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深秋已至, 路边街道布满了金黄的树叶，A城常年晴天，阳光落在金黄的树叶上, 似乎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暖烘烘的树叶香。

    孟甜甜今天穿了一身棉布白色长裙，长长的袖边还有荷叶的卷，墨黑的秀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随意耷拉在身前，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扶风弱柳, 颇有江南书卷美人的韵味。

    杭晴和陆炎明显眼前一亮。

    “甜甜, 我就知道你底子不差，稍稍打扮一下, 妥妥的小美人，平时你就是太低调了。”

    “对对对！孟甜甜，没想到你隐藏的这么深。”

    “要是把眼镜摘了…估计会更好看。”走在时尚前沿的杭晴有些强迫症般看着孟甜甜脸上的大框眼镜。

    孟甜甜弯弯眉：“我是高度近视, 没眼镜可不能活。”

    “回头我带你去买隐形眼镜去。”

    “对了，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会晚点到吗？”

    杭晴记得, 孟甜甜早上有在群里说话。

    “嗯，本来要去给我爸送个饭, 但他临时调休，就不用了。”

    “那敢情好, 第一次探园，还是得我们四个人齐齐整整地才好。”

    杭晴拉着陆炎激动兴奋地冲在前头, 身后的孟甜甜抿唇笑了笑, 但很快又收敛了情绪，小手抓着藤条包，微有收拢的迹象。

    “孟甜甜。”

    “……嗯。”

    “微信, 是什么意思？”

    谢凉问的跟杭晴说的不是一件事，孟甜甜知道。

    “就…想了想，觉得这是跟大家约好的事，如果失约的话，杭晴，陆炎还有…你都会不开心吧。”

    那天，谢凉收到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孟甜甜拒绝了他的邀约，谢凉当时刚洗完澡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他擦都没擦一下，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但没过多会，又收到了孟甜甜的第二条微信。

    她会来。

    谢凉黑沉沉的眼落在旁边垂眸的小姑娘身上。

    半晌。

    “孟甜甜，如果你不想来，可以不来。”

    “不用考虑我们。”

    “怎么会不考虑呢，你们都是我的朋……”

    “朋友”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谢凉打断。

    他插着兜，视线从孟甜甜身上移走，看向“Dream主题游乐园”的大门标牌，平静道。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孟甜甜眼神一滞，余光看向谢凉，微微闪了闪。

    “你俩磨蹭什么呢？赶快跟上，不然一会可玩不完了！”

    陆炎大嗓门的声音插了进来。

    “哦…哦！没事！这就来。”

    孟甜甜慌乱收回视线，用手将耳边的碎发往前拨了拨，挡住自己泛红的脸，急匆匆就往前走。

    谢凉跟在孟甜甜身后，脸色冷淡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谢凉眼睑微垂，盯着脚前的一团黑影。

    小小地，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少女往前走一步，影子就跟着移动一步。

    谢凉眉眼微松，像是多了几分安心。

    亦步亦趋地跟上。

    ***

    四人一进游乐园，并没有先找项目，而是先按照杭晴的攻略，去买游乐园标配穿搭。

    虽然现在游乐园还没正式开园，但谢凉毕竟是少主人，周边设施当然要一应俱全。

    几人现在在一个主题店里。

    “我们是买兔子耳朵好？还是小猫耳朵好？”

    杭晴面对两个同样可爱的发箍露出了世纪性困难表情。

    兔子耳朵发箍是白色的发圈，顶上有两个长长的粉色耳朵，看着软萌可爱的紧。

    小猫耳朵发箍是黑色的发圈，顶上有两个黑紫相间的尖尖耳朵，属于酷A挂的。

    刚好，杭晴和陆炎今天走的都是炸街路线，两人一身搭配不仅是情侣穿搭，更有日系街头暗黑风。

    十分适合小猫耳朵发箍。

    果不其然，两人将两个发箍试戴之后，还是选择了小猫耳朵发箍。

    杭晴和陆炎两人要是不说话不逗乐，都是酷盖路子的，戴上小猫耳朵发箍后，倒是多了几分诱惑的邪.性。

    可杭晴明显舍不得另一个兔子耳朵发箍，她看了眼头顶上光顺的孟甜甜，眼神骤而发亮。

    “甜甜，你戴这个兔子耳朵发箍，肯定特别适合你。”

