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三百四十六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7)
    ,这也许是一种‘进化’……江楼,到了最后,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还会是一个正统意义上的‘人’吗?”连江楼弯下腰,仔细审视着对方面上的神情,漆黑的眸子里有着不明意义的光泽,但最终也都消失在了那深不见底的一片墨色当中,他在师映川身旁坐了下来,以手抚摩着师映川凉凉的面颊,温默以对,半晌,才道:“你非常在意这种事情?”
    师映川没有立刻回答,只将自己微凉的小手放在连江楼宽大的掌心里,借那掌心中的一点温暖来平复着自己的心境,这才笑了笑说道:“也谈不上罢,只是觉得……”说着,不自觉地抬头,望向那璀璨星空,这世情颠倒,就仿佛天上星子一般,令人观之不清,师映川看着,心有触动,一时间就低低叹息道:“我只希望,到那时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变幻,无论人间是否变了模样,总有你还伴我左右,江楼,我们,我和你,总还是在一起,永不分离。”
    此时清风拂来,水波不兴,有些凉,连江楼闻之不语,伸臂揽爱侣入怀,在此刻这样特殊而微妙的场景氛围下,这样表示安慰与亲昵的举动令师映川的身体微颤了一下,然后放松,任凭自己靠在这个坚实的怀中,几乎舒服地轻叹出声,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人浑身上下不想提起半丝气力,只愿沉湎不醒,一时间师映川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弯,似是有着说不出的甘甜喜悦,便如琼液甘露,滋养身心,万般柔情都蕴藉其中,他靠在爱人怀中,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好闻的气味,那是最蓬勃阳光的气息,也是最温柔春雨的味道,犹存暖意,这时候的心情,这种记忆,相信永远也不会褪色,不会萎谢……师映川如此心满意足,至少在此刻。
    两人坐了一会儿,十指相扣,就这样静静依偎,静静坐在充满了植物芬芳的草地上,看那碧波荡漾的湖面,月光染得湖波粼粼,美丽之极,平时两人都是喜欢彼此亲昵的,但眼下这样相处,却并没有什么狎昵旖旎的想法,也许是此时这种温馨舒适的感觉令人兴不起那些念头,只安静咀嚼体会着如此心心相印的细腻感受,心境渐渐宁和着,甚至近乎沉醉,月光星光一起洒落下来,银辉映照,师映川握紧连江楼比自己大了很多的手,扭头望向对方,也许是因为此时的气氛太过惬意的缘故,连江楼微眯着眼睛,平日里的漠然不见了,眉眼鲜明,神情纯净,甚至让师映川觉得这个样子的爱人有点可爱,而这一刻也将牢牢铭记在他的脑海中,也许直到过去了很久,也都可以记得清楚,于是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正好这时,连江楼也低头看过来,正与他眼神对接,但觉那黑眸深不及底,莫可勘透,连江楼见了师映川的表情,就有些意外,他伸手轻抚着爱人的脸,摩挲那皎美双颊,问道:“怎么突然就在发呆了。”
    师映川笑色盈盈,注目于男子,菱唇微抿了一下,华美而妖异,就坦然说着柔和情语:“看你看得呆了……你很英俊,真的,非常吸引我,没有任何人像你这样对我具有强烈的诱惑力。”
    连江楼闻言微怔,随即失笑,他的手用力揉了揉师映川的头顶,哂道:“果真?”师映川将他温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投身伏在那宽厚的怀中,眼中漾出一丝喜色,叹道:“至少在我眼中,你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笑起来的样子,对我而言,就是世间最美的风景,没有任何人可以相比。”连江楼闻言,似是止不住地想笑,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脑袋:“你一向都很会说话。”师映川却仰望星空,并未有丝毫动容,叹道:“感情这种东西的发生,往往只是在一瞬间,就是那样措手不及的时刻,就擦出最为闪亮的火花……江楼,我自己都不敢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了你,但我想,我们能够相遇,必是一生当中最不后悔的选择。”
    师映川说着,神情恬淡,笑容轻松,缓缓握紧了连江楼的手,是啊,曾经那些背叛,那些血泪,那些痛苦,的确是永远都不可能彻底抹灭的东西,然而时间终究有力量能够改变一切,曾经那么痛苦的回忆,到了如今,就仿佛是一条流淌着淡淡怅惘伤怀味道的河流,让人回味着那些苦涩与疼痛,但是也许命中注定,注定还会走在一起,这个人可以做过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但偏偏仍然会选择继续相爱,因为只要看着这个人,那一刻,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两人静静相依,一会儿,连江楼将师映川揽于怀中,一只手罩在爱侣那还没有半点凸起的腹部上,道:“女子有孕,母体怀胎十月,极是辛劳,想来你也应该一样。”师映川莞尔,笑道:“女子大多身体娇弱,自然难过些,但我这般体魄,又有何惧,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从前也不是没忍耐过。”连江楼掌心在师映川平坦的肚子上温柔摩挲,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就沉声道:“待你腹中胎儿渐大,就会对你影响越来越大,若是到后来,的确难熬的话……”
    说到这里,连江楼顿了顿,但终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若你很是难熬,我们……可以不必留它,免得令你痛苦不适。”师映川一愣,顿时就不轻不重地在连江楼肩头拍了一下,微恼道:“这说的什么胡话!之前还怕伤到孩子,想要跟你亲热一下都要左右推委个不休,现在却说出这种话来,你这人也太反复无常了罢!”
