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公主与宫主

    两日不见, 花渐意身上旧伤未愈, 又添新伤。

    单薄的寝衣被血红浸染, 似点点梅花在雪中绽放, 沈柏芝淡淡瞥过，如玉的脸庞无丝毫动容, “脏。”

    花渐意似看不到她眼中的嫌弃, 宛如情人间亲昵依偎在沈柏芝怀里，薄衣下鲜血涔涔, 她似全然不知, 神色依旧娇柔妩媚，附和着, “柏芝已有两日不曾为奴家换衣了。”

    “那你还不离我远些？”沈柏芝冷笑，抬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本宫警告过你的话忘了？”

    花渐意恍若未闻, 顺势去亲她, 却被沈柏芝推了出去,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上，她神色幽幽, 凝望着沈柏芝, 心中只觉可惜的很。

    若是她这两日用些汤水补充体力, 想来此刻便采撷了那温软兰香……

    “死性不改, ”沈柏芝低斥，阴沉冷厉的眸里掺杂了些怒意，花渐意似看不到, 贪恋注视着那双紧抿的薄唇，丝丝疯狂炙热压抑不住，从眼底一点儿一点儿汇聚为疯魔般的偏执。

    这是个疯子！

    望着那双光芒更甚的眼，沈柏芝忽而冷静下来。

    萦绕在窄小暗室内的血腥味越发浓郁，沈柏芝皱眉，后退两步，取出手帕遮掩鼻息，朝外面人吩咐道：“提几桶冰水进来。”

    幽室本就阴冷，夏日的炎热在这里并不明显，得益于此，花渐意身上的伤口虽未医治，却也不曾腐烂。至于缓慢愈合的能力，更是有近乎无。

    太冷了，花渐意在暗室里待久了，甚至忘了暖意是何感受，乍听冰水不禁瑟缩了下身子，却也没说出示弱的话来。

    沈柏芝自吩咐过人之后，便一直垂眸看着自己衣衫上沾染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冰水送到的时候，那人没离开，恭恭敬敬候在一旁，等待吩咐。

    不待沈柏芝开口，花渐意慢慢朝那水桶靠近，侍卫登时拔出腰间的刀，低斥道：“走开。”

    “无碍，你下去吧。”沈柏芝好似忽然回神，命人离开。

    “柏芝可是后悔对奴家这般狠心了？”花渐意掬水的动作顿了顿，扭头朝沈柏芝笑了起来，无了平日里的浓妆艳抹，她素净的容颜，颇有几分良家女子的模样。

    沈柏芝尚未软下心肠，便被她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看的烦闷，语气又冷硬了几分，“妖女，你可做得出查不到死因的毒药？”

    “你要杀谁？”花渐意眼神一亮，语气里难掩激动，“可是那狗皇帝？”

    “再胡说八道，本宫割了你的舌头。”几乎在话音落下之事，沈柏芝便斥责道。

    原不是杀狗皇帝啊，花渐意兴致缺缺，“有，你要杀谁？”

    闻言，沈柏芝眉目稍微舒展了些，“把配方交给本宫，这冰水便免了，如何？”

    她方才的惧意，沈柏芝自是看到了，这才信心满满的开口，谁料……

    “这可不行呢，柏芝若真有诚意，不如拿自己来换？”

    说话间，花渐意提起木桶，眼睛眨也不眨，将冰水从头淋到脚，流下来的水里混合着血液，没一会儿便湿了整个暗室内的地面。

    她笑的肆意，沈柏芝恨不得掐死她，“你做梦，本宫有得是办法让你乖乖开口。”

    丢下话，沈柏芝甩袖离去，远远还能听到她的笑声。

    这一夜，无论对沈柏芝，还是沈清洛，都是无眠之夜。

    沈明泽醒了，连夜召唤沈柏芝入宫。

    景华宫里，亦是灯火通明，沈清洛得知消息，便匆匆忙忙赶去养心殿，一同被召见的还有几位心腹大臣。

    沈清洛与沈柏芝不同，她半点儿政事也未沾过，沈明泽与她说了两句便让她回去了。

    回到宫中，她刚躺下，宋辞忽然冒了出来，吓了她一跳，“宋辞，你怎么还没走？”

    “我有些困，休息一下再走可以吗我的公主殿下？”

    宋辞说着，却是除去鞋袜上了床榻，沈清洛欲为她除去外衣，她制止了。

    她最多躺半个时辰便要离开了，便不用麻烦了。

    “睡吧，寅时我叫你起来，”沈清洛握着她的手躺下，声音很轻，“宋辞，皇兄醒了，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宋辞动了下身子，打算与她面对面谈论这个问题，沈清洛赶在她开口前，又道：“刺客逃了，但贺统领已经查到了刺客潜入宫中的途径，又以加强防范 ，刺客不会那么容易进来，你且安心吧。”

