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从T市到荷叶洲需经高速再走省道，近六个小时的车程。盛世不会开车，便由李小天和李清宸轮换着开。

    李小天没开过法拉利，兴奋得不得了，强烈要求让他开高速路段。

    他在前头尽情飙车，盛世和李清宸坐在后座，一个望着窗外发呆，一个抱着鲁班锁零件拼还原。

    “小世，有件事我想问你来着。”大概是嫌旅途沉默，李清宸琢磨着开口，“就，唐子朝在网上写文的马甲，不会真是白骨精们猜的那个小可爱吧？”

    其实他心里感觉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想跟盛世确认一下。

    “嗯。”盛世扭头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唔……”

    李清宸把拼好的鲁班锁还给他，讷讷道：“这个，你别生气啊，我先前不知情。我可能也许仿佛，贡献了一点把唐子朝送进去的微小力量。”

    “……”

    盛世懵懵地看着李清宸，他脸上没有惊讶以外的表情，李清宸自己心虚，偏偏读出了一股“你和唐子朝什么仇什么怨”的意味。

    李清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甩锅，事无巨细道：“是这样的。我不是在一个小白莲群嘛，顾伯伯进医院第二天晚上，有个群里的小白莲私戳我，说他是小白莲的家长还是邻居什么的，发了唐子朝写的文章链接，问我能不能帮忙举报淫|秽|色|情，说这种东西放在网上不合适。我，我就顺手举报了。”

    盛世轻轻皱眉。

    有点奇怪。唐子朝发文时设置了多重验证，防止未成年人接触到不合适的内容，他放唐僧肉的网站有严格的人脸识别系统判断读者年龄，就算是小白莲的家长，也不该针对他。那些在网上写成|人|文学公开发表的人明明更容易被家长注意到。

    “那个小白莲的ID你有吗？还能联系上吗？”盛世问。

    “我看看，我们加了好友。”李清宸低头翻了下手机页面，“叫‘一世琴光’，不在线。啊……联系不上了。她上周发了微博，说开学了她答应偶像上学期间不玩社交软件，放假再回来。”

    盛世面色古怪。

    他认识“一世琴光”。

    “……聊天记录还在么？来找你的到底是她家长还是邻居？”

    “在呢，哦，说是邻居家的婆婆。”

    “……”

    盛世默默扶额。

    他似乎知道带头举报唐子朝的人是谁了。

    “一世琴光？”李小天在前头听到他们对话，插嘴说道，“这昵称跟荷叶洲的小张琴取得好像哦。”

    李清宸：“咦？”

    盛世嘴唇翕动，半晌才道：“一世琴光就是小琴。”

    “哈？”

    “啊？”

    一世琴光是小琴，小琴邻居家的婆婆，岂不是……

    “嗯。”盛世右手攥拳抵到唇边，轻咳道，“唐子朝是被他妈妈举报的。”

    李清宸愣了一秒，继而爆出一阵大笑。

    “卧槽哈哈哈伍婆婆牛批，唐子朝肯定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是被谁坑的。我再也不跟我妈说她不像我亲妈了，噗哈哈，谢她不举报之恩哈哈哈……”

    李清宸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出来了。

    李小天也想笑，又感觉唐子朝太惨了点吧，自己当着盛世笑不合适，他还在开车，憋得好辛苦。

    李清宸擦着泪花问盛世：“咱们不是去接唐子朝妈妈么，噗，我念着这个称呼就忍不住想笑。要不要告诉她，她干了啥噗噗？”

    若说先前李清宸大笑时的声音像鸡打鸣，现下李清宸憋笑的声音则像极了漏气的打气筒。

    “随便你吧。”盛世眉眼无奈。

    他没猜错的话，伍婆婆应该是故意举报唐子朝的。

    唐子朝写得那些东西，婚戒也好，少年暗恋也罢，别人也许只觉得是杜撰，作为唐子朝母亲，伍婆婆却能一眼辨别真假。

    知子莫若母，推断出小可爱是唐子朝本人，对她来说不要太容易。

    盛世难以判断伍婆婆的动机，或许她是简单的大义灭亲，或许她是听唐子朝说了T市发生的事有意保护儿子，都有可能。

    但总归是为唐子朝好。

    李清宸又笑了一轮，笑完了，嘱咐李小天，“咱可别在伍婆婆面前说漏嘴，她年纪大了，不好受这刺激。”

