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真在床榻下的暗格里寻到了一把钥匙。不过瑾瑜夫君一直盯着我,我也不知要如何将钥匙舀给沈珩。后来我想了个法子,对瑾瑜夫君道:“快要转凉了,听说支祁山上有狐狸出没,夫君不若去猎头狐狸回来裁斗篷?”
“哦?阿宛想要?”他忽然捏紧了我的手。
我也不敢缩回来,点了下头,道:“嗯。”
他望我的目光极是幽深,过了许久,他才道:“既是阿宛想要的,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为夫也要为你取来。”
我听到此话,心中顿觉愧疚。我不晓得若是我的心没有受控制的话,我爱的人会是瑾瑜还是沈珩。只是如今我急需要做的便是解除掉这种控制。
我不愿再受控于人。
瑾瑜夫君离开山庄后,我去寻了沈珩,将钥匙交给他。
“易风在哪里?”
沈珩却是问我:“你是如何寻得钥匙的?”
我便将得来钥匙的前前后后同沈珩说了一遍,还告诉了他我捏了个措辞支开了瑾瑜夫君。沈珩微微沉吟,我问:“有何不妥?”
沈珩却是摇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不妥,我带你过去吧。不过那儿有些冷,你多添件披风吧。”
我以为易风会被关在地牢里之类的,地牢阴冷,所以沈珩才会让我添多件披风。不料真到了那儿,沈珩用钥匙开了那一扇厚重的大门时,立马股冰寒钻进了心里头。
我有些诧异。
“是冰室?”
沈珩颔首。
我心想活人关在冰室里的话,估摸着也会冻死了。这名字唤作易风的男子跟瑾瑜夫君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竟是被活生生地关进冰室里。
沈珩对我道:“里边很冷,你可要同我一块前去?”
我斩钉截铁地道:“要,当然要。”
“我备了个手炉,你揣着,暖和些。”
我道:“那你……”
沈珩轻笑道:“我不怕冷。”
我抱着手炉同沈珩一块走进了冰室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硕大的冰块,散发出阵阵寒气来。倏地,视线里出现了一具冰棺,沈珩拦住了我。
“我先过去瞧瞧。”
沈珩在冰棺前凝望了片刻后,才对我道:“阿宛,你也过来吧。”
我抱紧了手炉,走了前去。我探头一望,冰棺里躺着个男子,容貌同那一日沈珩所画的一样,除去唇色苍白之外,剩余之处与活人无异。
我不由得问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沈珩道:“死了,且应该是自杀的。他胸口上的簪子还留有血痕,他生前估摸着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住了这根簪子,你看他右手掌心里还有跟簪子上血痕符合的印记。”
这似乎是我头一回见到死人,可我心里头却一丝害怕也没有。见到眼前这个叫做易风的男子,我心中只有一种快要解脱的感觉。
“为何他要自杀?”
沈珩摇摇头,“他是满岐施下秘术的关键,若想解除掉你身上的控制,唯有彻底让易风消失。”
要让已经是具尸首的易风彻底消失,也就只有烧掉他这个法子了。可是……这样似乎有些残忍了,本来眼前的易风就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也许他是因我而死的,如今又因我而不能长眠于地下。
沈珩忽道:“阿宛,你可会觉得残忍?”
我咬咬唇,点了点头。
沈珩只道:“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你问过我信不信前世今生?”见我颔首,他又道:“佛教里有前世今生之论,亦是有因果循环之说,易风这辈子的果许是他上辈子造下的因,又或是他欠下的债。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由天所定,天意如此,我们别无他法。且司马瑾瑜禁锢易风的尸身在此处,亦是阻了他来生的投胎之路。我们蘀他解开了禁锢,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亦是有自己的下一辈子。”
听沈珩这么一说,我心中释然了不少。
沈珩俯身撬开了冰棺,他扛起了易风。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冰室时,瑾瑜夫君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脸色冰冷地看着我,一双丹凤眼微眯,怒气氤氲。
他对我说:“阿宛,你真是不乖。”
我瑟缩了一下。
他对我勾勾手指,“过来为夫这里。”
瑾瑜夫君的话音未落,我便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此时,沈珩唤了我一声“阿宛”,我猛然惊醒停住了脚步。瑾瑜夫君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道:“阿宛,你爱我么?”
“爱。”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说道,这个字已然不是一种感情,而是成为了我的本能反应。我又道:“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你要假的感情来有何用?你让满岐施下秘术自欺欺人,夫君,你不觉得可笑么?”微微一顿,“你瞧,就连夫君二字说出来也是不受我控制的。”
他道:“自欺欺人也罢,什么都罢,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人。阿宛,你过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咬牙道:“我不过。”
他嗤笑一声,“你是想跟沈珩一起过?阿宛,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才是你肚里孩子的阿爹。你忘了我们先前夜夜在榻上缠绵恩爱么?你忘了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过我的痕迹么?这样的你,即便身为太子的他可以接受,北朝人可以接受吗?若他登基为帝,你和我们的孩儿便会受到世人的谴责,这些事,阿宛你都可以接受吗?”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
沈珩却道:“我不是你,阿宛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不管阿宛肚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只知道那是阿宛的孩子。你定不知我曾对阿宛说过,无论遇到何事,保住性命方是最为要紧的,至于其他我不在乎。只要她在,即便她缺胳膊少腿我也愿意待她如珠如宝,她永远都会是我沈珩心尖上的阿宛。”
此刻,我是相当清楚地感受到了沈珩的情意,似有什么在心底荡开了圈涟漪。
我怔怔地看着沈珩。
他柔声对我道:“阿宛,你不用担心任何事,凡事有我在。”
“是么?”瑾瑜夫君面有讽意,“那也得看你有多长的命。阿宛,你当真以为这么容易寻到易风是不需付出代价么?你莫非以为我不知你和沈珩之间的那些小动作?我不过是设了个局引他过来。易风的尸首我下了剧毒,无药可解的剧毒。”
我随即望向沈珩身上的易风,而沈珩的第一个动作却也不是扔下易风的尸首反而是迅速离我远了一些。
我瞪着瑾瑜夫君:“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若是爱我,当初就不会设局让我被沈珩掳走!”
