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三百四十六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5)
    是对方慑于父亲的威名才不得不对儿子留手,但下一次呢,谁能够保证每一回都会这样?儿子不愿意将自己的安危,永远寄托在别人身上!”
    师倾涯一番话说得沉稳坚实,他的眼神此刻看似纷乱,实则脉络分明,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再一次地于脑海中翻腾,那血腥的场面,那惨叫,曾经师映川以为自己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当然,他确实也有这样的底气,尊贵之极的出身,自幼受到最好的教导,无数资源都向他倾斜,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或者得不到的,然而就在那一天,他才如此强烈而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剥去自身一切附加的光环之后,他就只是一个叫作师倾涯的年轻男人而已,再多的财富,再庞大的权势,再高贵的身份,在有些时候也都不能对他起到任何作用,到最后,真正可靠的只有自身具备的实力,只有这个,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跟随自己、保护自己的倚靠!
    师映川看着儿子,知道这次的事情就像是一颗种子,潜在师倾涯的心底慢慢地生根发芽,他了解这种心态,就道:“你从小到大,虽然足够刻苦努力,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你并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所以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你可知道你父亲我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又有多么不易?回顾往昔,曾经多少次我被人打得像条狗一样,又有多少次在生死线上挣扎,你可又知道我为了得到力量,都付出了什么?”
    说到此处,师映川不由得就想起旧事,尽管时隔多年,但现在想起,仍然微微心痛,他看着师倾涯年轻的面孔,忽然就一哂,眼神却冰凝起来,道:“力量?那么我来问你,为了这个,你可以付出所有么?愿意付出你拥有的任何东西么?甚至包括……你的亲生骨肉?”师映川不是没有想过将《血婴经》日后传授给自己的后代,但问题是此法所需要的条件很是苛刻的,先决条件就是要牺牲自己腹中亲生骨肉的性命,寻常人有几个做得出来?即便狠得下这个心肠,但这也只是最基本的要求罢了,剩下的还需要极佳的悟性,以及足够的资质,还有就是实力至少也要达到半步宗师修为,这些想要全部满足,谈何容易?师倾涯的悟性与实力虽然达到了标准,而且就算他真舍得自己的骨肉,但问题是,他的资质却是不够!诚然与一般武者相比,师倾涯已经是天赋卓绝,但他终究不及师映川,他是没有晋升五气朝元境界的希望的,即使用了此法,也只是可以晋升宗师罢了,而这是师倾涯靠着自己就可以实现的事情,哪怕练了这门魔功也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几年罢了,根本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这也是师映川从不提此事的根本原因。
    听到这话的师倾涯陡然一震,目光微愕地定定望向师映川,但他也没往深处想,只以为师映川是以此形容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而已,这时就见师映川摇了摇头,道:“这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捷径,就算有,也势必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有办法让你在一年后就成功突破,但是二郎,你要为此付出的东西,决不是你可以承受。”
    师倾涯听了,久久沉默不语,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半晌,才重重一吐气,叹道:“是儿子急躁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我没有真正经历过挫折,所以一时就难免心态失衡,这是我的不是。”此刻他说话的语气与刚才很有些区别,变得沉稳而冷静起来,师映川见状,笑了笑,道:“年轻人不怕偶尔遇到挫折,反而怕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有着过于顺利的人生,这样其实才是真正对一个人的成长很不利的事情。”
    父子二人说了会儿话,师倾涯调整心态,其后便向师映川请教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师映川都详细解答了,师倾涯没有在这里逗留太久,等到一些问题都得到圆满的解答之后,就打算离开,因为他早已发现这里除了他们父子两人以及坐在角落里的宝相龙树之外,还有旁人,虽是没有看到,但显然那只会是连江楼,因此师倾涯不愿在这里碍眼,便出去了。
    师倾涯离开之后,师映川便重新点燃香炉里的香料,继续吸食从中溢出的紫烟,直到里面的东西燃烧殆尽,他才下了方榻,一时转过屏风,掀开珠帘进去,见连江楼还在午睡,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到床前,一只手轻抚了一下对方的头发,真是越看越爱,再想起两人之前的缠绵,心头不免火热,一时简直恨不得将面前这个人吃进肚子里,这样想着,师映川不禁失笑,这时一只手却忽然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记,连江楼眼睛睁开,一面坐起身来,拿过一旁的外衣披了,师映川便为其整理衣带,连江楼目光在他身上罩住,道:“……有件事我要与你说。”师映川笑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连江楼脸上似有一丝极微妙的表情浮现,紧接着就变成笃定,口唇开合间,便是一句清晰到极致的话语流出:“……无论是左优昙还是皇皇碧鸟,你不能与他们再有肌肤之亲。”
    师映川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即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几乎想要捧腹大笑了,好在他总算没真的笑出来,只摆了摆手,道:“就这个?”说话间,一方面心里明镜一般,知道从前也还罢了,自己这身体毕竟有心无力,但因为自己现在已经能够人事,所以连江楼才这样迫不及待地宣布‘家法’……念头这样转着,师映川就有些忍俊不禁,他轻轻一捏连江楼的脸颊,笑吟吟道:“我哪敢啊,平日里去见他们,说说话,你就吃醋,要是真做了那档子事,你还不得杀了我?”连江楼淡淡看他,说道:“他二人一个是你妻子,一个是你自幼心腹,我知道此事是苛刻无理,但这种事终需开诚布公,让你明确知道我的想法。”
    连江楼此时情态虽作平淡,但绝对没有真的无所谓的意思,反而认真得很,并且语气态度表明了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求,师映川一向是霸道自我之极的人,换作旁人这样,他早就恼了,但连江楼如此要求,他却是笑着举手告饶,道:“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岂会不听你的话?我保证,以后除了你,决不碰第二个人,这下你可该放心了罢。”说着,抱住连江楼,唇边分明就是清澈透骨的笑意,柔声道:“你的心,我都清楚,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
    云霄城,圣武帝宫。
    师映川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连江楼也同时被他所惊醒,当看到师映川额头满是冷汗之际,连江楼便坐起身来,将神色微微恍惚的师映川抱进怀里,关切道:“……怎么了?”
