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没有比这更公平

    光精灵的脾气非常好, 说起话来也和和气气的。

    “很抱歉，但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应对不了您的同伴。”

    但脾气好，不代表说出的话就让人舒心。

    站在绿茵上的爱丽丝, 沉默半晌后，露出一个笑容。

    她看着身边伴随金色光点的光精灵，说出的话丝毫也不客气。

    “应对不了？”爱丽丝问，“这话的意思, 怎么好像除了谈话之外还需要打架？”

    光精灵陷入了沉默。

    这应当可以等同于默认了。

    爱丽丝几乎要气笑了。

    这些光精灵，应该是看准了克里斯神力强大，不好欺负。

    所以，他们就靠着结界把克里斯带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 只留下了一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她。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火气。

    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要谈就快点谈吧。”

    她来这青木之森, 是为了寻找她那失去音讯的室友玛莎。

    在找到玛莎之前, 她不能因为不满而与这些光精灵撕破脸皮。

    光精灵转过身去, 走在前面带路：“请随我来，爱丽丝小姐。”

    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跟不太友好的长生种打交道, 还被对方一步一步地带着走。

    这似乎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爱丽丝犹豫片刻，就抬起脚步, 坦然无惧地跟了上去。

    硬着头皮直闯危险中心，知道是坑也偏往里面跳，这种事情爱丽丝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仔细想来, 爱丽丝还真是觉得, 自己能活到今天，要么是命大，要么是神明真的在刻意维护她。

    “喵呜——”

    爱丽丝一迈脚, 黑煤球猫也立刻迈开了猫步。

    不过，小克并不是在追着她走——黑煤球猫非常刻意地，小跑几步绕到爱丽丝前面，用毛茸茸的身体挡在她要落脚的地方。

    看起来是想绊主人一个趔趄的憨猫，但实际上，牠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笨拙地拦下爱丽丝，希望她不要再继续往前走。

    爱丽丝被猫猫绊脚好几次后，无奈地弯下身来，将拦路的胖猫捞进怀里。

    她搓着已经紧张到飞机耳的黑煤球猫，安慰道：“小克，没关系的。”

    小克：“喵！”

    爱丽丝说：“如果真的要动手，我不会和光精灵客气的。”

    “他们觉得我弱小，但是，小克你应该知道，我有压箱底的好牌，打起来吃不了亏的。”

    她手上有天霜圣杯和圣灵街金叶之树的果实这样两件圣物。

    如果有必要，她可以使用天霜圣杯，把这群光精灵变成冰雕。

    小克仍然在摇脑袋：“喵喵喵！”

    爱丽丝安抚着牠：“小克，乖一点。”

    见主人油盐不进，黑煤球猫小克气呼呼地张嘴咬她的手。

    咬得不重，只是上下牙齿轻轻一磨，小克就松开了猫嘴——牠看起来根本就不舍得咬爱丽丝。

    牠松嘴之后，就脑袋一低，往爱丽丝臂弯里一埋，开始生闷气了。

    爱丽丝低头看着只留给她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的小克，不由得失笑。

    被小克这么一闹腾，爱丽丝原本糟糕的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

    她的使魔猫猫这么可爱，她干嘛不沉迷于可爱的小克，偏要任凭光精灵来带动她的情绪呢？

    爱丽丝抱着猫，跟着光精灵走了很长一段路。

    他们从阔阔绿茵，到生长着参天巨树的森林。

    这里被结界包裹着，但到底还是在青木之森的地盘上，树木枝叶皆是青绿之色。

    这些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繁茂枝叶如同荧光灯，微风拂来，树叶沙沙摇晃时，投落在地上的深浅不一的青绿光影也在轻轻晃动着。