他脸色大变。
“你知道了。”
我道:“对,我就是知道了。你做得出来就不怕被人知道。你这根本就不是爱我,你不过是在跟沈珩赌气而已!”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若是不爱你就这一生就不会追你而来。阿宛,你当真好狠的心。你可知,你最没有资格指责我。我把你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要去娶你为妻,结果你做了什么?你不顾伦理纲常硬是要嫁大你十岁的师父!我心心念念着你,你却丝毫从未将我放进眼里,我被周围的人所耻笑时,你当时又在做什么?”
尽管我不知当时的我在想什么,但是从他这一番话里我却是能得知一事。
我道:“你口口声声说想娶我为妻,那你又可知我愿意嫁你?你说把我放在心尖上,那你可知当时的我有把你放在我的心尖上么?你爱我,可是你也不能强求我爱你。或许你是真的爱我的,可我也觉得满岐和桃枝说得对,你更爱的不过是你得不到罢了。”
“住嘴!住嘴!”
他的脸色极是难看,整张脸像是要扭曲了一样。忽然他爆发出一声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一起死好了。上辈子我输了,这辈子我也输了,但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输,我可以重头再来,我总有一回可以彻彻底底地赢过你。”
他大步走过来,似乎要拉我的手。
我吓得赶紧往沈珩身后躲,沈珩扔下了易风,挡在我身前。
瑾瑜夫君轻笑一声,“你的身手是比我好,可是你觉得你还有多长的命?我下的剧毒乃是半个时辰就会致命。你能护得了她多久?”
沈珩果真是中了剧毒。
我都瞧见他耳根子变颜色了,是那种诡异的青紫色。即便中了毒,沈珩仍是十分镇定,“有我在一时我就护她一时。”说话时,沈珩悄悄地在背后对我使了个“快走”的动作。
我心乱如麻,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压根儿
动弹不得。
瑾瑜夫君大笑,“阿宛,我说过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可是你没有把握住。今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蓦地,我只听轰隆隆的剧烈声响大作,整个天地都在晃动,冰渣子哗啦啦地往下掉,我下意识地就伸手护住了肚子。沈珩忽然扑上前,将瑾瑜夫君按在地上。
他脸色剧变,“阿宛,走!”
动弹不了的双脚在沈珩的话音落后,竟是能动了。我不再犹豫,急急地躲过往下掉的冰渣子往外跑去。如果只有我一人,我不会走,可是我肚里还有个娃娃,我不能弃它于不顾。
沈珩带我过来时,是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密道,如今冰室快要倒塌了,密道里也是在摇摇欲坠,不停地有尘土石块掉下来。
我咬着牙护住肚子急急地往外奔。
忽然,满岐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起满岐的秘术,像是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满岐姑娘,他们……”
明明是如此危急的时刻,可她却冷静极了,渀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她感到意外。她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先出去。”
言讫,她头也不回的往密道里走。
在我奔到密道出口重新呼吸到外边的空气时,整条密道轰然倒塌,四处一片荒凉。我怔楞地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想起里边有三个大活人时,心里头顿时一痛,竟是有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随即我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前世今生不停地交错,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再次重现。不过这回不一样的是,它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而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前世。
我和师父的前世今生,沈晏也好沈珩也罢,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一一浮现在我的梦里。
“阿宛,我是无心之人。”
“师父,我是无心之人。”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可这些情景出现在我梦里时却是那么的清晰。上一世师父是无心之人,我苦等十年,这一世我是无心之人,师父苦等我十数载。
谁等了谁,谁苦了谁,这些似乎还真应了佛教的说法——因果循环。
我醒过来后,一睁眼见到的是满岐。
脑子里装得太多的东西,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那一日密道的轰然倒塌却仍是深深地印在心里,我紧紧地抓住了满岐的手,迫切地问道:“师……师父呢?”
满岐瞥了我一眼,淡道:“死了。”
我一愣。
“死……死了?”
她说:“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沈珩中了剧毒,我救他出来时已是无力回天。你昏迷了好几日,不过你放心,我晓得你想见他一面,是以也没有埋葬了他。现在他的尸首还在之前我住的院落里搁着。你可以去看看。”
似乎有虫子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心里,疼得我眼泪直流。
可是我很快又抹干了泪水。
“我要去见师父最后一面。”我精神恍惚地松开了满岐的手,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连鞋袜也未穿,就直接飘了出去。
上一世我临终前是怨恨师父的,甚至还想过若有哪一日师父爱上我了,定要给他点苦头尝尝。可是后来我死了,我想通了。今生师父没有想通,缠了我这么久,难得我想起了一切,也不再无心了,可师父却是不在了。
沈珩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除去面色青紫外,其余都与常人没有区别。
我站在床边,怔怔地凝望着沈珩的遗容。
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可惜却再也不会睁开来了。刚刚难得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沈珩的身上。
我压根儿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师父。”
“师父。”
“师父。”
……
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应我一声“阿宛,我在”了,再也不会有人一心一意地为着我了,也不会有人傻傻地在说地府里陪我百年了……
果真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上天注定我和师父有缘无分,我盼了那么久的师父,可我盼到时我已是不在了,如今亦然。
什么怨什么恨,在生命面前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我让山庄里的人给我备好了马车和人手。
我要带师父回都城。
上一世师父为我做尽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这一世我要做的是好好地抚养我和师父的孩子,让他长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之后我再投胎转世,但我不会奢求与师父再续前缘。
其实折腾了两辈子,我晓得了只有对方真的幸福那便是自己的幸福。
我离开山庄前,满岐前来为我送行,她身后还跟了司马瑾瑜。
我不恨他,即便这辈子我会弄成如斯田地,有不少是他的责任。可是我真的不恨他,他不过是太固执了,固执得有些可怜了。
他现在跟以前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秦沐远还是之前的太子殿下。
他望着我时,眼里没有以前的执拗,而是露出一副傻笑的神情,明明是在看着我,可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没有我。
满岐淡淡地说道:“他被冰块砸坏了脑子。”
我想起之前满岐跟我说过的话,我问她:“你之前说我很快就会有好日子过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他请来的人么?”
