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虚假之春。

    虽然很想问一问, 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误会。

    但眼下的情况，爱丽丝显然找不到和这个冰霜精灵继续交谈的机会。

    爱丽丝举起法杖，挡住迎头劈下的剑锋。

    接住剑刃的瞬间，爱丽丝就被精灵强悍的力量推得脚下发滑，向后退了数步。

    她握紧法杖，火焰自悬挂在法杖上充当装饰物的白色火鸟的羽毛上蹿出, 怒张着扑向冰霜精灵。

    作为一个惧怕火焰的冰霜精灵, 耶格尔不得不选择退避。

    爱丽丝不与他缠战, 瞅准了机会，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耶格尔挥出长剑, 蓝色的水元素雾气将苍白火焰驱散。

    他自火焰中，自那冰蓝薄雾中走出, 居高临下地看着爱丽丝。

    他不解道：“你占据优势，为何要退？”

    爱丽丝：“... ...”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占优势？

    她现在怀里抱着猫，打架都要小心翼翼避过锋芒。

    左手抱猫右手打架, 还没开始打, 她就已经输掉一条手臂的优势了好不好？

    爱丽丝沉下心来, 说道：“我只是想要告知阁下，我无意与您战斗。”

    “如果您不放心我，我可以离开, 然后让教皇圣座亲自来找您取天霜溪谷的圣物。”

    身形半透明的冰霜精灵站在祭台上, 低下头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无言地相望了许久。

    天霜溪谷之内的气氛都要凝滞住了。

    半晌，窝在少女怀里的黑猫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用头顶蹭了蹭她的下巴。

    牠似乎是不明状况, 才选择在此时撒娇：“喵~咪呜~”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爱丽丝率先收起了法杖。

    之前，教皇塞西尔告诉她，就算拼上性命，也要竭尽全力取回圣物。

    但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在预料之中。

    为了一场误会而相杀，导致两者只能存一的结果，怎么看都不值得。

    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不能做，一旦做了，就只有无谓的损失而已。

    而且

    爱丽丝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贴贴蹭蹭的黑煤球猫。

    她不能带着这只看起来就很弱很憨的胖猫打架，这是她的使魔，她得为这个小东西的性命负责。

    爱丽丝朝着冰霜精灵点了点头，说道：“告辞。”

    她丝毫也不迟疑地转身，迈开脚步，朝着离开天霜溪谷的方向走去。

    爱丽丝背过身，走了没有多少步，就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冰霜精灵耶格尔说：“小姑娘，你很有魄力，我很欣赏你。”

    “但是很抱歉，我无法相信你，也无法选择放过你。”

    爱丽丝回过头。

    冰蓝雾气回旋在冰霜精灵的脚下，如同浪涛翩浮。

    刹那之间，天霜溪谷之内传来冰簇迅速生长的声响。

    她下意识的侧过身体，从斜后方刺来的冰锥划破了她手臂上的衣料。

    如果她刚刚动作稍微慢一点，这根冰刺就会扎进她的心脏里。

    溪谷之中冰层断裂，冰棱坠落。

    漂浮于空气中的白霜被水元素神力携带着，积聚成巨大的一团。

    随着巨兽吼叫之声响起，一只只冰霜巨魔，自那一团白霜中走出，将爱丽丝围在了中央。

    爱丽丝怀里的猫，已经吓出了飞机耳。

    “喵~”牠可怜巴巴地叫着，一个劲地把脑袋往少女的臂弯里缩。

    爱丽丝抬起头，在冰霜巨魔的缝隙之中，与精灵耶格尔对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坚毅而清冽的光，丝毫没有躲闪和畏惧。

    她问道：“你玩真的，是吗？”

