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裴斯关上门，对那奥多道：“过来。”

    那奥多乖巧地上前，自裴斯推门进来，他的眼里始终只有裴斯。

    他不会说话，只用一双藏在红发下的水润眼眸看着裴斯。平时如果裴斯待在海王殿里里，他就会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她，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奥多总是温顺又沉默的。

    就如同他现在一动不动地让裴斯把他的头发整理清楚。

    没有那奥多在上面，裴斯终于看见那只倒霉人鱼的模样。

    只是这个面孔着实让她惊奇。

    “安德森？”

    ……

    血红珊瑚林内聚集着数百只人鱼。

    他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

    亚特兰蒂斯城外围了一圈的王仆，他们再不敢犯险浑水摸鱼进入亚特兰蒂斯城。这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以往他们总是能够轻易进入亚特兰蒂斯的，去里面游玩，换东西，找人鱼闲谈，再顺便透露一下阿波特要他们散步的话。

    但是现在不行了。

    每一只先要进入亚特兰蒂斯的人鱼都会被王仆拦下来。要么自爆身份说出附庸于哪一家，要么就承认自己是自由民，开始猛夸女王。不夸到口干舌烂他们也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这一度让血红珊瑚林的自由民气闷又沮丧。

    有了阿波特的同意，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参加了亚特兰蒂斯人鱼们举办的荣耀盛典。

    那恢弘大气的场面和豪奢震撼了他们，动摇了他们的世界观。

    他们迫切地想要成为亚特兰蒂斯的一员，想入住亚特兰蒂斯。

    可现在他们连进都进不去了。

    这就让其中不少人鱼动了心思——前些日子亚特兰蒂斯开放了更多的迁入名额，虽然阿波特也承诺过会带领他们建造一个新的亚特兰蒂斯，可那毕竟遥遥无期。他们会顺从也只是因为血红珊瑚林的居住条件在海里也算是数一数二并且亚特兰蒂斯的入住名额他们根本争取不到。

    他们想要最快进入亚特兰蒂斯，过上如盛典一样的美好生活。机会就在眼前，他们为什么要跟着阿波特死磕呢？

    阿波特明显是预料到了人鱼们的这种情况。

    但他不仅没有拦着人鱼们去参加盛典，反倒大加鼓励。甚至连他自己都去了，还与海王共舞。

    不是他不想阻拦，只是他知道阻拦之后的情况会更糟。

    一定会有人鱼不顾命令前去参加盛典，而他们将带回盛典的消息。见不到却被美好描述的东西总是比见得到的来的诱人。人鱼们之间会想回流传亚特兰蒂斯盛典的美妙，对比他们如今的状况。他们会发现阿波特拦着不让他们去其实是心生怯意、怕他们跑票。又或者更糟，他们会觉得是阿波特拦着他们，阻挠了他们，害他们失去了入住亚特兰蒂斯的机会。

    这样倒不如坦坦荡荡让他们去，显示出一幅无畏的姿态。

    见到阿波特的举动，人鱼们犹豫起来，认为自信沉稳的阿波特一定有着底牌。

    阿波特在此刻召集血红珊瑚林的人鱼们就是为了稳固住人鱼们的心思，尽可能打消人鱼们想要叛变的想法。当然，他没有乐观地认为人鱼们都会听他的话。要知道人鱼的是忠诚可不是能轻易得到的。

    他只做最大的努力。

    至于冥顽不灵的叛徒，他就不会以礼相待了。

    血红珊瑚林绝不可以被暴露。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阿波特都不能允许它存在。

    “很抱歉耽误大家的世间让大家都来到这里。”

    阿波特在最前方微微笑着。

    “想必大家在盛典的时候见识过了亚特兰蒂斯的美丽，”阿波特张开双手，“那就是我们未来将要居住的地方。”

    “相信我，我恨不得今天就带大家进入亚特兰蒂斯，但是很抱歉，”阿波特有点唏嘘，“人鱼的尊严不让我低下头颅。亚特兰蒂斯在战后准备扩招人鱼，但能进去的是谁呢？”

    “不论是谁，进去之后都会把自己的名字变得黯淡无光，因为人鱼们在认识他们的时候，只会记住他们名字之前的点缀，贵族的附庸。”

    “我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尊严让自己的底线为他人所践踏，我更痛心的就是我们大家这些向往着亚特兰蒂斯的人鱼却被贵族所谓的规则阻隔在外！要进去，就必须成为他们的奴隶！”

    阿波特大喊：“那明明是人鱼一族的亚特兰蒂斯，为什么只能被贵族和他们的奴隶所占据？”

    “我与海王共舞，从而靠近了这个亚特兰蒂斯的神话。”

    “可她并非是人鱼一族的神话！她只是被贵族们捧上神坛的孩子，一个生性暴烈，连天真中都会带着残忍的孩子！”

    阿波特一偏神，又想起那红唇微张——你是我见过眼睛最小的人鱼。

    他瞬间真情实感了：“一个被宝物灌养金银堆砌却恶毒的孩子！”

    “我让大家去亚特兰蒂斯散布的话并非是谣言，她确确实实供养着人类。海神在上，那群人类就居住在双塔岛上！她靠什么来供养人类？是人鱼们奉上的宝物！”

    “这不可笑吗？带着向往进入亚特兰蒂斯的人鱼辛苦得到的宝物奉献给王，而这个骄奢淫逸王却拿人鱼们珍贵的心意来奉养人类！”

    “附庸在他们这群贵族的眼里什么都不是！连人类都不如！”

    “我怎么能允许亲爱的大家被规则哄骗，欢欣地踏入他们的陷阱？”

    “最后发现这不过是一个包着糖衣的骗局？！”

