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当时他们两个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打得是难舍难分, 车子煜觉得顾邵青好歹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眼看着他和外班的人打起架了，自己还无动于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况且顾邵青虽然平时不怎么爱搭理人, 但也不是会主动惹事的性格, 反倒是那个男生, 嘴巴不干不净的, 长得也寒碜，让人一看就没什么好的观感, 车子煜没多想, 直接上前两步就拉住了另外的那个人。

    他嘴里念叨着“大家都是同学嘛,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趁着这机会顾邵青已经把那人揍了好几回, 最后车子煜看他打得也差不多了, 就松了手, 道：“好了好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话是对顾邵青说的。

    顾邵青看了车子煜一眼，倒也确实是停了手，他对被打的那人道：“今天的事情和车子煜没关系。”

    车子煜一愣, 倒不是诧异于顾邵青将自己择了出去, 而是他竟然记得自己的姓名。

    他还以为顾邵青这人一向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根本看都不看别人一眼的呢。

    车子煜后来才知道, 原来大一刚开学那段时间, 正是顾邵青母亲逝世的日子，所以他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之前因为出了私生子那档子事，他的母亲就提出想要结束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但离婚的时候她却没有带走顾邵青和顾念念，选择了一个人出国生活。因为在顾邵青母亲的眼里，婚姻和家庭都是困住她的枷锁，她选择了潇洒抽身。

    顾邵青没等到她回来，先等来了她病逝的消息。

    因着那次的打架事情，两人算是有了来往的由头，后面车子煜有心去接触顾邵青，两人又一起组队参加过一次48小时独立游戏设计大赛，倒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车子煜这人一向和谁都能扯上两句，最初两人一起建立工作室的时候，其他的成员也基本都是他招来的，他算是了解顾邵青的性子，也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最开始得知曲苏的存在的时候，他第一念头就是：

    这人是哪位神仙。

    就顾邵青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背地里有暗恋的人，实在是叫人大跌眼镜。

    车子煜还开玩笑问过顾邵青：“你惦记人家那么多年了，又说不敢去追？这怎么能叫喜欢？”

    但玩笑归玩笑，车子煜清楚顾邵青对待感情一事最是认真，他想要的也不仅仅只是谈恋爱这么简单，他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家，想能和一个人共度今后的生活。

    或许这和顾邵青的出身家庭有关系，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有一个家，可是大学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再娶，他再也没有家了。

    正因为特别的喜欢，才会不敢宣之于口吧。

    他太害怕会被拒绝，会得到让自己失望的回答。

    只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车子煜也没再多提这事，替顾邵青办完出院手续之后两人就一起去了觉迹网络。

    觉迹那边倒是很有诚意，强调了合作之后只会单纯负责游戏的发行，承诺绝不干预游戏开发的环节且不会索要IP所有权，并期望今后能够和顾邵青他们工作室一直保持合作关系。

    这倒是让车子煜很意外，若是这样的话，确实能形成他们双方获利的局面，尽管选择了和发行商合作之后他们工作室会被分去一部分的流水，但像觉迹这样的大牌公司在市场推广宣传方面有很大的优势，同时也能解决平台移植等难题，游戏的获利定然是会比以前多的。

    他们聊了一下午，除了一些细节方面还没有敲定，基本上已经谈妥了，双方也一起约定好了签合同的日子。

    回工作室的路上，车子煜挺高兴的：“这下我们的麻烦一下子减轻了不少，虽然游戏的维权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有了觉迹给我们提供稳定的资金来源，至少不会面临解散的局面了。”

    顾邵青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解决了。”

    车子煜开玩笑说：“没准这代表你转运了呢，别愁眉苦脸的了，说不定其他的事情也会有转机的。”

    听见这话顾邵青笑了笑，没说话。

    曲苏点开手机的浏览器，刚准备搜索什么，却看见浏览器的首页推送了一条新闻。

    因为他最近搜索顾邵青他们游戏盗版事件的信息多了，所以这几天一直有相关内容推送，曲苏知道因为盗版事件的曝光之后，顾邵青工作室虽然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但也有很多玩家强烈谴责盗版网站的行为，自发为他们推广游戏宣传正版，游戏发售首月已经突破了一百万的销量，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只是事情经过发酵之后，演变到后来，居然有网友认为所谓的盗版其实是工作室故意放出来的，为的是卖惨以博眼球好达到更高的销量，一时间网上也是众说纷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尽管工作室早就在游戏平台上澄清了，却总还是有人刻意抹黑，也不知道这些网友究竟是吃瓜路人还是盗版网站雇来刻意捣乱的。

