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左锐锋打完电话进来,看到杜奥朵脸上的褶子笑得更狠了。
    杜奥朵的两只手紧紧握住程湛的手,朗声大笑:“合作愉快!哈哈哈哈!”
    “彼此彼此。”程湛照常是公式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杜奥朵亲自把程湛送出大门:“等开出了首金,我留块好兆头给你。”
    程湛:“那先谢谢矿主了。”
    程湛和左锐锋准备上车回程。
    “喂!”
    奥布里从屋子里跑出来,奔到程湛面前:“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程湛笑笑:“可以。不过我过两天就要回去了。”
    奥布里攥着拳头,像当地芭蕉树一样,站得笔笔直。
    回厂区的路上,左锐锋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我给他香烟?”
    “他故意拿根烟头,是想证明他缺钱。你真把烟给他了,就是在嘲笑他了。”
    “你怎么知道?”
    “他拿烟的时候,摸了两下口袋,第一下是右边,手顿住了。之后才是另一侧。右边口袋突起的形状,显然是另一盒香烟。”程湛合着眼睛,靠在边上,“如果没猜错,右边应该是正常的香烟。”
    左锐锋不由得多看了程湛两眼:“那个……合同后来是怎么谈下来的?”
    “……”程湛没理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厂区里,程湛从车上下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洛棋笙早已等在车边,一见到洛棋笙,程湛整个人又生龙活虎了,搭在洛棋笙的肩膀,那模样恨不得挂上去。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朝宿舍的方向走,彻底把左锐锋无视了。
    洛棋笙握住程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谈好了?”
    “谈好了。”程湛冲他咧咧嘴,轻声说,“你那通电话打得真是时候。”
    洛棋笙捏了捏他的手指:“不是你发消息让我打的吗。”
    程湛耍赖:“那不管,消息也有时间差,你打的刚好。你没瞧见,左锐锋的话头憋了一路,我装睡了一路,没理他,把他憋死了,嘻嘻。”
    洛棋笙“嗯”了个长音,意有所指:“这是不是可以证明,我和学长心有灵犀?”
    程湛:“那你再灵犀一下,我现在在想啥。”
    洛棋笙想也不想:“想我。”
    “你做梦!我在想洗澡,热死我了!”
    洛棋笙肯定说:“想和我一起洗。”
    程湛笑得前俯后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洛大总裁。”
    两人走到宿舍区门口,双双停住脚步,笑容也跟着冷淡下来。
    程闻濯杵在大门口,手足无措,想见又不愿看见程湛。
    程闻濯耷眉垂眼,磨蹭到程湛面前:“左锐锋说你去谈合约,谈下来了?”
    “来抢功劳了?”程湛冷嘲热讽。
    “我!”程闻濯自觉刚才一句话的语气已经很客气了,他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和程湛说过话。
    结果没过两句,就被程湛点爆了:“这是我们家的项目,你们奈加不过是个被委托的。你算什么东西。”
    程湛冷傲的扬起下颚,目光如刀,自程闻濯的身上划过。
    程闻濯浑身一哆嗦,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扒光了,光礻果着僵在原地。
    “我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遇上事情,只会爬到女人身上的怂蛋强。”
    程湛像是真的在一层层扒拉开程闻濯的外壳,“把盛哲搞得天翻地覆,躲到乌干达,搅合了项目,又不敢回去,天天当只缩头乌龟,躲在温柔乡里。
    程闻濯,你以前对付我的时候,倒是挺狠辣的。天天叫嚷着我不配盛哲,交给你才是正确的。怎么,现在交给你,你又软了。”
    一开始,程湛的语气还带了几分戏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厉,脸色也渐渐正重。
    “顶着盛哲总裁的这个头衔,你有做过一件像样的事吗!但凡你有那么点出息,程北山用得着在我面前低三下四吗!
    程闻濯!你才他妈的才算是个什么东西!”
