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顾此失彼
周宴北房间内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仅有的一个沙发上赫然坐着两名鬼佬。倪晨被平放在床上,似乎昏睡了过去。
周宴北倚在门口,视线淡漠地扫过床上的人,转而冷笑:“我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闻言,一个稍胖的鬼佬笑呵呵地起身朝他走来,他拍了拍周宴北的肩膀:“周,我们并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也知道,唐现在得罪了BOSS(老板),他跟莫妮卡暗中往来这么久,不仅骗了BOSS的钱,连BOSS的女人都不放过,BOSS得知这件事后震怒。你放心,只要你告诉我们唐的下落,BOSS绝不会和你追究责任。”
一字一句全是威胁。
“你们是跟着莫妮卡来的?”周宴北问道。
对方沉默不语,直视着周宴北。
他们跟周宴北算不上有交情。只不过他们都听说奥克兰皇后街的那个酒吧名义上唐连是老板,事实上周宴北才是幕后出资者。
而周宴北挑中唐连合伙,可见这两人关系非同寻常。如今唐连下落不明,思来想去,能知道唐连身在何处的只有周宴北了。
“周,你知道,我们怎么来的这里并不重要。”稍胖一些的鬼佬辩解道。
周宴北可惜地摇了摇头:“你们找错人了,我和他自分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想你应该不会想自找麻烦。”另一个鬼佬面无表情地说。
“的确。”周宴北一摊手,目光转向床榻上的女人。
“我们知道她是你的客人,而你是我们BOSS的朋友,我们不会对她下手。”稍胖一些的鬼佬立马会意,连忙解释。
“可你们让她暂时失去了知觉。”周宴北冷冷地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周,你想清楚了,要是五天之内我们还没有找到唐,兴许你也会受到牵连。”稍胖一些的鬼佬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周宴北不满地说道:“所以你们擅自进入我的房间,认为我藏了唐连?”
他慵懒地斜靠在门口,完全挡住了出口。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稍胖一些的鬼佬,从气势上看,他一人甚至压倒了对方两人。
“我们也是无奈之举。”稍胖一些的鬼佬摊摊手,回头朝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另一人立刻站了起来:“周,我希望你清楚,唐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这么一个人得罪BOSS不值得。”
五分钟后,房间内安静下来。周宴北仍立在原地,门敞开着,另外两人早已离开。而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沉溺在美梦之中。
自来新西兰之后,倪晨从没有睡得这么熟过。飞机颠簸了十一个小时,后又因时差原因,反正她的睡眠一直没有得到过保证。
只是她本就睡得浅,蒙蒙胧胧中似乎听到有交谈声。其中一个像是周宴北的声音,另外两个声音她没有听过。
倪晨想睁眼,但眼皮出奇地沉。再后来,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直到身体渐渐冰凉,她才慢慢清醒。
倪晨怔怔地望着狭窄的车顶,大脑一片空白。数秒后,她蓦然从座椅上坐直身体,原本披在她身上的毛毯也落在了地上。
车内亮着灯光,前座却没有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倪晨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刚想下车,视线忽然落在倚在车头的身影上。
这么冷的天,周宴北只穿了一件帽衫。他一手抄着裤兜,一手夹着烟,面前是延绵不断的公路线。
深夜的公路两旁杳无人烟,只有大片大片的牧场。公路上也没有路灯,除了车内昏暗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
在这个无声无息的黑夜里,他们俩就像是这世间仅存的两人。
倪晨将毛毯拾起来,往身上一裹,随后打开车门走到他身边,透过车内的一点点亮光打量着他。奇怪的是,明明光线这么不好,他的眼睛却像星星一样明亮。
“睡得好吗?”周宴北吐出一口烟后,笑眯眯地问道。
“我以为你会向我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倪晨反问。
周宴北闻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车抛锚了,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三个小时,距离新西兰上班时间还有六个小时,等到有人来接我们……”他顿了顿,得出结论:“大约需要十个小时。”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这荒郊野外待满十个小时?”倪晨哆嗦地一挑眉,拢了拢身上的毯子。
夜晚的温度可真低啊,她不过才出来一会儿,身体就已经快冻僵了。
周宴北回答:“等天亮有去皇后镇的车,我会请他们先把你送过去。”
“所以我们究竟为什么要三更半夜地赶路?我又为什么会昏倒在你房间?”