    而今天推送的新闻却让曲苏眼前一亮，标题是“觉迹网络就XX盗版事件发表声明：绝不姑息，维权到底”。

    新闻不长，大意就是觉迹已对涉及侵权的平台启动了司法程序，将对各个盗版论坛网站等逐一发起诉讼。

    文章末尾有简要介绍觉迹公司的背景和实力，表示此次觉迹的出面着实让人期待，或为国内盗版游戏维权的经典案例。

    看见这消息，曲苏不由自主为顾邵青感到高兴，虽然两人一直都没有再见面，可他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先前见顾邵青状态很不好，他一直很担心，现在游戏盗版的事情解决了一部分，顾邵青总算是能喘口气歇一下了。

    只是这份喜悦曲苏也无法表露出来，更无法传达给顾邵青，只能默默放在心里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惦记顾邵青的次数多了，结果在下班回家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曲苏竟然看见了被惦记的本尊。

    顾邵青不是一个人，他和车子煜还有几个曲苏没见过的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在商量着什么，曲苏猜想或许是他们工作室的人准备去哪聚餐，毕竟才发生了那样的好事。

    看起来顾邵青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甚至和大家说话的时候还笑了笑，一扫先前的颓然。

    曲苏心想，这样就挺好的，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是大家都期望看到的局面。

    顾邵青他们像是商量好了，走到了斑马线上准备穿过这边的马路。

    曲苏的车就停在斑马线前面几米。

    不知道是不是似有所感，经过曲苏车前的时候，顾邵青忽地偏过了头。

    他好像是认出了曲苏的车，又好像是没有，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望这边瞥了一眼，这时候身边有同事和他说话，顾邵青立刻就将脸转了回去。

    顾邵青注视到自己这边的时候，曲苏无由端有些紧张地提起了一口气，见顾邵青很快将目光偏移了，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可笑。

    他也不确定自己方才究竟是希望顾邵青认出了自己，还是没有。

    见到顾邵青现在状态很好，曲苏是很高兴的，可内心里却有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落。

    他当然是不指望顾邵青会再主动联系自己的，只是就像是刚才那样，两人在街上遇到，却仿佛萍水相逢一般，还是会叫人觉得有些难过。

    曲苏知道这是自己过于无理取闹了，他既然都已经拒绝别人了，就不应该再多做什么要求，他只是很舍不得，原先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可再次见到顾邵青，他发现自己还是很不舍，还是很想能和顾邵青继续说话，继续做朋友。

    他几乎都产生了一种要是自己当时在病房里回应了顾邵青就好了的念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又能恢复到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只是这念头实在是难以启齿，曲苏心想，他总不能因为想能和顾邵青继续往来，就撒这样的谎。

    可一旦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曲苏就更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深夜，他躺在床上反复掂量着顾邵青那时候问自己的话，设想着若是自己做出不同的回答又会是怎样的结果，他甚至都在想，其实自己说不定也是有一点喜欢顾邵青的，如果是这样的话……

    没等曲苏将后面的内容设想出来，这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他打开一看，是自己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信人，显示的是顾邵青。

    曲苏望着这三个字愣了愣，半天才回过神想起来要点开邮件。

    顾邵青发的邮件里什么字都没有留，只有一个名为“生日快乐”的附件。

    曲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过零点，他这才想起来，原来第二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来这封邮件是定时发送的，曲苏猜想或许是顾邵青之前提前设定好了的，而后面一直忘了取消，不然依顾邵青的性子，是不可能在这时候主动给自己发邮件的。

    曲苏点击下载了附件，体积不大，几分钟就下好了。

    其实在点开程序之前曲苏就已经有所预感了，但真正见到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时，还是不免有些讶异。

