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鸳鸯不羡仙⑧
霍隼带着一身不可见的怒气离开永慈宫, 芮宸作为陪同自然也随之离开。
嘉宁气哼哼地甩了下袖子,嘲讽的本事丁点儿没来得及施展, 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把人都挥退,江晚儿转身直接扑到连戚怀里,环住他的窄腰。
“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涴国皇帝重病了?那个涴国三皇子真这么厉害能夺了霍隼的皇位?”
连戚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到小塌上坐下来:“事情并非如太后所想的那么简单,但是这本就是一条独木桥,臣赌他不敢赌。”
“噗!”江晚儿笑倒:“哥哥, 你说绕口令的时候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
连戚耳尖红了一下, 捏了捏的她的耳郭:“您可怪臣说的五年之约?”
江晚儿摇头,毛茸茸地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怎么可能!我明白哥哥的意思。”
“嗯?”
江晚儿坐直身子,两条小腿交替着上下晃啊晃, 古灵精怪的紧。
“哥哥是想给大齐要个缓冲的时间等齐暄长大嘛!而且按照这情形, 不用五年霍隼就继位了,到时候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未必非要冒这么大风险娶我这么一个满身诟病的太后了呗!”
连戚骨节分明的手扯了扯自己的立领官府, 另一只手蜷在膝盖上摩挲,语气不明地问:“还有么?”
江晚儿小下巴埋在胸前,耳郭粉粉,声若蚊蝇地补充:“还有、还有哥哥需要时间布置,肯定不会让我嫁到涴国的。”
几缕碎发贴着耳后白皙的脖颈,看起来乖顺的不得了。
连戚原本因为她自污而有些烦躁的情绪被烫平:“太后娘娘真是聪明!”
江晚儿被她夸的更不好意思了。
寻常腼腆的女儿家是万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的吧?也就是她, 被连戚惯得越来越肆意又不知羞了。难怪很多话女子要成了亲才能说出口,果然和未尝雨露的时候不一样啊。
想到这里,江晚儿的脖颈都跟着红透了。
雨露啊!哥哥说自己还不是真正的妇人,又总说还不到时候, 到底什么时候时机才对啊?
想要哥哥。
可是,不能说!委屈!
“啊……嘶!”
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江晚儿一个没注意,脚后跟直接踢道了小塌的木腿上,疼的龇牙咧嘴。
连戚眉头轻皱:“您当心些。”
手臂穿过膝窝,把她打横抱起来送回寝殿的床榻上。
连戚蹲下将她的绣鞋脱下来放到旁边,看她闭着眼睛忍耐的样子以为很疼,褪棉袜的动作又轻了几分。
“很疼?下次小心些,别再把自己弄伤了。”
秀气的小脚丫被连戚的大手握在掌心,虽然闭着眼睛,但依旧能感觉到她他手心的温热。
江晚儿根本不疼,她是羞耻!脚趾蜷缩,有些不自在地往回收了收腿。
“红了,臣去取些消肿的膏药。”
江晚儿正要说不用,却见连戚的身形摇晃了两下。
“哥哥?你不舒服?”
连戚捏了捏眉心,却控制不住眼前一黑。听见江晚儿惊慌的呼喊声,却实在是睁不开眼睛安抚她。
“崔太医,如何?”
江晚儿脸色煞白地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连戚,不安地问。
崔太医:“连公公此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久未用膳才陷入昏迷,待臣开张方子,调理几日便可痊愈。”
江晚儿的脸有些难看,苦涩地跟他确认:“劳累过度?久未用膳?”
崔太医拱手:“正是。连公公应该好几日未曾休憩了,脾胃空净收缩,当是至少两日未曾用过东西了。”
江晚儿捏在茶盏上的手蓦然捏紧,身体颤抖,勉强维持住太后的仪度:“多谢崔太医,半夏,送崔太医。”
半夏带着崔太医离开,江晚儿的眼眶瞬间红了。
孙嬷嬷站在门口叹了口气,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关了门,心疼道:“太后娘娘,有些话本不该老奴多嘴,但大人是真的全心全意为了您,您……”
江晚儿转头看她:“嬷嬷,你都知道些什么?”
