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次有惊无险过后, 简星不敢再长时间弧昭阳了，一夜之间感觉真正有了家室，有了牵挂, 有了责任。这种牵挂宛如一股向心力, 将他稳稳地抓在地面, 从此明白了何为归属感。

    昭阳其实在《死在醒来之时》的戏份不算很多，但李方哲导演拍得很慢，有时通告单上一天就一两场戏, 或者可以理解为, 一两场戏他就得花一天时间反复磨好。

    拍了三个多月, 徐元杰告知昭阳, “金荷电视节”将在元宵节前举行, 为期三天, 让昭阳至少回来参加最后一天的闭幕式加颁奖典礼。

    金荷电视节是专为“金荷奖”举办的电视节, 比起国内三大电视奖，这是个新兴电视节, 由国内五家龙头视频平台联合举办, 每年一届, 如今是第四届, 评选的标准的是专业评委会意见和观众投票各占一半。虽然历史远不够老三大悠久，但五家平台的宣传力度不容小觑, 几届下来，金荷奖的影响力迅速攀升, 看着颇有汹汹追赶老三大的趋势。

    《非我族类》参加了这一届的金荷奖角逐, 官方给邱导发来通知, 告知《非我》已经入围了至少一个奖项的提名，邀请《非我》主创团队前来参加第四届金荷电视节。

    主演自然也都要到场。

    昭阳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跟李方哲导演请假了。

    前阵子, 简星有几天空闲时间，他想飞过来给昭阳探班。昭阳当时心脏怦怦直跳，光是听着就觉得幸福，但还是拒绝了简星。简星的腿刚好，演戏是不得已而为之，昭阳不想看他为了自己勉强奔波。

    为此，昭阳就是在片场摔了，磕了，碰了，也不敢告诉简星，怕简星真的会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虽然真的很想跟简星撒娇，跟他说自己哪哪疼，跟他说累，跟他说想见他。

    昭阳跟李方哲商量，春节他都可以加班，他只要几天时间回去参加金荷电视节就行。

    李方哲同意了。不拍戏的时候，他还是很有人性的。

    昭阳欢天喜地地订机票，然后天天抠着日子数倒计时，提前两天就收拾好了行李，离开剧组去机场那天，昭阳恨不得直接开个传送门。

    简星比昭阳早一天到S市，把家里收拾了一番，他没有亲自去给昭阳接机，这方面周燃的公司会安排好。

    昭阳上机前，简星在电话里对他说，我在家等你。

    我在家等你。

    昭阳怀揣着这句话，在飞机上睡了难熬又甜美的一觉。

    下机，穿越半座城市，进小区，进院子，到家门口，昭阳拎着行李箱，进门，大厅空空荡荡，不见简星。

    “简星？”昭阳四处张望，楼下蹭蹭蹭找一圈，不见简星，又哒哒哒上楼。

    人呢？人呢？

    手机响起。

    “前辈，”简星的声音很低沉，透着磁性，“我在浴室。”

    昭阳：“……”

    昭阳的喉结动了动。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一步步走向房间。

    进到房门口，一眼就见到关着的浴室门。

    昭阳本想维持平稳的步伐，走出没几步就忍不住了，抬腿跑起来。

    哗一下拉开浴室门，昭阳微微喘着气，与浴缸里的简星四目相对。

    一向直白的简星突然变得矜持了，浴缸的水面全是泡沫。昭阳只看到雾气氤氲中简星滴水的发丝，修长的脖颈，棱角分明的锁骨、肩膀，结实平坦的胸肌……然后就没了。

    昭阳今天有点恨他这种矜持。

    简星嘴角一扬，朝昭阳勾了勾手指。

    昭阳莫名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记得是哪一次，简星说，他不会变态到潜入昭阳家的浴室里等着他。

    可也许有一天，他会在自己家的浴室里等着他。

    昭阳走过去，途中踉踉跄跄地扒掉鞋子——这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充足的准备了。

    然后扑通一下，像鸭子一样扑棱进浴缸里。

    推开一江春水的阻力，贴向简星，吻他双唇。

    今天的昭阳尤其主动，大胆地伸舌去搜寻简星的舌头，疯狂地索求他的气息。

    简星一边吻他，一边脱掉他的外套，湿漉漉沉甸甸，随手往地下扔去。

    接着去扒他裤子。

    昭阳任由简星捣腾自己，双手也在他光溜溜的身上乱摸。

    简星突然用力一托昭阳屁股，“前辈……你坐疼我了。”