    连江楼却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和语气,握住师映川白玉般的手,道:“不过是子嗣而已,岂能与你相比,若只因孕育子嗣而要你长期受苦,我又何必要它?”师映川怔怔望着爱侣,心头说不清楚什么滋味,就柔声道:“别傻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你和我的精血所化,延续着我们两个人的血脉,即便辛苦些,有些不便之处,我也完全忍得起,这点小事算得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很好,比任何时候都好。”
    一时间师映川心中满满洋溢着一片柔情蜜意,轻扯着连江楼的鬓发,道:“傻子,这点事算什么,说得好象怀孕生子是要人命的事情一样,我承认一般侍人怀孕是极辛苦的,生产时也比女人风险更大,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换作我,自然毫无问题,最多辛苦一点,这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师映川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着:“都说怀孕之人喜欢胡思乱想,喜怒无常,我现在看着,怎么反倒是你这个当爹的变得这么焦虑爱乱想了?脾气也莫名其妙起来。”连江楼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就笑了笑,有些歉意道:“你说得是,我会注意。”
    师映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亲了一下男人的唇,道:“身上还疼么。”连江楼活动了一下手臂,表示没有问题:“还好,药很管用。”师映川小心摸着连江楼包扎好的伤处,道:“宗师体质不凡,又有上好药物辅助,应该恢复得很快。”连江楼看他袍下露出的尾部,上面的鳞甲似乎比起自己最初时看到的确实要细腻一些,颜色好象也更透白几分,连江楼摸了摸,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可知道?”师映川微微摆动了一下尾尖,道:“我也不清楚……”
    他忽然以略显幽深的眼神凝注着连江楼,问道:“若是我以后变成怪物,比如一条蛇或者别的什么,你可会接受不了?会嫌弃吗?”连江楼不假思索地道:“我不认为这种事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任何影响。”师映川听了,就定定看着连江楼的眼睛,似乎在评估这话是否出自真心,片刻,紧盯着连江楼的师映川忽然就微微地笑了,就好象一个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宝物的旅人,他的眼神松融了,似乎放下心来,握住连江楼的手,柔声道:“我并不是作那等小儿女之态,去学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不厌其烦地向心上人反复求证对方的感情是否可靠,我已经这个年纪了,没有那么幼稚好笑,只不过,你要明白,我担心由于我所追求的,使得一些事会在你我之间造成不好的影响,这是我不希望见到的。”
    说着,顿一顿,将连江楼的手微微握紧,叹道:“江楼,知道么,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只是想要一直活着,活下去,想要强大,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人与事可以抹灭我的存在,操控我的命运,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样最终灰飞烟灭,成为天地之间一丝微不足道的尘埃,也不能忍受庸碌无为,我不愿做时光长河当中的一滴水,泯然众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无声地消逝,我不想……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变成什么丑恶模样,我都要超脱这一切,超脱生死,超脱世间,得大永恒,得大自在,哪怕这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哪怕只有那么一丝希望,哪怕代价巨大,我都会拼尽一切去搏上一搏!江楼,这样的我,你怕了吗?”
    月色下,师映川神色疏淡,眼中或有平静,或有期盼,也或许隐藏着丝丝难以察觉的不安,只望着连江楼,对此,连江楼没有赌咒发誓,也没有甜言蜜语,只是淡然道:“我只知道我早已离不开你,无论你去哪里,准备做什么,我都会与你在一起。”说着,见面前师映川眉目如画,神采焕发,月下看去,仿佛凌波仙子一般,心中不觉柔软,又是希望这一刻永存,偏偏还希冀着更多,如此看似矛盾,就抚摩着师映川光嫩如脂的脸颊,犹豫了片刻,就说道:“不过,有一句话,我也想问你……横笛,若是有朝一日,在我与你所追求的理想之间,注定了你只可以选择一个,那么,连江楼与大道长生,你到底会如何选择?我,想知道答案。”
    夜风习习,吹乱了鬓发,也吹乱了心,师映川眼神幽幽如海,半晌,才低声说道:“知道吗,很多年前,我也曾经向你问过一个与此相似的问题……那时你给我的答案,让我既是解脱,又是伤心无比。”说着,师映川见连江楼嘴唇微动,似要开口,就轻轻以食指挡在对方唇前,道:“世人所谓的长生,不过是宗师那样比其他人漫长一点的生命而已,在我眼中,就只是糊弄人的东西罢了,其实普通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像我这样的人,平生拥有过极致的力量,手握滔天权势,财富无穷无尽,习惯于呼风唤雨,一言九鼎,越是如此,就越无法接受死亡,固然世人都说我有秘法可以从头来过,可是那意味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将失去曾经通过无数次生死一线才艰难夺取的所有一切,而且谁能够保证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一旦有所差池,那些记忆,一切的一切,都再不能延续下去,彻底被毁灭殆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人们认为对于我而言,死亡,也许只是一个开始,一切在这里结束,也在这里开始,但是江楼,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样不是回答的回答,似乎是避重就轻,但其实不然,这本身已胜过直面回应,连江楼听了,眼神复杂,也许是早有预料,也许是落寞不平,他望着师映川,对方的眼眸在此刻是月光一般干净清澈,没有任何杂质,代表着这一番话是最坦诚的心声,连江楼忽地就释然,他之前还忐忑期冀的眼神无声散去,恢复成淡泊神情,他并没有转移视线,依旧注目于师映川,道:“我曾经给过你的那个答案,一定让你很伤心罢。”
    师映川凝视男子,久久之后,才轻叹道:“是啊,那时你告诉我,为了心中大道,你可以做任何事,道之所向,天下无人不可杀之,甚至……包括我。”连江楼闻言,终于面色震动,他不是不信师映川的话,而是一时间不可面对曾经如此冷酷的自己,就本能地抓紧师映川的手,信誓旦旦:“……至少,我不会。”
    师映川认真颔首道:“我相信,因为你是他,又不是他。”如此说着看似矛盾却又让彼此都明白其意的话,师映川仿佛倦了,靠在了连江楼的怀中,握住了对方的手,一切都有所不同。
    ……
    月光如银,冷幽幽洒照大地,夜色下,将近九丈长的青色巨蛇飞速行于草丛中,青鳞鳞的庞大身躯修长而充满了野性的力量,遍身的鳞片在月色下闪着幽冷的光泽,比磨盘还大的头颅上,分明长有短小的犄角,似蛇似蛟,看起来实非世俗凡物,纪妖师坐在蛇头上,一身华服有些破烂,脸色微白,比起连江楼,他的伤势显然还要更重一些,不过这些还是在承受范围之内,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调养一阵也就罢了,此时他神情冷寂,坐在蛇头上,给自己处理伤口,巨蛇速度极快,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大湖,此刻湖边已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纪妖师对此全无意外之色,那人转过身来,月光下,形容儒雅,面带和煦的笑意,道:“纪山主。”
    纪妖师稳稳坐在蛇头上,并不动上丝毫,只眯眼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男子,似笑非笑地道:“堂堂一国之君,却是孤身犯险,亲涉敌方境内,莫非就不怕我反戈一击,带人来此?虽然此处距离云霄城已有千里之遥,但终究也是青元教势力范围,我若是带了我那乖儿子过来,在一个大劫宗师面前,想必这天下间也没人能够逃脱,包括皇帝你。”
    这人正是晏勾辰,眼下他素衫青巾,配着儒雅气度,俊美容貌,倒似一名满腹诗书的文人,谁能想到,他身为大周皇帝,却会独自一人出现在青元教的势力范围内?更何况还是与青元教之主师映川的生父私下见面,此时晏勾辰听到纪妖师的话,笑容不改,道:“山主不会那么做的,难道不是么?”纪妖师嗤笑起来:“哦?倒没想到你会如此信我。”
    晏勾辰负手而立,淡然笑着,轻柔而不失傲色地说道:“朕不是信任山主,而是相信山主对连江楼的渴望之心。”
    纪妖师的眼皮动了动,似是漫不经心地道:“用不着说这些没用的……”晏勾辰微笑道:“山主此次见了那人之后,想必已经坚定了心思,作出选择了罢。”纪妖师不置可否,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连江楼以一些理由诱出,借助晏勾辰的力量将其擒获,但这样做的风险实在太大,成功率也并不很高,而后患更是无穷,因此并未如此选择,眼下他一双狭长凤目就盯住晏勾辰,缓缓道:“我到现在也不能肯定,你究竟是要杀他还是要采取其他的处理方式,你对我说过,事成之后不会杀他,而在我看来,作为皇帝,你自然应该杀了他,以求稳妥,就算有着旧情,到了关键时刻也是半点不剩,必须杀之而后快,永绝后患,毕竟天家无情,岂容这私情左右大局,这是理,但作为曾经多年相伴的情人,你却应该是将他囚禁在身边,朝夕而处,这是情……因此,我倒是没法断定你对我的承诺,究竟是真是假。”
    面对这样的置疑,晏勾辰却是微微一笑,语气从容,但说的话从字里行间却都带着并不掩饰的讽意,道:“山主是爽快人,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作这等惺惺之语?从朕当初第一次与山主暗中接触而没有遭到拒绝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山主心中其实已经作出了选择,既然如此,现在再纠结这些没有必要的问题,不觉得很是浪费时间么?”