    他自己妈妈那样没心没肺的人坑他都会难受，何况别人家的妈。

    李小天答应得特别快，然而他会不会说漏嘴嘛……

    天晓得。

    直到天擦黑，他们才赶到澜溪镇老街。

    最晚一班轮渡刚停运，渡口都关了。

    盛世正琢磨着要不要沿着江边找找渡船，李清宸拍拍他肩膀，咧嘴一笑：“这里可是哥哥的地盘。”

    他打了个电话，不出五分钟，便有艘小型快艇从不远处开来，停在他们跟前。

    李清宸招呼他们上船，动作夸张地撩了下头发，冲盛世做作道：“说了这里是哥哥罩的，到处都是我的人。你偏不放心，非要接伍婆婆走。”

    盛世淡淡笑了下，没作过多解释。

    他心里有再多担忧，李清宸只会以为他杞人忧天。李清宸能陪他来荷叶洲，他已满怀感激，不愿在言语上惹李清宸不高兴。

    下了快艇，夕阳只剩一缕残晖，三人便加快脚步往伍婆婆家赶。

    一路走过，盛世发现荷叶洲的面貌有不少改变。

    李清宸家的度假酒店选址在大坝附近，圈了好大一块地，建了三四层的模样，远远望着，在一片低矮的屋舍中犹如庞然大物，隐隐可窥建成后的宏伟。

    工地里未到晚上便灯火通明，四处皆是工人们吆喝的声音，空气里飘着浓郁的饭菜香。

    以往坑坑洼洼的青石板道也修整过，再不用一边走一边担心猝不及防被石下积水溅一身泥。

    可绕过大坝，那自然淳朴的宁静乡村风光便映入眼帘，因植栽了不少花卉，花儿叶儿在傍晚霞光中随风轻动，景色之美甚至更胜从前。

    李小天哇哇惊叹：“这里变得好漂亮啊！”

    他贪婪地嗅着风中的花香，笑得可幸福了。

    “这才哪到哪。”李清宸得意洋洋，微微挺胸道，“我请了北欧最厉害的园艺大师安德森亲自设计规划，瞧着吧，等全部弄完，谁来了都不想走。”

    就是要在酒店里挂代言人唐无耻的海报依旧让他略感不爽。

    算了，唐子朝是小世的人，就当给小世面子好了。

    李小天只剩满脸崇拜。

    “师父真厉害！”

    李清宸胸膛挺得更高了。

    逆徒小天一无是处，唯独这无时不刻吹彩虹屁的技能令他受用无比。

    待他们走到伍婆婆的小院前，天色已然黑透。

    院子里不见一丝光亮。

    李清宸拦下了要敲门的盛世，警觉道：“伍婆婆睡得很早吗？”

    他虽自信荷叶洲很安全，却不至于自负。

    洲上诚然遍布“他的人”，但未必没有歹徒混进来的空间。

    他父亲教会他的第一课便是永远不要低估对手的能耐。

    盛世听李清宸这么问，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压低声音道：“她晚上习惯看会电视，睡觉时间通常在九点以后。”

    盛世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现在才七点，太早了，里头不该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灯光。

    伍婆婆会不会已经……

    盛世慌了神，立刻要破门而入，被李清宸一把拉到身后。

    “站好，我来敲门。”他说。

    真有坏蛋，他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自己的咏春！

    李清宸咽了口唾沫，一手抓着手机随时准备叫人，一手伸得老长，小心叩门。

    叩叩，叩叩……

    夜色寂静，他指关节敲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声宛如叩在盛世紧绷的神经上。

    李小天狠狠打了个激灵，胆怯地一把抱住了李清宸的腰。

    吓了李清宸一跳，还当自己被人袭击了，反应过来后给了李小天一瓜栗，低喝：“出息呢？护好小世！”

    “好，好的QAQ。”

    李小天改抱盛世腰。

    李清宸敲门敲了许久，久到他都要放弃了，屋里才传出问话：“谁啊？”

    盛世心下终于一松。

    是伍婆婆的声音。

    李清宸却不敢放下警惕。

    电视剧里常演的，坏人胁迫了人质遇到邻居造访，会威胁人质发话赶走邻居。

    他见盛世要答，捂住他嘴巴使了个眼色，高声试探道：“工地里来找您填调查问卷的，您方便开门吗？”

    伍婆婆的声音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李清宸扯谎扯得眼都不眨：“白天事情太多嘛，只有晚上有空。”

    里头沉默了十几秒才答：“稍等。”