倪晨之前只觉得他跟自己印象里的导游不大一样,却选择性地忽略了他身上那份神秘感,直到这个时候才渐渐察觉出了他身上的不对劲。
三更半夜地赶路,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周宴北明知她想问的是什么,却故意绕开了问题。
“嗯,皇后镇带另一个团的同事明早有事需要提前回去,原本我是打算替他送机的,谁想会遇上这种事情。”周宴北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弯腰摁灭烟头,抬起头后看到她整个人哆嗦成一团,像是冻坏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一片冰冷。
他忙抓住她,拉开车门把她塞了进去,自己坐进驾驶座。
周宴北将车门落锁后,把暖气开到最大,又将自己的棉袄扔给倪晨。
“穿上。”他命令似的说道。
“那你呢?”倪晨问。
“我总比你身体强壮些,而且你刚才站的那个位置正对出风口。”周宴北说。
倪晨仍在瑟瑟发抖,都这个时候了,再推脱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她三两下将棉袄往身上一套。
一股清雅香水味,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称。
“你是在撒谎吧?”倪晨从后面盯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真话。”周宴北说。
车内开始沉默。
倪晨靠着后座椅背又眯了一会儿,大概是刚才睡得时间有些长了,这个时候怎么都睡不着,大脑也格外清醒。
她微微睁开眼,偷偷看向周宴北,见他安静地靠着椅背,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装睡。
凌晨三点,车外簇蔟的风声异常明显,远处的群山在暗夜中形成一条天际线,仿佛把世界割裂成两半。
倪晨轻声轻脚地爬到了前座,小心翼翼地替周宴北盖上毛毯。只是她刚要离手,周宴北原本紧闭的眼睛便忽然睁开,吓得她手一抖,立刻往后缩去。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果然是装的。”
“明明是你把我弄醒了,却恶人先告状?”周宴北打趣道。
倪晨干笑两声,干脆盘腿坐好。
她明白,无论自己怎么问,周宴北都不会说出实情的,她也敢肯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周宴北见倪晨不打算再睡,从旁掏出一个小袋子扔给她。她打开来一看,是面包和饼干。
“在酒店买的,没有多少选择空间。”周宴北说。
“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在逃亡,连干粮都准备好了。”
“保不准就是呢?”周宴北一本正经道。
她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眯起眼打量着他。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可听着反而有些心悸。
“吓到了?”周宴北问。
“周宴北,我是来旅游的,不是来玩命的。”
“放心,你安全得很。”说完,他把座椅放低,双手枕着后脑勺靠了下去。
倪晨见周宴北也确实是累了,不想打扰到他休息,便只好就此作罢。不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便将袋子放到原来的位置。
暖气声呼呼作响,倪晨的脸不多时就被吹得一片绯红。她一扭头,在看到后视镜里的画面时,身体不自觉地僵住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居然还停着一辆车,那辆车内的灯忽明忽暗,这才导致倪晨一眼望见。
在这样的环境和这个时间点,倪晨不由得不多想,恐惧也蔓延开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大概只有等死的份。想到这里,她不禁往周宴北那边挪了挪。
眼下,她脸色煞白,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战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宴北。在被暖气包围的车内,她的身体竟也慢慢冷了下去。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黑暗游戏的诡异开端,表面上静谧无声,内里却暗涛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倪晨的身体又僵住了。狭小的空间里,她的身体紧紧地靠着周宴北。此时此刻此地,这个男人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冷风过境,天色依旧没有变亮的迹象。她从未觉得黑夜如此漫长,仿佛深不见底。
周宴北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慢悠悠地睁开眼,侧目瞧着倪晨,只见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着座椅耷拉着脑袋睡着。
她可真能睡啊,之前都睡了那么久,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睡得这样熟。
他将她扔在车底的包拿起来,从里面掏出了护照,看到上面写着“倪晨”两个字后,又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周宴北掏出手机正准备发条微信,忽然听到身边有轻微的啜泣声,按动手机的手指戛然停住。
他转头看去,见倪晨的肩膀一上一下,轻轻抖动着,哽咽声从她唇边溢出,在她露出的半张侧脸上,一行眼泪清晰可见。
他心里蓦然一怔,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似乎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可惜他没有听清。他又回头看了眼那辆车子,随即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天微微亮,倪晨醒了。
缩了几个小时,她身体的每根骨头、每块肌肉似乎都在抗议,她的手脚酸麻得甚至连动都动不了。
“走,先吃点儿东西,等会儿我再拦辆过路的车,让他们先送你去皇后镇,你在原来的酒店等我。”周宴北清爽的声音响起,倪晨望过去时,他暴露在晨曦里的脸仿佛发着光。
“那你呢?”倪晨问。
“我等着拖车公司把车拖走,放心,耽误不了你的行程。”
“我不能跟你一起等吗?”