    对于这样的嘲讽,一向喜怒不定的纪妖师却是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发作,他面无表情地坐在蛇头上,眼中闪动着幽深无尽的冷光,以嘲笑的口吻道:“不错,正如你所说,我倒是惺惺作态了……”晏勾辰笑得温煦平和,改颜说着:“山主也不必这样想,毕竟普通人的想法与决定往往会受到情感的影响,但是有些人则不然,那是非常之人,这样人的行为,最终的选择,又怎么能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被情感所任意左右呢?势必追求的是以实现目的为第一位,那些会被情感干扰内心,影响自己作出正确的选择,这是普通人才会做的事,山主这样的人,不该犯这种错误。”
    “无论你怎么说,替我开脱,哪怕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我这个做老子的与你勾结,算计自己儿子的事实。”纪妖师这时似已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懒洋洋地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瓶,倒出药丸吞下,这才淡淡道:“不过,纵然如此,但为了那个人,说不得,我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晏勾辰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捧了一句:“山主是性情中人。”纪妖师嘿嘿冷笑,一只手重重拍着额头,嗤道:“什么狗屁的性情中人,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为了一个男人,可以置祖宗基业于不顾,可以陷儿孙于不义,与敌对一方私下勾结,算计自己的儿子……幸好我不是做皇帝的人,不然的话,那可真是好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晏勾辰呵呵一笑,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当下自然就好言说着:“何必妄自菲薄,山主是少见的痴情人,朕也是佩服的,即便如此行事,说到底也不过是情难自已罢了,依朕看来,若非那人横刀夺爱,山主与连江楼相处日久,到后来只怕终能赢得青睐,连江楼纵然当初是个清修寡欲之人,但面对山主这样有情有义,痴心成狂的倜傥男子,只要工夫下到了,早晚也要归心。”
    353三百五十三、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面对山主这样有情有义,痴心成狂的倜傥男子,只要工夫下到了,早晚也要归心。”晏勾辰含笑说着,他面似冠玉,唇上修剪整齐的黑色髭须使他看起来老成持重,有着让人信服的稳重之感,这时眼中精光幽幽,明明放在别人身上就是充满算计的眼神,但放在他那里,就变得让人有一种精明可靠的感觉,不过纪妖师眼下却是仿佛有些意兴阑珊之态,再加上此时身上伤势不轻,就似乎有了几分倦色,身上也隐隐散发出一丝压抑的气息,他闭上眼,冷冷一笑,露出一痕森白的牙齿,整个人是一副从容到百无聊赖地步的模样,摆了摆手,似乎十分无谓地道:“到底怎么样,你我心里都有数,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到时候自然见真章。”
    晏勾辰笑容不改,一双眼睛在纪妖师身上一扫,就温言说道:“如此,山主且先疗伤罢,朕稍后再与山主详谈。”他言谈间并未再对纪妖师用上攻心之术,纵使他善于玩弄人心,但运用得再精妙的攻心之术,在纪妖师这样的人面前,却是必须谨慎,一旦稍有不好,就会惹来厌憎抗拒之心,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若不然,晏勾辰也不会只是这样点到即止。
    巨大的青蛇缓缓盘起,头颅低垂,让纪妖师可以坐得更平稳一些,纪妖师看了晏勾辰一眼,倒并不担心对方趁自己受伤之际做些什么,他早在之前第一次与晏勾辰私下接触的时候就看出晏勾辰已经成为了宗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决无可能晋升大宗师的晏勾辰竟然跨出了这一步,不过两人既然已经达成一致,对方就没有任何理由对自己不利,一时间纪妖师坐在蛇头上,就闭目调息,晏勾辰站在不远处,并没有靠近,保持着一个并无威胁的距离,月色下,他看着纪妖师,虽然师映川的相貌并不怎么像这个生父,但毕竟是父子,从纪妖师的眉目唇鼻间还是能够依稀捕捉到一丝师映川的影子,晏勾辰看着,心中有些连他自己也辨别不清的微妙情绪在潺潺流淌,于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忽然就道:“虽然朕如今与山主达成协议,作为朕的立场,其实有些话不该与山主说,不过,朕还是有些不理解,所以,也就说了罢……实话说,朕若是山主,决不会与敌方互通,要知道日后一旦那人有失,偌大基业立刻就是风吹云散,山主为了区区一介男子,不惜自毁千秋大业,甚至赔上独子,这……”
    晏勾辰顿一顿,有了缓冲,以便让自己的语气不至于令人反感,他淡淡含笑,继续道:“山主不是那等愚夫蠢妇,自然很清楚情爱之事不是永恒的,终究还是躲不过时光的冲刷,更逃不开命运的无常,再如何情深似海,总有一日也会淡薄,如此,只为了一个有可能永远不会对自己钟情的男子……呵呵,当然,时间长了,在山主的曲意逢迎之下,对方很可能渐渐改变心思,回心转意,与山主双宿双飞,但即便如此,就付出这样的代价,朕只能说一声佩服。”
    蓦然间,纪妖师眼皮一动,紧接着就微微睁开眼,深深的瞳孔之中似有火花倏忽闪过,精光四射,他听着晏勾辰这番话,目光冷漠,毫无波澜,知道以双方此时的立场来看,这已经算得上是肺腑之言了,因此狭长的两只眼眸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莫名之色,那眼珠似乎不像黑色,反而给人一种灰沉沉的错觉,反射出沉重的压抑感,纪妖师目光在晏勾辰脸上轻描淡写地一掠,就嘿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纪妖师愚蠢透顶?没错,我承认我精明一世,但偏偏有时候却的确蠢得像头猪,做出了一个但凡还有一丝智力的人就绝对不会做的愚蠢选择,但那又怎么样,我纪妖师平生恣意妄为惯了,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既然我想做,所以就去做,就是这么简单,就是因为我觉得连江楼值得我这么做,所以,我宁可付出一切。”
    --其实不是不负有罪恶感的,然而,无数次的犹豫矛盾,这样挣扎,是绝望中想要拼命找到希望的努力,如此的妄想中透出浓浓的歇斯底里,因为渴望得太久了,所以宁可彻底疯狂!