满岐道:“你听说过天人么?”
我摇摇头。
满岐道:“天人知天命且长生不老,不过却会一生伴有腿疾。你们前世今生的事,于我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秦沐远逆天而行,我只不过是跟过来扭回天命。他这辈子的结果早已注定。”
我道:“那我师父……”
她道:“沈晏不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么?他终归走的是正道。”
许是上辈子师父做尽善事的缘故,尸身放了这么久还也不曾腐烂,若不是脸上的青紫让我晓得他已是身中剧毒,我定会以为师父只是恼我了所以才装睡不醒。
都城路途遥远,我日日夜夜伴着师父,心里头总是想着我们的前世今生,每回情到浓时,总是忍不住伤感。这一世的我比上一世的师父幸运,我有个娃娃陪着,可上一世的师父却只能孤苦伶仃。
又过了几日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师父脸上的青紫似乎在渐渐消退,颜色变得越来越浅淡。
我请了大夫过来帮忙诊断,可大夫见到师父时,却是皱着眉头道:“不医死人。”我这才想起上一世的我是学过医术的,无奈却是不精。
我诊了师父的脉搏,静如死水。
可是再过几日后,师父脸上的青紫就已是完全褪去,变得同正常人一般,只是他胸腔里仍是不会跳动。
到了都城后,我把师父带回了太子府。
单凌和顾盼晴还有沈安都过来了,我想他们定是厌我的。这一世若不是我,师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单凌看起来似乎想说我几句,可是却别顾盼晴拉住了。
沈安看了看我的肚子,只道了句:“嫂嫂,节哀顺变。”
我没有埋葬师父,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师父埋进黄土里。我总觉得师父总有一天会活过来的,因为现在的师父除去没有心跳呼吸外,他就像安静地睡在我身边一样。
可是我盼了一日又一日,师父始终没有醒过来。
他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身体也是完好如初。
我生孩子的那一日,窗外特地栽过来的那株桃树开花了,花骨朵粉嫩粉嫩,似极了上一世山上小屋里师父为我栽的那一株桃树。
许是因为怀的时候受了不少颠簸和苦难,这个孩子我生得极其艰难,我痛得撕心裂肺,嘴里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师父”。
梨心和碧榕两个人哭得眼睛红肿,尤其是碧榕。
我对她们道:“若大小只能保其一,我要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这孩子我生了两天两夜,我喊得嗓子干涩,全身都无力了。不过幸好孩子还是平安地生下来了,我失去意识前,只听到碧榕惊喜地道了句:“啊,是个女娃娃。”
这一觉我睡得特别长,醒过来时外边的天还未亮。我瞧了眼在床榻边侍候的碧榕,声音沙哑地道:“孩子呢?”
碧榕神色有些恍惚,但是我却瞧得出来她是处于惊喜之中的。
她结结巴巴地同我道:“太……太子殿下……”
我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自己现在还是虚弱的身子,踉踉跄跄地下了榻,急急地往原先我同师父所住的房间奔去,未料刚绕过了房内的屏风,便见着了师父在轻轻地摇着睡篮。
我哽咽着声音,从喉咙里蹦出两字。
“师父。”
“孩子的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以后会是个美人儿。”他眉目柔和地望向我,如同当年我们初见时他在桃树下让我惊艳的一笑,胜过灼灼三千桃花。
“阿宛,这一回我们再也没有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完结啦。
明天开始上番外啦,先是师父君的番外再是两个人婚后生活的甜蜜番外最后肉肉番外啦~
新文是是江湖文,主旨是虐渣男+忠犬~~~
发文时间在12月末~~大家先别急着删俺这文呐~~写新文时俺会在楔子那章通知的~~~
嘤嘤嘤,很高兴大家陪我度过了这三个月的正文时光,爱你们呀~~
ps.感谢小晚童鞋的地雷~~~~
最后的最后,厚着脸皮求收藏作者。
☆、68师父番外四
沈晏如愿以偿地转世为沈珩。
沈珩这一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阿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阿宛而来的,即便面前放着锦绣山河的诱惑,沈珩也始终目标如一。
当沈珩得知自己是太子的身份时,他内心既是欣喜又是担忧。欣喜的是这个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的便利,担忧的是这身份的责任和束缚。
沈珩当时也未过分担忧,因为他的当务之急是先寻到阿宛的转世,最起码要在秦沐远之前。
只是人海茫茫,要寻一个只知是个姑娘的人不亚于海底捞针。不过海底捞针也总好过水中捞月,针再小再细,那也是一个小小的盼头。
年纪小小的沈珩很忙,忙着寻阿宛,忙着培养沈安,又忙着学武。幸好北朝重武,沈珩五岁时便被送去拜师学武,太子的师父自是武功顶尖的,且沈珩有上一世的武学记忆,这一世学起来武来自然是触类旁通,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比同龄人快上许多。
沈珩学武时格外认真仔细,他晓得这一世有个不知会从何时冒出来的情敌,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了,才能好好地护住阿宛。
沈珩花了整整十年,经过多方探寻和打听,才确认了谢宛今生投胎为南朝的平月郡主萧宛。
萧宛此时年方十岁,正是天真烂漫之时。
沈珩启程去了南朝建康,北朝南朝相隔千里,来回一次也需大半个月,不过沈珩却是甘之如饴。到建康时,沈珩并没打算第一时间去与萧宛相识。
沈珩知道现在的阿宛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
即便她常年会做前世的梦,可梦醒过后,她就仅仅是萧宛,而不是谢宛。其实对沈珩而言,谢宛也罢萧宛也罢,都是阿宛,都是他沈珩今生的目标。
他想要跟阿宛再续前缘。
在这之前,他要确保这一世的阿宛也会如同上一世那般喜欢上他,所以沈珩打算先观察萧宛一阵子,再主动出击求其芳心。
沈珩夜探西陵王府。
虽说沈珩也是只有十岁,但是他却练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好轻功。进王府就跟闲庭散步一般。沈珩从一棵树上跃到另外一棵树上,他站直了身子,眺望远方,寻找阿宛所住的地方。
此时,桃枝和梨心一起捧着五弦琴从树下经过。
“……郡主又要临时抱佛脚了。”
“今日梨心你就不该心软,让郡主在外边跟世子厮混了一整日。明天明方先生都要检查郡主的课业了,郡主现在还没有背下琴谱,你说明日郡主舀什么交差?”