倪晨说这话的时候本觉得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问话而已。可她嚼着面包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就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这一望,她霎时撞进他眼底。他带着审视的眼光端详着她,仿佛要透过她表层的皮肤,看到她内里的骨血。
心跳在这一瞬间突然加速,倪晨收回目光,佯装无事,问道:“怎么了?”
“你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周宴北说。
暧昧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再次蔓延,她看着后面的那辆车,深吸了一口气,示意他回头看一眼:“周宴北,我相信你一定从昨晚就知道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至于里面是什么人,他们的意图是什么,你很清楚。而我也不可能在明知道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单独行动,毕竟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你说呢?”
“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我们都很安全。”周宴北开口向她保证。可她眉眼间尽是淡漠,显然对他没有多大信任。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走?或者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留下来等拖车?因为我会妨碍到一些事?”倪晨说。
“倪小姐。”周宴北收起了先前的那股玩世不恭,对她的称呼也从之前自来熟的“倪晨”转而变成了疏远客气的“倪小姐”。
倪晨迎着他冷峻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眼里甚至还平添了些许笑意。
两人面面相觑,谈话进入了死胡同,就在僵持之间,倪晨那边的窗户被敲响了。
周宴北知道,来人是后面车里的那个家伙。他眼疾手快地将倪晨拉到自己这边,一手撑住她的脑袋,一手将她半个身体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需要坐我们的车送你们过去吗?”对方用英语说道。
周宴北想了想,道:“也好。”
倪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她再笨也知道那辆车里的人不怀好意。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会答应和他们同坐一辆车?
“拿好你的随身物品乖乖跟着我,他们会把你平安送回酒店。”周宴北将包往她怀里一塞,转身正要下车,手腕忽地被她拉住了。
他一回头,倪晨的脸色并不好看,疲惫中透着一丝惶恐:“会很危险?”
周宴北想了想,摇头笑着道:“不会很危险,只要你好好待着就行。”
他这样一说,她反倒更加紧张了。深夜忽然赶路,半路车子抛锚,被人监视整整一夜,到现在他不断的叮嘱,无不透露着危险的讯息。可这一切不安,在他云淡风轻的笑容里又霎时烟消云散了。
倪晨紧跟在周宴北身后上了那辆车,发现对方并不是一个人。司机是另一个鬼佬,两人一胖一瘦,看样子与周宴北还算有交情。
“嗨,美丽的小姐,不要紧张,请相信我,我们跟周是朋友,我们是好人。”前面的人向倪晨打着招呼,倪晨不自觉地靠近周宴北,只勉强礼貌对那个人笑了笑。
“John,Eric。”周宴北吐出两个英文名,倪晨也听懂了。
他并没有否认他和这两个人认识,但也没有解释为何突然之间他会受制于人。但看着他平和地靠着皮质椅背,倪晨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半个小时的车程,倪晨一路都时刻戒备着。反观周宴北则淡定地闭目养神,和她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车子稳稳地停到酒店门口,那个叫John的胖鬼佬回头殷勤地问:“周的客人都是住在这个酒店,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
周宴北却像是真的熟睡了似的,并没有回应。倪晨碰了碰他,他才悠悠正眼,看了看窗外,对倪晨说道:“你先下车吧。”
那你呢?三个字还没从她的嘴里说出,他忽然倾身靠近,长臂一伸替她打开车门。
他如此迫切地让她离开这里,必有用意。倪晨不敢久留,小声对他说了“小心”两个字,便立马冲下车。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倪晨不敢怠慢,飞速冲进电梯。等她到了三楼正对大堂的走廊向外看去时,才发现原本停车的位置已空空如也。
回到房间,倪晨一再确认门窗都已上锁后,才收拾好自己倒在床上。
她盯着天花板,睡意全无,满脑子还是昨夜到今晨的种种。
周宴北得罪了什么人吗?是因为那个叫唐连的男人?
