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Mimic事件落下帷幕。

    没有织田作之助的前提下, 港口黑手党由太宰治指挥、中原中也作为主力，最终还是成功击溃了Mimic。

    这件事也让太宰治坐稳了首领的位置。

    冲田总司走了。

    他回到幕末，回到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新撰组，穿上浅蓝色山形羽织, 挥舞起爱刀安定和清光。

    战死沙场, 这是作为武士的夙愿。

    没有人能留住他。

    即使参战, 结局并非一定要死亡。

    冲田总司可以活下去。在见证了新撰组的结局, 完成心愿后，再活下去。

    但那只是种侥幸的想法——谁都知道，冲田总司没有在未来活下去的打算。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活着的亡灵”。

    抱着这种想法上战场的人, 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活下来呢。

    没人能成为救赎。

    ……

    太宰治在总部顶层走廊行走着。

    落地窗全被关上，整个通道漆黑一片, 只有壁灯落下昏沉的光。

    青年气质尊贵而沉郁, 让人不敢直视。

    两旁的黑衣人全程谦卑地弯腰低头。

    太宰治视线落到其中一人身上。

    哦, 是他不久前在孤儿院捡到的中岛敦啊。

    他走到室内。

    “你先出去，中也。”

    阴影处的人不悦：“开什么玩笑, 万一发生了危险情况怎么办？！万一有人在我不在的时候袭击——”

    “这段时间我不会见任何人, ”太宰治不耐地打断他的话，“出去。”

    中原中也：“……”

    “怎么了，你要违抗首领的命令吗？”

    “嘁！”

    中原中也咬牙, 脚步重重地走了。

    太宰治明明说了不下三百种留住冲田总司的方法，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做。

    眼睁睁看着对方走了。

    嘁，最终还是个胆小鬼啊。

    中原中也在心里骂道。

    自从冲田总司离开后，这家伙就变得愈发喜怒无常, 难以捉摸。

    可恶，你这样……那人知道了也会担心的啊！

    门被关上。

    屋里一片黑暗。

    桌上复古台灯洒下光芒，勉强能视物。

    太宰治在桌后坐下, 拿出【书】和笔记，翻开。

    上面记载了所有关于冲田总司的事——

    用他过去常玩的游戏的话语来说，是【一周目】。

    太宰治个人经历：14岁生日，遇上戴红围巾的男人，离家出走，途中穿越，来到大正，在青木原树海被冲田总司捡到，来到鬼杀队当了半年代理主公。

    之后事情暴露，冲田总司带他离开鬼杀队，作为自由猎鬼人杀了一段时间鬼。

    穿越回横滨，“不幸”被织田作用火箭筒击中，去了未来。在未来得知所有事情，回来后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冲田总司返回大正杀鬼王。

    太宰治在港口黑手党，三年左右，成为五大干部，再成为首领。

    成为首领时正好在经历Mimic战斗，杀掉了鬼王的冲田总司过来，和他见了最后一面，然后离开。

    ——迄今为止，太宰治所有经历是这样。

    但其实，这已经是【二周目】了。

    在此之前，他们还有过一生。

    ***

    【一周目】是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一周目】时——

    18岁左右，太宰治刚捡到【书】。

    彼时，他感受到了这个东西神秘磅礴的力量，却没预料到它将会如何改写自己的一生。

    每当夜深人静，太宰治翻开【书】，浏览其中一条条世界线，就像在浩瀚宇宙中遨游的宇航员，感到神奇，惊叹不已。

    多年枯燥无味的人生，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趣味。

    但也只是一点点。

    中原中也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你每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森先生竟然还对他说：“太宰君，我知道你到了这个年龄，难免有些不可抑制的冲动……但年轻人，要有节制。”

    “你看你，最近精神有点差哦。”

    “……”