“这……这……”梨心扁扁嘴,说道:“可是就算不心软,郡主也不会听我的呀。桃枝你总不能让我偷偷地去跟王妃告状吧?这样太没有义气了!再说了,就算今天郡主不出去玩,她在屋里也不会静下心来背琴谱。”
桃枝叹了声。
梨心也叹了声。
两个人齐齐地想道:明日郡主铁定又被受到明方先生的责骂了。
沈珩听到两个小丫环的对话,他瞅了眼她们消失的方向,也跟着跃了过去。眼见两个小丫环进了一个院落里,沈珩忽觉胸腔里的心跳声加快了不少。
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萧宛。他不知今生的自己会不会是阿宛所喜欢的模样。
蓦然,一阵刺耳的琴音从院落里传来。沈珩趴在墙头上一看。琴案前坐了个穿着樱红色衫子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的,双眸水灵灵漆黑黑的,煞是好看。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萧宛,可沈珩却在这一眼里确定了萧宛就是谢宛。
沈珩见阿宛,那是越看越爱,甚至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那眼睛那鼻子那小嘴,完美得渀若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萧宛气嘟嘟地摔下琴谱,“不背了不背了,阿爹阿娘为何总逼着我学琴!”
沈珩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宛,心想,就连这气嘟嘟的模样也是极好的。
梨心赶紧在一边劝道:“哎呀,郡主,别气别气。”
桃枝也道:“王爷和王妃也是为郡主您好,郡主您想想,建康里哪个贵女不会弹琴?哎,郡主上回不是还说了王妃弹得的琴好听么?郡主再努力学多些时日,也能弹出像王妃那样的琴音来。”
萧宛撑着下巴道:“可我喜欢听琴,不一定就要喜欢弹琴呀。”
听琴……
沈珩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今生的阿宛喜欢听琴。
沈珩回了北朝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寻了个琴师。上一世的他从未学过琴,但今生他愿意为阿宛去学,且必须得弹得无人能及。
幸好沈珩在琴艺上天分极高,再加上他勤学苦练,很快沈珩就出师了。
沈珩又去了南朝建康。
这一回他精心设了一局,他打听到萧宛两日后会去南山寺里赏花,到时候他会让人引萧宛过来,他会在凉亭里弹奏一曲,待萧宛过来时,这便是他们相识的开端。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萧宛的确是如沈珩料想那般往凉亭这里过来了,只不过沈珩的琴声还未响起,便听到萧宛惊喜的声音,“啊,桃枝梨心,这味儿好香好熟悉!”
“郡主,是脆皮酥。”
“还有糖炒栗子。”
梨心笑道:“郡主,您就爱吃这些甜食。”
萧宛笑哈哈地道:“对,本郡主就喜欢甜食,只要是做得好吃的,我都喜欢。”
沈珩看了眼石桌上的琴,又去看了会萧宛吃东西时满足的模样,他忽觉自己只会弹琴还是不够的,他再次默默地记下了萧宛所说的话——只要是做得好吃的,我都喜欢。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沈珩回北朝后,他开始向宫里的御厨请教厨艺,众人对于太子殿下的行为举止颇是不解,但转眼一想,太子殿下当年不到七岁便能有众多惊人之举,兴许这一回又是有了新的想法。
沈珩知道萧宛的口味偏甜,而北朝人都爱清淡的菜式。
沈珩学完最基本的菜式后,他去请了南朝里最有名的厨子过来。那名厨子厨艺了得,但苦于后继无人,未料如今却碰上了个好学的,且天分也不低,厨子自然是高兴得倾囊相授。
沈珩出师后,他又去了南朝建康。这一回他买通了西陵王府里的厨娘,准备为萧宛做一顿好吃的。这次沈珩不打算露面,他只想看看阿宛会不会喜欢他做的饭食。
沈珩在屋顶上偷看萧宛。
萧宛吃得津津有味,还对桃枝道:“今日厨娘的厨艺进步了不少,回头我要好好地夸赞她。”
沈珩忽然就觉得自己心里头满满的,这些日子来的付出都值得了。
萧宛肯定了沈珩的厨艺,沈珩准备择日来制造一个与萧宛相识的美好开端。只不过这一回又出了不少纰漏,沈珩无意间知晓了一事——
阿宛无心。
无心之人不会爱上任何人,沈珩深谙此理。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阿宛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
沈珩决定将计划推后,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上一世他无心是因为练了碧落黄泉诀,而这一世阿宛为何无心?他得查清楚。
很快的,沈珩查到了原因。
他知道了这一世的阿宛魂魄里少了一魄,而那一魄至今也不知在哪里。沈珩怀疑是秦沐远从中作梗,偷偷地移走了阿宛的一魄。
他相信以秦沐远的性子,这些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不过现在沈珩也不知秦沐远到底在何方,他只好暂且作罢。
与此同时,沈珩发现了西陵王的野心,阿宛的父亲想要谋反。他思量数日,决定顺水推舟。先让阿宛的家人通通站在他这一边,以防阿宛及笄后有陈咬金杀出来。
于是乎,沈珩设局让人散播自己的医德和名声。西陵王寻到沈珩后,他无意中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同西陵王表达自己对萧宛的爱慕。
半月后,两人达成协议。
沈珩会以萧宛师父的身份入住西陵王府,并从中助西陵王谋反。沈珩深思熟虑过了,南北朝之间河水不犯井水的,总有一日会打起仗来的,到时候阿宛是南朝人,其父又曾是将军,万一打起来了,阿宛的身份必然处于尴尬之地。
是以与其如此,倒不如推西陵王上位,两朝交好,有阿宛在,西陵王多多少少总会顾虑一些。
三月桃花开,沈珩总算是头一回正式进了建康城。
本来沈珩是打算直奔王府的,不过进王府之前,他却是遇到了易风。
沈珩第一次见到易风,就感觉得出易风身上有谢宛的气息,比当初在萧宛身上的还要浓厚。他不动声色地与易风相处了数日,愈发肯定了萧宛那一魄就是掉在了易风身上。
同易风交谈也颇是有趣,两人都爱琴,谈起来也是兴趣相投。
不过沈珩却没有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萧宛,虽然他是背对着她,但当萧宛推门而入,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已是认出了她的声音来。