倪晨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可她看了下手机,也只过去了两个小时而已。
房间内静悄悄的,门外也没有游客的脚步声。倪晨心里却不知为何越发慌张起来,是在为那个男人担心吗?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身份?导游恐怕只是一种掩护吧?那个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倪晨不愿再想下去了,慢慢蜷缩成一团,手脚不知不觉又凉又僵。
叮咚——门铃声忽然响起。
倪晨起初怔住还未反应,直到门铃声再次响起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一片,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僵硬紧绷。
门铃声不急不缓地响着,一点儿也没有急躁的感觉。倪晨光着脚走到门边,踮起脚看了眼猫眼,随后立刻扭动门把手。
周宴北看到她,微微一笑,进来的时候直直朝她倒去。倪晨快速接住他,他另一只手巧妙地带上门并反锁。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她还处于发蒙状态。周宴北勉强站直身体,朝她笑了笑,倪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小药包。
他看了倪晨一眼,欲言又止,接着自顾自地挪向靠窗的沙发,开始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周宴北脱下外套,又咝的一声扯烂里面的衬衫,将胳膊裸露在外。她这才看清他左胳膊上有一道猩红的伤口,血几乎染湿了大半个袖口。
他掏出酒精棉费力地在伤口处擦了半晌,而后侧目朝她看去,却见她一脸木然地呆在原地。
“可以帮帮忙吗?”周宴北的声音听上去低哑又有些费劲。
倪晨其实并不想插手这些事情,纵然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他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而这个时候她最该做的就是同他保持距离。可一听到他的请求,她的双腿便不听使唤地朝他挪了过去。
有些时候,下意识的反应的确快过理智思考的结果。
倪晨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接过药包,轻轻地替他擦酒精棉、绑绷带。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难免有些慌张,眼见绷带被自己绑得乱七八糟,她有些担忧地问:“要不要去医院重新包扎?还有,这种方式真的能消毒吗?万一感染……”
“你知道在新西兰去个医院有多麻烦吗?等我预约到我的家庭医生,排好期,这伤应该也痊愈得差不多了。”说完,周宴北笑了,淡然地看着窗外。
听他这样说,她乖乖闭了嘴。
帮他包扎好,她指了指他隔壁的房间,问:“要去替你拿换洗衣服吗?”
“麻烦了。”周宴北递过来一张房卡。
等倪晨回来,周宴北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胳膊上的纱布微微渗出些血渍,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倪晨忍不住想,他究竟做了什么?是跟人搏斗去了吗?怎么会受伤?那两个人带他去了哪里?
胡思乱想间,倪晨从衣柜里找出毛毯,替周宴北盖上。就在她转身时,身后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我会负责你的安全,所以你不用担心。”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倪晨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可她的心境似乎起了变化。
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她紧张得像一条溺水的鱼,仿佛随时都会脱水死亡。可他回来后,身上虽然带着伤,但她心底那不知名的恐惧却消散了不少。
他们两人只认识了几天,他说了两次会让她安全,而她也开始相信他的承诺。
“你……一直都是这么生活的吗?”她看了他半晌,说道。
周宴北面露讥色:“你是问我是不是经常挂彩?”
倪晨摇摇头:“我总觉得你该活得更光鲜一些。”
这句话令周宴北有些恍惚。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仿佛已经认识了他许多年。
他倏然眯起眼睛,轻笑道:“你说这话倒像是旧识,敢问我们从前在哪里见过?”
倪晨喉头仿佛被遏住了一般,蓦然转身躲开他的视线,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暗暗责怪自己多嘴。
“你上次说,我很像你一位朋友的暗恋对象,那结果呢?”