    那早已死亡，只凭借信念和意志留存在此的一抹残魂，用行动回答了她。

    冰霜精灵耶格尔脚下薄雾蹿起，在空气之中以疯狂之姿膨胀扩散，只是须臾，便弥漫了整个天霜溪谷。

    那丝丝缕缕的雾气渗进冰霜巨魔的身体中，巨魔白色的肢体上显现出一条像是血管筋脉的纹路，随着雾气渗入逐渐充盈，亮起浅蓝色的光芒。

    得到神力之后，原本行动缓慢，动作笨重的巨魔，竟然变得灵活起来。

    它们吼叫着，与之前被法阵驱使时的呆滞模样不同，展现出了不择一切手段也要撕碎猎物的狂态，动作迅猛地朝着爱丽丝扑杀过来。

    爱丽丝闭上了眼睛。

    象征着幻属性的神力，以她为中心逸散。

    淡淡的紫色力量裹挟着她的意识，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天霜溪谷。

    巨魔伸出巨大的白色上肢，吼叫着抽向她。

    那弱小而单薄的金发少女立在原地，在巨魔带着千钧之力的抽击之中化为点点星光碎片。

    可她就如同水中之月，在巨魔的抽击结束之后，那些碎片又重新聚成了少女的纤瘦而高挑的身形。

    她金发散乱，身上漂浮着光辉。

    就和身影被打碎之前一样。

    巨魔的厮杀之下，她毫发无伤。

    在巨魔和持续不断刺来的冰锥的夹击之下，她的身影在此处消散成雾，又在另一处聚拢成云。

    她就像是看得见却抓不着云雾，缥缈无踪。

    冰霜精灵耶格尔那张表情寡淡的面庞上，流露出止不住的惊讶。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女：“幻术师？”

    耶格尔感觉到，天霜溪谷之内的神力，正在受到干扰和扭曲。

    天霜溪谷之内充斥着浓厚的水元素神力，正是因为这些水元素神力，天霜溪谷终日被霜雪覆盖，冰晶锥刺横生，巨魔呼应，成就了一处极少数的人才能到达的传说之地。

    可现在，这浓厚的水元素，正在发生转变。

    被无数冰刺追索围攻的金发少女，身形忽然停留在了某处。

    她不再躲闪，不再逃避。

    不知是不是耶格尔的错觉。

    他看见，被金发少女抱在怀里的那只黑猫，在抬头仰望牠的主人时，剔透如玻璃球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愉悦。

    而且，这只黑猫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他明明从未和猫这种动物相处过。

    就在即将被冰刺钉穿成漏水的筛子时，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原本势如破竹的冰刺，在离少女的碧绿眼瞳仅有一指的距离停滞下来。

    不待冰霜精灵耶格尔惊讶，天霜溪谷之内景色丕变。

    刹那之间，色彩鲜艳的花朵在谷中蔓延，馥郁香气萦绕，久久不肯散去。

    土壤之下，有什么蛰伏已久的盎然生机正在等待，只是须臾之间，嫩绿的草芽便顶破土层，伸展开柔软的叶。

    不远处还有清丽的鸟啼声，在山谷间徘徊回绕，交织成轻灵动听的乐曲。

    在山溪中饮水的麋鹿，对上耶格尔震惊的眼神后，羞怯地蹿进树林消失不见了。

    如此一幅的春日之景中，自然不能有冰雪的存在。

    即将刺穿爱丽丝的绿眸的冰刺转瞬消融，化为柔软冰水滴落绿茵，再也不见踪迹。

    狂暴的冰霜巨魔在绿茵上奔跑而来。

    两条粗壮的深绿藤蔓拔地而起，将霜雪构造的白色巨兽绞在其中。

    触到了半融的雪水，以不可抵挡的姿态盎然生长的两股藤蔓，在冰霜巨魔的哀嚎声中交互缠绕，拧成参天巨树。

    耶格尔瞪大了眼睛。

    他在战争中死去之前，已经有数千岁的年纪。

    那数千年中，他见过了擅长治愈心灵的光精灵，见过了西海善于蛊惑的海妖和人鱼。

    他也见过总是诱骗人类的恶魔，催眠精神的吸血鬼

    他见过了太多的幻术，见过了太多的针对灵魂、精神和心灵的虚假。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幻术。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天霜溪谷，有朝一日会有鸟鸣鹿啼，会有遍地的花朵和参天树木。

    他也从未见过，这天寒地冻的山谷，落满金色阳光的景象。

    就是这样温柔美好，虚假到无以复加的幻象，将他的冰刺融成了水，将冰霜巨魔绞成了生命的养料。

    而用出了这样的幻术的人类少女，正抚摸着怀里的圆滚滚的黑煤球，试图安慰这个在战斗中受到惊吓的小家伙。

    爱丽丝抬起头，看向站在祭台上的冰霜精灵，说道：“您输了。”

    冰霜精灵耶格尔苦笑了一声。

    “是啊，我输了”

    “你打算怎么做，强行取走天霜溪谷的圣物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说道：

    “我说过，您不信任我，所以，换教皇圣座亲自来取天霜溪谷的圣物。”

    “我只是打算离开，还请您不要继续为难我。”

    耶格尔说道：“离开？小姑娘，我也说过，我不打算放你离开。”

    “你让我见识到了如此的幻术，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你太可怕了，所以我必须在你还未成长完全的现在，将你这个黑暗信徒彻底扼死在这里。”

