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谢熠现在的状态, 让林萌萌看着很担心。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恶毒女配，所作所为就是要让面前这个少年感到心灰意冷, 让他痛苦绝望到毁灭世界……她只想着, 他的亲生母亲这么对他，他一定很难过。

    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难过。

    至少眼下不能。

    听到林萌萌问自己, 谢熠终于有了反应, 抬起他那双幽黑的，仿佛无机质一般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了看她, 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我呢？”程瑶焦急出声。

    林萌萌扫她一眼：“你可以呆在这里等谢熠，也可以自己走。”

    程瑶：“……”

    这几年，林萌萌越来越大, 精致绮丽的容貌让她看起来如骄傲的公主一般高不可攀，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胜, 比当初她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强势很多。

    林萌萌一开口，她嘴唇嗫喏了两下想反驳, 但……最终还是没敢。

    冷淡地收回目光, 林萌萌没有再在她身上浪费精力的意思, 上前牵起谢熠的手, 就像他小时候牵着他那样, 带着他朝前走。

    离程瑶越来越远。

    夜幕四垂。

    别墅里间或几米布置的路灯亮着, 一些细小的蚊虫朝着灯罩上扑，努力靠近着温暖的光源。

    林萌萌领着谢熠绕过一片树荫, 走到别墅的阳光房里。

    阳光房是依靠着别墅外墙搭建起来的，另外三面是玻璃墙，靠玻璃墙摆着一排排的花架, 上面摆放着一盆盆绿色植物。

    还有一整面碳烤木的花架订在别墅外墙上，爬藤月季在上面生长得很好，花期的时候开满一面墙，会很漂亮。

    “坐吧。”林萌萌让谢熠在藤椅上坐下，倒了两杯花茶过来后问他，“今天怎么回事？”

    谢熠唇线绷起。

    林萌萌抬眸看他：“昨天是我不对，我没有问你和江临风为什么起冲突就先训你，但……有些话，我也不觉得我说错了。江临风对你留手，他没把你当成死敌，那你对他下手也要有分寸。多个朋友，总比树敌好，你觉得呢？”

    “当然，我也不对，我没问你原因，还把你一个人丢在大街上，当时你心里肯定很难过，觉得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后来没找你到，我心里真的很担心，也很后悔。”

    “发现你一个人回家了，我本来很生气的，想着回来了一定要再骂你一顿，可现在……谢熠，我真心觉得，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林萌萌说道这里，谢熠忽地抬头看她，一双原本死水一般的眼睛泛起点点星光，像是夜色大海上波光粼粼的月色。

    “你担心我？”

    “不然呢，难道我还希望你出事？”林萌萌反问。

    “嗯，你担心我。”谢熠如释重负。

    他一直握紧的手松开，仿佛被细线狠狠勒紧的心脏也终于得以喘息，得以逃生。

    “你是关心我的！”他又认真说。

    “废话不是！”林萌萌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那现在你可以说说了吗，昨天你和江临风是怎么回事，今天家里又闹了什么事？”

    林萌萌等着听，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可谢熠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什么？”

    “我不能说。”

    无论林萌萌怎么问，谢熠就是死不开口。

    两人在阳光花房坐了半个小时，谢熠就起身说自己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跟你妈，跟程瑶在一起？”林萌萌连忙问。

    “嗯。”谢熠点头，“我现在还没成年。”

    林萌萌：“……”

    这话他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能是龙傲天预备役一般都是得天独厚、聪明早熟，她有时候觉得他还是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屁孩，有时候又觉得，他已经是一个让她有点陌生的成熟少年。

    “真的不留下吗？我可以去跟爸爸说情。”林萌萌最后问。

    谢熠沉默着摇头，想了想，突然问：“今天是周末？”

    “对。”

    “那我们看电影吗？可能以后没什么机会了。”

    “……”林萌萌心里突然一阵酸涩，还是点头，“行吧。”

    每周末看恐怖电影，是林萌萌一开始为了刷谢熠积分想出来的损招，因为效果不错，这件事就成为了每周末晚上都要做的必备项目。

    以后……的确是没大可能有机会了。

    林萌萌开门，带着谢熠走进负一楼的影音室，想了想，翻出一个网评很不错的喜剧片。

    看着看着，林萌萌跟之前很多次一样睡了过去。

    她盘膝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小黄人抱枕，脑袋歪着靠在沙发背上，睡得很熟。

    因为回来得匆忙，她眉眼间有一些倦色，可却丝毫无损她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惊人的美丽。看在谢熠眼中，只觉得她哪怕一根头发丝都像是捆仙绳，将他的心束缚。

    因为仰着头睡着，林萌萌微微张着唇瓣，呼吸在安静得只有电影声音的影音室里，清晰可闻。

    谢熠深深的看着她，在电影明明灭灭的光线中，他一点一点的，缓缓地靠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近。