倪晨以为他会抓着那个问题不放,谁想他竟转移了话题,而且居然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事。
她背对着他,目光有些游离,轻声道:“没有结果。”
“为什么没有结果?”周宴北来了兴致,抓着她不放。
倪晨心里渐渐涌起波澜,她勾起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良久才说:“我那位好友,她死了。”
死了,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周宴北目光一沉,隐隐觉得怪异,却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天亮后,周宴北已经离开了,垃圾桶里还躺着被他扯烂的衬衫。倪晨盯着昨晚他躺过的沙发看了半晌,还没回过神,手机“叮”的一声,显示有信息进入。
她点开来,上面显示:起床之后下楼用餐,九点之前到镇中心那家有名的大脸汉堡,我会在那里等你。
倪晨把手机扔到一边,立马侧耳倾听门外的响动。还好,一如往常。
皇后镇的大脸汉堡几乎出现在每一篇倪晨看过的游记攻略里。当她真正立在大约只有三十平米的门店外时,着实被它的名气完全地震惊了。
除了奥克兰之外,她还没见过一家店能挤满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在早餐时间。这些人都是为了品尝名声在外、传说中堪比脸大的汉堡。
倪晨原本也想尝一尝,但眼见队伍排到了隔壁,立时就打了退堂鼓。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周宴北,更没什么品尝的心思了。
倪晨拨开人群走入店内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周宴北,就转身走了出去。她视线扫过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依旧不见他的人影,然而手表显示早已过了他约定的九点整。
十分钟后,倪晨的耐心终于耗尽,她正准备离开时,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她下意识想要道歉,结果一抬头,整个人蓦然定住。
一胖一瘦的鬼佬,周宴北在车里气定神闲地介绍过这两个人。
“美丽的小姐,好久不见。”John像在和熟人打招呼。
这样的天气,John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和手臂上的文身。可是他们明明才不见了二十四小时。
“周没有跟你在一起吗?”John说完见倪晨没反应,又继续对她说,“美丽的小姐,我知道一个很有趣的去处,你要不要去和我们玩玩啊?”
“不必了,谢谢。”倪晨一口回绝,想绕过他,却被瘦一些的Eric挡了回去。
这下她终于怒了:“我跟周宴北只是雇佣关系,确切地说,我和他非亲非故,更谈不上什么朋友。你们和他的事情不要牵扯我,我对他一无所知,请你们自己私下解决。”
John耸了耸肩,解释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和周没有你想象中的那种过节,相反,周一直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只是恰巧需要他的一些帮助而已。”
“所以呢?这并不是你们对我纠缠不清的理由。”倪晨冷冷地回道。
她目光森冷,面色淡然,一副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的表情。这个时候她突然庆幸自己曾在国外居住多年,从而练就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否则这个时候怕是只能哑口无言了。
倪晨的肩上忽然搭上来了一只手,她身体猛地一抖,下一秒,周宴北的侧脸就出现在了她视线中。
他一手抄着裤兜一手握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向自己身侧。
此时,倪晨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周宴北一出现,她那颗原本慌乱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周宴北的视线扫过眼前两位,语气不咸不淡道:“我说过,我并不知道唐的下落,你们要是不信,找我就好了,骚扰我的客人可不是朋友所为。”
“好,我们先不谈唐的问题,昨天我们有个兄弟原本已经快追到唐了,结果被中途突然杀出来的一个人给坑了,还是个亚洲人。从我们兄弟的描述里,那个亚洲人跟你倒是有几分相似,这件事你怎么看?”
“在你们眼里亚洲人不是都长一个样?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周宴北的侧脸弧度在阴天显得有些模糊。
Eric往前靠近一步,眯着眼,像是情绪爆发的前兆。周宴北同他对视,倪晨的心突然跳了起来,紧紧捏住他的衣角。
忽然,Eric抓住周宴北的手臂,并且一把撸起他的衣袖。倪晨下意识看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昨天还只有一道伤口的手臂,现在又多了好几道。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闷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看向他,却见他在笑。
“怎么了?”倪晨担忧地问周宴北。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如此镇定自若。
Eric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回头去看John。John的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两人面面相觑。
Eric和John本就是试探,这会儿却被周宴北惹恼了。
一道银光闪过,周宴北眼疾手快地把倪晨甩到一边,迅速地抓住Eric拿着刀子的手腕,猛一用力,迫使对方松开了手里的刀子,与此同时两个人扭打到了一起。
John趁此机会朝周宴北背后扑去,幸亏周宴北巧妙地躲开了他的攻击,从两人之间的夹缝里挣脱出来。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再加上手臂上的伤口再度撕裂,他的袖子已经被血浸透。
周宴北脸色惨白,双目通红,对愣在边上不知所措的倪晨吼道:“还不快滚?”
