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在裴氏董事长裴立行昏迷不醒送医抢救的第一个瞬间, 裴庄严就迅速封锁了这个消息,除了极少数裴家人知道这件事外,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只以为裴立行仍然在进行修养。
    裴庄然和沈清得到消息后立马就带着裴真前来医院看望, 至于为什么要专门带裴真一起来这也是裴庄严的意思,说裴立行最疼爱裴真这个小孙女,说不定让裴真来看望一番后裴立行能早日苏醒。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希望, 但是到了这个关头却依旧忍不住寄望于此。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裴真也是心急如焚,两只小手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裙摆, 连衣服上出现了数道褶皱都浑然不知。
    “好端端的,爸爸怎么会昏倒呢?”
    沈清也少见地露出了一脸担忧的神色,神色忧虑地看向前方, 似乎希望去医院的路再短一点,好让他们可以立马就出现在裴立行的身边。
    正在开车的裴庄然也是眉头紧锁, 只听得见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向儒雅随和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神情, 声音有些凶狠地低声道:“还是陆知行干的好事!”
    陆知行?
    裴真知道这个名字, 在原本的剧情里, 这位裴老爷子弟弟的私生子野心勃勃, 趁着裴立行病重之时在裴氏的董事会里搅弄风云, 在他父亲的帮助下联合其余对裴立行积怨已久的股东争夺裴氏的经营权, 将裴立行花了一辈子时间垂直一体化整合成功的裴氏重新拆的四分五裂,至此裴氏就陷入了漫长的夺权斗争中, 一个商业神话就此陨落。
    看来是因为裴庄严和裴夕之对陆氏的接连打击,逼得陆知行狗急跳墙,不得不兵行险棋, 在此时此刻准备尚未充分的时候就对裴立行动手。
    裴真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由得又想起现在躺在医院重症病房里的爷爷,心里顿时堵堵的。
    大家都说裴真是裴立行最疼爱的孙女,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哪怕裴真现在不过才三岁而已,裴立行就已经对她投注了超出许多旁人的关心和疼爱,裴真当然感觉得的到,所以也真真切切地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爷爷。
    现在,她不是担心身为首富的裴立行病倒后裴氏会何去何从,她仅仅只是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孙女一样,担忧生着病的爷爷。
    裴立行心脏不好,裴真是知道的,所以在很早之前,她就以撒娇的方式让裴立行注意身体,每年都去进行心脏检查,本以为就能这样顺利渡过难关,谁知道裴立行如今还是因为心脏病发住进了医院。
    一想到这里,裴真就感觉眼泪好像在眼眶里打转一样难受。
    裴庄然简要地向沈清说了一下情况,裴真断断续续地听着,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陆知行竟然让堂叔帮他求情,求父亲投资了他们的项目。陆氏如今账目混乱,资产冻结,谁不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但是爸还不是看在堂叔的面子上注资进去,结果这个0826企划案压根就是一个陷阱!陆知行这个混蛋故意做假账套牢了爸的资金,现在收购那边出了纰漏,后续的资金断流,裴氏的投资随时都可能亏的血本无归,他竟然还敢再联合董事会让爸引咎辞职,争夺裴氏的经营权!”
    沈清呼吸一滞,声音颤抖:“所以,堂叔他?”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裴庄然狠狠地用手捶打了一下方向盘,似乎这样才能发泄此时此刻他心头积攒的怒气一样。
    他的眼睛血丝密布,仿佛要滴出血来一样,咬牙说道:“堂叔聪明了一辈子,最后竟然因为一个陆知行背叛了他和爸之间的信任!如果没有堂叔的帮忙,陆知行哪里能手握这么多股权?他怎么可能可以与大哥一争继承人的位置?”
