当他母亲患病后,周围亲朋好友都说可以理解他。但实际上,他却是孤独的。
世界上哪来什么感同身受。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切实体会那份切肤之痛。
而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她感受过这份痛,她与他的情感是共通的。
这是朱绯彤首次透露自己的家庭情况。
闻言,李子露挑眉,有些微诧。
而她身旁的蓝青定,面色如常。只是那双眼眸,却如海深邃,底部,似乎有暗流翻涌。
“我上午以你同事的名义,去看过伯母,陪她聊了会天。伯母其实是个很豁达乐观的人,她似乎对自己的病情并不在意。她说,从小就教育你,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而你做得很好,所以她没有任何遗憾。”
朱绯彤看向陈友邻,目光柔和,话语却掷地有声:“陈师傅,还不晚的,还可以补救,不要让伯母失望。”
闻言,陈友邻浑身一震,双目瞬间涌出泪水,他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擦拭去,胸臆中迸发出的是强烈的不知名的情绪。
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母亲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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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很快赶来,兰特酒店提交了所有的证据,James和陈友邻被带走。
寿宴也顺利进行,吴社长与吴老太太都非常满意,对兰特酒店大加褒赞。
蓝青定处理好所有事务后,从办公室出来,却没在厨房里见到朱绯彤。
蓝青定拿出手机,找到朱绯彤的微信。
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白色飞鸟,于夕阳半空中翱翔,似乎没有停息之所。
蓝青定通过微信询问她所在地址,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
蓝青定此时正走到酒店花园处,他始终垂首看着手机,屏幕停留在飞鸟的对话框上。
一抹金色阳光在飞鸟图片上滑过,蓝青定不经意抬眼,看见了前方站在沙滩通道上的朱绯彤。
她背对着他,正出神地望着前方碧蓝宁静的大海。
朱绯彤因为上午去医院看望陈母执行任务,只穿着便装,是一条白色法式蕾丝连衣裙。海风猎猎,将她的裙摆吹起,白色鼓动,她整个人仿若飞鸟。
朱绯彤正看得出神,忽然听见身旁传来蓝青定的声音:“怎么在这发呆?”
朱绯彤忙收回神志,解释道:“刚厨房没什么事,我就出来休息下,正想回去。”
惨还是她惨,好不容易偷个懒,结果被老板抓包。
不会扣她工资吧?
不过运气还好,老板没批评她,反而对她进行了表扬。
“这次多亏你的提醒,不然我们也没这么快能发现陈友邻就是莱斯的内应。”
确实是朱绯彤先怀疑陈友邻的。
放火是重|罪,如果被抓,前程与自由便都毁了。而莱斯的内应还愿意这么做,很可能是急需用钱,才会在重金之下铤而走险。
朱绯彤母亲之前患的便是乳腺癌,她熟悉病历资料和专用名词,所以当时在水果店里看了眼袋中的资料,便知道陈友邻的家人患上了癌症。而且,看陈友邻退果篮的模样,似乎是急需用钱。
如果她是James,很可能也会从陈友邻身上下手。
最令人怀疑的是,火灾发生时,众人都是慌乱状态。陈友邻却反映极其迅速,不仅拉开了王耀容,还能第一时间关闭气阀。和他平时的温吞懦弱形象,并不符合。
朱绯彤将这些怀疑告知了蓝青定,蓝青定派人进行了调查,果然发现了陈友邻与James之间联系的端倪。
朱绯彤不敢邀功,忙反手一个马屁:“我只是提出怀疑,之后能让莱斯他们显形,还是靠你规划周全。”
当然,也不完全是马屁。
蓝青定确实心思缜密,谋无遗策。确定陈友邻是内应后,不露声色,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直到请君入瓮,将James一举抓获。
今天唯一的损失只有戚果林。
当然,他也算是偷吃遭天谴的典型。
蓝青定似乎并不需要朱绯彤的马屁,他仔细查看着她的神色,缓声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蓝青定是今天才得知朱绯彤母亲是因为癌症过世。
否则,他也不会派她去见陈母。
她难受,是因为触景伤情吗?