他心里万分紧张,面色也有些僵硬,五指微微地蜷起。
随即他又开始担心萧宛会误会他。
毕竟这是南风馆,只有好男风的人才会出现在这儿。正当沈珩想着要如何萧宛解释时,萧宛却已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易风对他笑道:“你不必怕郡主,其实郡主是个好人,就是……”没心没肺了些。
沈珩笑了笑。
“我也该告辞了。”
沈珩专门去换了套衣裳,他晓得阿宛喜欢穿白袍子的男子。沈珩准备妥当后,便进了西陵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他最初所想的那样。
他以最佳的礀态出现在她面前,如同上辈子她拜师时那般。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那时的谢宛是惊艳,此时的萧宛眼里虽有惊艳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陌生之情。不过沈珩还是很满意,他花了十年来寻阿宛,花了六年总算堂堂正正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草民沈珩拜见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师父君番外……tvt
☆、69师父番外五
洗尘宴上,沈珩晓得萧宛会正式拜他为师。
他心里有些紧张,虽说表面上他是在同西陵王和西陵王妃谈笑风生,但实际上他现在整颗心都摆在了萧宛身上。萧宛迟迟未到,沈珩的目光总是频频望向外面的夜色。
西陵王妃注意到了,浅笑一声:“我们王府里的夜色不错,外边有个亭子,夏夜时在亭里赏月是最好不过了。”
萧寻也附和道:“若是中秋佳节,那就更美好不过了。”
沈珩收回目光,回道:“改日有机会定要赏一赏。”他伸手摸了摸袖袋里的桃木簪,这是沈珩专门为萧宛准备的拜师礼。
这一根桃木簪乃是取自百年桃木,有辟邪安神之效,是沈珩精心雕琢出来的。
样式简洁大方,就是不知萧宛会不会喜欢。
沈珩的手心在冒汗。
他担心会生出些变故来,也担心阿宛会排斥他。
此时,外面有小厮喊了一声——郡主到。
沈珩的心砰咚砰咚地跳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脸上特地摆出温润的笑容。过去在王府里偷窥阿宛的日子里,沈珩曾经听阿宛赞叹过某话本里的某公子温和一笑时简直是颠倒众生。
沈珩对自己的样貌极有自信。
他微微侧目,目光锁在了进来的萧宛身上。未料萧宛进来后,却是直接忽略掉了他,同西陵王和西陵王妃行过礼后,便直奔到萧寻身边,两兄妹有说有笑的,好生令人羡慕。
沈珩的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不过沈珩也未曾放弃,他继续凝望着萧宛。他就不信阿宛会一直忽视自己。
在沈珩脸上的温润笑意都快要僵掉时,沈珩总算如愿以偿了,萧宛终于将目光投在了沈珩的身上。两个人互相对望着。
沈珩心满意足,眼里的温和笑意愈发浓厚。
不过很快的,沈珩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似乎阿宛望他的目光跟他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此时,西陵王蓦然喊了一声“阿宛”。
两人对望结束。
西陵王瞥了眼沈珩,心中只道:这北朝太子果真对我女儿情根深种,往日只听北朝太子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沈珩就差直接把阿宛拐回北朝去了,那目光里的情意绵绵,看得他这老人家疙瘩顿起呀。
沈珩自是不晓得西陵王心里在想些什么,此刻萧宛起身向他行礼拜师。
虽说他听得出来那一声“师父”并非出自真心的,但也让他内心激动得险些就说不出话来了。这句话,他盼了好多年。
上一世谢宛离世,他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见到谢宛温婉一笑,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师父”,水润润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蜜意。
梦醒时分枕边空荡荡的,入目之处只有冰冷的牌位。
如今再次听到“师父”二字,沈珩顿觉这些年受的苦都值得了,在地府的一百多年里,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再苦再累,能换得眼前佳人一声轻唤,沈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死也甘愿了。
易风出来的时候,沈珩见到萧宛眼睛都亮了。虽说明白阿宛之所以受易风吸引,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阿宛丢失的那一魄,但是亲眼见到阿宛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另外一个男人时,沈珩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话题来勾回萧宛的神。
不过萧宛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沈珩再接再厉。这回总算让萧宛分了些目光在自己身上。渐渐的,眼见萧宛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连易风走了都没有注意到时,沈珩总算是松了口气。
沈珩近距离地观察着萧宛。
阿宛的眉,阿宛的眼,阿宛的鼻,阿宛的唇,阿宛的一切一切,沈珩越看便越是欢喜,只觉阿宛的五官生得极是好看,若是再长大一些,西陵王府的门槛定会被踏破。
沈珩不由得有些担忧。
不过转眼一想,西陵王应承了自己,估摸着也无人能跟他抢了。即便秦沐远出现了,他也无需害怕和担心,这一世是他先找到了阿宛。
沈珩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宛一边在嘴里说一些萧宛感兴趣的事儿。
两人越说距离便靠得越近,萧宛没有发现,不过沈珩却是发现了,他心底极是雀跃。这是不是说明阿宛在潜意识里是不抗拒他的接近?