倪晨如梦初醒,然而就在下一刻,Eric与周宴北缠斗,将背后完全让给了John。
John抓起地上的刀子朝周宴北背上刺去的时刻,倪晨脑袋轰得一下像是炸开了,她猛地冲上去抱住John,用力把他扑到了一边。
可John力气太大了,光体型就差不多是倪晨的两倍,他手肘用力一甩,倪晨被他带飞了出去,“砰”的一下甩在路边的护栏上。
倪晨的身体受到剧烈的撞击,像是散架了似的,疼得眼泪直往下流。
周宴北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不欲再与他们纠缠。他一脚踢飞Eric,冲过去把倪晨从地上拖起来,二话不说揽着她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右拐之后进入交叉街道,周宴北的步伐一下加快了,她不得不紧拖着浑身疼痛的身体跟上他的速度。
可周宴北想要做什么她一无所知,方才的紧张还没有完全消除,她下意识想回头去看有没有人跟上来,头顶却及时传来一个声音:“别回头,镇定些。”
倪晨听了这话,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意:“莫名其妙地被人缠上,你叫我镇定一些?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而不是要求我一言不发地配合你。”
她说完,像是牵动到了身上的伤口,咝了一声,倏然捂住右手手臂。
周宴北瞧出她的异样,抓过她想缩回去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袖子掀开,只见她的手臂上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红肿,是刚才被甩出去时不小心碰到的。
难怪她疼成这样,刚才被他拖着这么跑还硬撑着一声不吭。
周宴北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他握着她的手腕的冰冷手心也渐渐热了起来。周宴北抬眼见倪晨倔强地咬着下唇看着别处,说道:“让你走干吗不走?”
倪晨倔傲:“万一你出事了赖到我头上怎么办?”
“口是心非的本事倒是不小。”
倪晨没再反驳,安安心心地低头看手上的红肿,大约有巴掌大一块,可见刚才John把她甩开的时候有多用力。
“疼吗?”他问。
“不疼。”
“不疼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周宴北戳了戳她的脑袋,“他手上有刀,你那么扑过去真是不要命,万一他心眼坏怎么办?”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你光想着要见义勇为了?”
倪晨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什么非要和自己斗嘴。而且鬼知道当时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看到那人拿着刀靠近他的时候,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能死,那种冲动前所未有,她无法解释,也控制不住。
他低头看她,眼神如同皇后镇清晨细雨中的雾气,带着一丝神秘和朦胧,深邃眼底间不经意间滑过的一丝狡黠,瞬间释放了她内心的压抑。
他们沿着莫尔大道穿过瓦卡蒂普湖,周宴北的车就停在那里。
这几天皇后镇突然降温,从昨天开始就一直下雨,在他们上车前,雨势逐渐转大。
周宴北见倪晨衣着单薄,仍是那天穿的外套,便问她:“这已经是你带来的最保暖的衣服了?”
倪晨心里对他有些怨气,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于是自顾自地系安全带。
他眸色一深,对她说道:“你在车里等我五分钟。”
为了安全起见,周宴北将车门落了锁。等他一走,倪晨就开始六神无主。
那两个鬼佬说不定仍在附近,皇后镇就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如果他们有心纠缠,分分钟就能锁定他们的位置。
她脚心的凉意渐渐往上蹿,不一会儿就袭遍了全身,手指冻得动一下就疼。再加上手臂上的疼,令她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她一边拢着双手在唇边哈气,一边不住地回头看后视镜。
这一次周宴北没有食言,果然在五分钟内回来了,而且手里还多了一件棉袄和一个纸袋。他劈头盖脸地扔到她身上:“穿上,丑是丑了点,应该足够应付你后面的行程了。”
倪晨张了张嘴,随后低声向他道谢。
“把手给我。”他取出袋子里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到了她受伤的地方。
清凉的药膏抹在红肿处,痛楚立刻消散了不少。
乍然而来的温暖令她心里狠狠一颤,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对他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其实她是见过他的,那天在奥克兰的晨曦中她就认出他来,她想起了这个男人年少时候的样子,只是这么多天一直在假装不认识而已。
大约是因为如此,当时她才会奋不顾身地扑向John。
那时的他眉宇间全是孤傲和清冷,没有现在这种经历世事后的圆滑和妥帖。这些天相处下来,他似乎跟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
倪晨想着一些原本打算永远尘封的往事,眼神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便只好低着头假装认真地穿衣服。
他说得没错,衣服虽然很丑,但的确很保暖。穿上后,她就像是进入到了暖和的被窝中,比刚才舒服了许多。
“本来想带你逛逛镇子的,没想到那两个人会追过来。不过这雨越下越大,原计划也进行不了,只能带你去山上了。”周宴北无奈地说。
倪晨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周宴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什么都能掩饰过去?”