    看来,就算裴立行有先见之明,预感到裴立江最终会为了陆知行丢掉自己的底线,所以一早就将裴立江放逐出了董事会,但是仍然不能避免裴立江留在董事会的势力。
    裴立江在裴氏风风雨雨六十多年,自然是有他不为人知的人脉,但是他一向都安分守己,谁能想到竟会在晚年时为了自己的一个私生子,跟自己一路扶持走过来的亲兄弟翻了脸。
    或许,在裴立行让裴立江退出懂事会后,这位年迈的老人就因想为自己的儿子争取一片新天地而疑心生暗鬼,包藏祸心了。
    而陆知行,他的背叛早就有迹可循,不然裴庄严和裴夕之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陆氏,为的就是折断陆知行的双翼。
    陆知行倒也不傻,他明白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裴氏的继承人,那么他就干脆以重组裴氏为目标,打着“裴氏一旦上市,那么它就不该姓裴,而是应该属于所有的资本”的口号,拉拢那些裴氏上市后加入的股东,想要踩着所有裴家人上位。
    这一招虽然险,但是却并不是毫无胜算。
    正如陆知行所说,裴氏上市后面向社会吸纳了相当一部分资本,然而这部分资本却无法撼动裴家对裴氏的绝对掌控,这本就是双方之间一直存在的矛盾,如今又有了陆知行这个煽风点火的人,一切就像是被点燃的引线,最终无可避免地引爆了炸/药。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场硝烟之后,留下的是断壁残垣,还是新的一片天地。
    但是现在裴真所有的注意力却被裴庄然口中的“0826”所吸引,她心中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爸爸,这个项目为什么要叫0826啊?”
    一般来说,一个项目都会有具体的名字,例如这一次被陆知行当成陷阱送到裴立行面前的0826项目,其实就是在东山附近的土地开发项目,所以与其叫作0826,倒不如叫作东山土地开发项目更简单直接。
    “哦,爸说这个数字寓意好,他喜欢,就暂时那么叫了。”
    裴庄然说完眼中又蒙上了一层怒意,恨恨道:“陆知行就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爸那么果断的一个人会看不出东山那个案子有问题?还不是看在三堂叔的面子上!谁知道他们一家竟然就用这来算计爸,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0826,裴真听到了这个数字,又听到了裴庄然的话,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很快她就重新冷静了下来,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没事的,爷爷不会有事的!”
    这一次,裴真一本正经地仰起了自己的头,满眼笃定地看向父母,语气认真地说道。
    看着女儿都这样努力地想要安慰他们,裴庄然心里又欣慰又难受,稍微笑了一笑,觉得微微好受了一点点。
    虽然裴庄然和沈清都以为裴真只是在安慰他们而已,但其实这次裴真是有把握才这么说的。
    虽然以裴立行精明的性格,竟然会中裴立江和陆知行圈套这一点,从一开始就让裴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但是转念一想,裴立行和裴立江毕竟是亲生兄弟,风风雨雨渡过了大半辈子,裴立行也一再给过裴立江机会,也不是没有可能心软。
    只不过,当裴真听到“0826”的时候,原本悬着的心就已经平平稳稳落了地。
    因为,0826这个数字,可是裴立行和裴真之间的小秘密。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事了,当时裴真甚至连走路都还没有学会,只能被人抱着怀里,而那一天她就是坐在裴立行的膝盖上,好奇地打量着裴立行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
    “怎么,真真也对股票感兴趣吗?”
    看着小孙女好奇的眼神,裴立行也来了兴致,他也就坐直了身子,抱着裴真问道:“那你看看,觉得哪只股票比较好。”
    当时裴真连话都还说不利索,只能吱吱呀呀地冲裴立行比划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珠仿佛在说她可不知道这个一样。
    但是裴立行那一天的心情却莫名的好,即使是一向雷厉风行的他也眉眼带笑地望着裴真,和蔼地说道:“没关系,真真就随便指一个喜欢的就行。”
    裴真眨了眨,然后就像是听懂了裴立行的话一样,认真地打量着屏幕上不同的代码,最后伸出了自己软软的小手,指了指。
    那而那一支被裴真选中的股票,代码就是0826这个数字。
    “0826,数字倒是挺吉利的,那就买这一支吧。”
    裴立行被裴真逗笑了,他就随手买了这一支股票,并把这支股票记在了裴真的名下,算是送给自己小孙女的一个小礼物。
    不久后,这一支股票就因开放的新政/策而暴涨,一度成为了最热门的股票,而裴真也因此白白地获得了好大一笔的零花钱。
    “看来我们真丫头有福气,0826这个数字也好,我喜欢。”
    看着咯咯直笑的裴真,裴立行便也笑着望向裴真,与裴真勾了勾手指,小声道:“爷爷会好好珍藏真真送给爷爷的这个幸运数字的,这是爷爷和真真之间的秘密,不会告诉别人的。”
    回忆到此结束,但是裴真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裴立行专门选择了这个数字当作东山土地收购案的代称,绝对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他自己的用意。
    那个用意会是什么呢?