    太宰治漠然。

    他才不要跟这两个家伙多谈。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太宰治落入其中一条世界线——

    幕府末期，江户。

    因为【书】的影响，太宰治暂时失去了关于自身的记忆，落地时短暂的怔忡。

    他……这是哪儿？

    他在哪里？

    四下张望，是某处院子。

    他的出现把正坐在廊檐下看书的青年也吓了一跳，对方站起身，面露踌躇。

    “你……”

    是谁？

    怎么突然从天而降？

    青年一身白衣，紫色长发披散在肩，手里拿着摊开的书页，怀里还有一只哼唧叫着的粉色小猪崽。

    院子里的樱花开得正好，风吹过，花瓣和青年的长发齐飘。

    有种宁静刚被惊扰那一霎的美。

    就像风刚起，水轻皱。

    “……”

    太宰治心口被这副画面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有袭击者吗，冲田队长？！”

    五六个壮汉将太宰治围住，长//枪和刀剑直指着他。

    “嗯……”

    青年露出思考又好笑的神色，“我认为……应该没有这么笨的袭击者？”

    队员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他的衣服很奇怪，是洋人吗？”

    “也有可能是长州藩的密探……”

    “先交给土方先生吧！”

    太宰治被带走了。

    转头，白衣青年正站在树下，仰头观赏盛放的樱花。

    太宰治，港黑审讯一把好手。尾崎红叶审讯部队都审不出来的人，丢到太宰治那里一审一个准。即使失忆，功力也丝毫不减。

    土方岁三，新撰组“魔鬼副长”，善用酷刑，此前池田屋的消息就是他审讯出来的。

    两人激烈地交锋了一番。

    也不知太宰治用了什么方法，最后结果只是被关押了一段时间，顺利洗白了嫌疑，还让土方岁三刮目相看。

    正好新撰组在扩招，缺人，于是太宰治就成为新撰组的临时文职人员。

    可太宰治又怎么可能好好工作？

    他每天做的事就是往冲田总司那里跑，和对方聊天，托腮端详对方一颦一笑。

    每个人都在为太宰治能得到魔鬼副长的赏识而惊叹，只有冲田总司明白失去记忆的太宰治心头的迷茫。也只有在冲田总司身边，太宰治才能平静下来。

    同样，太宰治的出现也让冲田总司感到了安慰。

    他已病重，几乎无法出阵，被土方岁三勒令到别院修养，日常只能看看书，和才藏说说话。

    无聊是其次，更多是为自己不能再为新撰组效力而难过。

    太宰治让他从这种情绪中解脱。

    对方好像天南海北什么事都知道，和太宰治在一起，养病的时光也不再那么烦闷。

    只要太宰治愿意，他是一个非常适合谈心的对象。

    见总司开心，土方岁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诶，你想起来一点了？”

    两人并肩坐在廊檐下，听闻太宰治的话，冲田总司面露欣喜。

    那是好事。

    “不时会闪过一些画面，”太宰治换上了这个时代的和服，向冲田总司形容脑海中的场景，“有很高很高的楼，还有能自己动的车，有种名为‘电’的能源，让街道变得明亮繁华……”

    枪林弹雨的场面太宰治略过没提。

    冲田总司认真听着，脸上浮现孩童般的憧憬。

    “我想，我可能来自未来哦，宗次郎。”

    最后，太宰治道。

    “未来啊……”

    冲田总司双手支在身侧，仰头看院子上方的天空，轻叹。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看看呢。”

    你形容的那个未来。

    有你在的未来。

    但他没有未来了。

    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冲田总司笑笑，主动绕开了话题。

    “太宰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我能看出来哦，缠绕在你身上的血气……也有阴云一直积压在你身上。”

    虽然他也想尽量帮对方从这种状态中解脱，但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好些了吗？”冲田总司侧头问。

    太宰治点头。

    “……嗯。”