    手机横屏显示了两行字。

    开始游戏。

    继续。

    唯独没有退出或者结束的选项，见到这样的设计，曲苏不由失笑，还真是像顾邵青的风格。

    他点了开始游戏。

    屏幕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但很快画面上又出现了一个复古的像素风小人。

    过了两秒，黑色消失，小人出现在了一张地图上，头顶上还冒出了一个血条。

    屏幕的左下角显示了一个虚拟的遥杆，右边也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圆圈。

    曲苏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单机RPG，以前高中的时候他经常看见顾邵青玩，左边的遥杆是为了控制人物在地图上进行走动，右边的按键可以让人物战斗或者进行交互，在RPG中，玩家会扮演游戏中的角色，依据角色的身份和背景，在游戏中不断地进行升级换地图，直到达成所有的主线剧情。

    这时候曲苏看见屏幕下方显示了几行字，应该就是游戏的基本剧情介绍了，他看了一眼，很老套的剧情，他扮演的游戏角色的主线任务就是拯救公主。

    曲苏操控着小人在地图上活动，很快就遇到了第一只怪物，因为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类游戏，他有些慌乱地，连忙去按一旁的攻击键，但这时却从天而降了另一个小人挡在他的身前，唰唰两下就干掉了那只小怪。

    那个小人靠近了曲苏的角色，和他进行对话。

    “喂，这里很危险的，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我要去拯救公主。”曲苏控制的小人回答道。

    “这样，可是我看你的武力值也太低了吧，我和你组队好了。”

    屏幕上这时跳出来一个提示框：“顾邵青已加入您的队伍”。

    曲苏忍不住扑哧笑了。

    接下来他基本都不用怎么使用攻击，有“顾邵青”在他的小人一旁帮忙，两人很快就一路过关斩将，中途“顾邵青”偶尔会和他扮演的小人说话，都是嫌弃他技术菜碍事之类的，但每次战斗的时候却又把他互在身后。

    快要到达最后的大boss关卡的时候，“顾邵青”忽然停住了步子，说：

    “马上就能见到公主殿下了。”

    “是啊。”

    “你一直都很期待和公主见面吧。”

    “……”

    “只要是能拯救公主的人，就可以娶她为妻。”

    “……”

    “你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

    “但是，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现在你的想法还和之前一样吗？”

    这时屏幕第一次显示了可供选择的两个对话分支。

    “一样”和“已经变了”。

    曲苏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最想选择的应该是“我不知道”。

    过了十几秒，没等他做出选择，游戏却已经自动帮他按下了“一样”的选项。

    这时他面前“顾邵青”的角色却突然开始掉血，身边不断地显示-100，很快血条就只剩下一点点红色了。

    曲苏吓了一跳，在游戏中血条掉光了就意味着人物死亡。

    “顾邵青”说：“现在我没办法帮你打boss了，你还是要去吗？”

    屏幕上显示了“去”和“不去”两个选项。

    曲苏犹豫了几秒钟，游戏里又很快自动帮他选择了“去”。

    曲苏懊恼地啊了一声，觉得顾邵青肯定是故意的。

    “顾邵青”：“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画面一转，他们到了最后一张地图上。

    开始战斗之前，“顾邵青”问：“如果要在我和公主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呢？”

    选项是“你”和“公主”。

    曲苏这回眼疾手快，直接点了“你”。

    “顾邵青”：“你怕我会死掉对不对？”

    叫“顾邵青”的小人露出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唉，只有这样逼你，你才肯选我。”

    “我知道主线任务对你很重要，可是，有时候游戏不是只有一种通关方式的。”

    “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呢。”

    “虽然这样的请求有点奇怪，但是……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既然你能看到这段话，说明你还是有一点在乎我的吧，我知道你的人生规划里没有我，可是我的计划里一直有你，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我知道自己不够坦诚，还总是说些让你生气的话……”

    “……明明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你这么笨，肯定猜不到我其实很喜欢你吧。”

    “说出来虽然有点矫情，但是，见不到你的那几年里，我每天都特别的想你。”

    “……”

    “光是打这些文字我就要羞耻得不行了，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有勇气当面表白的。”

    “是我太懦弱了，不敢亲耳听到你的拒绝。”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了。”

    显示完最后的这行字之后，手机屏幕这时忽地一晃，先前的画面全部消失，只剩下了两个按钮。

    一个圆圈，还有一个叉。

    曲苏望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分别点下这两个按钮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又再次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个念头。

    如果当时他按下了圆圈的话，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