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责
对于周珩的死, 江若茵说不上有什么感觉。
她曾经恨不得把他撕成一片一片的,可当周珩真的死了,她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为他这蹉跎的一生而感到了一丝丝的悲凉。
他终于学会了做自己想做的决定,却因此葬送了自己。
江若茵知道她不该因此同情他,可依然会从谢迎书带回的那件小物件中, 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唯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那年八月团圆节,她送给他的流苏环佩。
谢迎书拦着她, 把她的放在膝盖上, 给她按着太阳穴,“想哭就哭吧。”
江若茵没有回话, 只是拿着那块环佩, 过了许久,才轻声的问:“我为什么要哭?”
她爬起来, 双手撑着床板,看着谢迎书的眼睛问他, “为什么你会觉得, 我会想哭?你不是喜欢我么, 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为了别的男人的死哭?”
谢迎书被他逼问的往后退了一点,眼神飘忽不定的看向两边,很明显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小姑娘顺着他的动作往前又逼近了一点, “你觉得我应该会哭么?”
“我只是……”
“我确实应该哭的。”江若茵撑着身体,眼眸低了下去, 长长的睫毛搭在上面,遮住了那双池水一样清澈的眼睛,“我是该为他伤心一点的, 毕竟他会死,也是因为离开之前我对他说了那些话。可我依然觉得,他这样是自取其果。”
他如果一直向从前那样,确实可以活下去,可那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若茵认为苟活于世不如死得干脆,可她这样想,却并不代表别人一定这样想。她把她的想法强加于周珩,是不是间接的导致了他的死?
“我不过就是说了那么几句,他就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来,你说等我回去了,齐王会不会觉得,我是杀人凶手?”
她的呼吸打在他的脸庞上,让谢迎书连她在说什么都没听清,只觉得那份呼吸炽热,而又荒凉。
她吐出的每个字,都在往她自己的身上插刀子。
“齐王不知道你来,就算是凶手,他也该来找我。”
江若茵翻开眼皮看他,那双眼睛里竟然藏了一堆谢迎书不懂的东西,他看着小姑娘忽而笑了一下,“你看,我总是能这样,利用着所有的人。让你们为了我做事,而我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谁也别想找到我的身上。跟我在一起,你不害怕么?”
“你是不是背着我把大营里囤的酒都喝了,怎么说上胡话了?”
“我没喝酒。”江若茵的手抬起来,敷上谢迎书的脸颊,她的指甲有些长了,上面点着蔻丹,她的手在抖,甚至划在他的脸上的时候,让谢迎书感到了一种轻微的疼痛感。
她的指甲摩擦着他的脸颊,一度让谢迎书很想跳下去看看他是不是破相了。但江若茵的状态很明显不太对,他并不敢这个时候去装傻。
她说:“我很清醒,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是个罪人。”
她的脸越逼越近,她的双手都放了上来,捧着他的脸。她屈起腿跪在床榻上,整个人比他高了一些,从上至下的看着他的脸,把他的脸扬起来,让他没办法不看着她。
谢迎书知道,她是在自责。
周珩的死,给她带来了无上的压力。
起初,她应该只是想周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那份被齐王压抑的感情放开,不要只吊在她一个人身上,把那股想要自己决定心情放的远一点,去做一些该做的事情。
可是他做了选择,却因此死了。即便理智上能明白,即便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周珩恨的入骨,可真当听到周珩的死讯的时候,她依然难以疏通内心的情绪。
她对周珩抱有最基本的同情,她恨他,却也觉得他罪不至死。
她为周珩找尽了理由,怨他的软弱,也未尝真的想亲手杀死他。
若是周珩从不曾改变,她大概会依然恨他,依然觉得他罪有应得。
“他是带着独属于他自己的信念死的,跟你没有关系,也不是因为你一句话他就去死了,毕竟你没有咒他死不是么?你只是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现在他找到了,不好么?”