    程湛痛痛快快的骂了一场,骂完气顺了,抓过洛棋笙的手腕,快步走进宿舍区。
    程闻濯从来没有被程湛这么骂过,以前在程家,他是高高在上的程家大少爷。
    程湛,只是一条他看得讨厌的狗,想踢就踢,想打就打。
    程闻濯清楚记得,他念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初高中部秋游。
    他爬山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同学都劝他叫救护,可他偏不,老师都说不动,他非要叫程湛来背他。
    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程湛把程闻濯背下山之后,程闻濯还嘻嘻哈哈的和同学聊天。
    程湛累得瘫在路边,半句话也说不出。
    程闻濯叉着腰,一脚踩在程湛小腿上。
    程湛的小腿又酸又涨,被这么一踩,眼泪险些痛出来了。
    程闻濯嚣张的警告他:“程湛,你记住你的身份,是程家可怜你,你才能活着!”
    程湛硬生生把眼泪吞回去,笑得抬头,那笑容真真假假的,连他自己都被迷惑过去了。
    “我知道的,弟弟。”
    ……
    “程湛。”
    程闻濯站在宿舍门口,胸腹中的恨意越扩越大。
    他面色阴狠,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爆出来。
    程闻濯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辨认出是左锐锋,他慢慢转过头:“我妈说过,在这里,你得听我的。”
    左锐锋眼角一抽:“是的。”
    “呵呵。”程闻濯舔舔嘴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狂躁,“项目谈完了吧。”
    左锐锋:“……”
    程闻濯:“那他就没用了哦。”
    左锐锋:“这件事,我得和小姐汇报。”
    “你他妈的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我妈说的,你在这里都得听我的!”
    ——
    “哗啦啦啦——”
    花洒不断喷涌出水流,落在男人的脸上,清秀的眉锋,紧闭的眼眸,水珠顺着嘴角缓缓淌落。
    经过光滑的脊背,往下是两侧漂亮的腰眼,再往下……
    程湛在水下站了很久,那些水流冲刷着刚结起一层薄痂的伤口。有点麻麻的,已经不怎么痛了。
    如同压在他心口上的恶心记忆,曾经反反复复的煎熬他,而今也好像开始渐渐淡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0921……
    从他和洛棋笙重逢的那天开始。
    “咚咚……”
    洛棋笙敲了两下淋浴房的门:“学长,你洗了很久了。小心伤口。”
    程湛从回忆中清醒,应了一声。
    他刚刚关掉水龙头,玻璃门就被洛棋笙拉开了。
    “喂!”
    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洛棋笙面前,程湛满脸羞红。
    洛棋笙拿过他手里的毛巾:“你背后有伤,我帮你擦。”
    程湛嘴里嘀嘀咕咕,其实这几天,都是这人代劳的,但前几次洛棋笙进来的时候,他有准备。
    这次他心理建设没做好
    洛棋笙没有程湛想得多,拧干毛巾,帮他擦干。
    洛棋笙细心的样子,很像他们家隔壁宠物店里的小姐姐。
    嗯,在擦揉沙布列一样。
    “刚刚在想什么?”洛棋笙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程湛:“没什么,想到那次爬山。”
    “背程闻濯下山的那次?”
    “嗯。”
    “那天我没去,不然一定阻止你。”
    洛棋笙示意他抬腿,程湛只好搭着洛棋笙的肩膀:“我从来没有这么骂过他,没想到这么痛快,早知道应该早点开骂的。”
    洛棋笙伺候完程湛,把毛巾朝面池边一放,忽然把人打横抱起。
    程湛:“……”
    洛棋笙:“没骂够,明天可以继续骂。”
    程湛笑盈盈的搂住他的脖子:“我刚刚有在琢磨,我突然这么胆肥,是不是你给我的力量。”
    “我是菠菜?”洛棋笙把程湛抱到床上。
    程湛举了举自己的肱二头肌:“大力水手!”