    裴真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等到他们抵达医院看望裴立行之后,相信就会知道答案了。
    裴立行所住的医院是属于程一制药旗下的私人医院,安保措施极强,保密工作也做的相当出色。
    当裴立行昏倒的第一时间,程暄和的父亲程谨言就插手进来,帮忙在外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裴立行转移到了高级病房里。
    裴真跟随裴庄然和沈清才刚走到裴立行所在的病房的楼层,就听到了一声男人因为痛苦而发生的呻/吟声,紧接着便是一堆噼里啪啦,不知道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陆知行你个狗崽子他妈的还敢出现在这里?”
    “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还不快点滚!”
    只见裴庄穆一拳头揍到了陆知行的眼眶上,陆知行踉跄后退了几步直接就摔在了医院冰冷的地面上,血液和着唾沫从嘴里流了出来,下巴上全是鲜血,整个人看上去分外狼狈。
    裴庄穆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也不管他现在还在医院里,直接一脚踢翻了旁边装饰用的柜子,轰的一声柜子就这样倒在了地上,摆在柜子上的花瓶也随之摔的粉碎。
    这下,裴真才终于知道裴朗的暴脾气是怎么来的了。
    “陆总!”
    陆知行的助理立马战战兢兢地冲上前去将倒在地上的男人扶了起来,陆知行脚步虚浮,脸上却满是笑意,他甚至毫不在意地用手掌擦了擦自己嘴里吐出来的鲜血,面目看上去格外狰狞地冲裴庄穆说道:“堂哥也就能在这里发火了,南美的项目这么丢着不管可以吗?还是你怕来不及回来给裴老头送终,真是大孝子啊!哈哈哈!”
    陆知行就这样哈哈大笑起来,满脸都是猖狂,在这里肆意地挑衅着裴庄穆的下线。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裴庄穆一听作势就要过去打人,被从病房里走出来的裴夕之一把拉住。
    “够了!这里是医院,爸还躺着呢,你们吵什么吵?”
    裴夕之冷冰冰地望向陆知行,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这里不欢迎你,你还不快点走?”
    “我当然会走,我又不是裴老头的儿子,不用守在他床前怕他断气。”
    陆知行已经从助理手上接过来了手绢,擦干净了脸上的血,但是这一点都没让他看上去稍微不那么面目可憎,然而让人更加清楚地看见了他脸上不加遮掩的嘲讽和高兴,估计要不是看在这里有太多人,裴真是真的觉得陆知行做得出来开一瓶香槟庆祝的事情。
    陆知行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他眯了眯眼,对于裴夕之的话不以为意,而是冲裴庄穆说:“堂哥,你是何必呢?你给裴老头端茶送水,人家有把你放在过眼里吗?不还是把你发配去了南美,要把裴氏的一切都留给裴庄严?既然这样,你干嘛还对裴老头这么死心塌地,你把裴老头当老子,裴老头有把你当儿子吗?”
    这话说的恶毒极了,完全就是在戳裴庄穆的痛处,更不提这其中不加掩饰的挑拨离间的意图。
    现在的裴庄穆与去南美前养尊处优的样子有所不同,男人的皮肤似乎晒黑了一些,脸庞也消瘦了不少,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日渐显现出来的刚毅的气质,整个人隐隐的已经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就像是一棵在风吹雨打中越发茁壮的挺立白杨一般。
    裴夕之一怔,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裴庄穆的表情。
    裴庄穆一皱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地蹿了出来,仰着脑袋,却好像有无尽力量地冲陆知行道:“二伯父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呢,二伯父最喜欢爷爷了,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坏蛋一样呢!”