    孟甜甜对这些不是很在意，也没什么个人喜好，她点点头，随手就把兔子耳朵发箍，戴在了头上。

    “哇喔！太好看了！跟你今天穿得特别搭！呜呜呜！我感觉比我的好看！陆炎！都怪你，非要穿什么暗黑哥特风。”

    杭晴给了旁边的陆炎一拳头，看着重实则轻。

    陆炎笑笑：“你这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要是跟孟甜甜穿得差不多，戴了兔子发箍，拐个弯儿又会觉得小猫发箍好看，你啊……”

    陆炎伸手轻轻戳了一下杭晴的脑门，两眼写着“我还不了解你”。

    但语气是情人间惯有的宠溺。

    旁边的孟甜甜又被虐到了。

    “那谢凉……”杭晴起了个头，飞快给自己的男朋友打着信号。

    “咳咳…谢凉，你也戴那个兔子发箍…吧？”

    虽然看懂了自家女朋友是不想让孟甜甜一个人傻乎乎的带，但了解谢凉的陆炎还是问的小心。

    毕竟谢凉最讨厌这些可爱的小女生物件了。

    “你总不会还想和我们一起戴猫耳吧，我跟你说，我跟杭晴之间可容不下你这个【第三者】。”陆炎想想，决定使用激将法。

    “陆炎。你能不能行了，尽瞎闹。”

    两人正拌着嘴，耳边忽然多了一道冷声。

    “好了。”

    杭晴和陆炎瞥过头，正好看见谢凉蓬松的发顶出现了同他周身气质全然不符的兔子耳朵发箍。

    粉粉的，冷冷的。

    像一只傲娇的粉兔子。

    还是翘起尾巴的那种。

    两人同时一愣，下意识齐声。

    “啊…挺好的。”

    接着十分有默契地，你拉拉我，我拉拉你，快速朝着门口走去。

    在转身的瞬间，杭晴和陆炎同时没绷着表情，捂着嘴噗嗤乐出了声。

    但又都很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道。

    “卧槽…你以前见过谢凉这样吗？”

    “我要是见过，我能是这表情？”

    “妈呀！怎么这么可爱！像舞台剧里的臭脸傲娇小王子，还是兔妖版！！这也太萌了！”

    “是挺萌的！不对！你是我女朋友…干嘛夸别的男孩子萌？！”

    “那不是我偶像……”

    “偶像也不行！！！！”

    “乖啦…以后我多夸夸你……”

    “不是多夸，是只能夸我一个……”

    ……

    两人虽然背对着谢凉，但谢凉多半也能猜到两人在说什么。

    他不置可否地转过身，看向身后同他戴着一样发箍的孟甜甜，目光微定。

    孟甜甜用指甲抠了一下掌心，掩饰住内心的羞涩和欣喜，并没有让谢凉察觉。

    如果是以往，孟甜甜或许光顾着自己害羞，无暇顾及其他。

    但今天，孟甜甜…大胆地抬了抬眼。

    两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同时愣了一下。

    “我…我知道，他们让你带这个，是为了照顾我，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带。”孟甜甜有些紧张，先开了口。

    但谢凉并没有对这话做任何反应，而是皱着眉头看了孟甜甜一眼，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很快，谢凉就站在了孟甜甜身前。

    孟甜甜快速眨了眨眼，掌心收紧，微有薄汗。

    却见谢凉忽然低头靠近，清冷的鼻息微微拂了一下孟甜甜的面庞。

    “别动。”

    “谢凉，你……”

    话还没说完，孟甜甜就感觉到一只手擦过了她的脖颈，肌肤的触感，让她身形一僵。

    那只手恍然不觉自己惹的火，凉薄的指腹在孟甜甜后脖划拉了两下，像是无意识般画着圈。

    孟甜甜睫毛颤了颤，一股难言的感觉缓缓从脚底往上钻。

    “好了。”指腹离开了孟甜甜的后脖。

    她肩头一下子松了下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其后，她才发现…谢凉刚刚是在帮她把麻花辫放在后面。

    “你带着这个发箍，辫子放后面好看些。”

    另一个当事人没有感情的解释着。

    “哦。”

