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简星的话一时被堵住了, 久久没有继续。

    大概是没有想到——连昭阳自己也没有想到，简星的坦诚，会突然间也逼出了昭阳的坦诚。

    幸福来得义不容辞, 又毫无征兆。

    简星望着昭阳，嘴角荡起笑意, 从零星波纹到情难自抑的满心绽放，撑着台沿的双手暗暗地愈发用力, 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冲动一次, 努力酝酿平生最大的耐性, 柔声问，“那, 前辈……”

    一句话未完，已唇干舌燥。

    “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昭阳也望着简星，嘴唇微张，却一时不说话。

    简星很想不顾一切地吻下去。可这一次，他一定要等到昭阳的答案。

    他要堂堂正正, 他要师出有名, 不想再患得患失、提心吊胆。

    爱情最美的关系不是暧昧, 而是负距离。

    昭阳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

    也许是直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男人在向他表白。

    而他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才仅仅几个月前,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曾经, 他被韩铭逸恶心过很多次，恶心到他觉得再跟男人碰一碰嘴, 他会死。

    第一次被简星吻的时候, 是意外，震惊。但并不恶心。

    第二次……他甘之如饴，沉浸其中, 甚至希望那个吻不要停。

    昭阳不知不觉就发起了愣，简星以为他为难，心里失落了半分。

    “没关系，如果前辈现在不回答我，我就当你还在考虑，那我就还有机会。”简星浅笑着，不声不响后退半步，“我可以继续追。”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微妙地拉开，昭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手就伸了出去，抓住简星手腕。

    简星停住动作。

    “我……”昭阳磕巴，“我不是……”

    他不是还在考虑，他不是要简星继续追，他不是要吊着简星，他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现在还说不明白，连自己都不信。

    他只是没有经验，对流程不太熟悉。

    “我……”昭阳脑子拧成一团，仍抓着简星不敢放手，怕简星真的走了，那他下次就不知道有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了。

    “……好。”

    娱乐圈恋情是什么概念？

    娱乐圈的同性恋情是什么概念？

    必定不能公开的娱乐圈同性恋情是什么概念？

    他不知道。

    他脑子里目前只容得下一件事。

    和简星谈恋爱。

    和面前这个人，这个他现在不愿放手的男人，在一起。

    以后可以对他说，我想你，我想见你，我喜欢你。

    是他不敢想象的那种幸福。

    好像怕简星听不懂，昭阳急忙解释，“我——可以——”

    入行7年，见过那么多组，试过那么多镜，也不是没演绎过脑残台词，再雷的台词昭阳都能秉持着职业精神声情并茂地说出口，这一次却卡在了简简单单的“男朋友”三个字，这句直白易懂的话竟莫名羞耻。

    越往下说，昭阳的声音越低，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做你男朋友。……你也做我男朋友。”

    一个字一个字，轻轻痒痒，搔进简星的心里。

    简星靠回去，重新把他紧紧环住，头更低，凑得更近，“那，前辈，我想吻你，可以吗？”

    昭阳一张脸烫得不行，恨不能把整颗脑袋埋进满天星里，权当世上查无此人。

    简星偏要贴向他，热气一口一口喷向他烧红的耳朵尖，“可以吗？”

    “前辈不答应的话，就算了。”简星忽又退开。

    昭阳陡地迈前一步，微微踮脚，抬手抓上简星胳膊，稳住重心，仰起脸，主动堵上简星的唇。

    他总是忘了一件事。他是前辈，简星是个比他还小五岁的小年轻，被个小孩儿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有点丢脸。

    不就是没有经验吗。一回生，两回熟，他也能学的。

    简星却经不起这样的撩拨，柔软的触感覆上双唇，他愣了半秒，右手揽到昭阳腰后，昭阳被简星压得连连后退，臀部一下子撞上岛台，慌乱中随手把那束满天星搁到一边，简星左手再次撑住台沿，将昭阳箍在怀里。

    昭阳那个吻只停留在表面，是一次大张旗鼓的虚张声势，简星反守为攻，直接撬开昭阳的唇，娴熟地伸进舌头，长驱直入，风卷残云，侵占一空。

    这是昭阳第三次和简星接吻，却已能从简星的吻里分辨出他的情绪。激进的，温柔的，试探的，留恋的……或是，带着某种诉求的。

    危险的气息。真正的危险。就算没经历过，这也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尽管狂野，昭阳却感受得到，简星在极力克制。