    宋辞显然不信她的话，淡淡道：“哦，那为何我轻易便进来了？”

    闻言，沈清洛气息一窒，白了她一眼，阖眸没再说话。

    宋辞轻笑了声，也跟着闭上了眼。

    寅时很快到来，宋辞回到婉仪长公主府时，沈柏芝还没有回来。

    中午，下人过来告诉宋辞，公主邀她一同用饭。

    沈柏芝脸色苍白，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随意吃了两口，便起身离席，宋辞在她的示意下跟了过去。

    这种事情以往常有，宋辞没在意，跟着沈柏芝走了一段，越来越陌生，不似去书房的路。

    她稍微停顿了下步伐，沈柏芝便察觉了，不满道：“快跟上。”

    “这是要去哪里？”

    宋辞忽而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沈柏芝没回答，忽而脸色难堪起来，显然也是闻到了，她步伐快了些。

    在转角处，一扇厚重的铁门半掩，四个腰间挎着大刀的黑衣男子如门神一般，目不斜视的立在门前。

    沈柏芝一走进去，便看到了亲自执鞭的沈娇，背对着她。

    她脸色紧绷，没有出声制止，只直勾勾盯着笑的没心没肺的花渐意。

    宋辞一眼便认出了花渐意，神色有些复杂，没想到骄傲自负不可一世的她会落到这种地步。

    鞭子一下接一下抽着身上，花渐意不闪不躲，血迹溅落在新换的衣衫上，早已将囚衣染成了绯色，而映入沈娇眼中一片红，她似解恨了般，笑的狰狞，手上动作越来越快，不见停歇。

    “住手，你要把人打死吗？”

    沈柏芝看不下去了，眼底浓浓的失望，她原以为沈娇只是娇蛮任性，没想到心也这般很。

    “我就是要打死她！”沈娇狠狠道，又是蓄力一鞭，直奔花渐意的脸上去……

    若是落下，便是及时医治，容颜也要毁了。

    花渐意眼中终于露出了惊慌，沈娇心中大觉畅快，仿若已经看到了花渐意丑的不堪入目被沈柏芝嫌弃的模样。

    只是她洋洋得意的笑容还未在脸上停留，千钧一发之际，宋辞出手抓住了她的鞭子，掌心的登时便一片血红。

    沈娇一愣，她伸手扯了扯鞭子，纹丝不动，冲宋辞娇斥道：“丑鬼，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你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柏芝低敛眉目，说罢，朝宋辞走了过去 ，打量着她的伤口，关切之意不加掩饰。

    花渐意勾唇一笑，仿若奈何桥边的曼沙珠华，妖艳又诡异，目光从怒不可歇的沈娇略过，落在沈柏芝身上，红唇轻启：“不过如此，你说是不是啊柏芝？”

    柔媚的声音里丝丝暗哑，拉长了的尾音上翘，绵绵细语，酥麻入骨。

    沈柏芝回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转而朝宋辞道：“你回去吧，找府医包扎伤一下伤口。”

    宋辞正想回答，破空声传来，她一手连忙将沈柏芝拽入身后，受伤的右手再一次抓住了迎面而来的鞭子，猛的用力将鞭子夺了过来。

    “沈娇！”沈柏芝震怒，继而不可置信看着她，面上毫无血色，她嘴唇翕动半晌，艰难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第一次见到沈柏芝这般生气，沈娇眼眶一红，下巴却扬的高高的，哪怕对沈柏芝心怯，也不退缩，“我要杀了他 ，谁让你为了他囚禁我夫君……”

    她那一下明明是冲着沈柏芝来的……

    沈柏芝虽是背对着她，但也不代表不知道，花渐意更是亲眼目睹，她低低笑了声，笑的沈娇心虚，眉间强撑的气势顿时泄了下去。

    沈柏芝眼底的哀伤化为深不见底的漠然，为了赵子末，娇娇竟狠心到对自己动手了，这段长达数十载的坚持该彻底死心了……

    她不在乎了，何须多费口舌拆穿她，寡淡的笑容重现在脸上，沈柏芝浑不在意的评价了句，“对他，你倒是深情。”

    女子向来心细，沈柏芝的变化，宋辞她们皆看在眼里。

    心中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沈娇神色忽然慌张起来，对夫君深情难道不对吗？

    她想要同以往那般，跟沈柏芝争个对错，逼她示弱。

    只是眼神一触到沈柏芝那似是看陌生人的神色，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静静地望着，谁也没有开口。

    宋辞掏出怀里的手帕，处理着手上的伤口，没发出一丝声响。

    而花渐意无声的笑着，目光一直落在沈柏芝身上，炙热深情的有些诡异，宋辞余光无意间瞥见，只觉头皮发麻。

    便是瞎子也该感受的到吧？

    宋辞去看沈柏芝，却见她没什么反应，似乎习以为常……

    幽暗的室内，只听得见四人的话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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