    裴真毫不客气地说道,跑过来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地踩陆知行一脚。
    陆知行疼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这个雪团子一样的女孩,心里暗骂了一声。
    怎么又是这个死丫头!
    裴庄穆倒是看着眼前的背影,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没想到竟然还会被裴庄然的女儿这么说。
    说实话,裴庄穆知道自己在兄弟姐妹心中的形象不太好,他本身的人品也有问题,但是——
    男人皱起了眉,冷笑了一声。
    他还不需要跟陆知行这样的货色沦为一路。
    他是不是东西,但是也不屑于跟败类渣滓为伍。
    “滚,不要我再说一次!”
    裴庄穆低吼道,陆知行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转头带着自己的助理一起走了。
    等陆知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裴庄穆才收回了视线,他一扭头就看见了裴夕之和裴庄然惊讶的视线,显然是十分讶异他刚刚的表现。
    看来,他在自己兄弟姐妹心中的形象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我就是来看望一下父亲,马上就走。”
    裴庄穆捡起刚刚动手打人时被他解开甩在一旁的西服外套,声音依旧充满不客气,只是他的眼神一直望向窗外,显然心思并不在此处。
    “不是,二哥,我是想说谢谢。”
    裴庄然走上前几步,停在了裴庄穆的面前,开口说道。
    “别跟我说谢谢,我还没和你们关系这么好。”
    裴庄穆冷哼了一声,目光在裴夕之和裴庄然的面前一扫而过,似乎有些不爽地眯了眯眼睛,开口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没照顾好父亲,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父亲的孩子,裴庄严那个家伙真没用,要是知道他只有这个能力,当初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华国。”
    裴夕之知道裴庄穆心中有气,而她自己也心中有愧,明明早就知道了陆知行不怀好意,为什么不赶尽杀绝,要不然也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看着眼前不说话的弟弟妹妹,裴庄穆磨了磨牙齿,就像是野兽磨着它的利爪一般,嗤笑一声,将西服搭在了手臂上,往外走去。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找陆知行那个混蛋算账的。”
    裴庄穆丢下了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走出没多远就停了下来,又补充了一句,“照顾好父亲。”
    望着裴庄穆气势汹汹离开的背影,裴夕之有些担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感觉到有人正在扯自己的衣角,一低头就看见了微笑着的裴真。
    “没事的姑妈,二伯父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他是真的很喜欢爷爷呀。”
    虽然裴庄穆不喜欢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但是他唯独对于自己的父亲裴立行满怀敬意,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裴立行、有损裴氏利益的事情。
    这就是裴庄穆,她的那不可爱又有些不讲理的二伯父。
    但不管怎样,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等陆知行和裴庄穆都离开之后,满脸倦容的裴夕之才带着裴庄然他们走进了裴立行的病房。
    那个以往看起来精明强干的老人现在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胸口微弱的起伏提醒着人们他尚且活着的事实,卸去了在外人面前强硬的伪装,现在的裴立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样,他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提醒着所有人,他已不再年轻这一个事实。
    只是从前裴立行太过于威严,太过于强大,太过于高不可攀,所以从未有人想过当他倒下时会是什么模样。
    裴真趴在裴立行的病床前,满目忧心地望着病床上的爷爷,水汪汪的眼里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泪珠来一样。
    “爷爷,你要快点好起来,真真还要给爷爷讲故事呢。”
    裴真伸出自己软乎乎的小手握住了裴立行的手,老人的手十分瘦,握起来就像是握住了一把骨头一样。
    看着眼前这幅场景,裴夕之和沈清都忍不住擦了擦眼角,心中一片动容。
    然后,裴真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中裴立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地握了握裴真的小手。
    裴真赶紧抬头望去,病床上的裴立行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一毫要苏醒过来的样子。