    洛棋笙帮程湛敷药的时候,发现一层浅薄的血痂被水冲没了一大半,伤口里的血水有些往外渗。
    “你这道口子,比我的麻烦多了。”
    程湛倒不在意,这些小伤,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以前在程家经常会磕到碰到。
    “回国后,我请两天假,好好养养。”程湛故意逗他,“洛总,你会同意的吧。”
    “你不主动请假,我也准备强制你休息了。你没回来前,我和公司联系过了,裴洲和你部门的项目负责人明天就会到,剩下的事交给他们,我让曲新蕾定了后天一早的机票,你跟我一起回去。”
    洛棋笙双手搂在程湛的腰上,程湛还没穿衣服,洛棋笙的手掌直接抚在他柔嫩的皮肤上:“你以前在盛哲,像这些事,都一个人抗的吧。程北山当时被调查,宫家自顾不暇,程闻濯是烂泥扶不上墙。唯一靠谱点的程远章,却是年纪大了……”
    程湛回过头,眉目轻弯,含笑说:“调查得很清楚的啊。是了,我接手盛哲,圈中已经知道了程北山被调查,所有项目停摆,银行的贷款审批全部被压下,工厂不开工,反而有一大堆外债等着还。算得上是风雨飘摇,那时,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在谣言要破产了。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够把盛哲救回来。”
    那段时间,程湛没日没夜的到处托关系,找业务,挨个求人,不知熬了多少心血,周常渊才同意允许他一起开发项目。这才艰难的爬过了盛哲最黑暗的阶段。
    洛棋笙低头亲了亲程湛的耳垂:“学长的孤军奋战,有那一次就够了,以后都不会了。”
    程湛往后一躺,躺在洛棋笙怀中:“我以后打算当条咸鱼来着。”
    洛棋笙:“我撒盐,保证咸够劲。”
    程湛:“…………哈哈哈哈哈!”
    ——
    一大早,卢兹卡的太阳刚刚升起来。
    程湛走出宿舍大门,那个少年就站在初生的第一缕阳光下。
    奥布里抹了把鼻子,倔掘的梗着脖子:“对不起,我是跟你道歉的。”
    “我接受了。”程湛忽然想摸一摸他硬邦邦,又卷卷的头发。
    奥布里望着程湛,大声道:“你,能不能和我去个地方?”
    奥布里驾驶着一辆波达摩的,车子开出厂区时,被左锐锋远远瞧见。
    左锐锋目色平静,可握着手机的手却是紧绷的。
    他拨通一个电话,说话声如杀过人的刀锋那般锐利:“人出来了,准备动手。”
    “左锐锋!”
    厂区门口骤然出现一道鲜艳的人影,邢白萱一手压着宽边的遮阳帽,一手提着裙摆,高跟鞋在地上走得极为艰难。
    左锐锋连忙跑过去接人:“你怎么来了?”
    邢白萱扑到他身上,饥渴的吻了他一嘴:“哎呀,我想你了啊!”
    女人跟着朝四周围看了圈:“程湛呢?”
    左锐锋面色倏凝,不由自主的把手机往身后一藏。
    ————
    日出之后,地表的温度火速蹿升,阳光炙烤在人们身上,汗水都像要被蒸发掉了。
    摩的在山区里突突的颠簸前行,耳边掠过风声,空气里夹杂着一种干草被曝晒后的淡焦味。
    绕过一处山坳之后,一座矿场慢慢现了出来。
    矿区三面环山,中间一大块地已经被铲平了,露出的山壁上有个近两人高的矿洞,洞口搭了完整的脚手架。
    场区外搭建简易的屏障,几个当地的工人守在门口。
    矿区的工人认识奥布里,和他勾肩搭背的侃了两句:“今天怎么过来了,你爸呢?买卖谈好了吗?我们哥几个好久没发钱了。”
    奥布里脸色有点难看,对方虽然是开玩笑的说,但内容确是在质问。
    奥布里朝程湛看了一眼,对这人道:“已经谈好了,今天带对方来看看。”
    男人笑出一口白牙:“那就好,能有工资了。”
    男人找出两顶破旧的安全帽,和一个手电筒,交给奥布里:“前些天,你爸又让挖深了一些,里面有点暗,进去的时候当心点。”
    由于还没有开始进行完整的规划开发,矿洞一团漆黑,就着手电筒光芒,可以看到搭建得七七八八的脚手架。
    奥布里走在前面,在狭长空荡的矿洞里面,他每说一句,就会有回声传过来。
    “昨天你们离开之后,我爸说,为什么前几次不是你来?”