孙嬷嬷吞吐了半晌,没有连戚的吩咐,有些话她不敢多说。
江晚儿板起脸,郑重地看着她:“孙嬷嬷,哀家不仅是大齐的太后,还是永慈宫的主子,还是……连戚在意的人,不是么?他话少,有些事儿您不愿意说,可能哀家一辈子都无法知晓。”
孙嬷嬷看了看床榻上面无血色的连戚,再看看眼角腥红的江晚儿,心中又是一叹。
原来自从霍隼进到京城以来连戚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边要防着霍隼借江晚儿出宫的事做威胁,另一边还要查访他来京的目的,布置后手。
霍隼在朝上当众说要求娶江晚儿之后,他更是不眠不休,才有了今日轻描淡写跟霍隼谈判的资格。
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连戚要做到这些,付出的远比看到的、听到的还要多很多。
孙嬷嬷:“太后娘娘,老奴在宫里这些年,有也算是看着大人一路走过来的,他……能走到今日不容易,太后娘娘……可莫要辜负他了。”
江晚儿心中酸涩,艰难地开口:“嬷嬷……可知道他当年是如何进宫的?”
孙嬷嬷浊泪闪烁:“老奴怎能记得!十年前初夏,连总管,也就是大人的义父将他带回来,当时大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双手就没一块好地方。
这宫里也不是善堂,谁会在意一个新来的小太监,被安排了活计之后,就开始在宫里摸爬滚打,挨过鞭子,受过板子,还几次险些被人陷害险些丧了性命……
大人话少,性子隐忍,受了伤、受了委屈也一声不吭,还暗中接济过不少人。老奴因着和连总管是同乡这才略知一二,终于老奴不知道的便不得而知了。”
江晚儿浑身痛到哭泣都难以出声。
十年前,初夏……
被困在江宁府祠堂的江晚儿又怕又饿,窗外暴雨如注,她蜷缩在最祠堂的门边,不停地拍打。
即将昏迷的时候听见祠堂小窗被打开的声音。
江晚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小祠堂,却知道龚老夫人震怒,命人全江宁府搜查擅闯祠堂的小贼。
因为重病一场,她错过了和哥哥的约定,从此天涯陌路,杳无音讯。
浑身是伤?
是贾氏打了他?还是他生病受伤被那些乞儿趁人之危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哥哥为什么宁愿净身入宫,为什么要来这里任人践踏?
怪她。
当年若是她再攒多一点儿银子,给哥哥租个好一点的住处,或者她再小心些,没犯错,没被龚老夫人责罚,没生病,是不是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是她的错。
她没有守护好哥哥!
孙嬷嬷抬袖擦干眼泪没再多言,出门前轻喃:“这些年,大人什么忍得,也什么都能放得下,却唯独那双手看得很重,当年被昭太子责罚羞辱的时候,甚至自请由拶刑换成了笞刑,其中原因老奴也是在看到太后娘娘才明白……”
是她喜欢哥哥的手。
所以哥哥拼死都要护着。
江晚儿踉跄着走到床边,将自己的手伸到被子里和连戚冰凉的手十指交握,眼中却再没有往日的痴迷。
是她的错,若不是因为她喜欢,哥哥也不会受那么多罪!
哥哥,曾那么用力地守着她的喜欢。
将连戚的手从被褥里拉出来,江晚儿的眼泪和吻同时落在那双干净无暇的手背上。
哥哥,以后,你和这双手,换小丸子来守着可好?
江晚儿喊来了李合耳语了几句,衣不解带地在连戚床前守到第二日早朝。
从床前起身,江晚儿对外面吩咐:“来人!替哀家更衣!”
江晚儿坐在妆奁前,看着铜镜里脸色苍白的人,对身后的妆娘吩咐:“再扑些粉吧,胭脂也换成浓艳些的。”
妆娘错愕:“太后不是不喜欢浓妆么?”