    阿波特看着人鱼们醒悟的眼神。他的好伙伴库奇推波助澜，让更多人的人鱼坚信亚特兰蒂斯人口扩张的政策只不过是为了让贵族捞回他们失去的奴隶。

    看着时机差不多，阿波特温和地笑了。

    “是时候了，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

    “让亚特兰蒂斯可悲的奴隶们知道，他们爱戴的海王到底做了什么。”

    ……

    巴里的安排非常妥当。

    他在这个靠彼得圣海最近的村庄圈了一块土地，出重金让村民们为他盖了一栋大的房子。

    这房子不仅是这时候有用，以后陆地上要是有什么变动他们也可以第一时间和海洋联系。

    巴里带着混血匠人马洛远停留在这里。他带来的护卫队也还没遣散，保护着巴里和他的财富。

    克里斯托弗则是带着人鱼鳞片潜入海底去寻找女王。

    这是巴里提议的，事实上如果前去的巴里，他会得到更多上次和信任。但是巴里退了一步，把这个机会交给了克里斯托弗。不是他不想去，只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商人巴里知道女王更信任克里斯托弗，为了让女王更加宽心，他把机会拱手相让。

    克里斯托弗划着巴里买来的小渔船向人鱼居住的海域游去。只要游到亚特兰蒂斯海域的上方，裴斯就会有所感应。

    亚特兰蒂斯一城的海水都是她指尖的玩具。

    克里斯托弗很是小心。

    最近几天天气的状况很糟，昨天这片海域还遭遇了暴风雨，今天才稍稍缓和下来。

    他不仅不能被人类发现，也不能被人鱼发现。

    女王还让他们这些人类活着是个秘密，他不能把这个秘密暴露，让女王的仁心变成攻击她自己的武器。

    克里斯托弗站在船帆之下，忽然有什么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艘被打翻的船，就在他的视线边缘。

    ……

    蓝色的血重新流动，注射进心脏。

    心脏开始微弱地跳动，动作越来越剧烈。

    “喝——”安德森猛吸了一口气，张开眼睛。

    裴斯看着安德森，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那奥多。

    那奥多在安德森恢复呼吸的瞬间扑上去，动作快准狠，直击安德森脆弱的脖子。

    凶狠之气在他的周身弥漫，那奥多一下就把腼腆乖顺的皮撕得粉碎。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毛骨悚然。

    安德森被他扑倒，奋力抗争着。

    那奥多此刻的眸子里全然是凶兽的狂躁，直直刺着安德森和他对视的眼。安德森被这样纯粹的野性和冷漠的兽眸看得胆战心惊。这眼神似乎在昭告他的命运，他变成了一个注定会被撕碎的猎物。

    但安德森没有多余的心思害怕。那奥多的动作又狠又快，安德森全然无法招架，不停躲着。

    裴斯看着安德森在挣扎，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她的眸光没有温暖到哪里去。对一个擅自闯入她房间不止一次的叛徒，她可没多少怜悯之心。

    看到安德森的喉咙要在那奥多的嘴里嚼碎时，裴斯才眯了眯眼睛。

    “那奥多，停下。”

    那奥多的动作在瞬间僵硬，迟疑了一下，乖乖退回裴斯身后。

    乖巧安静的少年和无比危险的狂犬，这变化只在一瞬间。

    裴斯原以为自己把那奥多训得温顺，没想到那奥多面对出她以外的人俨然是一只疯狗。

    那一刻的爆发竟然让她也起了一丝冷意。

    也是这一刻，裴斯的脑袋里居然飘过了击毙那奥多的念头。

    这是血液里在咆哮的警告。

    那奥多身上的气息居然开始让她也隐隐觉得危险。

    不过……

    裴斯摸了摸那奥多的头。

    他现在很乖。

    “姐姐。”安德森喘着气，看着裴斯。

    裴斯扫了他一眼。

    再一次见到裴斯的安德显得很卑微，他不敢抬头，但是想看裴斯的欲望居然超过了他的愧疚与惧怕。

    他微微抬着头看裴斯，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姐姐。”

    “姐姐？”裴斯哼笑一声，蹲下来。

    她的表情一下变冷：“现在懂得叫姐姐了？真是可笑。”

    安德森的心像被毒舌的尖牙刺中，疼痛酸涩得无法自己。

    “我……是我不配。”

    都是他自己犯下的错。都是他的错！

    “你来做什么？”裴斯在床上坐下。

    安德森立即开口：“你现在需要我！姐姐！”

    “外面很危险！”安德森抬头看着她，“我发现了！就在无光之境那附近！有个逃掉的女巫要对付你！”

    裴斯没有丝毫动容：“达里涅把你藏在了无光之境？”

    “姐姐！那个女巫展开了阵法！周围的生物在一瞬间全部被绞成了肉泥！”安德森害怕裴斯听不进去而陷入险境。

    他发现了这个事情的时候脑袋里就再也装不下达里涅的告诫了。他必须立刻告诉裴斯！

    他不敢想象裴斯再次破残的样子。

    裴斯笑了一下：“谢谢你，我曾经的弟弟。”

    安德森向裴斯爬过去，把头搭在她的尾巴上：“姐姐，你要小心！那个海女巫在召唤我不敢提及名字的大人物！”

    “我害怕……你再次受到伤害。”

    “让我回来吧，我会赎罪的。我想你！你再打我骂我我都不在乎！让我留下来吧！”安德森越讲越快，“我愿意活在你的惩戒室里，只要你开心，你可以杀死我千万次！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裴斯呼出一口冷气。

    她捏住了安德森下巴，笑得冷极了：“你真的以为你对我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我没兴趣留一个叛徒在身边。”

    裴斯狠狠甩开他的脸。

    “再有下次闯入我的王宫，我就把你切成千万块碎片丢到海底各处。”

    她笑了笑。

    “你说，这样你还能再活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