    昭阳喘着气，嘴唇有点肿，眼里全是渴望，也不知听没听懂简星的话。

    然后，毫无征兆地，眼眶就湿了，一线泪痕姗姗滑下。

    “简星，我想你了。”

    “我也只爱你。”

    简星愣了愣，昭阳这句话，是回应他上次在电话里的那句“我只爱你”。

    这人，还敢说他弧长。

    简星吻他眼角，是熟悉的咸涩的味道，“之前让你难过了……”

    各方面的。

    “现在好好补偿你。”

    两人没羞没躁地在简星家宅了两天，仿佛要把几个月落下的功课一次性补回来。

    2月23日，金荷电视节闭幕式如期而至。

    徐元杰按惯例提前来接昭阳，昭阳和简星暂时再装陌路人，分开到场。

    昭阳全神贯注地拍了几个月的戏，这阵子不关注网络，也不发微博，只偶尔在徐元杰的提醒下发一些业务性的转发，感觉自己离国内的社交圈已经十分遥远。

    再次进入灯红酒绿的场所，有点恍神。

    《非我》主创团队集合，邱导、制片人、韩铭逸都和《非我》的女演员一并走红毯，简星和昭阳一前一后，都单独走。

    邱导和制片人没引起太大反响。简星一出场，观众们近乎全体高潮，“简星”的喊声一时把其他艺人的名字都压了下去，一万个闪光灯立刻对着简星啪啪啪啪，简星又要跟热情的观众打招呼，又要配合摄影师拍摄，十几米的红毯走三步不得不停一步，逗留的时间格外长。

    昭阳见惯了简星这样的风头无两，在远处带笑看着。他男朋友今天也很帅。全宇宙第一帅。

    轮到自己出场了。昭阳整整自己的西装。他穿不惯这些高定西服，下午出门前，领带还是简星帮他打的。

    昭阳踏上红毯没几步，观众的高潮又翻了一番，“简星我爱你”的呼声里开始崛起一阵阵“阳阳我爱你”，刚刚拍完简星的摄影师们转头又冲向昭阳，依旧是一万个闪光灯啪啪啪啪地拍个不停。昭阳被这热烈的浪潮拍得有点晕，整个人都拘谨起来，只想快点走完这段红毯。这么一对比，他才感觉到简星刚才有多么从容。

    签名后是媒体采访，简星和昭阳面前都怼了千八百个话筒，问话此起彼伏，答都答不上来，一旁的韩铭逸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有简星和昭阳这俩热搜之王在，没谁愿意浪费时间搭理过气爱豆。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一通流程，进到内厅，昭阳以为可以解脱了，没想到来寒暄的人更多了。每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交情的、没交情的、熟的、不熟的艺人或业界人士，但凡知道昭阳是谁的，都要凑过来跟他唠上两句。好些人昭阳都不记得自己见没见过，却不好问，只好摆着笑脸，一一应付。

    所有人都对他很客气，笑容满面，友善亲切，有喊他阳哥的，有尊称他昭老师的，夸他在《非我》的出色表现，没话题也硬要找话题跟他展开讨论，还有旁敲侧击打探他档期的。不到一个小时，昭阳的业内社交圈里就多了几十个“朋友”。

    无意中听到一件事，让昭阳颇为感慨——余霜琴没来参加这次的金荷电视节。

    昭阳没有亲眼见过余霜琴，完全是通过简星才认识的这个人。当初，她连简星都不怕得罪，风头盛得一扬裙摆能盖住一半娱乐圈。那阵子放眼望去，哪里都是她，金主还给她砸大把钱拍电影，天价请一堆影帝、顶咖来给她作配，铺天盖地的宣传，抢劫一样的排片率，结果还是扑。

    非常突然地，大约是几个月前起，余霜琴不扑腾了。

    骤然间悄无声息。

    有人说，余霜琴的金主倒台了。资源撤了，再也没人愿意捧她臭脚。

    昭阳只是听着，并不评论。大多数对话都由徐元杰主导，替昭阳过滤各种信息，昭阳只负责杵在那刷个脸。后来还是简星过来给他解围，说了几句就和他一起去落座了。

    晚上8点，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按常规，前半段先出一些小奖项预热，后半段陆续出一些大奖，“年度电视剧”和“年度男/女演员”自然是压轴。

    电视剧奖项和电影奖项不同，电影节的传统一般是每年一部最佳影片、一个最佳男主角、一个最佳女主角，夺冠很难，却是至高荣耀。电视剧奖项则未必限定一个，有些电视节还试过一年出四个最佳男演员或女演员，全看电视节本身的规定。