    说话间,纪妖师特有的低沉笑声贯`穿始终,他看了一眼晏勾辰,从见面到现在,漠然的脸上第一次了有了最真实的情绪显现出来,那种情绪体现在他的脸上,就变成一层异样的表情,看起来很难形容,非常微妙,也非常怪异,说到底,以纪妖师的精明老辣,又岂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究竟选择了一条在其他人眼中多么不可思议的道路?然而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从来没有道理可言,这无关力量,无关权势,甚至无关聪明或者愚蠢,只要还是人,就必然会受到情感的影响乃至支配,区别仅仅只是程度大小罢了,有的人可以近乎完全屏蔽这样的影响,不为所动,但是有的人却会在某件事上由此而做出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选择,纪妖师就属于后者,此时他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意当中所流露出的是一种语言无法描述的东西,不知怎的,晏勾辰看着,就有些心头不平静,哪知这时纪妖师却又突然古怪一笑,俊美妖异的面容上隐隐有几分嘲色,或者说,是笃定之色?只见他眉弓微挑,转眼又恢复成平日里的不羁桀骜之态,对着晏勾辰似笑非笑地说道:“其实,你又何尝真的像你所表露出来的那样理智?若是日后我那儿子真的落入你手中,我敢说至少有七成的把握,你不会伤他性命,因为你也一样愚蠢,不比我强上多少!”
    自从青元教与大周当初彻底撕破了脸,正式开启两大势力之间的相争之路,师映川与晏勾辰彼此之间就再也没有了丝毫的余地,因为哪一方都是负担着亿万人的身家性命前程,又怎能留手,怎敢留手?但此时晏勾辰听了这番话,眼皮却是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不过这瞬间的心绪波动很快就平息下去,就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朕还有许多事要与山主详细商谈。”
    纪妖师道:“也罢。”忽又哂道:“说起来,我这个当爹的,自幼不曾抚养过他,也没有教导过,对他这个儿子几乎没有尽过什么责任,到现在,反而与他的对头私下授受,谋算于他,这也算是我对不起他了。”说到这里,纪妖师微微自嘲一笑,脸上神情前所未有地复杂起来。
    ……
    将将入冬时节,外面已是寒风凛冽,偌大的浴室中却是满满的温暖湿热一片,白茫茫的轻软雾气蒸腾四溢,配着周围金玉雕砌、珠璧堆垒的奢侈场景,犹如仙境一般,令人迷醉其中。
    池中水流乃是一股天然温泉引入,微微散发着一丝硫磺气息,整个浴室内焚着大把的香料,混合着白色水雾,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地,由于是活水,因此始终能够保持着绝对干净,池水清澈如一抹月色,水波柔软晃动,将池底雕刻着的精美图案带动得仿佛活了过来,池内的水温正好,不会太烫也不至于温吞,置身其中,很容易就让人暂时忘却了一切,彻底放松下来。
    温泉浅处,此时全身不着寸缕的连江楼正伏身在一尊半卧的玉龙上,微闭双眼,任蒸气热腾腾地包围着全身,将肌肤表面催出细密的汗珠,不断滚落下去,热水将将漫过大半的玉龙,却碰不到他的肌肤,这时一具同样未着寸缕的雪白身体缓慢地移动过来,带起微小的拨水声,师映川走过来,一手扶在青色的玉龙上,以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连江楼的皮肤是光滑如缎般的细腻,微泛着魅惑的色彩,身材更是极好的,健美而高大,不见丝毫赘肉,尤其是此时袒露在外的背部线条亦是漂亮之极,流畅得几乎没有瑕疵,就连下半身都是完美的弧度,一层晶莹细密的小水珠布满表面,不知道是水还是汗,不时有一些就顺着起伏的曲线滑落下去,画面极具煽动力,引得人恨不得伸出舌头舔上去,细细品尝一番才好,师映川盯着眼前那结实的身体,上面的水珠沿着皮肤表面蜿蜒而下,画面实在引人遐想,所造成的视觉冲击力往往比故意摆出诱惑姿态更加强烈,让人迷醉,明明是极阳刚的雄健身躯,此时却莫名地给人一种无限风情之感,师映川见了,眼神之中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贪婪颜色来。
    眼下师映川乌黑的眸子微微变得深沉,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他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眼前不着寸缕的男人,慢腾腾地伸手去摸那紧实笔挺的腰身,那里的肌肉结实而紧绷,手感极佳,而在男子宽阔的脊背上,一朵血莲栩栩如生,是永远也无法消除的痕迹,是他曾经给予他的痛与罚……师映川舔了舔嘴唇,说起来连江楼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让他碰过了,现在美味当前,自制力一向惊人的师映川就有点把持不住的征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男人的身体究竟有多么美妙,如此火热,有力,结实,一旦渐渐进入状态,更是让人忍不住发狂,因此比起被对方拥抱,师映川更喜欢将对方压在身下,尽情征服着这具成熟的男体,与其共赴巫山。
    两只柔软滑腻之极的小手在腰间轻缓流连,像是用羽毛调皮地搔着肌肤表面,很有些痒,连江楼缓缓睁开眼来,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一部分垂荡在水中,另一部分则是被水打湿了沾在身上,这副模样让他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性`感,满满焕发着雄性之美,而连江楼自己却似乎浑然不知自身有着足以令面前的绝色丽人失控的诱`惑力,只用修长的手指亲密地揉了揉对方**的长发,嗓音之中带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慵懒,道:“……可是要我帮你洗澡?”
    连江楼的容貌是极出色的,不过脸部线条也极是硬朗,一双眼睛更是寒星一般,明显能够看出他意志坚定的特点,只不过在眼下,这一切却都柔化下来,使得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沉浸于爱河之中的普通男人而已,没有了丝毫犀利,五指轻柔地梳理着师映川湿漉漉的长发,此时池水中,师映川目光幽柔地看着男子,嘴角微勾,就贴近了爱人,附耳腻声说道:“洗澡就先算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适合我们来做,比如江楼你先张开腿,让我痛痛快快地操上两回罢,怎么样?”