    不断靠近。

    直到拉近到只剩最后一厘米，几乎鼻尖相触，谢熠才止住。

    少女清甜的气息像是枝头成熟的桃子，带着甜甜的香味，有着极为富有生命力的吸引力。

    仿佛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而下意识反应，又或者唇瓣发痒，林萌萌突然用上齿咬了咬下唇，抿了抿唇之后才继续熟睡。

    谢熠呼吸猛然变得发沉，幽黑沉静的眼中浮现一抹紧张狼狈的神色。

    猛地拉远距离，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自暴自弃一般重重靠向沙发，为着自己“肮脏龌龊”的想法而不齿，为着自己的“临阵脱逃”而郁闷庆幸。

    电影还没有放完，他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等心跳恢复，便起身。

    轻轻带上门，深深看了熟睡的林萌萌一眼，他安静离开。

    程瑶还在林家等着，见到谢熠出来，她立刻走上前埋怨：“你还是人吗？自己跟人跑了，把妈妈一个人丢这里，谁教你这么为人处事的？”

    “没人教我。”谢熠冷着声音开口，忽地轻笑，“所以，我没有家教。”

    程瑶：“……”

    这还是第一次，谢熠当着她的面反驳她，甚至给她难堪。她一时间怔住，反应过来之后就比之前更加怒不可遏。

    可是，她正想开口“教育”谢熠，却见谢熠拎着行李径直抬脚离开，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你去哪里？”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谢熠！”

    在程瑶急了，想用手去拉扯少年的时候，他清冷的声音才从热热的夏夜风里传来：“去我买的公寓。”

    “你什么时候买房了？”

    谢熠又不说话了。

    谢熠的公寓地段不错，两室一厅，面积虽然不大，但设计得很好，合理利用空间，住起来很舒服。

    赚到第一笔钱之后，他问林萌萌最喜欢什么，想送她一份礼物，她说最喜欢房子……然后，他就买了这套公寓，但因为觉得这公寓太简陋配不上她，一直没能送出手。

    送不出手，他就留给自己了。

    虽然不住这边，但谢熠偶尔会过来看一看。

    自从跟林鸿达摊牌之后，他还未雨绸缪地请了家政过来打扫卫生，添一些生活用品，因此，哪怕被林鸿达从林家赶出来也不至于太狼狈，至少有个不错的落脚地。

    让程瑶安置好，谢熠洗漱一番就躺上床。

    这两天，他也有些倦。

    闭上眼睛，他很快就入梦。

    梦里，他回到了一间潮湿阴暗的房子。

    白色墙壁有些发黑，墙壁下半截的绿色墙漆斑驳不堪，头顶垂落一只瓦数不大的电灯泡，从有蛛网一般裂纹的木框玻璃窗户看出去，外面是阴雨天气。

    他还是四五岁时的模样，瘦瘦小小的，捏着一块发潮发霉的饼干蹲在墙角和椅子的窄小缝隙中，满眼恐惧地看着房间里一个拿着酒瓶的男人用力殴打瘦弱的女人，用力缩小身体，努力抹杀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疯狂的咒骂，女人无助的哭泣，是这间阴暗房间的主旋律。

    当女人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捂着小腹痛得抽搐，唇角都溢出鲜血的时候，小小的谢熠克制着巨大的恐惧颤抖着冲了出去，抱紧女人的身体，鼓起勇气冲男人求情：“爸爸，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不要打妈妈了！”

    被酒精麻痹了脑子的男人当然是不会听的。

    “小杂种，你给老子滚开！老子是响当当的人物，之前还是厂里的劳模，他娘的，要你教老子怎么做事？老子就要打，打死你们个狗娘养的！”

    “爸爸……”

    “杂种！”

    男人的拳头轰砸下来，小小的谢熠用瘦小的身体护住母亲，没有一点肉的脊背被男人打得极疼，痛得像是会断裂一般。

    他死死咬着唇，不敢哭，怕自己一哭会更加激怒男人，从而让他更加暴躁。

    他有经验，那时候，他吃的苦头只会更多。

    终于……

    也不清楚时间过去过久，男人终于打累了，喘着气踹了默默哭泣的男孩和女人一脚，骂骂咧咧地拎着酒瓶踉跄走出房门。

    小小的谢熠艰难从女人身上爬起来，脏脏的小手去摸她的脸：“妈妈，你疼不疼？”

    “我能不疼吗？我能不疼吗？！”一直哀哀哭泣的女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一把将瘦小的男孩推倒在地，崩溃大哭，“我好恨啊，我好恨！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用嫁给他，我不用过这样的日子？”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生下你，我真是太傻了！”

    “……”

    小小的谢熠死死咬着唇，眼里噙着泪，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重新缩回那个熟悉的、狭窄的墙角和椅子之间的夹缝，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女人还在哭，外面的雨仿佛永远也不会转晴。

    夜色中，睡在床上的谢熠眉头皱起，眼睛紧闭，脸上已经是一片潮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门有点事，更新晚啦，不好意思啦~

    明天又要去医院做个检查，希望顺利。

    发现生了小猪崽之后，身体真的损耗很大，就，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这个最重要，也希望自己快点恢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