闻到阿宛发上的淡香,沈珩的心跳也愈发地加快了。
他很想很想搂阿宛入怀,然后亲吻她的发鬓。他此时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的沈晏无心,不懂情爱,更无□,同谢宛成亲数年,即便偶尔两人同床共枕,可是他却从未主动碰过她。
若不是那一夜谢宛下药,估摸着两人一辈子都只会是有名无实。
如今想起,只觉那时的自己真是个混蛋。
那时的阿宛定是极其渴望自己的吧,想要他抱着她,亲吻她,甚至是更进一步的事。
沈珩望着专心致志地听自己讲话的萧宛,他的心底燃烧出一股**来——好想好想抱抱她,哪怕只是一下下也是好的。
沈珩的愿望在两个时辰后实现了。
沈珩满心满眼都是阿宛,今日阿宛又再次成为自己的徒弟了,沈珩睡不着。是以他出了院子,打算吹吹夜风赏赏夜色。
未料却是这么巧就碰上了萧宛。
他悄悄地跟在萧宛身后。
他见到萧宛贴在门边偷听屋里西陵王妃和萧寻的谈话,他们谈了什么,沈珩也没有过多在意,他眼里只有萧宛一人。
沈珩晓得这一世的阿宛身子不好,尤其是如今都是半夜了,她却穿得如此单薄,兴许明日就会感染风寒了。沈珩此刻是恨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一件斗篷披到萧宛身上,然后紧紧地裹住她的身子,挡掉所有呼啸而来的夜风。
在萧宛轻咳一声后,沈珩听到了屋里的萧寻喝了声——“谁!”
沈珩想也未想便直接搂着萧宛跃上了屋顶,手臂缠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手掌心也碰触上了她软软的唇瓣。沈珩的心一下子就满足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是柔软得不可思议。
第一日与阿宛的正式相处,沈珩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舒童鞋滴第八颗地雷……
捂脸,明天还会有更新的。
☆、70师父番外六
上辈子沈晏收谢宛为徒,教的是医术。这一世的沈珩收了萧宛为徒,沈珩准备倾囊相授。想起第一日与阿宛相见时,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颇是挑衅地说出“房中术”三字,沈珩的一颗心脏就噗咚噗咚地跳得厉害。
单单是想想教阿宛房中术的场景,沈珩的耳根子就红得发烫。
不过沈珩晓得这房中术可不能乱教,如今阿宛无心,性子又是此般,若是当真学会了房中术,改日寻了个人来尝鲜,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珩思量了一夜,决定先将阿宛的身子改善了再说。
次日沈珩本是想开始正式教导阿宛的,未料却是从易风口中得知了一事——南朝太子司马瑾瑜常年都做同一个梦,且当初是一眼就相中了易风。
这两件事在外人听起来估摸不会想太多,但是沈珩不一样。
他一听,马上就察觉到危机了。
——秦沐远这厮出现了!
他定是感觉到了易风身上的那一魄,所以才会一眼相中易风。且他常年都做同一个梦,这只能说明秦沐远还未想起前世之事。
若是他早就想起了,想必此刻阿宛早已是他的人了。
两人同为太子,但秦沐远却比他有优势。不过不要紧,上天还是公平的,起码现在秦沐远还未完全记起上一世。看来他得加快速度了,要在秦沐远想起来之前,将易风身上的那一魄归还到阿宛身上。
沈珩连续三日都去了南风馆里,他表面上与易风切磋琴技,实际上却是暗中试了不少上古的回魄之法,可惜都没有用。
沈珩失望地回了西陵王府。
此时已是快要天明了。
沈珩在回去的途中想了许多事,比如阿宛一辈子都是无心,他该如何自处。正想得入神,视线里蓦然跃近了一抹柔和的光亮。
沈珩一怔。
不远处的石桌上伏了个姑娘,呼吸平缓而绵长,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柔柔地披下,夜风拂过,发丝轻动,似是挠进了沈珩的心底。
沈珩知道是阿宛。
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想,脑子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阿宛身子不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他脱了身上的披风给阿宛披上。
此时萧宛惺忪地抬起了头,迷迷糊糊地喊了声——
“沈珩?”
顿了下,她又喊了声“师父”。
夜色如水,周遭安静得只有风声,而此时此刻,沈珩心里和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姑娘,有那么一瞬间,沈珩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辈子。
谢宛等他回家,在山里的小屋亮了盏灯,自个儿趴在桌上,听到开门声时也是此般惺忪地睁开眼来,然后惊喜地喊一声“师父”。
那时的他只是淡淡地应她一声,便无其他表示。
谢宛死后,沈晏多次想过若是再来一回,他定要好好地说一说她,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趴在桌子上睡容易着凉。
沈珩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拉着萧宛进屋,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了她一番。
上一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一世总算如愿说出。沈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并未注意到眼前的阿宛目光怪异地看着自己。
萧宛对沈珩是当头一棒。
“师父,你可是喝醉了?怎地尽说些怪话?”