    至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人世不再是那么可怕的存在。

    两人也一起搞过事——

    拿着著名的《丰玉发句集》，边朗读边研究。

    冲田总司：“‘面对面，心如清澈水镜’……嗯？看不太懂诶。”*

    太宰治：“‘梅花开一朵，梅花依旧是梅花。梅花开几朵，也不会变成梅花以外的东西啊’……？？？”*

    什么鬼？

    或许是他眼里鄙夷太重，冲田总司忍不住辩护：“要坚信，这句话一定有更深的含义！”

    太宰治装模作样附和：“是，更深层含义。”

    “这是什么？”

    冲田总司指向下一句：“‘做了也迷惘，不做也迷惘’……噗——哈哈哈哈哈——”*

    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夹杂几声压抑的低咳。

    被对方感染，太宰治也笑起来。

    两人还在队里巡回朗读。

    太过放肆的下场，就是被暴怒的魔鬼副长找到。

    没错，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都是土方岁三写的。

    “把东西还来！！！”

    土方岁三少见地狂暴，“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们了——你们两个，打一百下屁股，不准吃晚饭！！！”

    太宰治：“……”

    当他们是小孩子吗？

    虽然这种做法是很孩子气没错啦……

    如果“共犯”是中原中也，太宰治早就毫不犹豫地甩锅了，但对方是宗次郎，他于心不忍。

    于是最终结果——

    两人齐齐指着才藏：“是这猪把土方先生的发句集叼来的！”

    才藏：？？？

    何其无辜！

    欺负猪不会说话吗？！

    土方岁三：“……”

    你俩耍我？！

    这爱捉弄人的性子倒是一模一样！

    ……

    偶尔，太宰治也会向冲田总司撒娇。

    毕竟他只是新撰组内无足轻重的人物，可对方是一番队队长、副长助勤、剑术指导……话语权比他重得多。

    “宗次郎~”

    “我想吃蟹。”

    宗次郎是冲田总司让太宰治这样称呼的。

    两天后。

    太宰治的小餐桌上多了一大口砂锅，掀开盖子，蟹香扑鼻而来。

    “是一番队队长特意托人给你买的，”负责伙食的人对他道，“记得保密。”

    京都位于内陆，海鲜要特地从旁边大阪府的港口运来。

    “真是个好运气的家伙。”

    负责人心中艳羡，忍不住嘀咕。

    太宰治喜欢吃蟹，冲田总司喜欢吃甜食，即使被医师勒令要少吃，还是会让太宰治偷偷去街上给自己买金平糖。

    “就这一次啦，好不好？”

    冲田总司双手合十祈求。病痛让他双颊瘦削，有种格外冷清脆弱的感觉。

    眸里的光芒却是亮晶晶的。

    “你看，我甜食比起过去都减半啦，再吃不到甜食我会死的。”

    “松本医师开的药实在是太苦啦！”

    太宰治：“……”

    稳住！

    不能答应他！

    不能被美色所惑！

    太宰治陪伴在冲田总司身边，更多是照顾对方。冲田总司后来病到时常吐血，无法剧烈运动，每天都要喝药，身边萦绕着清苦的味道。

    那段记忆也是甜苦交加。

    太宰治照顾人好的地方在于，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面不改色，然后想办法应对。

    冲田总司咳血严重时，血液会顺着指缝滴下，滴在雪白的和服，滴在床单被套上。

    太宰治会默默等待他平复，替对方擦掉掌心和嘴角残留的血，递去药和一杯温热的水，然后把染血的东西全换掉。

    认识太宰治的人，都不相信对方还是能细致周到照顾他人的人。

    要是中原中也看到，恐怕要吓得眼睛脱框。

    说实话，连太宰治自己都不太信。

    每次最后，冲田总司都会跟他说：“抱歉。”