    师映川以绝美脱俗的面容说着市井中人都少有的下流粗俗的话语,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反感,而连江楼现在也早习惯了他不时的露骨言谈,两人夫妻多年,没有什么难不难堪的说法,但此时的连江楼却显然没有打算满足爱侣求欢的意思,剑眉微皱道:“……不行。”
    听到对方明显意愿很坚定的语气,师映川顿时咧了咧嘴,顺手‘啪’地一巴掌就打在男人结实的腰部,啧啧道:“怎么这般不爽快,从前不是一直很顺着我,任我作威作福的么,什么花样都是肯的,现在倒拿捏起来了,不肯让我高兴高兴,真是够小气的。”连江楼不允道:“你如今既有身孕,岂能再肆意妄为,待你生产之后,自然万事随你的心意,我说到做到。”
    师映川闻言,就低头摸了摸自己基本上还是平坦着的小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眉宇间尽显恣意,道:“这才刚有不久,连显怀都还得再等些时日,打什么紧?你也太过分小心了些。”
    如此说着,师映川便贴了上去,以嫩红的舌尖迷恋地描绘着连江楼宽阔的肩头,但不管他好说歹说,连江楼只是不应,只静静看着他,目光澄澈安然,不应和,也不多说什么,虽然让师映川搂抱亲吻抚摩等等都没有问题,但若是对方想要再进一步,就会被连江楼阻止,而师映川终究不可能为了这种事情动用武力,跟爱侣比划一番,否则那也太可笑了些,于是在几番试探无果之后,师映川只好忿忿地道:“罢了,既是你不肯,我自己忍着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身子沉进水中,一头黑发随水飘荡,胳膊一动就要游走,连江楼眼疾手快,从玉龙上面跨了下来,一把捞住爱侣雪白的身子,有些无奈地道:“……你又在赌气。”
    “哪有,我可没有赌气,只不过是想眼不见为净而已,既然不让碰,那我就索性不瞧见你,自然也就不再去想那档子事了,难道我做的不对?”师映川一副懒懒的模样,有气无力地说着,嘴角微微咧开,似笑非笑,就欲摆脱连江楼的钳制,清澈的眼神却故意无辜着,就像是未识世事的稚嫩少年,与这副脸蛋和身体完全配套,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轻易就能勾起人的肆虐之心,不过连江楼却是完全不为所动,一把捉住他的手,将他抱到浅水处,取了澡巾与香胰等物,哄道:“别闹,我先帮你洗澡。”
    师映川嘴里嘟囔几句,脸上神情悻悻不已,但终究还是老实起来,没有再骚动,一时连江楼细心帮他洗了身子和头发,又替他按摩,手指精确地在腰间几处穴位上捏压,真气也随之透入,一面问道:“力道可还合适?”师映川眯着眼,只觉一道道暖气透体,很是舒服,便享受地微仰着脖子,轻叹道:“嗯……挺舒服的……”
    见爱侣享受,连江楼眼中就流露出一丝笑意,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认真起来,按摩的位置也由腰间逐渐扩散到其他部位,不过在游移到胸膛时,连江楼的目光就在师映川雪白的胸脯上停住了,他低头在上面吻了一下,用很认真的语气道:“再过几个月,这里可会变大?”师映川疑惑道:“为什么要变大?”连江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没有乳汁来喂养孩子?”
    师映川听了这天真到了简直可爱程度的话,顿时哈哈失笑,道:“怎么可能?又不是女人……侍人虽然能生育,但其他都与普通男人一样,哪里有什么奶水?你这个笨蛋。”连江楼闻言,就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师映川看他一眼,有些似笑非笑:“怎么,怕我变得不男不女?”连江楼奇怪地看着师映川,伸手就在那雪白的额头上弹了个爆栗:“胡说什么,不过是怕你还需要哺乳而已,听说婴孩每日须吃多次奶水,夜里也不得安宁,你若要哺乳,岂非辛苦得紧。”师映川笑着举手告饶:“好了好了,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错了。”
    两人说笑着,一时沐浴过,换上干净衣物,双双回到寝宫,师映川稍作休息之后,就去书房处理一些公文,待他忙完这些,还有几件关于天涯海阁的事情要与妻子皇皇碧鸟商量,当下便前往皇皇碧鸟的住处,这几年连江楼的占有欲越发强烈,师映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皇皇碧鸟那里过夜了,尤其怀孕以来,偶尔去皇皇碧鸟的住处走一走,都要看连江楼的脸色,使得师映川几乎是只有在有事相商的情况下,才会去见对方,师映川无奈之余,虽然对连江楼的强烈占有欲略有微词,但二人情意甚笃,因此师映川也只有调侃自己是惧内之人罢了。
    皇皇碧鸟眼下正在练功,师映川被侍女请进内室,就有人连忙去通报,不多时,只见帘子一动,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掀起厚厚的锦帘,接着就走进来一个窈窕的身影,眉目如画,形容极美,穿一身剪裁合体的裙装,云髻高挽,不类凡俗,比起当年少女时代的青涩,如今的她在举手投足之间,已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且因为一连抚养过几个孩子的缘故,使得眉宇间也透出丝丝温柔和煦,让人只觉得一份柔和的母性气息扑面而来,与从前少女时期的天真娇憨、青年时期的敏感多思都已经颇为不同,但一双黑色眸子却仍然莹润清澈,宛如当年初见时,师映川看着,心中暗暗轻叹一声,目光中有着回忆之色,就道:“……你今天很漂亮。”
    皇皇碧鸟闻言一笑,若论姿容,她虽未必算是倾国之美,却也是罕有的丽色,自从十几岁开始,就有许多年轻男子爱慕,赞美讨好之语更是听了不知多少,但丈夫的一句夸赞,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就走过去,拉住师映川的手,柔声道:“你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一会儿留下来吃顿饭罢。”师映川被她紧握住了手,感受着那掌心的柔滑,心中不由得微暖,心有所动,就道:“好。”皇皇碧鸟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手轻轻为师映川掖好了耳边一缕微乱的鬓发,眼波流转间,皓腕洁白,体香淡淡,就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越发温馨,师映川看着她秀丽姿容,想到无数个夜晚她要独守空房,心头不禁有些愧疚,就道:“……碧鸟,这些日子没来看你,都是我不好。”
