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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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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神早早就撤了。

    只剩瑶姬和蚩尤带着各自的守护神, 这么互相对峙着。

    瑶姬一步步走过去,随着她的走动,蚩尤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来到了某片水域的水底。然而抬头往上看, 却见苍碧色的水幽幽罩在头上不见天日, 那水中也不见任何游鱼。

    战神眉头一剔,不由道:“殿下好大的手笔,竟然搬来了弱水。”

    瑶姬道:“弱水之渊, 鸿毛不浮,不可越也。有弱水守着, 旁人自然听不到你我的话。”

    “何必耗费如此心神, 你的身体……”

    瑶姬一口喝断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可见我方才招来弱水眉头可有皱过一下。随着我记忆恢复, 神魂渐渐补全,这些都已不在话下。今日我有些事要问你, 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否则我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问你, 当年你我既然已经决裂, 你已毁去了婚书, 那么后来你又何以再在我面前提起婚约之事?

    早已忘记一切的瑶姬在毗沙宫里见到了口口声声说着婚约的战神, 在最初可是受了大大的惊吓。那时候瑶姬让他拿出证明婚约的证据来,他却只拿出朱雀令,说没有婚书。其实是很早的时候, 已经被他自己毁去了。

    蚩尤看住她, 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旧事重提?”

    瑶姬抿了唇,道:“战神心思深,瞒了我诸多事,我可猜不准是何意。”

    她心底的那团火在看到腾蛇的时候已经化作了烟, 烟雾腾腾,盖住了她几乎所有的心事。她在蚩尤面前一览无余,而蚩尤却瞒了她如此多的事,她前些日子居然还同他不清不楚搅合在一起,被他耍的团团转,现在想想,当真十分可笑。

    蚩尤蹙眉看着她,勾唇一笑道:“因我瞒了你许多事,所以你要连从前一并否认。姜瑶姬,做人做神都要讲良心!”

    蚩尤很少连名带姓这样叫她,闻此瑶姬也笑了,道:“你同我讲良心?难道不是至始至终都是我在被你牵着鼻子走?看我被你带着团团转却什么都不知道,看我被旧梦纠缠还劝我喝孟婆汤。是不是非得如此耍弄我,方显出战神的手段来?”

    战神不可置信地看着巫山神女,良久才道:“是,我为了耍你,三番四次把自己搭进去。为了耍你,不惜以法相渡你自毁修为。瑶姬殿下真的是金尊玉贵,为了够格耍你,我付出了如许代价。殿下坐庄,一盘在下就已输的精光。若论手段,瑶姬殿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话字字落在她的心头,字字如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瑶姬心头火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好,好得很。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你偷偷养着腾蛇,当初却还能被困在那鲛人的记忆里,装的可真像。我当真被你骗到了。”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勾陈乃五方守护神,各属木、火、金、水、土五灵,而腾蛇被称作虚诈之神,实是因为它可以直通神族梦境,出入其元神,若腾蛇在,他们断不会在那玉璜中困那么久。

    蚩尤哼笑了一声,道:“那时候小红根本未醒,如何能助我们破那幻境。”

    瑶姬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盯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腾蛇的事?”

    蚩尤深深看着她,道:“说到底此事于你我之事无碍。瑶姬,我虽然很喜欢你,生死之际也愿意替你去死,但我的生命不能只用来喜欢你。你是南庭皇族中人,也当知为君者有其需要背负的责任。小红的生死关系着九黎的兴衰,我不敢贸然向旁人泄露。”

    腾蛇之于九黎就如同朱雀之于南方,腾蛇是九黎的图腾,小红是九黎族长蚩尤的守护神。神兽守护一方土地,其生死亦关乎家国族群的命运。轩辕黄帝正是斩杀了腾蛇,才敢放心招降九黎。

    因守护神一死,那片土地便成了天弃之地。在这片土地之上的黎民,失了天佑,自然容易招安。

    而听了蚩尤这番话,瑶姬似明白了什么。在北海之时,他们互为依仗唯有彼此,那样的境地也确实容易催生出互为归属的亲密感来,然而出了北海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他们却有着各自不同的责任需要背负。

    北海之行,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因了天时地利,诞生了一场名为爱情的错觉。

    瑶姬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着她和蚩尤之间的关系,心下略有些怅然。

    蚩尤抬头看着她,道:“你怀疑我故布疑阵耍你,我倒要问一句,我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耍你有什么好处?”

    恍惚间似乎也曾有人这样问过她:“你当我亲你是在耍你吗?耍你有什么好玩的。”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的自己听了这话,心中有东西破土而出,便只呆呆坐着被那小混蛋轻薄。

    她想到这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似有大雪骤降,雪亮一片。

    蚩尤却自顾自按着瑶姬的思路分析下去:“我故布疑阵,自然是有所图谋。然而纵观这段时间来,要说图谋了什么,也不过一个巫山神女罢了。”

    他说完便老神在在看着她。

    瑶姬脸色却诡异极了,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她当即化出赤霄神剑来,熟练地把神剑架在蚩尤的脖颈上,恶狠狠道:“你再这样不正经,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这步田地,蚩尤反而放松了心情。他笑笑道:“原来先前还算客气,那我倒想领教一番不客气的手段。”

    瑶姬深吸了口气,道:“我只问你……当年,你我为什么决裂?”