    让你照顾我这么一个病人。

    太宰治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冲田总司还是心有不甘吧——

    油小路事变，新撰组屯所遭受敌袭。能活动的队员都在外行动，病人和伤员则留守在内。

    到处都找不到冲田总司，跑在路上，太宰治想到了这一点。

    毕竟对方是那么强的剑士，在新撰组出事时，却不能上前战斗。

    肯定心有不甘。

    太宰治看着山崎烝横抱着昏迷的冲田总司走来，冲田总司看上去格外瘦削。

    山崎烝是名忍者，以前是队里的侦察，后来跟随御医松本良顺学医，成为新撰组内部的医生。

    “他一个人把闯入屯所的敌人全杀了，”山崎烝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真是，病成这样还这么逞强……”

    如果不是他用用针刺入后颈穴道让人昏迷，是不是还要再一边吐血一边杀下去？

    “宗次郎受伤了吗？”太宰治问。

    “没有。”

    山崎烝把冲田总司移交给他。

    “不到半刻就会醒来……我还要去照顾其他伤员，冲田兄就拜托你了。”

    太宰治背着冲田总司，一步步往后方走去。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油小路事变是新撰组一次内部斗争，持续到黎明，喊杀声不断，一方天空都被染红。

    太宰治早就看出了暗流涌动，所以腰间一直挂着枪支。

    “咳、咳咳……”

    或许是出于对危机的敏锐，背上的人不久后就醒来，随后便是止不住的咳嗽。

    太宰治感觉到后颈一阵湿热。

    平复一些后，冲田总司气若游丝。

    “抱歉……”

    “血……把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太宰治平静道。

    冲田总司无力地靠在太宰治的背上，闭着眼睛，话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血……”

    “好多血……好脏……”

    “不能战斗的我……已经没有用了吧？”

    不要这样啊——

    快爱护我。

    快珍惜我。

    哭着说不是我的话就不行。

    “没有那种事。”

    声音从前方传来。在这种时候，越是平静，就越有种坚定人心的力量。

    “不是你就不行。”太宰治道。

    只有你能做到。

    我只要你。

    “……！”

    冲田总司眸子倏然睁开。意识恍惚让他的瞳略显迷离，张了张唇，没能说出一句话。

    前方脊背传来的温度，如此鲜明。

    冲田总司微不可察地往上贴了贴，重新闭上眼，眼角闪过一点泪光。

    “太宰么……”

    太宰治低声回答：“嗯。”

    ……

    油小路事件过去。

    新撰组重归宁静。

    但了解这段历史的人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宁。之后，明治维新开始，幕府垮台，从属幕府的新撰组也走向终结。

    油小路事件不到一个月，新撰组准备离开京都。

    “不要再和我们一起行动了。”

    冲田总司对太宰治道。

    “接下来会很危险，我……”

    无力保护你。

    冲田总司强装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太宰治没有说什么。

    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感受到了【书】，原世界在召唤他回去。

    他记忆已全盘恢复，是时候要走了。

    冲田总司一袭白衣坐在廊檐下，除了身形更清瘦了些，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太宰治走到冲田总司前方，蹲下身，仰头看他，目光诚挚。

    直到这刻，太宰治才明白，眼前的人吸引他的，不是温柔，而是坚强。

    只有自身坚强，才能做到对他人温柔。

    “宗次郎——”

    太宰治郑重地、平缓地说。

    “如果有来生，在一个没有新撰组、没有幕府，也没有长州藩和倒幕派的世界……”

    不用再管这些纷扰的世事，也不用贯彻所谓武士“诚”的道义……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是告白。

    你不能向没有未来的人索要未来，这对他们而言是种残忍。

    但如果……是来生呢？

    “……”

    冲田总司微怔。

    太宰治害怕，想要挪开视线，想要逃跑。

    想知道答案，又更怕被答案伤害。

    另一股力量又促使他继续蹲在那里，等待对方下达最后裁决。

    眼前这个人是他全部的勇气。

    良久。

    太宰治看到，冲田总司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土方先生的俳句来自《新撰组异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