沈珩此时方是回神,眼前的人是阿宛,又不是阿宛。
他颤着声音道:“我忘了……”
是呀,他忘了。眼前的阿宛是真真正正把他当成师父的,仅仅是师父而已。于现在的阿宛而言,即便他死掉了,她也不会伤心,最多便是感慨一会罢了。
且沈珩此刻清楚地感受到阿宛对他的不满。
沈珩不愿阿宛会不满自己,更怕这种不满会变成厌恶。沈珩单是想想有一日阿宛会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就像是被扎了根针一样。
沈珩想要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不过他试了试,似乎不太成功,嘴角都弯不起来了,他唯好淡淡地说道:“明日为师便开始教你……”
阿宛离开后,沈珩坐在刚刚萧宛坐下的位置,他抱起萧宛的手炉,上面还是温热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是阿宛的味道。
他当夜抱着这个手炉入睡。
许是上一世留下来的习惯,沈晏上一世就寝时怀里若是没有谢宛的牌位,是绝对睡不下的。而这一世的沈珩,在没遇见萧宛之前,他晚上都是难以入睡,即便睡下了也容易惊醒。
而遇到萧宛之后,沈珩身边倒是有不少萧宛的小物件。
比如萧宛十一岁那年不小心在大街上丢失的香囊,那是萧宛某日在大街上闲游时丢失了,沈珩尾随在后,自是眼尖地发现了。他本欲归还的,但是萧宛随即又买了另外一个香囊,还对梨心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沈珩瞅了瞅萧宛的新香囊又瞅瞅自己手里的旧香囊,最后兴高采烈地收进自己的袖袋里。
又比如萧宛十二岁那年学女红时第一次绣的小手帕……
萧宛不精女红,教萧宛女红的女先生要求萧宛绣水鸭。
萧宛绣了一夜,沈珩趴在窗前也看了一夜。
萧宛在帕上绣出的第一只水鸭后,桃枝忍着笑说道:“郡主,这……这好像是一只……一只……”桃枝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物种可以跟水鸭靠拢,最后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郡主,这好像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话音未落,桃枝只觉背后冷飕飕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瞪着自己。
她扭头一看,并没有人。
而此时沈珩默默地在心里道:被踩扁的鸭子也是鸭子,阿宛第一次绣成这样已是极其不易了!
萧宛听桃枝如此说,她瞅了瞅也觉若是明日将这帕子交到女先生面前,定是少不了一顿责骂。她将帕子一揉,直接扔到了窗子外。
“再舀条帕子来。”
窗下的沈珩刚好接到了这条帕子,沈珩小心翼翼地展开。
在桃枝眼里,这是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在梨心眼里,这是一只勉强看得过去的水鸭。
在正常人眼里,这条洁白的帕子上绣的仅仅是有若干条丝线连成的看不出是何物的东西。
而在沈珩的眼里,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阿宛心目中的水鸭!沈珩甚至觉得阿宛很有天赋,完全可以创造出新的一种绣法来。
桃枝只是双眼蒙尘,不懂得慧眼识英雄!
沈珩如获重宝。
沈珩有个大匣子,就是专门来装这些宝贝的。他这回来南朝也将这个大匣子带了过来,每一夜睡下前沈珩总要挑一样阿宛的物件,然后放在自己的枕边,又或是揣在怀里,如此一来,沈珩方会睡得舒服,感觉像是阿宛在自己身边一样。
而这一夜沈珩的新宠是萧宛刚刚用过的手炉。
沈珩一夜好眠后,次日醒来便将手炉锁进了大匣子里,他精神奕奕地去了萧宛的院子。萧宛还未醒来,沈珩便在外间里等待。
他打量着阿宛所住的院落。
蓦地,他瞧见了软榻上掉了本书籍下来,他顺手捡了起来。一瞧书名,原来是话本。阿宛这一世爱看话本,沈珩亦是晓得的。
原以为是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未料他随手一翻,字里行间竟是极其香艳**,看得沈珩险些就流了鼻血出来。
沈珩看得太过入神,一时间也未察觉到阿宛来了。
直到阿宛颤颤巍巍地喊了他一声“师父”,沈珩方是回神,他心里咯噔一跳。但转眼间想起自己是阿宛的师父,万万不能失态。
遂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道:“坐。”
之后他同阿宛深刻讨论了此话本,沈珩内心臊得不行,可偏偏又要装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差点就要受内伤了。看着阿宛一脸懵懂,沈珩心中只觉情路漫漫,看阿宛如今对情之一字的理解,估摸是撬开了她的脑袋也未必能晓得何为情。
沈珩在心里叹了声。
此时,沈珩注意到萧宛眼圈的青黑,脸色微微有些白,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病倒。沈珩琢磨了一阵子,深觉自个儿得硬下心肠来逼阿宛改善自己的身子。
沈珩离开后,心里在滴血呀,想着方才用那么冷的声音同阿宛说话,沈珩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前些年养成的某些不良习惯又再次发作了。
沈珩偷偷地趴在窗子前,看到萧宛咬牙切齿地道:“明日卯时一刻便叫本郡主起来,备好茶水糕点恭候师父大驾!”