    程湛谨慎的跟在他的后面,时不时的动两下安全帽,这帽子里黏糊糊的,估计从来没有清洗过,散发着刺鼻发酸的汗臭味。
    “我接手这个项目不久。”程湛要被着帽子的味道熏到了。
    奥布里看了看他,他听出这人是在敷衍自己,瘪瘪嘴,并没有发脾气。
    经过曲折的通道之后,两人来到一个半圆形的空洞里。四面是嶙峋的山石,深深浅浅的颜色挤在一起。
    这时,奥布里把手电筒一关,洞中仅有的那点光芒瞬间消失,黑暗降临,笼罩在两人身边。
    短暂的“失明”之后,程湛逐渐适应黑暗,眼前的视线变得清晰。
    山壁上,星星点点的闪烁起淡金色的光芒,而后那些点窜成了一片,分布在毫不起眼的石头里。
    程湛没有进过矿洞,第一次为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那片满天落地金色的光芒,俨如夜幕中的星光,却又远不像它们那么遥不可及。
    程湛忍不住摸上其中的一点金光,入手是冰冷的触觉。指腹划过坚韧的金色,这一点冰凉下面,是最原始的黄金。
    奥布里没有程湛那么惊讶,他早已见过不少的金矿:“父亲这次迟迟不肯签约,是想给我们多要一些生活保障。”
    程湛望着他,奥布里继续道:“父亲希望我可以出去坎帕拉念书,但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程湛问他。
    “你说的没错,我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奥布里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我连单词都认不了几个,去念书,和一群小屁孩子坐在一起?”
    奥布里抬头,“你这么会谈生意?能不能教我?我只想做生意,不想念书。”
    “你今年几岁?”程湛突然发问。
    奥布里:“十四岁。”
    程湛摇摇头,失笑:“不也是小孩子?”
    “我是大人了!”奥布里固执道。
    程湛在山壁边支着脚手架上坐下,朝奥布里招招手,小孩犹豫了会儿,坐到他的边上。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希望你去念书?”
    奥布里没吱声,手指在架子上搓来搓去,不情愿的说:“我哥哥,我姐姐,我堂兄他们都没有念,我不觉得我需要念书。”
    正对着两人的山壁上一点发光的金色,比它周围的那些要大一圈,如果开采出来,应该会是一块大的金块。
    程湛朝那块金块示意了一下:“奥布里,你现在就是那块藏在石壁中的金子。”
    奥布里一愣:“我在发光?”