    昭阳觉得自己应该喊停。进展太快了，他脑子有点不清醒。

    可他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只能微张着嘴，用尽全部力气去呼吸，感受着简星柔软的舌尖舔过他的肌肤，腿已经软了，全靠简星的手和身后的岛台撑着。

    简星却还要问他问题。

    “前辈，可以脱你的衣服吗？”

    “……嗯……”

    “可以吗？”

    “可……可以……”

    “前辈，可以解你的皮带吗？”

    “可以……”

    “前辈，可以脱你的内裤吗？”

    “嗯……”

    “前辈？”

    “可以……”

    “前辈，我想摸你那里……可以吗？”

    昭阳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快被简星就地扒光了，岛台光滑的石板变得冰凉，灿烂的满天星静静地躺在一旁，见证这一切，正对着简星背后的那面墙有一面落地全身镜，将这幅景象一览无余，昭阳羞耻地避开目光，揪着简星扣子全开的衬衫，抵着他的胸膛，极轻极轻地应一声，“……可以。”

    简星还不放过他，抚上他雪白的背，手指沾上他黏腻的汗珠，“前辈，我想和你做……可以吗？”

    “……”

    “可以吗？”

    “……嗯。”

    昭阳睡下后，简星给小赵发信息，明天早上的通告往后推，他要休息半天。

    明明已经忙了一天，刚才又折腾了一番，他应该累得像头死猪倒头就睡，这会儿却很精神。

    那么朝气蓬勃的躯体，急不可耐的气血方刚，憋了太久，总算等来爆发，却感觉称不上爆发，很不过瘾。

    可昭阳在身旁睡熟的样子，又让他不忍强行继续。

    昭阳是简星心里的小太阳，却是为他第一次升起的小太阳。漫漫长夜，初现阳光。星星之火反而狂烈燎原，简星怕自己灼伤昭阳，不得不小心翼翼。

    简星感受得到，昭阳痛苦大于愉悦，但甘之如饴。

    他们都同样收敛着，为了对方。

    简星辗转反侧，止不住地回味，后来又进了几趟浴室，快到天亮才朦朦胧胧睡着。

    睡了不到半小时又醒了，昭阳依旧睡得很熟，呼吸沉稳，只是被子被他踢了一半，一片白露在空气里，简星赶紧给他掖好被子。

    昭阳快9点才睁眼，简星已睡了个回笼觉，两人共享一张被子，枕着同一个枕头，一时大眼瞪小眼。

    “前辈，早。”简星撑起身，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简星想营造一下温馨的氛围，却一秒破功。

    简星只是这么一挪，两人就突然同时僵住，画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昭阳：“……”

    简星：“……”

    “……前辈你懂的。”简星淡然解释。

    昭阳：“……”

    一大早地，脸又红了。

    “前辈，”简星盯着昭阳红扑扑的脸，朝他贴得更近，“帮我一下？”

    明明已经是个有对象的男人，昨晚他还要自行解决那么多回。简星有点委屈。

    “……啊？”昭阳吓一跳。一大早地，就……又来？

    实不相瞒，他还疼着。

    简星充满磁性的嗓音像带了电，“用手就行。”

    磨蹭半日，两人并不急着起床。昭阳侧躺着，简星贴着他后背，搂着他，两人懒洋洋地半睡半醒。太阳透过窗帘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洒进来，暖得很舒服。

    简星又吻了昭阳几次，每一次都要温柔地问一句“可以吗”，昭阳不答，他就一遍遍地追问，逼得昭阳必须说可以。

    “饿吗？”简星问，“酒店有早餐，要叫很快的。”

    “不饿。”昭阳不想有人来打扰。

    “那……洗澡吗？”简星的下巴轻轻搁在他颈窝，“一起。”

    “……”

    昭阳不说话，简星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强求。简星清楚自己现在什么状况，要真一起洗，就不是洗澡那么简单了。

    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简星问：“前辈，你昨晚说……你也喜欢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昭阳还真想了想，坦诚，“不知道。”

    是他意识到自己动了心的那一天起吗？

    还是更早的时候？

    是认识简星的时候？

    不，太早了。他确认自己那时对简星绝没有这种想法。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

    昭阳想来想去，又说了一次，“不知道。”