江晚儿掀起眼帘看她,没有说话。
身后的妆娘一个激灵,嘴巴牢牢地闭上,小心翼翼地按照她的意思上妆。
连戚病了,江晚儿并未带其他的太监跟上,只身牵着齐暄走上龙椅。
将齐暄安顿好,江晚儿含笑看着下面的百官。
霍隼受邀在百官之上落座,他对面正是久不曾出现的景阳王。
江晚儿看着他们虚与委蛇,笑得落落大方,撩起珠帘从后面走出来。
百官惊得忘了言语,许阁老最先反应过来:“太后娘娘——”
“哀家知道许阁老想说哀家擅自出来于礼不合,不过关乎两国联姻,哀家觉着自己还是有说话的权利的。”
她声音有些沙哑,但又糯糯软甜,不疾不徐讲话的时候莫名让人心软又平静。
“霍隼殿下,昨日一叙,不知殿下可有什么话要对大齐的百官说?”
江晚儿轻眨眼眸,衣袖晃动,露出腰间的墨色翡翠玉珏。
霍隼身体一僵,双手握拳。
江晚儿似乎没看出他的失态,笑得愈加雅艳。
她五官清纯精致,往日里虽是淡妆却也是绝色逼人,可今日她特意着了浓妆,这清纯里更是带了几分强势的娇艳,朝服加身更衬得她气势强盛。
“孤今日确实有话想说。”霍隼从椅子上起来,面向涴国的使者和大齐的朝官们:“孤前日所提求娶之事确实欠妥。”
朝堂众人都被他的话吊得大气都不敢喘,涴国使者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是以,孤决定将婚期延至五年后,仍旧是三城为聘,孤所承诺开放边贸,五十年不与大齐生兵戈之诺同时生效,不知大齐可有异议?”
大齐百官:“……”这明显偏向大齐的契约,大齐百官还能有什么异议?
涴国使者:“……”这丧权辱国的契约,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
霍隼皇威太盛,身上是与生俱来的真龙睥睨之态,哪怕是久经朝堂的老狐狸们也被他震得不敢轻易反驳。
朝堂上一时落针可闻,江晚儿轻笑声就在这寂静里显得尤为明显。
江晚儿:“涴国左临大齐,后靠禾克,听闻禾克可汗近两年养兵畜马,野心勃勃,与大齐合作明明是两国得益,太子殿下这命令般的语气,似乎不妥吧?”
霍隼锐利的眼神锁住江晚儿。
江晚儿丝毫不惧,慢踱两步:“我大齐与涴国相交也是冒了莫大的风险,哀家觉得,除了太子方才所说,不如将炼铁之法与大齐共享,两国共同强大,才能不惧他国威胁,您觉得呢?”
霍隼还没说话,涴国使者当先出声:“太后娘娘胃口未免太大了些!你大齐时刻要提防着北境入侵,腹背受敌,我涴国和北境联合也未尝不可!”
江晚儿不等几位阁老开口,盯着说话的使者问:“是么?可是涴国和大齐隔着天谴和渭河,而北境不同,若是大齐兵败,背景便可长驱直入!大齐被北境蚕食,此消彼长,涴国到时受北境和禾克前后夹击,又该如何?哀家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怎的涴国这位使官却是不懂么?”
涴国使者被堵得哑口无言,另一人正要说话,霍隼忽然开口:“太后所言甚是,只是这件事非孤可直接承诺,还需回过商议后才能给出确切的回复。”
江晚儿笑得和善:“无妨,大齐等得!”
霍隼看着她自信笃定又淡然沉着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愣怔,他竟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记忆中的影子。
江晚儿和他心照不宣,安然落座。
霍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前离了朝堂。
外人走了,朝官们便自在许多,对江晚儿更是大家褒赞,就连江焕之都被几位阁老赞颂了几句教女有方。
江焕之面色讪讪。
江晚儿心中冷哼,端方一笑:“诸位大人,哀家方才有些话不好当着外人说,这会儿既然没有外人了,咱们就自家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百官心中一凛。
“哀家同意五年后嫁到涴国,所以诸位不必再费尽心思揣测哀家的心思!能为大齐争取的,哀家都做了,但哀家也有要求。”
包括荣淮在内的阁老们都没出声。
江晚儿牵过齐暄的手,慢声道:“哀家要即日起要任命连戚为大内总管兼御前秉笔。”
钱阁老大笑:“老臣听闻此番和涴国的商谈,连公公也是功不可没,此乃他应得——”
“另外,哀家要皇上认他做亚父!”
江晚儿抱着齐暄,淡淡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1 05:51:35~2020-08-22 05: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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