    “是啊。”程湛循循善秀,“你说你想做生意,可你连单词都认不全,怎么看合同,合同看不了,又怎么保证利益。谈生意讲究的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就好比开采,把金子挖出来,加工,打造,让它在更大更广的天地中,引得更多人的注意。那时,你才有资格站在谈判的桌前。”
    “像你一样?”奥布里脱口问道。
    “我以前也是被所有人看不起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别看不起自己就好了。”
    奥布里死盯着那块金子,沉默许久。
    程湛不想打扰他,只好哭笑不得给洛棋笙发消息,这里没有无线网络,只有最基础的通信信号。
    他发不了微信,只能改成短消息。
    【一大清早被赶鸭子上架当人生导师。】
    洛棋笙:【学长挺适合的,以前学校里低年级的课外辅导,都是你来讲的。】
    程湛:【我是来忽悠的。】
    程湛:【现在也是。】
    洛棋笙:【但那时的我们,都很能听进去。】
    程湛笑着打了一连串:【哈哈,愚蠢的人类,被我的鸡汤忽悠了。】
    洛棋笙这次没被忽悠:【早点回来。】
    程湛:【知道了。】
    程湛在和洛棋笙发消息,奥布里忽然推了推他的手臂:“谢谢。”
    “不客气,小屁孩。”程湛终于摸到了他硬邦邦,又卷卷的头发,很好玩。
    奥布里的视线移向程湛的右后肩:“对不起,那天害你受伤了。”
    “你说这个?”程湛摸到自己的肩膀,“快好了,没事的。”
    奥布里在裤子的口袋里摸了两下,握着拳头伸到程湛的手上。
    程湛不明所以的摊开手掌,一颗冰凉的金珠子掉在自己的掌心中。
    “送给你。”奥布里脸色透红,害羞说,“我自己淘出来的,我觉得形状很好看。”
    程湛低头看向那颗金珠子,很小,比一片小手指的指甲盖都还要小一圈,有棱有角的五角形。
    奥布里补充道:“像星星,很明亮的,像你。”
    程湛五指握紧:“谢谢。”
    “回去吧。”奥布里打开手电,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朝洞口外面走。
    奥布里的心结打开,说话的语气轻松了不少:“你和前面那个人很不一样。那个人一见面就骂我们不知好歹,还打了我爸一拳。
    我爸说,他接触过不少来谈生意的人,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这种人谈不了生意的。我爸告诫我,要是我的脾气也像那个人一样,我们家的矿就完了。”
    程湛安慰道:“你不像他。”
    奥布里:“真的?”
    程湛点头:“我认识他,他比你差多了。”
    奥布里咧嘴一笑,那对白洁的牙齿笑起来很是甜美。
    脚步声后,山壁上的石屑悄无声息的掉落在他们的身后。
    洞口的光芒越来越亮。
    ……
    同一时刻,矿山附近的山坡上,停着一辆纯黑色的吉普车。
    前排坐着两个人,坐在驾驶位的人拿着望远镜对准矿洞口的方向瞭望。另一人嘴角叼着半根香烟,划拉着手机上的消息。
    “一个小孩,一个读书人。左哥有啥好担心的,就他们那辆小摩的,我们只要轻轻一碰,准就四分五裂了。”
    “他们出来了。”拿望远镜的人收回望远镜,发动车子。
    忽然,整个车身剧烈的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边上那人丢掉烟头。然后他惊悚的看到眼前的山峦彷如海中的浪头不断起伏,两侧滚落大量的山石。
    “地震?”
    司机猛踩油门,高速冲下山路。
    “是塌方!”
    吉普车疯狂的在山中躲避,开车的那个人技术很好,连续几次的躲闪,堪堪避开砸落的石块。
    “叮咚——”
    副驾驶座上,之前玩手机的人,手机上接到一条短信。他慌忙中瞅了一眼,大吼一声。
    “握草!左哥说行动取消!”
    “尼玛,玩我们啊!”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注意点啊!”
    “吱——”
    车车仑暴死,在弯道处硬生生轰出一道漂移,冲出矿山。
    ——
    厂区里开始准备午饭。
    洛棋笙和程湛发完消息,接到裴洲的电话,他们已经落地坎帕拉,下午就坐车到卢兹卡。
    洛棋笙顶着日头,走到办公区,程闻濯满脸怒容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和他擦肩而过。
    “洛棋笙。”程闻濯把人叫住。
    程闻濯停下脚步,讽刺了一句:“洛棋笙,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依然这么眼瞎,还盯那条狗。”
    “啊啊啊!!洛棋笙!”
    拼冷漠,洛棋笙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人。
    洛棋笙一把扣住程闻濯的肩膀,将人往后一掰,抬脚踹在这人的腘窝上,再往前一踢。
    程闻濯双膝一软,当场跪在地上。
    双臂被洛棋笙反向扭向背后,这人用了狠劲,程闻濯听见自己肩膀的关节响起“咔哒咔哒”的声音,痛得两条手臂都不是他的了。
    “啊!要断了!断了!”