    她方才又想起了从前,再看眼下情形,只觉扑面而来都是涩意。她一人煎熬,一人不愿放弃的,是关于他们从前的记忆。却偏偏这个人,直到此时,还如此无动于衷。

    蚩尤的眼神带了惊诧,他原本以为瑶姬全部想起来了,未成想最关键的一点至今未记起。然而瑶姬如今直盯着他这般问起,他不由便移开了目光。

    这事的起因,他实在不方便开口。

    瑶姬脸色不大好,狐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嘴巴动了动,似乎不想再忍耐。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蚩尤的人生里,很少有逃避什么的时候,这回犹豫了片刻,方道:“因为我那时候想让你怀个孩子。”

    这话一出口,瑶姬是大大吓了一跳。

    “什么?!”她的脸色当真十分精彩,蚩尤看着她,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

    “你……你胡说。我怎么会同你……”

    “我不过是想而已,还未做什么。你已经要同我决裂了。”蚩尤看着她继续解释道。

    瑶姬闻言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那时候同你感情不错,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同你决裂。”

    就她记起的那些,她就已经看得出两人那时候感情是真的不错。与世隔绝的山林中,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陪伴打闹,绝不会为了这点事就要闹决裂。

    蚩尤愣了愣,过了许久才艰难道:“我那时想你怀个孩子,是想着你复生之时当作祭品用。因你复生那个禁术,需要献祭逝者身体的一部分。”

    这回轮到瑶姬愣住了,她仔细看着蚩尤,看着他艰难地说出这些话。

    两人都不说话,弱水流深,兀自静悄悄自他们头顶流过,如同千年万年来它一直做的那样。

    瑶姬看着他,一瞬不瞬看着他,最后却摇了摇头。

    “如你方才所言,如果只是一个想法,我……我虽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非要决裂的地步。”

    蚩尤眉头一剔,道:“你说什么?”

    瑶姬看着他道:“我说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我不会同你决裂,最多揍你一顿就是了。”

    “那你当初发那么大的脾气,死活要同我决裂……”

    瑶姬抿了抿唇,道:“我记不起来当时怎么想的,但是以我对自己的了解,若真喜欢一个人,不会为了这样没首没尾的事决裂,更可能是借题发挥。那时还有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

    蚩尤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瑶姬心下又觉怅然又觉可笑,明明她也是当事者,这一刻却仿佛是一个无关的旁人,站在恩怨之外,看着他回想过往情仇。

    蚩尤良久才道:“要说我得罪你,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一条。”

    瑶姬定定看了看他,道:“看来你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事到如今,瑶姬反而想要发笑。他二人枉为当事者,却连当年决裂的真相都不知。她想问一问那个山林之中的白衣少女,当时当地,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她那样彻底地同唯一相伴之人决裂。

    她瞅了一眼一直打着赤膊的蚩尤,忽然别开了头问道:“腾蛇竟然藏在你体内,如今它元神醒了,你预备如何?”

    问出口后,她又道:“是了,这是机密之事,自然不该告诉我这样的外人。”

    蚩尤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叹道:“你就非得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

    瑶姬把目光移回他脸上,只停在他双目之间,皮笑肉不笑道:“我如何阴阳怪气了,还请少君示下?”

    蚩尤往前走了一步,战神独有的攻击性瞬间侵入巫山神女的气息之中,他伸出手捏了瑶姬的脸颊,道:“这样笑全浮在面上,实在难看。”

    瑶姬伸出手欲拍开他作妖的手,却见蚩尤在她动手前一刻松了手。

    他放过了她的脸,却忽然侵身拥住了她。

    “瑶姬,当年之事我本来觉得你我都有错,但我这头错处大一些故而一直对往事讳莫如深。但今日你既然说另有别情,那我倒要看看,真相是什么。”

    他的话落在瑶姬耳边,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白光自蚩尤体内发出,包裹住了他们两个。

    这一回瑶姬和蚩尤是落在树上。

    遒劲的老树枝干托着他们,他们同日光一起,降在这世外的山野中。

    拨开树叶往下一看,瑶姬不由红了脸。

    少年盘坐着以手中石子摆着阵法,少女枕在他的腿上,正自顾自往上抛扔着青枣,待枣子落下,她又用嘴去接。

    然而这一回刚咬上枣子,却有不要脸的小贼来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人低着头,含住了她嘴上半颗青枣。

    却吃了一半还不够,还要追着讨那剩下的一半。

    瑶姬坐在树上,不知道目光该落在哪里。

    蚩尤看看地上的动静又看看身旁的瑶姬,笑道:“山野之地,年少轻狂,自然孟浪一些。”

    瑶姬斜了他一眼,道:“是小红把你我送到这里来的?”