    金荷奖更接近于电影奖项的模式，年度电视剧和年度男/女演员都只有一个名额，以此提升奖项的含金量。年度电视剧其实悬念不大，光看数据就看得出来，提到去年全网大热的电视剧，每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非我族类》。

    不出所料，《非我族类》成功夺得金荷2020年度电视剧奖。

    那之前，《非我》已经获得了优秀编剧、优秀导演、优秀摄像奖，还入围了其他好几个奖项的提名，过了一个丰收年。

    邱导在掌声雷动中上台领奖，感谢剧组，感谢主创团队，感谢演员，还说了一点创作感想。

    随后就是年度男演员、年度女演员。

    昭阳很意外，年度男演员的五个提名里，自己竟也入选了。

    《非我》入选了两个，就是他和简星，另外三个分别是三部电视剧的男主角。也就是说，这五个人里，只有昭阳是男配。

    金荷奖并没有明文规定年度演员一定要是主角，但前三届的年度男女演员都是男女主角，无一例外。这很正常，主角戏份最多，角色形象最正面，最容易演得出彩，也最容易吸粉，没几个配角奢望过自己能角逐这个年度演员的奖项。

    颁奖人是一个影视两栖的三金影帝和金荷奖上一届的视后，两人互动一番，打开名卡，宣布：“金荷奖2020年度男演员是——”

    台下，昭阳抓紧简星的手，简星也回扣住他，指缝贴着指缝。

    昭阳是觉得这个奖有可能会是简星，提前为他高兴。

    他能在提名里和简星一起出现，已经是很意外的收获了。

    “昭阳——！”

    铿锵的声音响彻会场。

    昭阳一怔。

    ……？

    有人在……喊他名字？

    就是舞台上的那位……颁奖人？

    他说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轰动的掌声淹没了他的思绪，见他呆在座位上没反应，简星拉着他起身，然后光明正大地紧紧拥抱他，在他耳边说：“前辈，上去领奖吧。”

    昭阳张了张嘴，用眼神问简星：真的是我？

    真的？

    简星温柔地笑，差点没忍住亲昵的小动作，“你实至名归。”

    昭阳的眼眶默默地红了，在简星的鼓励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拨开汹涌的掌声，一步步往台上走去。

    这一路很漫长，每往前走一步都有人跟他说恭喜，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脑袋嗡嗡的，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如浮在半空。

    终于上台，接过奖杯，接过话筒，然后昭阳僵在那里，不说话了。

    他一直笃信拿奖的应该是简星，不会有他什么事。

    就是这么莫名自信，自信得完全没准备发言稿。

    实则年度男演员颁给昭阳，确实经历了一番波折。

    首先，年度电视剧和年度男/女演员默认最好不要重合，被少数作品垄断大部分奖项，不是个好现象，不利于行业更不利于金荷电视节的长远发展。

    除非真的出现了格外出挑的作品。

    现象级作品不会每年都有，可遇不可求。事实就是，《非我》去年吊打一众竞品，一骑绝尘。评委会经过讨论，第一关算是过了，从专业性和市场热度来看，《非我》都当之无愧可以同时斩获年度电视剧和年度男演员。

    下一个问题是，年度男演员颁给谁。

    有人觉得这是个无可争议的问题，除了男一号简星还能颁给谁？

    却又有人提出，单论在《非我》里的表现，昭阳饰演的羊宜修，从演员本身的演技到角色的层次感、人物弧光等等，各方面都要略优于男一号小羊。简星也很不错，然而终归是经验不足，稍显青涩。

    而且两人的戏份差别不太大，羊宜修的存在感在剧中一直很足。

    从专业性的角度看，年度男演员应该颁给昭阳，不能因为昭阳演的不是男主角、粉丝基础又比不上简星，就昧着良心“因循旧例”。

    还有人提出，那不如来个双黄蛋，今年颁出两个年度男演员。

    这个提议很快被毙了，是出于非常现实的考量。《非我》已经拿了年度电视剧和年度男演员，还要来个金荷奖史上第一颗双黄蛋，金荷奖的联合主办方里，独播《非我》的八方视频一家赚得盆满钵满，另外几家平台得堵心了。

    评奖委员会就这个问题吵了许久，直到金荷电视节开幕前夕，才最终敲定名单。

    选昭阳，不仅是考虑到专业性角度，还是一个噱头。

    金荷奖要和国内老三大电视节争一口蛋糕，就必须引起足够的关注。今年金荷电视节“《非我》摘荷”不算什么大新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如果再爆出“年度男演员花落昭阳，《非我》男一号简星止步提名”，这是不是就很吸引眼球？