沈珩心想方才他说的话当真有这么重么?竟是让阿宛怒成此般模样。不过话说回来,阿宛发怒的模样也很有趣呀,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上的那抹晕红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他的阿宛果真是无论何时都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谢谢阿舒童鞋的第九颗地雷!!(我发现了一件事,我每次一写师父君番外,你都会给俺投地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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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师父番外七
沈珩自己也曾是无心之人,他晓得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阿宛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所以沈珩准备从另外一个方面入手,他不求无心的阿宛能喜欢上自己,只求阿宛离不开他。
要让阿宛离不开自己……
沈珩思量数日,决定从阿宛的胃开始抓起。
沈珩将这些年所学的厨艺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日绞尽脑汁地在厨房里捣鼓新的膳食,既要色香味俱全,又要能改善阿宛的身子,且还得让阿宛意犹未尽。
一月后,阿宛果真如他所料一般,同他愈发地亲近了,每日见到他时目光总是闪亮闪亮的。
沈珩心中颇是欣慰。
虽说晓得阿宛眼睛亮晶晶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但好歹也是他所做的膳食,是跟他沈珩有干系的。放眼南朝,也未必能有哪个厨子能比得上他的厨艺。
若是哪一日阿宛遇上一个比他厨艺更好的厨子……
沈珩琢磨了下,驱之赶之!再不行,他还有一手好琴技,能做得一手好膳食的厨子未必能弹得一手好琴,能弹得一手好琴的也未必能做得一手好膳食。
且只要是阿宛所爱的,他都愿去学。
如此一想,沈珩信心满满,与阿宛相处得愈发如鱼得水了。
沈珩教习阿宛时,常常走神。尤其是看见阿宛支颐而坐双眼眨也不眨的全神贯注地凝望着他时,沈珩心里就砰咚砰咚地跳得厉害。
每回沈珩一走神,神色就会装得特别淡然平静,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一日,沈珩正在教阿宛奇门遁甲术。
阿宛也走神了,目光从未离开过阿宛的沈珩自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阿宛提议出去走走,沈珩心里跟开了花似的。
外边春光明媚,如同沈珩此刻的心情。
他想过无数遍跟阿宛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在街道上漫步,两人执手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温情无数。虽说此刻身后多了个桃枝,也没跟阿宛执手,不过也罢……
此生漫漫,总有一日会实现的。
沈珩靠近……再靠近……
右手挪动……再挪动……
桃枝眨眨眼,心道:这是我的错觉么?怎么总觉得沈公子似乎离郡主越来越近了?
阿宛忽然抬起头来,沈珩打住,装作一副凝神细听的模样。
“师父不必介怀,建康女子皆是如此,她们并无恶意,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一时间才会让她们情不自禁……”
沈珩一愣,此刻方是发觉周围女子的目光果真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飘来。
不过沈珩的注意力却是没有在这些女子身上,而是在阿宛的这番话里头。比如那句——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
沈珩此刻的心情已不足用明媚来形容了,而该用灿烂一词了。
只可惜沈珩的灿烂维持了不过片刻,阿宛便笑眯眯地同他说起结亲一事。什么让各自孩儿订个娃娃亲,沈珩听得乌云遮面。
他冷着张脸先行一步,刚走数步,沈珩心里又后悔了,自己不该给阿宛甩脸色看的。沈珩放慢了步子,想着要如何同阿宛好好地解释方才自己冷脸的原因。
阿宛追上来,“师父是嫌弃阿宛的孩子了?”
沈珩蓦然想起上一世棺木里的女娃娃,心尖上像是插了把啐了毒液的刀刃,疼得他脸色发白。他怎么可能会嫌弃阿宛的孩子?只要是阿宛的孩子,即便不是他的,他也会待其如掌上明珠。
因为阿宛的孩子就是阿宛身上的一块肉,只要是阿宛的东西,他沈珩都会珍之惜之。
会在一品楼里遇上秦沐远,是在沈珩的意料之外。
当小二拒绝了阿宛的换房要求时,沈珩就已是猜测到了一品房里的人身份高于阿宛。而放眼整个南朝,身份能高于西陵王的人也只有二人,一个是太子,另外一个是三皇子。
三皇子绝无可能在此处,那么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秦沐远就在这里。
沈珩并不愿这么快就与秦沐远碰上。他晓得秦沐远此刻还未记起上一世之事,但却难保他见了阿宛会不会忆起来。沈珩不愿冒这个险。
但阿宛此刻已是坐下,并兴致勃勃地问他用膳有何禁忌。
沈珩从来都不愿违了阿宛的意,更不愿扫阿宛的兴。
他心道:兴许没有这么巧……
遂安然坐下,与阿宛谈笑风生。之后掌柜送上蒲桃酒,阿宛饮之,仅仅是第一杯,沈珩便已是晓得阿宛爱此酒。
阿宛爱的东西越多,沈珩便更有把握让阿宛离不开自己。
酿酒而已,难不倒他。
“你若喜欢,改日我也可以试着酿一酿。”
阿宛兴高采烈。
能博得阿宛一笑,沈珩心中亦是同样欢喜。他不由感慨若阿宛是祸水妖姬,自己恐怕也只能当那暴虐残酷的帝王了。
许是天意为之,沈珩最终无可避免地遇到了秦沐远。
噢,不对,这一世应该唤作司马瑾瑜了。
沈珩心中一紧,担心司马瑾瑜会在此刻认出了阿宛来。不过幸好有易风在一边干扰着,司马瑾瑜看起来似乎并未认出阿宛,也没有认出他来。
回了西陵王府后,沈珩着手让人去查了司马瑾瑜如今府中的情况。
上一世的秦沐远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跟随着阿宛来到这一辈子,以秦沐远的性子,估摸着他这辈子又不知会去哪儿寻些高人回来再做一些逆天之事。
沈珩得先查清楚,以绝后患。
同时,沈珩也开始命人去寻酿蒲桃酒的法子。应承阿宛的事,沈珩定会摆在第一位的。只不过就苦了沈珩的心腹,本以为可以跟着太子殿下干一番大事业,他也不求到沙场上金戈铁马了,最不济也来个朝堂间的明争暗斗吧。如今可好了,太子殿下一心扑在南朝的平月郡主身上。
他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每做的一件事情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这位郡主。
瞧瞧人家心腹做的是何事,再瞧瞧自家太子殿下让自己做的事,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呀。会有太子心腹年年月月日日地满朝乱跑去寻一些乱七八糟的琴师厨师酿酒师么?
太子心腹满腹心酸,他委实不知那个平月郡主是镶金还是嵌银的,竟能让自家太子殿下为其倾倒十数年!且十年如一日地痴心!
最后,太子心腹劝慰自己道:平月郡主身上定是有藏宝图!得听了太子所弹的琴吃了太子所烧的饭食饮了太子所酿的酒才会显现出藏宝图来!太子殿下这是舍己为公!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乃们点单吧~~
1、师父君番外
2、接正文完结后的甜蜜番外
3、肉肉番外
ps.谢谢阿舒童鞋的第十颗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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