    裴真心中一动,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地握紧了裴立行的手,而裴立行也就这样静静地握住了裴真的手,等裴庄然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就又若无其事地松开。
    看来,爷爷早已经恢复了意识。
    裴真吸了一口气,慢腾腾地从裴立行的病床边走了过来,安静地站到了大人们的身边。
    知道了这个信息,裴真再联想到裴立行刻意将东山土地开发命名为0826的用意。
    看来,虽然裴立行早有打算,但仍然担心会让自己最小的孙女为自己担忧,所以才用了这个约定好只属于他们爷孙之间的这个数字,为的就是告诉裴真自己没事。
    思及此处,裴真内心一阵感动。
    “好了真真,别打扰爷爷休息了,我们回去吧。”
    不过在外人眼里,裴立行仍然是没有恢复意识的状态,看着裴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裴庄然和沈清也不忍让裴真多呆,便带着裴真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裴氏都笼罩在一股严肃的氛围之中。
    对内,董事长裴立行迟迟不露面,有传言说他已经重症病危,裴家内部因为继承人问题乱成一团;对外,东山土地开发项目一再受阻,共同注资的陆氏都已经转让工程全身而退,只有裴氏资金链断裂,将这个烫手山芋攥在了手中。
    在一系列连锁作用下,董事会终于正式提出了罢免董事长,推选新董事的提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势必是裴氏高层的一次动荡,而每次高层的更迭,都意味着地位的变换和权力的洗牌。
    数十年前,裴立行靠着一次大清洗上位,牢牢将裴氏握在了手掌心中,而这一次又会是谁一跃而上,成为商界新的龙头霸主?
    在答案揭晓之前,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既然是豪赌,自然就有下注的人。
    裴立江虽然已经离开了董事会,但是他在董事会这么多年打下的人脉自然会在此时发挥作用,或是利益,或是人情,最终这些人脉都成为了陆知行的拥趸,将用他们手中的股份支持陆知行上位。
    而裴庄严身为裴氏的正统继承人,他自然也拥有自己的追随者,更不提以他的商业手段,是无数商界人士眼中的前辈,所以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他们已然会选择裴庄严。
    人群已经开始下注,赌他们觉得会最终胜利的那一方。
    围绕着股权,这一场股份收购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而在大人们勾心斗角,各怀鬼胎的时候,裴真只是一如既往地去医院看望裴立行,坐在裴立行的床头前静静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帮裴立行床头的花瓶里换上新的鲜花。
    期间裴真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关心地问道裴真家里的情况,虽然他们不知道裴立行住院的事情,但是现在外界裴氏股价持续低迷,裴家显然正处于低谷之中。
    “没事的,谢谢大家,不用担心。”
    裴真并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裴立行已经恢复意识的事情,只是告诉自己的朋友自己没事,不需要过多的担心,裴氏很快就能走出眼前的难关。
    这一天,裴真像往常一样去看望裴立行,然而却在病房前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裴庄严、陆知行以及裴立江。
    “我想,父亲应该也不想看见堂叔你出现在这里,所以堂叔还是请回吧。”
    即使已经连续工作了数日,但是裴庄严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惫,他正气定神闲地站在裴立行的病房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叛徒。
    不,那不是看叛徒的眼神,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陆知行和裴立江这两个人的存在。
    在陆知行身旁站着的是一位举着拐杖的老人,他眉头紧锁,紧抿着嘴唇,许久才用他那疲倦而又苍老的声音说道:“庄严,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何必把场面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呢。如今你和知行争夺股权,那些股东不过看着热闹坐地起价,你们这样根本就是白白把钱送进外人的口袋里,让别人看我们裴家的笑话。你们这些小辈就这样糟蹋裴氏,践踏大哥的心血吗?”
    裴庄严面色不改,声音冰冷地说道:“既然堂叔心疼,那就让陆知行退出,结束这场无聊的股权争斗。”
    陆知行嗤笑一声,扶着自己的父亲,不屑地开口:“笑话,现在骑虎难下的是你们,凭什么让我们退出。”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或者,是我让保全请你们走?”
    裴庄严整理了一下西服的袖扣,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这里不欢迎你们,不要再来了!”
    裴真也拿着花束跳到了裴庄严的面前,气呼呼地冲陆知行和裴立江说道。
    裴立江看了裴真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大伯,不要理那群人,他们都是大坏蛋!”