    不知道。捋不清。但那些记忆，都很历历在目。

    只有简星注意到他扭伤脚。

    只有简星注意到他吃不好饭。

    只有简星注意到他啃巧克力的习惯。

    只有简星注意到，他在冬日里演戏，如何冻得瑟瑟发抖。

    只有简星会在一个夜间千里迢迢过来陪他一个小时，又千里迢迢赶回去工作。

    只有简星，能让他安心落泪，不问后果。

    “好吧，”简星笑，“不知道就不想了。那另一个问题。”

    “啊？”

    “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一直都没感觉么？”

    昭阳隐隐觉得，这个问题有那么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他自己都心虚，想调整一下姿势，腰却被简星紧紧搂着，不敢乱动，怕又引起某些不和谐的化学反应，一时绷得后背都僵直了。

    简星感受得到他这些小情绪，但不说破，等着他回答。

    “大概……大概感觉得到吧。”昭阳冒死说实话。

    “嗯？”简星拖长尾音。

    “……感觉到，但是，不敢信。”昭阳轻声。

    这么多年来，现实总是一次次给他希望，又一次次让他失望，接近绝望。

    当年，被第一个经纪公司挖掘，签约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朝梦想进发了。

    没奢望过一炮而红，没奢望过一夜暴富，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一步一步奋斗就行。

    后来，发现他想得太简单。

    许多次，他找到一个不错的本子、不错的角色，试镜看起来很顺利，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凭着努力上一个台阶了。

    结果，总是会突发各种状况，总有各种理由让机会落到别人手里，所有美好的承诺都只是海市蜃楼，那么多人都能往前飞越，只有他原地踏步，深海沉浮。

    娱乐圈，名利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他太天真，怎么能相信真的有人只是欣赏他的演技，真的有人只是纯粹地被他折服？

    不敢相信。

    就连演羊宜修的时候，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怕曾经的历史重演，他又要中途退场，被别人顶上。

    “那现在呢？”简星半撑起身，低头看他，“现在信了么？”

    昭阳侧过脸来，看向简星，“有点不真实。”

    简星俯脸轻啄他的唇，“够真实么？”

    “嗯。”

    简星伸舌进去，给他一个深吻，“够真实么？”

    “……嗯。”

    他现在不怕了。简星是真实的。

    他是他黑夜里的星光。

    “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么。”简星吻够了，突然说。

    “啊？”

    “那次在你家……”简星松开了嘴，却不舍得起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昭阳的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就会毛茸茸地扫上简星的脸，“我以为你真的厌恶我了。”

    像厌恶韩铭逸一样。

    “我……”昭阳涨着脸，回忆起那天他就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自己表现得太丢人了，“我没有厌恶你，我是……没，没……”

    “没什么？”

    “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什么？”简星没明白，“套套？”

    昭阳羞赧，“……不是——”

    是心里没准备好。他一直觉得他和简星的距离那么遥远，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总忍不住拿自己和他对比，总忍不住想自己会不会哪里不够好，和他站在一起会不会不合适。

    后来发觉，在怦然心动的爱慕面前，这些都微不足道。

    这样的话，昭阳说不出口，只好慌不择词，“那时我家太乱……”

    太破，太寒酸。太配不起简星。

    简星看着昭阳，噗嗤一笑，“我根本记不清你家长什么样。我那天光顾着看你了。”

    昭阳：“……”

    “不过，是我考虑不周，我的错。”简星说。他这人浪荡惯了，对这种事毫无仪式感的概念，没想到昭阳这么看重，他意外之余有点感动，“早知道前辈你这么在意……我这次应该准备得更好一点。昨晚太仓促了。”

    他昨晚原本只打算郑重地表个白，让昭阳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那次冷不防地被昭阳丑拒后，简星深刻反省了自己，上网搜了不少资料，还旁敲侧击地八卦了一下小赵的恋爱经历及见闻，越来越明白到东西方在婚恋文化方面的差别。小赵说，他们大学也有不少同性恋，反正不管同性恋异性恋，原理大概是差不多的，喜欢，追，表白，在一起。从上床开始的那种，一般叫炮友。

    简星认为问题的根源是文化冲击，周燃不以为然，“冲击个屁，你真以为中国人都很传统？下回我的趴体你多来几次看看……”

    简星又跟他结束了这个话题。

    总之，简星已经做好打算以中国式恋爱的方式去追昭阳了，不料昭阳单方面省去了这个环节，他一个吻送过来，简星就把这通决心全忘了。

    “……没有，”昭阳低声，“这里已经很好了。”

    星级酒店，豪华套房，这还叫仓促，简星的准备得更好是要登月么？

    简星笑，舔上他耳垂，对着他耳边说，“下次来我家。”