    国内有些电视节近两年因为把视帝视后颁给明显没演技的顶流，把观众当瞎子，口碑一落千丈，被嘲得不行。金荷奖官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加入赛场的极佳突破口。颁完这个年度男演员奖，回头一波宣传造势安排上，宣扬金荷奖的“公正、客观、专业”，不向徒有其表的流量低头，妥妥地一炮垒起口碑。

    昭阳站在原地，沉默。全场鸦雀无声，陪着他一同沉默。

    昭阳没有准备讲稿，但他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多么想让世界看看，他心里装着些什么。

    他的目光蕴着水汽，望着观众席，望着简星的方向。简星也望着他。

    许久，昭阳缓缓扫视，看向台下的这些面孔。

    徐元杰，小梦。林溪谷。邱导，张副导，韩铭逸。周燃，小赵。应高义，谢景。白明轩，童才哲。卓一成。万翔。

    还有很多或亲或疏的同行。

    他甚至还看到了盛年。

    台下的这些人里，有那么多他曾无比羡慕的天之骄子。他们好像无需怎么用力，轻轻巧巧地就能跑到前头，甩下他很远很远。

    终于，他自己到了这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里。

    虽然很慢，可他还是到了。

    这一路，真的好难啊。

    昭阳傻傻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眼眶越来越湿，忍了很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不知是谁开的头，有人鼓励性地鼓掌，带动起了更多掌声。

    掌声再次熄灭时，昭阳努力维持庄严，却终究是颤着声开口：“谢谢。”

    他想起一些往事。他想起，当年，同在飞扬传媒的一个前辈对他说过，对粉丝不要太认真。他们早晚会离开。

    后来，他明白了这句话。

    再后来，他明白了更多。

    最终会留下的不是粉丝，不是他们曾制造的热闹，也不会是自己。

    就连“昭阳”，这个明星，这个演员，也只是个过客。

    但他的角色，他的作品，曾打动过人心。

    曾走进某些人的心里，将被某些人用一生去记住。

    这才叫“永恒”。

    “谢谢”，这就是昭阳的全部获奖感言。

    观众有点惊讶，确认昭阳的“发言”已经结束，还是礼貌且表示理解地鼓掌。

    爱他的简星为他鼓掌。喜欢他的徐元杰、林溪谷、邱导、周燃……为他鼓掌。

    不待见他的韩铭逸、盛年也要为他鼓掌。

    他坦然接受。

    昭阳下台，看到简星离座，远远地给他一个眼神。昭阳意会，按捺住兴奋，生生在座位上钉了十五分钟，就抱着金荷奖杯溜了出去。

    简星不知哪里找了个没人的小房间，昭阳按着约好的暗号敲门，刚敲完门就开了，一把被拉了进去。

    简星把他抵在墙上，微微低头，以鼻尖蹭他鼻尖，“是不是开心死了？”

    “开心死了。”昭阳傻呵呵地承认，又捧起奖杯，献宝似的，甜甜地笑，“送给你。”

    “好，”简星也笑，“回家就放到床头供着，天天看着它……”

    昭阳：“……”

    这人，三句不离开车。

    简星又说：“前辈，我打算换个房子。”

    昭阳一顿。

    “等你拍完电影回来……我们就一起住吧，好不好？”

    昭阳望着简星，笑得双眼发光，“好。”

    “谢谢”，这是今日的他，想对世界说的话。

    谢谢自己。

    谢谢他生命里的这一点星光。

    若没有遇见这个人，也许所有这些依旧会发生。

    但遇到了他，所有这些，就以独一无二的姿态发生。

    谢谢宇宙浩瀚。

    谢谢星辰日光。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云导反省了一下，在这里写点全文小结。（20.8.19更新）

    《捆绑》写的时候一直有大纲，我一直自认它会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从人设到剧情，一直到结局，我都在认真地收尾，过程中也有不少写得让我自己很动容的地方。但看了大家的评论，我意识到我对自我的认知有偏差。

    反复思考过后，我现在必须承认，《捆绑》写得不好，有很多为了硬拗戏剧性和感情戏的牵强附会之处，有些地方明知逻辑好像不太对，但是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而且为了剧情的进展，也就得过且过了。整体来看，甚至感情戏也有点用力过猛。

    云导对娱乐圈和感情流其实都不算特别擅长，当然这不是借口，这是我菜的理由。之所以写娱乐圈，而且接下来有几本还是娱乐圈，是因为娱乐圈这个行业对于我比较适合借以表达某些与网文行业相关的事情，这确实是我的私心。

    最后只能说，这一本我用了心，但没写好，菜是原罪，是我还不够好。

    非常感谢即便如此也包容着我、陪着我一起走到最后的你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