    皇皇碧鸟听了,只轻轻摇头,并不应声,目光微闪盈盈,看着面前的少年,当年她嫁与师映川,终于遂了多年的心愿,虽然知道丈夫真正所爱之人不是自己,如此,不能说没有遗憾与不甘,但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情爱扩展开去,彼此已是亲人,兼有夫妻之情,只要这样一直在一起,其他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一时间皇皇碧鸟被这种情绪围绕,轻叹口气,微垂下眼睛,睫毛掩去眼中淡淡惆怅……映川,其实我对你的感情,一点也不比他少呢。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商议着天涯海阁之事,皇皇碧鸟掌握天涯海阁多年,早已磨练得手腕圆熟,对阁内大小事务精透于心,是师映川的得力臂膀,当下两人细细谈着,晚间师映川又在这里用了饭,直到月上梢头,师映川才由皇皇碧鸟亲自送出垂花门外,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彼时月色清亮,师映川踏着如水月光一路返回寝宫,到了地方,见里面灯火通明,就走近了,却远远看见廊间朱柱旁站着一个高大身影,身上穿着一件宽袍,如瀑黑发只用一根玉簪固住,容色略显淡漠,檐下挂着的琉璃灯散发着光和热,稳定而舒展,淡黄灯光涂在脸上,令那肌肤仿佛带上了一丝红晕,师映川见此情景,刹那间斗转星移,只觉得那样熟悉,那样熟悉,当年自己年幼时,男人也是这样曾经等过自己,再往前,那是宁天谕时,偶尔因为朝中议事而回来得晚了,赵青主也是这样孤零零地在灯光下等待着,此情此景,恍若初见,恍若再见,一时间师映川喉头微动,却是心中百味交集,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压下这种微微波动的情绪,面上一如既往,只快步走近,拾阶而上,说道:“怎么在这风口上等着。”
    连江楼仔细打量了师映川几眼,这才道:“你身怀有孕,这么久还没回来,我不放心。”师映川听了,就笑着叹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呀,也太小心了些。”话虽如此,终究心下微微感动,就一把执了连江楼的手,往里面走,一时两人进到暖阁,师映川随口问道:“吃了饭没有?”事实上以他的修为,只要他想,很容易就能够分辨出连江楼身上残留的最细微的味道,从而判断出对方是否吃过什么,不仅仅是他,很多武者随着修为的加深,五感六识方面的能力都会被大大加强,而修为到了师映川这个层次,只要将注意力集中,略施手段,就能听到最微小的声音,甚至能感知到空气最细微的流动,闻到最淡薄的气味,看到最细小的东西,五感六识都被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只不过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全天保持着,这倒不是说没有这个能力来一直维持住,而是因为五感六识如果太敏锐了的话,人是受不了的,试想,周围一切的声音,一切的气味,一切能够感觉到的东西等等,全部都被感知,巨量的信息不断地被大脑自动收集,时间一长,只怕人就快要发疯了,因此除了在战斗或者身处危险境地之际,平日里不到需要的时候,没人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师映川自然也不会例外。
    连江楼淡淡道:“已经吃过了。”随即目光在师映川的唇上一掠,就道:“你吃过了?”这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师映川却忽然就有些莫名地心虚,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尽量显得自然地道:“在碧鸟那里吃了一些……”刚说完,就觑着连江楼脸色,干笑着解释:“好容易去一趟,有些重要公事要与她商谈……正好也到了晚饭时辰,总不好一说完就走……”
    连江楼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说道:“我并没有不让你去。”说罢,就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封信:“刚从承恩宗送来的。”师映川听了,就过去拿了信拆开,从中取出信纸,这是师倾涯的亲笔信,信上先是感谢师映川这个做父亲的处处为自己着想,然后便委婉但又足够明确地表达了自己暂时不想娶亲成家的意愿,言辞非常恳切,而同时也有着丝毫不肯让步的坚定,师映川看完之后,面色微有复杂,叹了一声,道:“这孩子……”连江楼看他神情感慨地说着,便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就道:“怎么。”师映川在连江楼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叹道:“前时我让人送去的那些画像,倾涯那孩子在信上说自己已经看过了,但他只说不想成家,请我以后也不必在这方面为他操心了。”连江楼并不意外,只对师映川道:“他早已经是成年人了,就由他去罢。”
    师映川双眉缓缓挑起,深深地吸了口气,但最终唏嘘一阵,也就罢了,一时他默然了一会儿,伸手轻轻取下桌上花瓶里插着的一朵红花,放在鼻端下方,慢慢嗅着那清新幽雅的香气,看他的动作,似是在借此梳理着情绪,连江楼扫了一眼,也就不理会了,走到窗前那一排花盆前,拿起竹剪擦了擦,就熟练地开始修剪着花枝,师映川这时已经面色恢复平静,见状,就来到连江楼身旁,轻声道:“怎么,还在为我去碧鸟那里不高兴?”
    连江楼置若罔闻,只留意自己手上的动作,他总是给人一种任何情况下都会不慌不忙的从容感觉,仿佛对一切都不太在意,师映川见这做派,无奈地以手拍了拍额头,郁闷道:“我就知道……”他从身后搂住连江楼的腰,将脸蛋贴在对方的背上,叹道:“好了,别赌气不高兴了,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这么晚回来。”
    连江楼淡淡道:“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生气。”师映川无奈,只好用出杀手锏,一边蹭着连江楼宽厚的脊背,一边可怜兮兮地道:“好哥哥,是我不对,你别不理我了,你看看我啊,我多可怜……”他这样厚着脸皮撒痴卖乖,饶是连江楼有心不搭理他,但在这样的攻势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回过身在师映川的额头上敲了一记,无奈道:“你都什么年纪了,还学小孩子撒娇。”师映川得意洋洋地抱住男子,一脸嬉笑:“那又怎么样,只要你吃这一套就行。”
    夫妻二人相视片刻,就都笑了起来,这些年过去,一起平平淡淡地一路携手走来,没有什么风雨波折,也不曾有过轰轰烈烈,但就是这样在平淡如水的日常相处当中,感情仿佛酿出的酒,时间越长便越发香醇,一时连江楼低下头,吻了吻师映川的嘴唇,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当下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打坐,互不相扰,一时到了深夜,室中安静一片,唯有烛光舒展,暖融融地照亮房间,恰在这时,却有脚步声匆匆响起,一个声音在外道:“……君上,有急事禀报!”师映川微睁开眼,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那人颤声道:“大夫人……只怕是不成了!”师映川顿时一凛,命那人进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本座说清楚了!”