    说完，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地背对着昭阳走向浴室。

    昭阳怔怔地看着简星的背影。完美的直肩、纤长的腰身，年轻而紧致的肌肉，瘦削得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骨，每一处细节都让他移不开眼。

    直到简星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昭阳才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简星……太会了。每一个小动作都撩得他神魂颠倒，根本没法以正常的心态面对这个男人。

    等到昭阳去洗完出来，早餐刚好送来。

    简星还发了条朋友圈。

    照片只拍了早餐，没有拍人，简星更连一句话都没说，但周燃的评论还是让简星很无语：嗯？吃上肉了？

    艹，这都看得出？

    简星还在心里骂，周燃在微信找过来了：恭喜恭喜

    周燃：那句话咋说来着

    周燃：守得那啥开那啥

    周燃：反正就是简大少爷辛苦了

    周燃：鼓掌，啪啪啪

    简星：[微笑.jpg]

    他这个发小特么是个什么变态？

    不过这事他也只能向周燃透露了。在国内这种环境，他目前这样的身份，周燃是唯一一个包容他、理解他甚至支持他的人，不然简星那种想把自己的男朋友向全世界炫耀的心情连一个小小的宣泄口都没有，得难受死他。

    至于父母……简星从来不介意向他们透露自己的感情生活，这在他们家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可从前就是太正常了，父母习惯了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不会特别当回事。对这一次的这一个人，他想郑重待之，反而无法像从前那般随口一提。

    昭阳在这里留了三天，简星一连三天溜出来，在酒店里和他过夜。但简星一诺千金，在“下次来我家”之前，都不再和昭阳做到最后一步。好几次，昭阳见他憋得辛苦，心都软了，只要简星想要，他不会拒绝。可简星只是让他用手帮自己下火，同时更肆意地吻他，以此弥补。

    简星几天都没睡好，又要披星戴月地赶行程，肉眼可见地疲惫。昭阳深知自己在这里对他影响很大，第四天决定收拾行李回家，让简星专心工作。简星不舍，但没有阻拦，说实话，昭阳在他面前，他却看得见吃不着，折磨到了极致，还不如养精蓄锐，等回到家，玩一次大的。

    昭阳不舍得那束满天星，亲手带着它上了飞机，一路上当宝贝呵护着，一回家就按着网上说的攻略好好保养起来。

    那枚星型钻石胸针则和那块日月星辰系列的手表一起，在柜子深处层层叠叠地藏着，也如同他和简星的感情。

    简星和维纳斯世纪签订的合约上并没有“合约期间不能谈恋爱”这一条，公司是想加的，简星不同意，觉得这是反人类的规定。在最美好的年纪，情爱是自然而然的事，是本能、是天性，这都要强行禁止，这个行业还是人能干的么？

    别人能为事业献身是别人的事，他不行。

    这一条没加，加上了另一条：简星公开恋情必须经得公司同意，否则公司有权索赔违约金。

    何以解忧，唯有刷自己的CP超话。

    小赵发现简星迷上了刷微博，他想着是《非我》定档在即，宣发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简星大概是在关注这方面的信息。直到有一次，简星在某节目组后台一边化妆一边刷手机，小赵给他拿保温杯，一眼瞄到简星的手机屏幕上一条熟悉的tag：星辰日光。

    小赵：“……”

    星辰日光的超话里，有一个三无小号发的一个帖子被转发了几次，一句简单得可以说毫无特色的话：“你是我黑夜里的星光。”

    简星也登上自己的小号，转发这条原博并加了一句：“而你是我的太阳。”

    并没有引起太大反响。超话里各种画画、P图的触手、写文的太太、做视频的剪刀手阿婆主、写段子的大佬，天天产粮，引发一阵阵嗷嗷鬼叫，他们这种随手一句的文艺小清醒语录毫无竞争力可言。

    可简星刷得很开心。平常自己一条微博几十上百万评论转发，他的内心毫无波澜，这会儿看到这句话底下刷出一个点赞、一条评论，都乐得不行。

    一周后，简星如期回S市，下机的当晚就屁颠屁颠地打电话跟昭阳报喜，约他今晚来自己家。

    昭阳迟疑：“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晚……”

    简星笑：“前辈，放心，我正年轻，体力充沛着呢。”

    昭阳：“……”

    脸在三秒之内烧红。

    什么放心……他怎么不放心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