    蚩尤看着下头的动静,嘴边带了一抹笑道:“说什么你我,明明是我们。”

    瑶姬也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道:“当时……当时……就这么天天腻歪着吗?”

    蚩尤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不然还能如何?外头正打的热闹,我们便只能在这里避一避。这里只我们两个,少不得便腻歪一些。”

    “那有没有……”

    瑶姬吞吞吐吐脸颊烧着,蚩尤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

    被问的人诡异地沉默了。

    底下那两人却还在缠绵着,瑶姬还是头一回站在这种角度看旁人亲热,然而想到那人是自己,心中却又有一阵别扭。

    少女娇嫩纤弱,那人明明是虎狼之势,动作却是轻柔,只那股向外逼张的气势,倒像是护食的老虎。

    瑶姬看着看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忙撇开了眼。

    底下这架势,竟似要上演活春|宫。

    然而撇开的目光马上却被另一束目光捉住,那人眼中还带着揶揄,道:“瑶姬,你那会儿可是坦率的可爱。”

    瑶姬“哼”了一声,又觉出不对劲来。她低头看了一眼,道:“你在用元气替我固魂?”

    山鬼寿数长短不一,气数差一点的不过匆匆十几载便化山间云烟了,若干年后若有运数和机缘,或可重新化形。瑶姬化成的这个山鬼,本也不过十几载的命数,幸而那时候蚩尤常常逮着些机会渡她些元气,好让她撑下去。

    果真那两人胡闹一番便分开了,年轻的战神重又直起了身,少女懒骨头似的躺着,长发蜿蜒一地,她嘴上水津津,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烦,把我费了心血编的发髻都弄散了,害我还要重新绾发。”

    战神手上拈了她一缕发,低头看着她道:“你嫌麻烦那我来帮你束发。”

    少女一把抓过自己的头发,坐起来道:“你?还是省省吧。拿刀拿剑你还行,拿梳子你可不行。我还是自己弄吧。”

    说着懒懒站起身来,稍稍抿了抿发,便往外走去。

    瑶姬看了重又拿着石子布阵的战神一眼,忙掠下树跟着少女走了。

    少女到了溪边,散了头发垂首看着溪中的自己梳发。

    “竟然觉得自己面目清晰了些。”她边梳着发,边看着自己缓缓道:“战神的元气确实好用。”

    山鬼散形也不是一夕之事,往往是从面容模糊开始,渐渐至身形透明,终有一日化为烟云。

    火色的狰在溪水的另一头跑来,几个错身便到了那少女脚边。

    “小红,你说怎么办?原以为同他玩乐十几年,到时候我化云他当他的战神彼此都各不相干,如今他倒是跟我耗了这么多年,竟让我生出唯恐情多累美人的惶恐来。”

    狰纵然是异兽,却还未开启灵智化为人形,虽有几分机灵,却到底不懂人心幽微,便只绕着她转了一圈便蹲了下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脚背上。

    “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原是天地失色的人物,也不知同我困在这里做什么?当初我已害了他失了一次天帝之位,这一回外面也该打的差不多了,他这时出去,怎么着也能坐一坐那个位子。”

    少女说着这些,笑容明媚了起来。她见他时常拿石子排兵布阵,心知他心中不是不遗憾的,想着他当年在南庭学的那一切,若是折堕山野,未免可惜。

    狰抖了抖耳朵,一脸无辜看着她。

    少女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道:“我欠他的已经太多了,怎么着也该还回去一点,你说是不是?我总要成全他一回。”

    她已殒命,原只想着在最后的日子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对于明天对于未来,早已没了想法。但蚩尤不一样,他还可以有更好的日子。

    说着她又叹:“至于阿天,他以命践诺,我却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最后若同他一样神魂散于天地,倒也算殊途同归,若如此,也算得上是陪他一起守诺。”

    瑶姬同蚩尤站在她的身后,看她低头温柔地同那猛兽说着悄悄话,只觉得少女白的发光的身形渐渐折进了无边无际的阳光里。

    她当年原是那样想的。

    那样洒脱,那样自我,那样……无情。

    蚩尤看了一眼瑶姬,冷笑一声,道:“唯恐情深累美人?我竟不知当年你这样婉转深情。”

    这话里的讽意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说什么亏欠,说什么成全,原来当年之事,在她心里,不过是一场玩闹。

    若是愿意同他这样玩闹,也是出于成全之意,那就真的是情何以堪了。

    蚩尤脸色越想越难看。

    他看着瑶姬,道:“原来那么久以前,我千方百计要你活下去,你却只想着求死。”她只愿意陪他玩闹一场,却愿意陪着刑天神魂散于天地。

    他当了真的事,于她不过是末日寻欢。

    她不愿为他而活下去,却愿为刑天而永远死去。

    当真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郁达夫《钓台题壁》

    想写渣而不自知的瑶姬,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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