    见裴真这么生气的样子,裴庄严蹲下身来摸了摸裴真的小脑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他们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裴真睁圆了眼睛,刚想说话,就听到裴庄严轻声说:“真真不是来看望爷爷的吗,那我们快去吧。”
    从医院回到家后,陆知行的脸色直接就阴沉了下来。
    “裴庄严他装什么装,东山项目就值得他焦头烂额了,他还摆什么架子啊!”
    陆知行一想到裴庄严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整颗心都像是被人用手拧到一起一样,心尖上火气直冒,他一边解开自己的西装领带,一边恼火地骂道。
    裴立江只是劝着儿子,说:“他也只是强弩之末了,东山那么大的土地,投多少钱进去都不够,他如今抽不出资金,分身乏术,如何在市场上收购股份?只要董事大会召开的时候,我们拥有多数的股份,裴庄严他还能怎么办?”
    陆知行眯着眼,冷哼了一声,气恼地坐到了椅子上,仍然觉得满心怒火。
    这怒火的来源,一方面是因为裴庄严处变不惊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裴氏股票的收购并没有他们预期所想的那样顺利。
    按照设想,陆氏以东山项目拖裴氏下水,在爆出东山项目的问题之后,裴氏的股价果真暴跌,而这时裴氏尚未意识到他们想要收购股票的意图,他们就可以抢在裴庄严之前以更低的价格买入更多的股份。
    可是,问题也就出在东山这个项目上。
    虽然裴氏出资了百分之七十,但是剩余的百分之三十仍然需要陆氏前期投入,精明如同裴立行,陆知行他们想要空手套白狼势必无法行得通,毕竟大家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没有闻到肉味,谁又会撒爪子呢?
    为了引裴立行上钩,陆氏前期也投入了相当多的一部分资金进行前期投入,虽然他们已经找好了下家,但是这资金却不是会那么快的回到他们手中。
    这一投一回的功夫,裴氏董事会的老家伙们早就嗅到了夺权的味道,即使手中握着一再暴跌的股份,他们仍然不愿意撒手,只等着裴庄严与陆知行两虎相斗,他们好在中间坐享其成。
    妈的,全是一群老谋深算的狐狸!
    一想到这里陆知行心里就冒火,看着那一个个坐地起价的股东,陆知行就恨不得连着这群老东西一起踢出董事会!
    唯一能让陆知行好受一点的,那就是他们现在已经成功转让了东山的项目,很快就可以拥有大笔资金去购入股份。
    至于裴庄严,他要么将东山的项目出手,可惜以他们前期这么大的投入,恐怕愿意接手的人寥寥无几。
    虽然东山的确是个开发的好项目,要不然也不可能引裴立行上当,但是问题就是土地开发资金回笼太慢,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几、几十年,谁又会闲着没事冒这么大风险进行这么大的土地投资项目?