“倒也没有,比如现在你不就看穿了我伤得不轻、力不从心吗?”他握住方向盘正准备出发,手腕处忽地一热,只见受伤的手臂被她抓了过去,并撩高了衣袖。
新添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袖管刚才又被Eric粗鲁地撸起,此时,血已经浸透了衣袖,可他居然还能一声不吭地跑去给她买衣服和药膏!
“药包带了吗?”倪晨低着头,声音闷闷地问。
周宴北盯着她说:“在后座。”
倪晨回头抓过药包,鼻子不禁酸了酸:“这都什么事啊,我明明是来旅游的,居然干起了护士的活。”
“多好,练就了一项新技能,天天向上。”周宴北笑着鼓励着说道。
“不痛吗?”倪晨抬了抬眼皮,手上的力道不自觉轻了一些,相比较而言,新添的这些伤虽然看上去密集,但比昨天的伤口浅了不少。
“本来挺疼的,看你刚才忍着疼忽然也不那么疼了,咱们这算是同甘共苦了?”周宴北说。
他这么漫不经心开玩笑的样子,令倪晨心里某个黑洞一点点裂开,少年的意气风发渐渐和眼前人重合。
周宴北那双眼睛定格在她垂着的侧脸上,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又在不经意间地靠近,令倪晨心里小鹿乱撞。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男性荷尔蒙,如同一个教唆人犯罪的诱惑者。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周宴北道。
“这种烂俗的梗你已经用过了。”
“所以为什么你两次都不敢正视这个问题?”周宴北穷追不舍问道。
消毒、包扎、打结、放下袖口。倪晨做完这一切才从容地看向他:“因为我们的确只是萍水相逢。”
“倪晨,你对我有偏见。”周宴北说。
“在这种情况下,想不对你有偏见很难。”倪晨大大方方地承认,随后调整好自己的姿势,裹紧身上的棉袄。
“从来没有女孩儿会挡在我面前,你是第一个。”他说这句话时别有深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诱惑。
倪晨心乱如麻,扭头转向窗外,镇定地说道:“换成别人我也会那么做,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这句话说出来后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一向习惯明哲保身,从不多管闲事,如果不是周宴北她怎么可能不顾安危地扑上去?
说到底,许多心虚只在一念之间。
“是吗?”周宴北沉声低笑,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僵硬。
不知不觉雨水已经糊掉了整块挡风玻璃,过往游客在雨里闲庭漫步,有说有笑。
从旋转餐厅用完餐回来后,他们之间仿佛陷入了僵局。
倪晨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对他说过什么冒犯的话。在她看来,不管这一小段旅程有多冒险,等她回国,所有的回忆都将被她抛到脑后。这只不过是一段旅程中的小插曲而已。
到了后半夜,倪晨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起床打开电脑重写策划书,写着写着又停了下来,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周宴北——那个既洒脱又神秘的男人。
她没想过原来他长大后会是这样,比她想象中更吸引人。想到这儿,倪晨垂下头,兀自笑了笑。
房外在这个时候响起刷卡声,她的笑意骤然凝固在唇角,眼疾手快地从床上抓过手机。然而下一秒,周宴北出现在门口。
看到书桌边的倪晨,周宴北微微一愣,而后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说话间,他关门落锁,似乎毫无擅自闯入别人房间的羞愧。
倪晨眼神一冷:“你随随便便进入我的房间,似乎有些不合乎情理。”
“特殊时期,我们暂时需要待在一起。我想你也希望能安安稳稳结束这趟旅程回国,不是吗?”他耸了耸肩,闲庭信步地来到她身边,瞄了眼电脑上的内容,很快又转移了视线。
房内瞬间安静得有些诡异,他重新去看她时,发现她仍盯着他,便问:“想知道什么?”