    程闻濯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洛棋笙阴沉沉的威胁:“学长善良,只会骂你两句。我不一样,我会动手杀了你。”
    “洛棋笙!你敢!我妈不会放过你的!”
    “啊啊啊!”
    程闻濯两眼一翻,痛死过去了。
    就在这时,邢白萱连高跟鞋也没穿,赤着脚朝他飞奔过来。
    “洛棋笙!程湛出事了!”
    ————
    “矿场塌方,程湛被压在里面了。”
    左锐锋和杜奥朵打完电话,跟在邢白萱后面过来,看到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的程闻濯,不由得皱皱眉。叫来两个工人,把人搬去房间了。
    听到消息,洛棋笙在原地呆了几秒。
    几秒钟,他感受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流动。
    整个人仿佛死去了一样。
    “洛棋笙?”邢白萱见他毫无反应,试探着喊了他两遍。
    洛棋笙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活过来了,但又好像依然死着。
    面上冷静到令人发指的样子,让见惯了生死的左锐锋这种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洛棋笙问左锐锋:“现在能不能去矿区?”
    左锐锋:“可以。”
    ……
    矿场的大塌方已经停止,只是些细小的碎石还在往下滚落。
    场区里里外外停着几辆车子,大部分是杜奥朵的,当地没有医院,有一个很小的救护站,安排了一辆小巴过来。
    矿场洞口被一堆大大小小的山石封住,杜奥朵的人和几个零星的政府救援人员在搬运石块。甚至没有大型的起重机器。
    杜奥朵的脸色很不好,得由人搀扶着,他才能够站稳。
    “是我的错,我前两天要他们开挖里层,没做好防御,才导致这次塌方。”
    左锐锋看了看洛棋笙,这人似乎没有听见杜奥朵的自责,仍是平静的望着洞口的方向。
    救护人员将一块一块的碎石搬开。
    傍晚的余晖从山后倾落,把整座矿区映得宛如鲜血一般殷红。
    洛棋笙就这么在原地站了几个小时,半步都没有挪过。
    左锐锋从后边走过来,表情少有的复杂,那张嘴似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件事,我认为我应该告诉你。”
    洛棋笙没有动,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程闻濯要我干掉程湛。”左锐锋吞了口口水,“我取消了行动,却没想到会遇到塌方。”
    “洛棋笙?”左锐锋不相信自己这么一个天大的消息,洛棋笙还会无动于衷。
    蓦然,洛棋笙身形一晃,冲向洞口。
    一块巨大的山石被抬开,终于露出了里面幽暗深邃的通道。
    ……
    黑暗、剧痛,混着血腥的气味。
    程湛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维持了多久,感觉整个骨头架子都已经麻木了。
    “程?”
    身下抱着的小屁孩忽然动了动,发出声细微的轻响。
    “奥布里?”
    程湛被奥布里这一声喊回魂,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
    两个人刚刚要走出矿洞的时候,头顶的一块大石突然崩裂,整块从天砸落。
    幸好程湛反应迅速,猛地拉住奥布里往后一退,然而此时山壁上的石块也开始纷纷掉落。
    程湛瞥见一侧墙壁用脚手架支撑出的一个三角地带,想着大不了死了的念头,拽着奥布里扑到架子下面。
    程湛扑在奥布里身上,钢架子被碎石砸得越来越弯。
    程湛只感到背上原来伤口的地上被重重的锤了一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直冲心脏,让他差点呕出一口血。
    程湛心下咒骂,草,这伤是不打算好了是吧!
    矿洞里没有再掉落巨型的山石,七七八八的石头屑也终于慢慢停止。
    没有光明的世界里,时间凝结住了。
    “奥布里?你有没有受伤?”程湛声音发颤,背后的伤口从热血涌出到现在,开始发凉。
    过了会儿,奥布里答道:“我好像没有。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程湛抱紧他:“我也没有。”
    “真的?”