    孟甜甜臊了满脸，感觉方才的自己有些…丢脸。

    她匆匆准备往外走，再同谢凉单独相处下去，她恐怕会被臊意淹没。

    但孟甜甜刚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谢凉淡如冷泉的声音。

    “孟甜甜，我戴它，不是为了照顾你。”

    ***

    那句话，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解释。

    谢凉说完，便先出去了。

    孟甜甜则在原地愣了一会，呆呆傻傻的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

    过了一会，孟甜甜眼里忽然有了焦距，她攒了攒手里的藤条包，然后快速追了出去。

    “谢凉……”

    出去的时候，主题店外只剩下谢凉，不见杭晴和陆炎。

    见着孟甜甜出来，靠在墙边的谢凉有些别扭地别过脸，故意学着平时的冷淡道。

    “他俩想去享受二人世界的摩天轮，让我和你先找个项目随便玩玩，等着他们。”

    “谢凉…我……”

    孟甜甜似乎有话想说，可在看到谢凉冷淡的眉眼后，又有些欲言又止。

    “给你，朗姆口味的。”

    谢凉递给孟甜甜一个冰淇淋。

    孟甜甜垂眸，看见谢凉手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甜筒冰淇淋。

    她下意识接过其中一个。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冰淇淋口味。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冰淇淋，踟蹰了一会。

    “怎么不吃？”谢凉已然先吃了一口。

    孟甜甜抿抿唇，抬眼看着谢凉，眼神略微有些幽深，最后还是悉数敛去，笑了笑道。

    “没什么。”

    两人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算是漫无目的走着。

    而最近的项目是——

    鬼屋。

    工作人员在给有些别扭的孟甜甜和谢凉绑着红线，谢凉左手，孟甜甜右手。

    一条小小短短的红线，绑在两人的小拇指上。

    Dream主题游乐园连项目都带有主题性，鬼屋自然也不例外，今天这场次正好是“红线主题”。

    规则很简单，两两组合戴红线，通关惊悚恐怖的鬼屋后，只要红线不断，就能获得主题鬼屋一年份免费体验卡。

    孟甜甜胆子很小，即使有着免费的诱惑，换作平常，她也不会答应，但今天，她却答应了。

    看着孟甜甜害怕到颤抖的身体。

    谢凉眉心微拢：“害怕就不玩了，我们换一个。”

    孟甜甜顿了顿，却坚定地摇摇头，转头同谢凉艰难地扯起一个笑容：“我们，试试吧。”

    ……

    鬼屋的布景一如既往地暗。

    但又不是全暗。

    走两步就会有一个小小的油灯，当然并不是真正的油灯，而是泛着幽红色光的道具油灯，外面还有红色的灯罩像幽灵一般向上舞动。

    孟甜甜刚一进去就惨白着一张脸，挪动脚步完全是一分钟一步的移速。

    但她依旧坚定拒绝谢凉中途退出的建议。

    谢凉看了眼孟甜甜微抖的下唇，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手背在身后，掩住了孟甜甜。

    “我走你前面。”

    “你…别害怕。”

    少年的背影高大清瘦，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明明挡住了光亮，却莫名让孟甜甜惊恐万分的心，感到了些微安定。

    “……嗯。”

    之后，有着谢凉打前锋，孟甜甜虽然还是悬着心，但已然不会被吓得花枝乱颤，惊叫连连。

    看着下一个拐角的路边上写着出口还有50米。

    孟甜甜微微松了口气，垂眸看向两人小拇指纠缠的红线，有些出神。

    约莫又走了几步，她眉目微微舒展，像是下了一个决定，喃喃道。

    “谢凉，一会出去，我…我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孟甜甜话没说完，腿间忽然一凉。

    她瞬间感觉有尖细的指甲在刮她的小腿肉，吓得她全然一僵，尖叫脱口而出，“哐”一声跌倒在地。

    在坐在地上的瞬间，孟甜甜看到了抓住她脚踝的东西，是一个只有一半脸的“鬼”。

    头是一整个头，脸却只有一半，空落落的一半带着奇诡，另外一半的脸布满了血痕，眼珠外突像是要掉下来，长长的舌头伸着，一掉一掉的。

    孟甜甜唇色瞬间白了，感觉自己再看一眼就要窒息过去。

    但下一秒，孟甜甜眼前一黑，一只大手覆盖住了她的眼。

    山泉的淡香，是谢凉专属的味道。

    又过了会，孟甜甜脚上的手也没了。

    眼上的手移开，谢凉的声音快速响起。

    “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鬼出现。”