    他似乎笃定了爱丽丝是黑暗神派来的使者。

    他说道：“否则，光明没有任何生机。”

    话语落下，他化为一抹纯净的蓝色光芒，汇入了脚下的祭台之中。

    寒冰铸造的祭台裂开，一只冰蓝色的酒杯，在祭台之下被冰柱缓缓拖起，进入爱丽丝的视野。

    暗蓝夜幕之上，无边绵延的万千星辰纷纷落下。

    点点银芒旋转着，汇入那只冰蓝酒杯，在那空荡荡的杯中凝成了莹润的酒液。

    那液体越积越多，在它自杯子的边缘溢出的那一刻，温暖的春日幻象被乍然升起的极致寒意笼罩。

    银色酒液落地，掀起了冰蓝色水光，光芒所过之处，花草鹿鸟的美景寸寸破碎，化为一片片巨大的冰墙。

    爱丽丝正要迈脚后撤，却发现自己的脚纹丝不动。

    就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她的脚已经被冰块冻住了。

    山洞里，深蓝夜幕被冰雪吞噬，空旷地面寒冰锥刺漫布。

    浓厚的水元素，正在疯狂的侵吞着天霜溪谷的一切，要将此地化为冰雪的荆棘城堡。

    爱丽丝四处张望着。

    退？

    无处可退。

    冰雪已经将她包裹的密不透风，即将把她冻成冰块。

    反抗？

    无可反抗。

    这不融的冰连她唤出的火焰都一同冻住，让她无计可施。

    眨眼之间，高处已经完全被厚重冰层遮挡掩没。

    周围的也已经被冰墙堵得密不透风。

    脚下更是冰刺纵横，落脚之处难以找寻。

    爱丽丝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状况有多糟糕。

    她的神力正在被冻结，哪怕她刻意控制，也无法挡住那侵蚀进血脉和灵魂中的刺寒。

    不快点离开的话，她必然会在这里变成冰块。

    还有哪里，可以让她逃出去？

    爱丽丝看向了碎裂开的祭台。

    小黑猫瑟缩着，可怜兮兮地在她怀里叫着：“喵呜~”

    爱丽丝咬了咬牙，一杖敲碎脚上的冰。

    她直奔向碎裂的祭坛，抵御着侵入骨髓，让她连呼吸都极为痛苦的寒意，将手伸向那冰蓝色的杯子。

    这就是天霜溪谷的圣物——天霜圣杯。

    爱丽丝只是触到了杯子，手指就已经被那一直在溢出的银色酒液冻成了冰块。

    更是有血红色的冰刺自她的膝盖、大腿、腹部生长而出。

    ——在这极致的寒冷中，她的血液被凝结成冰，自内而外的破坏着她的身体。

    爱丽丝咬着牙，爆发出了全部的神力，与天霜圣杯中纯粹到极致的水元素对抗着。

    她忍着疼痛，弯折了冻僵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杯柄。

    天霜圣杯自冰柱上被拔起的那一瞬，天霜溪谷发出了哀鸣和震颤。

    原本疯狂蔓延的冰雪荆棘瞬间融化成澎湃大水，在溪谷之中横冲直撞，冲垮了山壁岩石。

    爱丽丝身体上的血红冰刺也融化了，只余下数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她失血过多，神力透支，生命机能不断流失，拔下了天霜圣杯的这一瞬，她只还剩下一口气。

    奄奄一息的爱丽丝紧紧抱着怀里的黑猫。

    她耗尽最后一丝神力，设下结界护住自己和使魔，向后倒落进能够将人撞至颅骨折断的汹涌水流中。

    澎湃冰水携着塌落的巨石和冰块，撞穿天霜溪谷的冰层，撞入冰层下水势凶猛的地下河。

    冰霜溪谷之外，游走于冰霜巨魔之间的克里斯眉头一皱。

    他不再游戏玩耍，银色光芒一闪而过，冰霜巨魔就化成了没有生机的松散霜雪。

    黑发神只在震颤的山谷中抬起头来。

    他嘀咕着：“天霜溪谷的地下河的流向是哪里来着？”

    过了许久，克里斯才想起来。

    天霜溪谷的地下河，最终会汇入地处大陆东部的圣灵街的镜湖之下。

    圣灵街之前那个人类教皇，好像说圣子现在正在圣灵街里。

    克里斯自言自语道：“那家伙会不会戳穿我？”

    “他要是表现出戳穿我的意图，那就把他做掉好了。”

    他抬起脚步，缓缓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不过几步而已，他的身形就彻底消失在了山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