朱绯彤怔了怔,忽然哑声笑了出来:“没有啊。”
她还是那副眉眼弯弯脾气很好的模样,那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那副,把人隔绝在外的模样。
蓝青定侧眸,望向前方,视野里,碧海蓝天,色彩浓郁,如同油画。
海面上,有不少玩乐项目,摩托艇,海面拖伞,潜水。
暖热咸|湿的海风中,隐隐传来了年轻男女的欢呼声。
“这次你立了功,应该得到奖励。”蓝青定道。
朱绯彤立即抬眼,捂住激动的小心脏。
来了,来了,是要用金钱砸死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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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青定没有打算用金钱砸朱绯彤。
他想用海水砸她。
蓝青定将朱绯彤给带到了海边,租了摩托艇,决定带她在海上乘风破浪。
实话实说,朱绯彤非常失落。
所有不加工资的奖励,都是耍流|氓啊!
可是眼看着流|氓老板蓝青定似乎非常热衷这项运动,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算了,就当给大兄弟面子了。
蓝青定先跨上摩托艇,朱绯彤在他后座坐定,心里有点紧张。
倒也不是紧张乘风破浪这事。
主要是紧张不知道自己手该往哪放。
朱绯彤先是用双手搂着蓝青定的脖子,发现行不通,感觉有谋杀老板的倾向。
想来想去,只能双手搭在他双肩上,感觉跟幼儿园小朋友排队走去领小饼干是一毛一样的。
“你抱我腰吧,不然很容易摔下去。”蓝青定建议。
“没事,不会,我能抓紧。”朱绯彤不怕死地立下了fg。
在朱绯彤心里,男人的腰似乎是正牌女朋友才能搂。
换言之,这腰太高贵,她不配。
当听见她的拒绝后,蓝青定整个人沉默了,良久,他缓声道出个字。
“好。”
海上风大,虽然隔得近,可吹入她耳里时,这个字却似乎吸附了些其他的意味。
朱绯彤也来不及仔细分辨,只见蓝青定按下油门,摩托艇快速向前冲去。朱绯彤只觉整个人被惯性颠得七零八落,重心不稳,像是下秒就要跌入海中,忍不住惊呼出声。
蓝青定却像是早有所准备,单手朝后,用力在她腰上一推,让朱绯彤整个人牢牢贴在她背脊上。
朱绯彤也不管什么高不高贵了,这时候,别说是腰,就算是肾,也得搂。
她双手搂住蓝青定的腰,将脸埋在他肩上,等待那股眩晕感过去。
在搂住蓝青定的刹那,她似乎听见一道笑从他胸腔内传出。
低低的。
有点得逞的畅意。
海面本来便是浪涛滚滚,再加上摩托艇的强大动力,朱绯彤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连灵魂都被颠碎。湛蓝海面上,他们不断被抛上浪峰,又随即跌落。
虽然充满了惊险刺激,但蓝青定的驾驶技术却非常高超,摩托艇在海面飞速驰骋,却平稳安全。
他背影沉稳可靠,她紧贴着他的背脊,感受到安心感如同涓涓溪流般覆盖满自己全身。
朱绯彤正坐到兴头上时,蓝青定忽然减速返回岸边。
朱绯彤有些失望,却想了想,蓝青定估计也忙,能带她出来溜达一圈就不错了。
朱绯彤正做好离开的准备,谁知蓝青定却把她给牵到前方的驾驶座上:“你来开吧。”
“啊,我不会的!不行不行!”
朱绯彤表示拒绝,正准备要下艇,可蓝青定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直接坐在了她后座上。
并且非常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腰。
“没事,我在后面教你。”他说。
虽然说,他们都穿着救生衣,隔着厚厚两层。
虽然说,刚刚大兄弟的肾已被她搂了,弄脏了。
可朱绯彤低头看着放置于自己腰间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整个人仍旧僵得跟缺少零件的机器人似地。
不是,这大兄弟也是来脏她的肾的?