    不过，这里的树木，还是和青木之森别处的树稍稍有些不同的。

    大概是因为光精灵生活在此，树叶常年被浓厚的光元素浸着，青绿叶片间偶尔会夹杂一抹鎏金色泽。

    枝干之中，也有一丝细沙一样流淌而过的金色，像是嵌了金芯一样，十分好看。

    又走了一小段路之后。

    爱丽丝看见，在伸展蔓延的遒劲枝干上，坐落着数座倚树而建的木屋。

    这些木屋与巨树相处的很好。

    那些肆意生长的枝节，有些在屋内充当装饰品和柱子，有些嵌在木屋的木板上，一起充当墙壁。

    也有些干脆就没有伸进屋中，而是围绕房屋盘旋攀爬至高处，生着青绿夹金的叶片。

    引路的光精灵，在一棵巨树前停下来。

    这棵树比其他的树更为粗壮，其上修建的房屋也是最大的，像是林中城堡。

    光精灵说道：“到了，爱丽丝小姐，请入内吧。”

    爱丽丝顺着枝条编织出的楼梯，走上被巨树枝干环绕的城堡。

    金发少女伸出手，推开了青绿色木门。

    原本在生闷气的小克，这时又一次抬起脑袋来。

    赌气归赌气，但牠是无法抛着爱丽丝不管的。

    “喵！”

    “小克，真的没关”

    爱丽丝本来打算劝一劝自己的使魔。

    但话才说了半截，就卡死在了喉咙里。

    她拧起眉头，望向木门之后，青绿雾气流动翩浮的大厅。

    这大厅很好地沿袭了精灵的原生态——完全用青木之森里的木头打造，油漆也不刷，地毯也不铺，只有最单一的青绿色。

    好在青木之森的木头都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不会让这城堡大厅显得太过质朴。

    大厅里摆着一张长桌，桌边只有一侧摆上了座椅，那些座椅此时都已经坐满了人。

    爱丽丝看着落座于这张桌前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小克要想方设法地阻拦她来这里。

    她不会与光精灵客气，是因为她与光精灵素不相识，彼此之间没什么好感。

    如果光精灵不善，爱丽丝可以心安理得地用她所有的手段来收拾他们。

    但是，如果桌前所坐的诸位里，有一半是熟人呢？

    她会同这些人不客气吗，她会和这些人动手吗？

    爱丽丝看着正对她而坐的白衣大主教。

    这是爱丽丝入学测试那日，先对她有所为难，又对她寄予厚望的那位老者。

    爱丽丝又稍稍挪开视线，落在了白衣大主教身边。

    这位就更熟了，原身父王的故友，为她提供了颇多帮助的雷夫曼主教。

    仍然留有年轻面貌的雷夫曼主教，此时也在盯着故友的女儿，他的目光中藏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难过、愤怒、不解似乎还有什么

    爱丽丝总觉得，那目光中，含带着一位长辈，对犯错的晚辈的谴责。

    大约是寄予厚望又失望，恨铁不成钢的。

    被瞪着的爱丽丝不明情况。

    她现在只想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夫曼主教不是去了北境吗？

    他离开北境后不回南域的新圣城，而是直奔青木之森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白衣大主教不是一直在新圣城吗？

    最起码爱丽丝出发前往青木之森的那日，他还在新圣城中。

    他出发晚，却赶着路抢在她之前先到达了青木之森。

    这又是什么情况？

    很显然，不管是雷夫曼主教还是白衣大主教，都是奔着她来的。

    ——看他们此时的阵仗和神态就知道了。

    而且还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爱丽丝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说道：“诸位导师与前辈，许久不见了。”

    雷夫曼主教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他似乎心情极为复杂。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里透着浓厚的疲惫：“许久不见，爱丽丝。”

    “听闻你在天霜溪谷死亡的消息时，我难过至极，如今得知你活了下来，我本该是惊喜的。”

    本该？

    雷夫曼主教补充道：“如果我没有去北境进行调查的话。”

    哪怕这是个受她尊敬的人，爱丽丝也在这说得不明不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只言片语中感到了烦躁。