    “真的。”
    程湛暗暗想,肩后那里是旧伤,旧伤复发,不算新添的。
    奥布里小心的碰了碰程湛的手指:“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的。”
    程湛闭着眼睛,眼前明明一片漆黑,他却好像能够望见一道耀阳的亮光,如太阳的辉煌。
    光芒中是洛棋笙的声音。
    声音在喊他:“学长。”
    “学长?”
    落日还未在地平线散尽,程湛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好看到那抹炫丽的晚霞。
    程湛躺在一辆担架车上,洛棋笙在他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握紧他的手。
    程湛抓着他的手,坐起来,眼见就要下担架。
    “你干什么!”洛棋笙一把将人按住,情急之下凶他,“伤口都崩成那样了,还不好好躺着!”
    程湛被他吼住:“我就想问问奥布里?”
    洛棋笙把他按在担架车上,一脸不满的朝边上指了指。
    程湛看见杜奥朵拉着奥布里,紧张的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
    洛棋笙解释说:“医生帮他初步检查了下,他没受伤,就是受到了惊吓。”
    洛棋笙转眼见到程湛背后衣服上的一大片渗出的血迹:“倒是你,本来就没好的伤口,又被砸深了。”
    这时,杜奥朵牵着奥布里走了过来。
    杜奥朵诚恳的朝程湛鞠了个躬:“程,感谢你救了我儿子。”
    这个致谢,程湛接受了。
    杜奥朵跟着说:“你上次提的那份额外合约,我不签了。”
    “什么意思?”程湛急了。跳下担架,根本不顾身后的伤口,对他而言,这份合约才是最重要的。
    “你别急。”杜奥朵见他脸色苍白,慌忙解释说,“奥布里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我不仅是谢谢你这次救他,更重要的是你让他想明白了自己。合同上的内容,你放心,我会继续遵守,只是那笔钱,就不用了。“
    突然能省下这么大一笔钱,程湛也是出乎意料。
    不过,既然内容不变,就不会影响到程湛的计划。
    之后,程湛和奥布里跟着小巴,去了趟医护站,程湛处理了一下伤口。
    回到厂区时,裴洲他们已经到了。
    裴洲一见到程湛,托着下巴惊呼:“卧槽!程总!这火辣的日头,你为什么一点没晒黑啊!用的什么防晒霜啊!我带了两瓶,怎么感觉没啥用啊。”
    洛棋笙嫌弃的推开他:“程总天生丽质。”
    裴洲:“????”
    啊!我果然磕对CP了吧!
    程湛翻出自己还剩下的半瓶防晒霜,塞给裴洲:“你不介意的话,将就一下。”
    “不介意,不介意。”裴洲乐呵呵的接过瓶子,趁洛棋笙去打电话的时候,悄默默挤到程湛身边,“程总,公司又开始疯传你和洛总的八卦了。”
    “嗯?”
    裴洲一脸“不关我的事”:“这次洛总突然来乌干达,把欧洲区的沈总都撂在江城,听说欧洲区的那个大客户很不高兴呢。”
    “这么严重?什么大客户?”
    洛棋笙在边上和曲新蕾打电话,改签回国的机票,没听到裴洲的碎嘴。
    裴洲小声八卦:“我出来的匆忙,具体没打听到,听说是一家全球著名的珠宝集团。”
    程湛皱紧眉头:“沈明朔亲自带来的?那得赶紧赶回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程湛和裴洲,还有投研部的同事开了个会,交代一下后续签约的具体事宜。
    由于卢兹卡当地的医疗水平实在不行,天一亮,左锐锋安排车子,把程湛和洛棋笙送回了坎帕拉。
    回到林中酒店,程湛总算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要不是洛棋笙进来喊他,他要在浴缸里睡着了。
    程湛趴在床上,洛棋笙忙进忙出的整理两个人的行李。
    洛棋笙有意无意的说道:“左锐锋说,程闻濯让他弄掉你。”
    “我知道。”
    程湛一手垫着下巴,一只手去勾洛棋笙的头发,这人刚洗好澡,黑发顺从的垂下,身上的强势的气质被收敛了几分。
    “你知道?”