    孟甜甜不知道，就刚刚的一瞬间，谢凉已经决定要把这整个主题都停掉。

    她快速眨了眨眼，身子明显还在瑟缩，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

    但很快，孟甜甜忽地一愣，脸色大变。

    “红线！”

    她看向自己的右手，却发现…红线并没有断。

    因为…她的右手被人握住了。

    孟甜甜……

    懵了。

    ……

    她恍惚间想起自己为什么改了主意。

    因为，谢衍。

    那天，她并不是只遇到了佟刚，同佟刚分开后不久，她又遇到了一个人。

    谢衍。

    谢衍比佟刚聪明，他看出了孟甜甜喜欢谢凉的心思，孟甜甜起初还想否认，但根本骗不过谢衍。

    谢衍并不是来嘲笑孟甜甜，反倒对她有了一个提议。

    他说谢凉自小不喜欢他，两人感情不好，从小爱跟他抢东西，如果她答应同他假装交往，谢凉说不准会因为想抢他东西，抢走孟甜甜。

    这在谢衍看来，对孟甜甜来说似乎是一个稳赚不赔的诱惑。

    但孟甜甜连思考都没思考便摇头拒绝了。

    当时的谢衍，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这么没有魅力吗？”谢衍失笑。

    孟甜甜却摇了摇头道：“你有没有魅力我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有魅力的男孩子只有谢凉一个。”

    很呆板的回答，却不足以让谢衍放弃。

    而孟甜甜的话也并没有说完，在谢衍想再次开口前，孟甜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想要的是谢凉喜欢我，因为是我，才喜欢我。”

    ……

    沉默安静，眼神却执拗。

    这是孟甜甜。

    而谢衍，她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些微错愕。

    但没过多会，孟甜甜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谢衍看她的眼神好像…变了些。

    孟甜甜并没有来得及深究这种错觉，就看到谢衍恢复了寻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漫不经心道。

    “他对你很特别。”

    “不是对待竞争对手，也不是对待朋友的…特别。”

    ……

    鬼屋内。

    谢凉看孟甜甜震惊地盯着两人牵着的手，沉下来的眼微有翻涌，指尖略微松开了些，可又像是想起什么，再次抓牢，力气比刚才大，像是再也舍不得松开。

    两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安静的氛围。

    “孟甜甜……”

    “谢凉……”

    异口同声，接着又是沉默。

    孟甜甜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以及缠绕在小指的红线，唇抿得很紧，过了会，她放在裙边的另一只手也攒紧成拳。

    抬眸，漂亮的杏仁儿眼直勾勾地看着谢凉，声音有些颤抖。

    “我先说，好吗？”

    彼时谢凉背靠在斑驳的墙边，身体莫名有些绷紧，幽红的微光，在他眉眼落下，勾勒出的光影。

    他睫毛很长，剪碎了光影，化为奇异的吸引。

    深深浅浅般，引人沉溺。

    他，点了头。

    看着这样的谢凉，孟甜甜一怔，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狂奔的心跳，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好一会，孟甜甜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小地，低低地颤音。

    “我可以听你的话，高考前不早恋。”

    “可是…可是……”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恐怕…控制不了对他的感情。”

    孟甜甜说完，心跳悬在了嗓子眼。

    但这回，她逼着自己没有去躲闪和逃避。

    她要好好地同谢凉对视。

    她要让谢凉看见…她满眼的喜欢。

    那是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跟前的眼神。

    可孟甜甜的眼神里却又藏不住忐忑，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露自己的心意。

    鼓起了勇气，去试探，去观察，甚至迷信到害怕两人的红线会断。

    如果希望破碎…如果谢衍说的是错的…如果她的直觉也是……

    孟甜甜赶紧掐断念头。

    她，不敢深想下去。

    ……

    时间缓缓推移。

    谢凉并没有马上回答。

    孟甜甜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缓缓加重。

    他同孟甜甜交叠的手，更收紧了些，像是在平复什么。

    下一刻，他垂了头，头顶的兔子耳朵同孟甜甜的兔子耳朵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很轻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放心去喜欢。”

    “因为，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