    爱丽丝维持着耐心，说道：“雷夫曼主教，请您将事情说得明白一些，至少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雷夫曼主教疲惫地笑了一声，说道：“爱丽丝，数月之前”

    在数个月前，大概是在吸血鬼亲王齐刷刷地苏醒的时候。

    神宫的“眼”看见了一股可怖的黑暗神力，似乎就是这股力量唤醒了吸血鬼亲王。

    而这股黑暗神力的位置，就在北境边塞的雪原上。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神宫开始怀疑，黑暗神自沉眠中苏醒了，也同样唤醒了他的眷族。

    之后，雷夫曼主教带队前往维尔拉王国，处理吸血鬼灾害。

    爱丽丝被亲王抓走，却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还偷回了吸血鬼城堡的布局图。

    在讨伐亲王时，雷夫曼主教被那濒死的亲王告知，爱丽丝身上带着黑暗神的标记，是黑暗神选择之人。

    可是，神术师又不是傻子。

    如果爱丽丝真是黑暗神选择之人，吸血鬼亲王帮她掩护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出卖她？

    这摆明了就是恨她偷走布局图的行为，想要陷害她，拉她一起下地狱。

    听到这里，爱丽丝叹了口气。

    虽然雷夫曼主教没被吸血鬼蛊惑，但是，怀疑的种子还是种下了。

    毕竟，当时完好无损走出吸血鬼亲王的领地的爱丽丝，实在是太可疑了。

    雷夫曼主教继续道：“圣城坠落后，你前往天霜溪谷，并在其中遇难。”

    “我当时正在北境执行任务，收到消息时，我感到非常悲痛。”

    “但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名恶魔君主，杀死了我带去的所有人。”

    “我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于恶魔君主手中时，亲眼见证了黑暗的降临。”

    “在一片无法视物的黑暗中，我听见恶魔君主，将那黑暗的主人称之为‘冕下’。”

    冕下？

    黑暗神？

    那位黑暗的神明阻止了恶魔君主。

    他说：“放他一条生路，这毕竟是她父亲的故友。”

    从关系对应可知，黑暗神口中的“她”，指的是爱丽丝。

    事情到这地步，雷夫曼主教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而是持有着怀疑态度。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爱丽丝还活着的消息。

    他让传信鸟送回了一封急信，在信中写明情况，让大主教看紧爱丽丝，等他回去想办法处理。

    这件事不能轻易论断，要谨慎处理对待，爱丽丝对光明而言至关重要。

    白衣大主教说：“我让艾伦那小子看住你，没想到，他不止没按我说的做，还故意支走了你。”

    “也好在是来了青木之森，刚好能处理清楚这件事。”

    “光精灵们的眼睛，比我们这些人类的眼睛要好用许多。”

    “而且，他们还拥有判断言语真假的神术。”

    所以，白衣大主教就连日超车，在爱丽丝之前赶来了。

    本想从北境返回南域的雷夫曼主教，也直接换了方向，奔至这青木之森了。

    爱丽丝几乎要气笑了。

    “判断真假？”她说：“可以。”

    她上前一步，毫无畏惧，一片坦荡。

    “如果我是黑暗信徒，我今天在这里殒命。”

    “但是，如果诸位判断出的结果，是我并非黑暗信徒——那么，我退出神宫，永远不再与神术师为伍。”

    神术师们愣住了。

    他们不敢轻易应下爱丽丝的话。

    爱丽丝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别这么紧张，各位前辈。”

    “我虽然放下豪言，但是，我对结果也是完全没有把握。”

    “所以，我们来赌一局怎么样？”

    “我用我的命当做筹码，神宫用光明阵营的未来当筹码。”

    一条命，和光明阵营的未来，两方的筹码看似不公平。

    但事实上，没有比这更公平的赌局了——爱丽丝这条命，与光明阵营的未来，一直是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