    程湛不介意的应声:“他每次斗不过我,都会想办法搞我一次,以前就是,我都习惯了。”
    洛棋笙:“以前也这么狠?想置你于死地?”
    “……”程湛一翻身,盘腿坐在床上,掀起自己的睡衣,露到右侧胸骨下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很旧的疤痕。
    洛棋笙见过的,不过他一直以为是程湛当年出车祸时留下的。
    程湛摸着伤疤:“这一道,就是他当时想搞我,不小心留下来的。”
    “程北山不管?”洛棋笙伸手抚摸上那道伤疤,“看现在的样子,当时应该挺深的?”
    程湛笑吟吟的握住洛棋笙的手:“他当时说了一句‘没死不就行了’。”
    “!”
    洛棋笙觉得自己的手要不是被程湛抓着,说不定会冲动的立刻去削死程家那对父子。
    程湛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现在没事了,不用去管姓程的。杜奥朵这次的事,我占了大便宜,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程湛的眼角眉梢都挂着不经意的浅笑,那些过往的伤害,成了他眼底的风轻云淡。
    洛棋笙望进那双眼底,就望得痴了。
    “对了,欧洲区那边是什么项目?要沈明朔亲自带人过来?”程湛想到裴洲提的事。
    洛棋笙“哦”了声,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个文件夹:“和你还有点关系。”
    “伊西丝?”程湛翻开页面,上面粗体的写着几个字。
    关于伊西丝集团项目的委托方案。
    “乔悠的那家公司?”
    程湛立马想到自己的在法国的那个小师妹,正是伊西丝的市场策划总监。
    洛棋笙道:“沈明朔还跟我说,这次来对方派来的人里就有你那个学妹。”
    程湛拿着文件深思片刻,没头没脑的脱口而出:“你这次,不许吃醋。”
    洛棋笙:“???”
    程湛眼尾一跳。
    “我不吃醋。”洛棋笙大大方方的“无耻”道:“回国后,你先放假,我另外派人跟这个项目。”
    程湛抗争:“洛总!这是我们投研部的项目,你不能滥用职权!”
    洛棋笙抱住他,居高临下的:“我是总裁。”
    程湛:唔……我怂,我怂,我怂了……
    ——
    因为航空管制,晚上十一点多,飞机才落地江城国际机场。
    三十多个小时,程湛没怎么睡着过,浑身难受要死,就想着赶紧回家,洗澡睡觉。
    这个点,机场里的人不多,洛棋笙推着行李车,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突然,安静的接机大厅内响起一声清脆的喊声。
    “洛棋笙!”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望过去。洛棋笙整个人像被点了穴道,怔在那里。
    一个中年少妇兴奋的朝他们挥了挥手。
    唐清语盘着长发,妆容精致,穿了身端淑的休闲装,脚边放着两只行李箱,一副超大的墨镜架在头上。
    她拉着行李箱走近程湛他们。
    洛棋笙不怎么热情的喊她:“妈,你怎么来了。”
    “你回国怎么也不带上我。”唐清语嘴上腹诽,双臂张开,却是给了洛棋笙一个热情的拥抱。
    唐清语转向程湛,笑容扯得更大了:“阿湛,我是小糖糖!”
    洛棋笙:“……”
    程湛笑笑:“阿姨好。”
    唐清语说着,也准备给程湛一个热情的拥抱,被洛棋笙拦下:“妈,他身上有伤。”
    “什么!”唐清语瞪了洛棋笙一眼,“你怎么能让他受伤呢!”
    唐清语小心的挽住程湛的胳膊,两个人撇下推着好几个行李的洛棋笙,走了。
    洛棋笙听到前面都是小糖糖的声音。
    “阿湛,我看了沙河蛋糕的教程,最后那里还有点问题。”
    “我这次带了好几个西点屋的类型,你有空帮我参谋参谋。”
    “啊,你伤得重不重?回去给阿姨看看,阿姨学过医的。”
    “等回去我再骂两句臭小子。”
    跟在后面的洛棋笙不得不怀疑自己的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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