    如果东山项目既无法继续投资,又无法转手抛出,那么最后就会成为裴庄严手里的一盘烂账,成为拖垮市场对裴氏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裴庄严只能选择从别处周转资金。
    可是资金又哪里是那么好周转的,裴立江为了这一天已经筹谋了许久,自然能将资金卡的刚刚好,确保如今是裴氏手中资金最不足的时刻。
    接下来只需要等,等到股东大会召开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这么想着,陆知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真不知道,到时候裴庄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一想到从前那群高高在上的裴家人,如今却要为了裴氏的股份到处奔走,绞尽脑汁、低声下气地去收购股份,最后却仍然躲不过黯然离场的下场,陆知行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畅快。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一天的到来了。
    只要接手东山项目的公司将钱款打过来,以陆氏的能力,可以一瞬之间就将市场上所有能够收购的裴氏股份一扫而空。
    想到这里,陆知行忍不住再一次地向秘书确认,确保接手东山的项目的公司没有问题。
    毕竟现在市场上所有人都不看好东山的项目,这突然从港岛来的一个富商说要接手,不得不让陆知行留了一个心眼。
    裴立江听了便也开口安慰道:“放心吧,知行,我早就派人去查了。这家叫笙月的公司都已经在港岛经营几十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
    听裴立江这么说,陆知行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冷笑一声,轻蔑道:“这些所谓的港岛商人还真是好哄,根本就不清楚内地的情况,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呢,一群蠢货,笑死人了。”
    裴立江对于儿子的用词有些不满,虽然在商场上隐瞒对自己不利的信息,坑骗下家都是常有的事,但是陆知行这种情敌的态度,总让裴立江觉得陆知行迟早会在这上面摔跟头。
    不过算了,等股东大会后再说吧。
    毕竟陆知行隐忍了这么多年,也难得有这样畅快的时候,就随他去吧。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能扬眉吐气,裴立江心中那些对于裴立行的那些歉意也就越发微乎其微起来。
    裴立行都已经享受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已经踏进土里了,现在他才翻脸,已经算是给兄弟留足了情分了。
    在与笙月集团签订的合同所规定的打款日期的最后一天,笙月集团才终于将所有的钱款汇入了陆氏的账号之中。
    一收到这个消息,陆知行就立马通知财务和手下的人开始准备,势必要在今天将市面上所有裴氏的股份收归囊中。
    早上九点三十分,股市准时开盘。
    陆知行已经陷入一种接近于亢奋的兴奋之中,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裴庄严颜面扫地的时刻,而他也终于成为了裴氏的掌权人。
    只要他成为了裴氏的主人,那些可恶的裴家人一个都别想要有好下场!
    数十个工作人员正紧张地坐在办公室里紧盯着屏幕,陆知行正坐在办公桌后等待着下属为自己传来捷报。
    这时,裴立江为陆知行招来的专业的证券交易人员忽然急急忙忙地走到了陆知行的面前,神色凝重。
    陆知行还浑然不觉,见男人走来,有些焦急想要冲对方开口,然而对方却径直打断了陆知行的话:“陆总,裴氏股票的收购可能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
    陆知行面色一沉,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男人,眼角眉梢满是质疑与不信任。
    怎么可能,裴氏的股价有多少陆知行再清楚不够,怎么可能会事到临头出什么问题呢?
    男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诚惶诚恐地开口:“因为……裴氏的股票涨停了。”
    “涨停?”
    陆知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分钟刚刚才停在三十一上面。
    开盘不到一分钟就直接涨停,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秘书脸色惨白地跑了过来,喊道:“不好了,陆总,你快点看今天的新闻。”
    陆知行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之中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打开了手机,甚至还不用点开网页,就看到数个跳出的头条消息——
    “经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我市将于东山设立国家级经济开发新区”
    陆知行张着嘴,被震惊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东山,是他们刚刚才脱手出去的那个东山吗?
    陆知行点开新闻,发现国家设立的这个经济新区就在陆氏和裴氏联合注资的土地附近。
    哐当一声,手机一下子摔到了地面上,从地板上投来的荧荧光芒映照的陆知行的脸庞扭曲起来。
    很快,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疯了一样地给陆知行打着电话,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陆知行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碎裂开来,就像是从墙面上窸窸窣窣落在的石灰,最终在轰的一声中,整座雄伟建筑都在陆知行面前轰然倒地。
    “操!”
    陆知行忽然像是发了狂一样地咆哮道,他用劲地把身边的人往外一推,像是疯了一样狠狠地将面前的踩得稀巴烂。
    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由中心往外龟裂开来,上面的闪闪烁烁的文字也变得不清晰起来,最终伴随着咔嚓一声,整个手机都支离破碎,成为了一地零件。
    然后就再也没有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就像是真的死了一样,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只是既恐惧又害怕地看向发疯一样的陆知行,恨不得夺门而出,却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连老天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在裴庄严那边!
    陆知行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一想到被自己当成烫手山芋甩手出去的东山土地开发项目,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别人争着抢着要夺走的香饽饽,他就恨得心尖都在滴血。
    别人会怎么看待陆氏,会怎么嘲笑他的眼光,竟然就将这么大的一块蛋糕拱手送人!
    陆知行瘫坐在椅子上,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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