脏脏相报何时了啊亲。
蓝青定本来就比朱绯彤高不少,此刻胸膛贴近她后背,那种矿物质与浮木香混合的气息再度涌来,覆盖了她的全部感官。海盐与浪花混合出的清新感,压制住了体内的所有拒绝与反抗。
岸边还有不少摩托艇在出租,此时,他们身边的那辆摩托艇也上了两个人。
是两个男人,看上去都是经常健身冲浪的阳光肌|肉男,人家也照旧是后面一个人搂着前一个人的大腰子。
原来两个大男人也都是这么搂着的。
这样看来,朋友兄弟之间做这个姿势也没什么大不了。
朱绯彤总算是放心了。
朱绯彤在蓝青定的指挥下,将钥匙插|入点火装置,随即按动把手上的触发装置,控制起了油门。摩托艇开始启动,在海面上行驶。
开始时,她只敢缓慢前行,蓝青定耐心在她耳畔指引着。逐渐地,她加快了速度。
自己开和在后排坐是两回事,朱绯彤握着摩托艇把手,在海面上破浪前行,感觉像是控制了整个世界。
海面一望无垠,没有尽头,波澜壮阔,天高海远,拥有无限的可能。
蔚蓝到纯净的长空里,海鸥翱翔,发出自由的呼喊。
如此旷达辽阔的景色中,朱绯彤在海面上风驰电掣,海风刮着她的面颊,引发粗|咧的微|疼,却释放出体内的全部野|性,吹走了所有的郁结。
她在海面上恣意徜徉,像是要让那海风吹走所有的郁结与阴影。
今天早上走入癌症病房时,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蚀骨的孤寂。
消毒水的味道,药物的刺鼻味道,癌症病人身上散发的味道。
都是,生命逐渐逝去的气息。
如同只余白骨的鬼爪,环绕上她的颈脖,令她无法呼吸。
她似乎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在失去母亲的深夜,于走廊上无助痛哭,孤苦无依。
本应永远陪伴她的两个人,都抛弃了她。
然而这一刻,海风吹散了那只鬼爪,让她终于能自由呼吸。
没有目的地,她要驶入海的边界,世界尽头。
朱绯彤丝毫不感到孤独,因为那双腰上的手,因为背后紧贴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始终陪着她。
隔着那么厚的两件救生衣,可她却像是仍旧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与热度。
在宽阔无垠的幽蓝海面上,朱绯彤忽然生出了奢侈的愿望。
她想要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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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朱绯彤将所有的不快都抛在海上,整个人只剩疲倦与畅意。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逐渐落入海平面,晚霞秾丽,辉煌旖|旎。
游人纷纷靠岸,准备去吃晚餐。
他们也减速回到了岸边,蓝青定先上岸,伸出手,拉住朱绯彤的手腕。
那对阳光肌|肉男也上了岸,从他们身边经过。
朱绯彤一只脚正要跨上岸,忽然听见其中那个稍矮的阳光男对着身边稍高的肌|肉男说了句话。
“老公,晚上想吃什么?”
朱绯彤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就要跌入海里。
等等,不是说好了是兄弟吗?怎么忽然就秒变老公了?
她有感到被欺骗。
幸好蓝青定眼明手快,伸手将朱绯彤一捞,她因为惯性撞入了蓝青定怀里。
此刻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遮|蔽了朱绯彤的注意力,她没察觉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也不怎么像兄弟。
朱绯彤抓住蓝青定的救生衣,按耐住激动,小声重复着阳光男的话。
“老公?”
闻言,蓝青定眼眸微动,净白面颊被晚霞映照,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柔和。
“恩。”他应了这么个字。
朱绯彤下意识觉得他回复的应该是“恩?”,意思是没听清她的话。
朱绯彤虽然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一副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八卦与激动,继续抓住蓝青定的救生衣,压低声音道。
“你没听见刚才那两个男的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他微垂首,向她靠近了些。
“那个男的在问另一个男的……”朱绯彤半腐|女的心性被激发,声音激动压抑:“‘老公,晚上想吃什么’!”
“海鲜烧烤。”他缓声回应:“我们去吃海鲜烧烤吧,徐小科刚说他失恋了,约我们喝酒,我可以吃素菜。”
朱绯彤有些愣住。
等下,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明明在说那一对的八卦,怎么话题又回到了他们身上?
为什么这一刻,语言忽然传达不了信息?
究竟是他们中的谁,脑子被海风吹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1 本章继续发50个红包,求25字评论+收藏哦。
2 小蓝:酒是好东西,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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