    院子里的灯亮了。

    盛世听到轮椅吱嘎吱嘎的声响。

    院门开了条缝。

    “卧槽！”李清宸大叫一声，扯着盛世和李小天飞快退开，堪堪躲过了泼出门缝的一盆水。

    那水散发着辛辣味道，残渣里全是椒籽，是辣椒水。

    这要泼到眼睛里，不瞎也残。

    “……世世？”伍婆婆借着院子里的光看到盛世惊慌失措的脸，赶紧放下右手。

    “妈。”盛世余悸未消，确认门里是伍婆婆不是外人，哭笑不得道：“你这是……”

    他没看错的话，伍婆婆右手抓着的是一把织毛衣用的钢针吧。

    泼完辣椒水的空盆就扔在她脚边。

    “调查员白天来过了。”伍婆婆没好气地指了下李清宸，“他鬼鬼祟祟的，嘴里没个实话，我还当是犯罪分子。”

    李清宸后怕地抹了把脸，没好说自己认为她才是犯罪分子。

    正常人在家里放这么大一盆辣椒水的？

    闹了这么大乌龙，他羞耻得很，不想被盛世和李小天质问嘲笑，极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怎么来了？”伍婆婆问盛世。

    她转过轮椅，领他们进屋，盛世忙上前帮忙推着，李清宸和李小天心惊肉跳地跟在后头，一句话不敢问。

    “唐子朝退圈，T市有黑粉闹事，我怕他们闹到这边来，想接你离开。”盛世说，怕伍婆婆忧心，没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伍婆婆挑眉，直言不讳道：“不是黑粉吧？”

    盛世心虚，没答话，推她进屋子，抬眼四顾，没看到保姆娟娟的身影。

    “别找了，我让娟娟回家了。”伍婆婆说，“她一个小姑娘，待我这不安全。”

    “……妈？”

    伍婆婆好像知道什么？

    伍婆婆却不再就着这话题说下去，指挥李清宸和李小天去厨房自己找点吃的填肚子，把盛世拉到面前，心疼地摸他脸颊。

    她的手掌虽然粗糙，却很温暖，盛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比视频里看着还瘦。”她摇摇头，数落盛世：“傻孩子，你这样到处跑，也不怕有危险吗。”

    “我担心你。”盛世依恋地靠在她膝头，小声问道，“我家的事你都知道啦？”

    “朝朝和我说了。”伍婆婆牵平盛世躲避辣椒水时被弄乱的衬衫衣领，“哪用担心我，朝朝没告诉你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没说。”盛世抬头看她，“你以前做什么的呀？”

    “……没什么。”伍婆婆笑容温柔，打开轮椅扶手上的格子，把织衣针放了进去，“挺普通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

    盛世：……

    盛世疑惑地眨了眨眼。

    ---

    T市拘留所。

    唐子朝才结束一天的教育课程，吃完晚饭回到房间躺下，看守人员就给他推了个舍友进来。

    T市治安不错，拘留所空余房间良多，所长是他影迷，私心给他安置了单独的屋子，这还是他第一个舍友。

    唐子朝定睛一看，乐了：“顾谦牧，你要找我也不用自己进来吧？我明天就出去了。”

    顾谦牧叹气。

    “别笑了。”他坐在唐子朝旁边的床位上，“如你所料，盛涛在子公司报表上动了手脚。集团季度财报是我负责的，他果然控告我经济犯罪。”

    “提前找好了律师吧？”唐子朝双手撑到脑后，姿态悠闲。

    顾谦牧点头，“亏你有先见之明。侯律师准备好材料了，他说，如有万一，取保候审难度不大。”

    “那就安心住一晚。”唐子朝给他扔过只枕头，“明天跟我一道回家吧。”

    “有些事我还没安排好。”顾谦牧接住枕头，眉头紧拧，“你记得，你妈妈的住址在综艺里曝光过吗？”

    “所以？”

    “昨晚有人在你和团团家泼了红漆，我猜想盛涛想借着黑粉的名义闹事，如此一来，闹大了他也不会被人怀疑。今天白天，佘瑞和警方自告奋勇引蛇出洞，却没引出石锋。我怕他会去找你妈妈。我没来得及给她派保镖就给抓进来了。”

    “……如果盛涛真这么干，我们恐怕能省不少事。”唐子朝心情复杂道。

    顾谦牧不解。

    “顾谦牧，你听说过蜀省女子特警队吗？”

    “嗯？”他当然听说过，蜀省女子特警队是国内外享誉盛名的女子特种兵部队。

    唐子朝望着天花板，依稀回忆起了惨痛的童年。

    他沉痛道：“我妈是那部队第一批服役女兵。”

    “……”

    作者有话要说： 嗯，你们都猜错了。

    本来是下下章才揭开的伏笔，我果然卖不住关子，提前了_(:з」∠)_

    就，坐轮椅的都是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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