    那人咽了一口唾沫,紧张道:“听大夫人身边的侍女说,似乎是练功不当,损了心脉……大夫人请君上移步,见上一面。”师映川闻言,脸上有些落寞之色,道:“这样……”他起身看了一眼连江楼,道:“我去去就回。”连江楼睁开眼,并没有不快之色,只道:“你去罢。”师映川点了点头,穿上外衣,就让那人去通知皇皇碧鸟和师灵修,自己则前往花浅眉的住处。
    花浅眉所住的地方富丽堂皇,环境更是清雅,只不过却隐隐透着萧索之气,再无当年气象万千的光景,自从当初将其囚禁,这么多年来,师映川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一时由侍女引着来到一处暖阁,室内灯光明亮,花浅眉躺在床上,仍然还是当年模样,丽色未衰,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但脸色却是微微透着青白,她见了师映川,顿时目光凝凝,嘴唇微动,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幽幽叹道:“这么多年不见,君上还是老样子啊……”
    师映川慢慢走到床前,一言不发,只伸手按在花浅眉的胸口,片刻,才收回手,确认对方已是心脉尽断,只因为武道强者的生命力足够强悍,才维持着一时半刻尚不得死,花浅眉这时看着他,嘴角微翘,道:“我这也是自作自受,想要强行突破,以此作为摆脱现有困境的凭借,甚至可以与儿子灵修团聚,只可惜,再怎么存了一丝侥幸之心,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师映川默然,终究做过多年夫妻,要说没有丝毫感情在其中,那是自欺欺人,眼下见花浅眉这样光景,心中难免有些百感交集,说着:“我已命人去通知碧鸟,让她与灵修立刻过来。”
    花浅眉望着他,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就含笑道:“爷表面上最是无情,其实却是个心软之人,当年是我做出对不起爷之事,却还能够保全性命,爷纵然不曾爱过我,但也顾及着夫妻情分,我是知足了,便是死了,我也念着爷的好。”
    师映川看着这濒死的女子,语气平缓道:“你放心,灵修不会知道这些事,他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没有人能够欺侮他,看不起他。”对此,花浅眉并不意外,笑着点头:“我知道的……其实当初之所以选择左优昙,除了爷所说的那些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便是我知道爷与左优昙之间感情非比寻常,即便日后万一得知真相,爷也会看在左优昙的面上,善待灵修。”
    说话间,皇皇碧鸟与师灵修也已经接到消息,双双赶了过来,当年花浅眉被软禁时,师灵修还年幼不大知事,又经过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个生母的印象早已差不多都消失了,但此时见到床上的美丽女人,终究还是有着血脉感应,慢慢走上前去,花浅眉见到儿子,虽然已经长大,不再是小时候的幼童模样,但那眉眼之间,分明有着自己的影子,做母亲的,如何能认不出来?当下花浅眉眼眶微红,失去血色的嘴唇翕动着,眼泪聚在眼角,唤道:“修儿……”
    当年师映川对外只说花浅眉练功导致自身重伤受损,抱病在床,需要长年静养,不能理事,也不让任何人见她,就连其子师灵修也不例外,虽然师灵修渐渐长大之后,明白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但自从有一次追问过师映川却被重重责罚之后,师灵修便不敢再问父亲这个问题,而且他知道父亲的性子,推测生母必是犯了极大的错处,才导致如此,再加上他对生母花浅眉没有多少印象,养母皇皇碧鸟又待他十分爱惜,因此也就渐渐淡了心思,但此时见了花浅眉,到底是母子天性,一时间就心乱如麻,便握住花浅眉抬起的手,艰涩道:“母、母亲……”
    花浅眉含笑用力点头,她是曾经执掌过偌大家业的女子,何等坚强果决,直到了眼下这样的局面,也终究没有落泪,她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儿子,从那神情气度乃至穿戴打扮这样的小细节上,就知道儿子这些年肯定是没有受过苦的,必然过得还不错,于是目光就移到一旁的皇皇碧鸟身上,感激地道:“姐姐,这些年修儿多谢你照顾,我便是到了地下,也念着你的恩情,保佑你一世顺心平安……”
    皇皇碧鸟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当年虽然因为师映川的缘故,吃过不少花浅眉的醋,但终究两女之间并没有过什么仇怨,此时见花浅眉命不久矣,心中也自叹息,就道:“我是无儿无女的人,灵修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放心,有我在,必不叫他吃亏,现在他也大了,也能帮我料理天涯海阁的事务,以后这些都是他的,任谁也拿不去。”
    皇皇碧鸟这是给花浅眉吃定心丸,以免让她临死也不安心,果然,花浅眉听了这话,面色欣慰,她知道皇皇碧鸟与师映川青梅竹马,情分不同,有皇皇碧鸟在,照拂着师灵修,又有左优昙这个生父,哪怕看这二人的面子上,师映川都会保师灵修一生富贵安稳,如此想着,花浅眉心神松动,顿时就有些难以为继,之前她是凭着一口气极力吊住,眼下心事既了,哪怕还能够再撑得住,脸色就越发暗了下去,她紧紧抓住师灵修的手,拼尽最后的力气,道:“修儿,娘是看不到你成家娶妇了,以后记住要好好孝顺你父亲,孝顺你碧鸟阿母……”师灵修眼睛酸涩,道:“……儿子晓得的。”
    花浅眉慢慢点头,她是硬撑着才挺到现在,眼下心气一泄,就眼看着不成了,迅速萎败,当下师灵修只觉得母亲的手失去了力气,再一看,眼中精气神已散,嘴角微勾,似有一丝淡笑凝固,顿时心头猛地一痛,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这时一旁伸过来一只雪白的手,从师灵修手中将花浅眉已经失了温度的手拿出来,平稳地放好,师映川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女子,一时间只是默默不语。
    [如此完美耀眼的你,似乎注定了总是会轻而易举地就能够让男人和女人都爱上你,可是我却只是有些喜欢你而已,尽管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我却从未爱过你,因为,我也是一个无比骄傲的人啊,有着强大又敏感的自尊,既然你是一个永远不会爱上我的男人,那么,我花浅眉,也永远不会爱上你呢……]当年说的这些话还犹在耳边,女子笑得也仍是动人的模样,那时的她纵然失败,亦骄傲如故,如此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到今日,终究香消玉殒。
    ……
    随着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天气终于彻底寒冷下来,眼下大雪已经一连纷纷扬扬地下了两日,绵绵不绝,似飞絮鹅毛一般,颇为密集,却没有什么风,只无声落着,暖阁里除了烧着地龙,又有暖炉,地上一尊大鼎里焚着香料,被热气一烘,就形成一片醉人的暖香,弥漫室内,令人只觉得仿佛正置身于春日里的花海之中,熏人欲醉。
    师映川站在窗前,手里捧一杯热茶,看着外面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而落,是一天一地的浑白美景,他脸上神情微有懒散之意,黑发随意披在身后,以金灿灿的发带扎住,穿着家常墨绿缠枝的刺绣长袄,在衣面上显现出浅浅的凹纹,乍看上去,并不能瞧出他腹部有什么异样,此时师映川雪白的脸颊上微染薄红,十分健康的模样,容色也分外明艳,他将手中热茶凑在唇边喝了一口,一面欣赏着雪景,一面说道:“瑞雪兆丰年,可见明年应该会是一个好年景。”