“我们会遇到很大的麻烦吗?”倪晨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嗯……有可能,我尽量缩小这个麻烦。”周宴北说。
“周宴北,你到底是什么人?”
“导游啊。”周宴北说得一脸无辜,反倒像是倪晨无理取闹。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挺傻的?”
“倪晨,你只是一个游客,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反而更好一些,我建议你提早结束行程回国。”周宴北说。
“你是在告诉我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将会越来越多?”
“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周宴北说道。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绕来绕去,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又或许是他的防备心太重,无论她问什么,他能回答的都只是这些。
倪晨打量了他良久,然后起身从行李箱里取出一瓶酒,并拿出杯子满上,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
这瓶酒是她从机场免税店买的,当时只是看中了这个酒瓶,觉得特别有年代感,不曾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周宴北靠着沙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邪气,道:“你该不会是想灌醉我,好让我酒后吐真言吧?”
“哦?所以你承认自己刚刚一直在说谎?”倪晨说完,挨着他坐下,身体触碰到他放在沙发边缘的手,他也不躲,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给一个陌生男人酒喝。”话毕,他却仰头将酒喝尽。
“可你喝得不是很开心吗?”倪晨笑着,又替他满上了酒,“周宴北,我实在看不懂你,你身上明明背着那么多秘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你不也一样吗?”周宴北说。
倪晨的手猝然顿住,对上他的双眸,心头一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宴北看着她说:“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慌了?”
“我有什么可慌的?”倪晨强装镇定,歪头看他。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看他的眼神,迷离得就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小猫。
周宴北身体往前一倾,自然而然地碰到她。
她下意识往后仰去,却被他揽住了腰往前一带,两人的身体瞬间贴到一起。
她脸红心跳,手不知所措地抵在他胸前。
“你到底是谁?”周宴北清冽的声音拂过倪晨的耳畔。
她依稀闻到了酒精味,还带着些许清香,并不令人感到反感。
倪晨慌乱之中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不敢妄下言论,仿佛整个人都被他拿捏在掌中,无法动弹。
这个男人有一双好看的眼,黑而密的长睫毛下,是倪晨无论如何都看不懂的深邃。
她的手就抵在他的左侧心房,感受着他的心跳。明明两个人离得这样近,偏偏只有她心里小鹿乱撞。是渴望发生些什么吗?
她耳边忽然落下一片温热,是他低头吻上了她的耳垂,随后,他又浅浅地吻过她的侧脸,再到唇边。她想躲开,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压上来后,舌头肆意妄为地侵入她的唇内。
“咳咳……”倪晨险些被酒呛到,她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身体却意外地迎合。
她咳得面红耳赤,极为狼狈。
周宴北把她揽在怀里,似是诱惑般地在她耳边呢喃:“告诉我,为什么那时要替我拦那一下?”
她眼里有迷醉,也有他看不懂的哀伤与困顿。她的身体软绵绵的,思绪在飘,手指滑过他脸上的弧线,笑问:“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情?你就当我是见义勇为好了。”
“倪晨,你认识我,是吗?”他进一步地引诱,渴望从她口里套出答案。
倪晨嗤笑一声:“我当然认识你了,你不是周宴北吗?你是我的导游啊。”
她说着,眼里却渐渐升起了一层雾气,脑袋也徒然清醒。她伸手推开他,背过身子。
方才的一室旖旎顿时荡然无存。
梦醒了,他们仍是他们,而他刚才的那些举止,无非是想等她意乱情迷时说出他想听的话。
周宴北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她始终对他有所隐瞒,他千方百计地进,她千方百计地退,他们总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倪晨漠然回到书桌边,暗道:倪晨,你到现在仍是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华灯初上,雨势越演越烈,路灯下水帘如瀑布,冷风过境,只剩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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