江若茵微微的歪了歪头,“你说的好像也对。”
感情的转变就在一瞬间,江若茵只是需要有人来承认自己,有人来告诉自己,一切都跟她无关。她总会想若她没有开口,事情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一切,却总是忽略了事在人为。
连周珩都找到了他的归宿。
“那我的呢?”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动作,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那我的归宿在哪儿。”
谢迎书想,只要他稍微一抬头,就能撞上少女像花朵一样粉嫩的双唇,就能去尝一口少女的唇齿是不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微甜。
但他在江若茵要覆下来之前伸手拦住了她的脸,“等回了京,你就能找到你的归宿了。”
江若茵猛然惊醒,在谢迎书的掌心里“啧”了一声,暗自嫌弃自己的行为。她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情绪到位,突然萌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不过幸好,谢迎书还算是个真人君子,坐怀不乱,也在她这里打了个及格线。
“你当我脑子被驴踢了吧。”
堂堂相府小姐,做出这种事情,万一叫人听见了点墙角都是要被拉出去投江的命。
难搞。
江若茵先一步回了月家堡。
北疆还未安全,虽然这一次周珩的工作大大的折损了边鞑人的士气,但不管怎么说边鞑人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也不是说一次玉石俱焚的袭击就真的能让他们彻底失败的。
之后还有几场硬仗要打,江若茵要传达的事情传达完了,她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临送她离开之前,谢迎书抓着她婆婆妈妈的说了好大一段话,叫她不要再听见什么了就跑来北疆,只会叫她担心。
“我不来,你们可没有一个人能飞的过去明明谷。”她承认那件事儿算是撞大运,但至少还有大运可以撞。
要是她不来,他们就得去月家堡请援兵,请不请得来另说,这一来一回就要三四日,到时候怕是已经被边鞑人屠的骨头都不剩了。
“知道都是你的功劳,回头我写战报的时候都给你写上去,你敢么?”
她是偷偷跑来北疆的,本意是为了拦住周珩,不让他做出错事,撞了狗屎运救了他们一命,但却只能拿这鸡毛当令箭,在谢迎书的面前撒撒野。
没有命令,便跑到战场上去,要是让盛元帝听去了,怕是又要几个月睡不好觉,成天琢磨着江家是不是也要有什么动作了。
侯府跟江府之间的婚约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已经做的很明目张胆了,再让盛元帝忌惮一分,那就大家都一起下地陪葬好了。
江若茵承认,她说不过谢迎书,“你赢了,我滚了,有缘再见。”
“回来。”谢迎书从后面拉了一把江若茵,把小姑娘蜷在怀里,“这次你必须听话,别让我担心了,嗯?”
江若茵耐不住他烦,就答应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他塞了点家里厨娘做的糖,甜的塞牙,她其实也不爱吃,但是她没别的什么能给的,就只能给他这些东西,“那我去月家堡玩几天,把二堂嫂家仓库里的好玩意都给搜刮走。若是你平安归来,我就分你一半。”
“你舍得?”
“舍得呀,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舍得。”
小小的姑娘呀,她在六月的盛夏,背着手蹲在马车厢外面,朝着他挥了挥手。
笑靥如花。
江若茵没有在月家堡耽搁的太久,依她说的在月家狠狠的搜刮了一通之后,便伴随着月程雪骂人的声音先一步回了京城。
她的好姐姐还在京城里等着她,每年到了夏天正是各种诗会,集市最多的时候,不说别人,谢宁心总是要来吵着要她一起出去玩儿的。她们二人的才学差不多,但江若青身子骨总归是禁不住折腾的。
江若茵提前放了消息要回去,江若青也做了准备,把谢宁心从自己的身上扒下来,“我今天是必不可能陪你出去玩儿的,四姐姐要回来了,我要去接她的。”
“那我也跟着一起去接四姐姐!”小丫头未经事故,也看不出来别人跟她演戏。她虽然与江若茵熟悉,但江若青也是真心待她,没叫她看出那之间的差别来。
只是江若茵在信上说了,她在周珩那边已经漏了馅儿,后面在北疆就没怎么装,也不知道这是顶着什么样的模子回来的,要是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怕是小丫头当场就要哭。
江若青最终也没拗过她,只能带着她去接江若茵回来。
只是随着江家的马车一同到达的,还有一道从大内送到永宁侯的圣旨。
马车轱辘停下,江若茵从里面撩了帘子,把甜甜地叫着“四姐姐”的小丫头抱了个满怀。
大内太监站在永宁侯府的门口,用那尖锐的嗓音说着:“请永宁侯夫人张怀静,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比较晚更,建议一觉醒来看更新,爱你们,啾咪~感谢在2020-08-28 00:29:56~2020-08-28 23: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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