    天光洒落在师映川的脸上,肤色白皙胜雪,他话音方落,一双有力的手已自身后从师映川的腋下穿过,轻柔地抚在那还没有明显隆起的小腹上,与此同时,一个沉厚低磁的声音道:“……已经站了这么久,对身体不好,先去炕上坐着。”师映川闻言,就轻笑起来,叹道:“就连寻常的妇人有孕在身,也没有这么娇气小心的,又何况是我?便是我这样站着几天几夜,也是不妨事的。”身后的男人温柔地抚摩着师映川的肚子,道:“别任性,听话。”师映川无奈,就温软笑叹道:“你啊,我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罗嗦婆妈,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刚说完,身体就突然腾空,被人不客气地一把抱起,走到烧得热乎乎的暖炕前,将师映川放在上面,连江楼替他脱了鞋,道:“坐好。”师映川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老老实实坐着,连江楼将炕桌上的一只大肚青花盅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盅内是满满的清汤,里面漂浮着一些药材似的东西,底部则是堆着白嫩的肉块,放了这么一会儿,原本滚烫的汤已经温热下去,正好可以喝了,但师映川一见之下,顿时面有苦色,眉头皱得紧紧的,对此,连江楼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盛了一碗汤,递到师映川面前,师映川小心翼翼地觑了男子一眼,赔笑道:“可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连江楼就已面无表情地道:“不可以。”说着,用汤匙舀起一块肉,连带着汤一起送到师映川嘴边,师映川眼见无法可想,只能抱怨道:“这雪蛤吃一次是鲜美,吃两次也还很好,但是时不时地就要吃这么一大盅,谁受得了……”
    说是这么说,但也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捏着鼻子吃下去,连江楼见他听话地吃了,这才说道:“全部都要吃完,对你和孩子有好处。”师映川无可奈何地看了对方一眼,心知就算是抱怨也无用,当下只好大口喝着汤,把肉也吃得干干净净,末了,打了个饱嗝儿,摸着肚子叹息道:“真是要命……”连江楼用干净帕子擦拭着他的嘴角,道:“恼了?”师映川瞟了男子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拖长了声音道:“我哪敢啊。”连江楼凝望着爱侣红润的面庞,目光沉敛下来,眼中就有了淡淡笑意,道:“再忍几个月就是了。”师映川一手扶额,叹道:“几个月……我第一次觉得时间居然过得这么慢,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度日如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相依而坐,室内静得如同一个宁和似水的梦,连江楼一只手放在师映川的腹部,却不敢着力,仿佛生怕一点重量也会压迫到里面的小生命,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他平日里没有什么事的时候,总喜欢将手这样放着,或者将耳朵凑上去听,虽然明知道孩子月份尚小,根本都还未成形,什么都是听不到、感觉不到的,但这个习惯已经渐渐养成,却是改不掉了,有了这个孩子,带给两人的改变都是明显的,就连此时连江楼身上所穿的都是一件猩红缎面五彩绣云的衣裳,他从前穿衣都是偏向于或清淡或沉厚的颜色,基本没有鲜艳的色彩,但如今却变得开始并不拒绝去尝试那些鲜亮喜庆的颜色,从中泄露了内心无尽的欢悦与期待,此时师映川看着连江楼脸上安然满足的神情,心中一阵柔软,又一阵酸涩难当,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如此极度强烈地希望腹中的孩子是不符合要求的,这样的话,就可以保全下来,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想着,他就不再说话,只握住了连江楼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段珍贵无比的回忆,同时又体味着现实的残酷,半晌,他才低声道:“江楼,你知道么,我可以为你付出很多,多得甚至让你想象不到……”
    连江楼哪里知道他心中的复杂与沉重,只微笑着小心翼翼地抚摩他的腹部,师映川不语,看窗外雪花漫天飘落,沉浮不已,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换上笑脸,靠进了连江楼的怀中,闭上眼,道:“我这肚子现在还没什么明显变化,等它大到快要掩饰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准备对外宣布闭关,过上一段时间之后,待我身体恢复,也就无所谓了。”连江楼摸了摸他的长发,道:“你放心,我会亲自陪着你,一直到孩子顺利降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师映川柔声道:“能够让我完全信任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到时候还是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够放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这时有人通报,季剪水已经到了,师映川闻言,就披上外衣,出了房间,来到书房,季剪水在外书房坐着,手边一杯热茶,见师映川进来,就起身道:“大兄。”师映川摆了摆手,两人便一起进到内书房,师映川坐下,听着季剪水一一汇报这段时间以来的一些教务,末了,正事既毕,季剪水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就对师映川道:“有一件事,我想与大兄说。”师映川是看着他长大的,两人之间关系十分亲近,与父子也相差不大了,平时在一起说话也很随意,便笑道:“看来是私事了,说来听听。”
    季剪水就说道:“是关于卿丘这孩子的事……最近我看这孩子与燕家的一个嫡女很是要好,那女孩比卿丘大两岁,虽然两个孩子都还小,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也都懂事了,我是想,若大兄觉得合适,我改日就亲自去一趟燕氏,与那女孩的父亲商议一下,便给他们二人先把婚事订下来……至于卿丘这孩子,我已问过他的意思,他自己很愿意,那个叫燕朵朵的女孩也是一样。”
    季剪水是季卿丘的父亲,按理说在季卿丘的婚事上,自己拿主意就好,根本不必与师映川说什么,但季剪水心里明镜一般,季卿丘是当年师映川交给自己,假称是他与侧室所出,一开始季剪水还疑惑,不知道这孩子是师映川从哪里弄来,但后来随着季卿丘渐渐长大,那面貌竟与季青仙等几个季氏男子十分相似,季剪水便自认定季卿丘其实就是师映川的骨肉,要知道季玄婴虽然早已下落不明,但没人觉得季玄婴已经身亡,都猜测想必是被师映川囚禁在什么地方,两人已经生育过孩子,季玄婴再为师映川生一个儿子,也没什么奇怪的,再加上师映川对季卿丘极好,甚至亲自点拨功夫,种种迹象叠加起来,季剪水就确定季卿丘必是师映川之子无疑,只不过师映川碍于连江楼,才不敢将亲生儿子抱在身边养育,而是将孩子交给自己,假托是自己与侧室之子,因此关于季卿丘之事,季剪水便总会与师映川商议,不得不说,季剪水的猜测虽然与事实大相径庭,但在情理上却是完全没有任何牵强之处。
    师映川闻言,略一沉吟,他对季剪水所说的那个女孩子有些印象,乃是燕氏嫡女,姿容美丽,性子也伶俐,天赋也还过得去,虽然年少,但已出落得不类凡庸女子,就说道:“如此,你也不必现在就万里迢迢去青州,正好燕步瑶眼下就在云霄城,我召她来,与她说一声就是。”
    季剪水听了,就应下,一时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当下师映川就命人去传燕步瑶,事实上那女孩燕朵朵的父亲乃是燕步瑶的近支族弟,燕朵朵就是燕步瑶的侄女,这女孩自幼聪慧伶俐,资质也不错,因此燕步瑶便有意培养,经常带在身边,所以才有机会出入帝宫,并认识了季卿丘,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云髻高梳的美艳女子袅袅婷婷进入书房,环佩叮当,华衣丽服,正是燕步瑶,彼时燕氏女子当中最有手腕也性情最为强势的燕芳刀已死,燕氏一族早在多年前就在师映川的安排下,由燕步瑶担任了家主,此女极度迷恋师映川,这些年来倒是成为师映川颇为得用之人,眼下得师映川传召,双目迷离含情,若一泓不平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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