    两人的身上还残留着夜间放纵的痕迹,师映川定一定神,一手抹去冷汗,声音微哑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连江楼这才放下心来,安慰道:“不过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师映川闭上眼,顺从地偎依在男人宽厚坚实的胸前,低声道:“嗯,只是一个梦罢了……”
    两人静静相拥,过了一会儿,师映川似乎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微笑道:“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这种感觉,都已经陌生起来了。”连江楼拍了拍他光洁如玉的背,道:“这么晚了,继续睡罢。”师映川懒洋洋地把玩着连江楼的一缕头发,道:“算了,不睡了……”他忽然带点邪气地一笑,手指暧昧地划过连江楼的胸口:“不如,我们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连江楼一向都对师映川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几乎到了无条件溺爱的地步,师映川既然表示出了意愿,他自然不会拒绝,一时两人搂抱在一起,渐渐入港,但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因恐惧而带着尖利哭腔的声音道:“……君上,君上!承恩宗的急报!”
    一出缠绵就此被生生打断,但师映川并没有愤怒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还会被通传进来的,必是极重大之事,一时间师映川披衣而起,几步从内殿走出,沉声道:“进来说清楚!”
    片刻,外面那人几乎是踉跄着进来,扑倒在师映川面前,头颅死死抵着地面,不敢抬起,只战战兢兢地道:“君上节哀,大公子……薨了!”
    师映川猛地僵住了,他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住那人瑟瑟发抖的身体,半晌,才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什么?”那人只觉得全身都仿佛被浸在了冰水里,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死命咬牙之下,才终于让自己说出语调尖利得几乎失真的话来:“大公子闭关晋升失败,药石无救,现已……身亡!白长老请君上赶往承恩宗,主持大局!”
    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钢针一般狠狠刺痛耳膜,师映川有片刻的眩晕,他闭上眼,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侍从依旧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丝毫声音,而这时闻声而来的连江楼也已走到了师映川的身旁,将他轻缓却坚决地拥进怀里,好象是借此传递给他一点可以支撑的力量。
    师映川久久没有出声,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才终于缓缓攥紧了拳头,却没有睁眼,低声道:“去安排罢……本座,亲自去送那孩子一程。”
    ……
    皇宫。深秋时分的夜晚,清风瑟瑟,带着几分肃杀之感,偶尔几声鸟啼,平添森森冷意。
    晏长河自御书房出来,见天空铅沉,知道快要下雨,不过看样子显然不会下得大了,于是便对外面等候的内侍道:“叫车驾回去罢,不必接孤回东宫,你去取一把伞来,孤自己撑伞走回去,细雨独行,倒也有几分情趣。”那内侍得了话,便忙忙地去办了,一时油纸伞取了来,晏长河拿在手里,就沿着路向前走去,这样的夜晚虽然没有什么明亮的月光星色,但宫中灯火处处,倒也足够照亮了,远处自有心腹死士吊在后头隐蔽处,负责着帝国太子的安全。
    没有走多久,果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细蒙蒙的雨丝扑在脸上,十分清凉,晏长河张开手里的伞,仍旧走着,但这时却见远处有人自一小片竹林中走来,身材修长,一身雪白的长袍,肌肤亦是雪白,身姿挺拔之极,几乎与身旁笔直的瘦竹一般无二,晏长河乍一见到那人的眼睛,在如此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两人目光相触,顿时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闯入脑海,就像是一把锋利长剑,狠狠地一刺,晏长河整个人蓦地一激灵,当即全身都清寒透髓。
    那人长眉入鬓,眼睛冷而亮,如宝剑寒光四射,精致的眼角隐隐含煞,却又有着寂灭的暗沉气息,冷漠间自有一份旁人无法模仿的孤傲,不需形容他是如何容貌如何装扮,因为他本身就是这片夜色中最亮烈的一抹色彩,隐隐流动着,晏长河见到此人,一瞬间仿佛有时光倒回之感,如此相象的容貌,略微近似的气质,恍惚是当年对某人惊鸿一瞥,他大脑中先是一片朦胧的空白,但随即就是一股子极凉之意冲刷,只因那人眼中是灿耀如星河般的辉色,目光投来,就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割在了肌肤表面,然后徐徐掠过,刺得面皮微疼,就好象真的带出了细微的血痕,与此同时,冷浸浸森狞狞的寒意就直透天灵,像是兜头罩下了一盆冰水也似,顿时令让晏长河立刻恢复了清明,他瞬间稳住心神,便在此时,就响起了一个清冷悠然的声音,纵然彼此距离尚有十余丈,却也仿佛就是在耳边说出一般:“……晏长河。”
    此时晏长河已经恢复平日里的自然态度,向对方拱一拱手,道:“季先生。”对方的存在直到如今都还算是一件机密之事,不过晏长河身为太子,自然不会不知晓此事,一时季玄婴站在夜色中,神色清冷疏离,眉宇间蕴含着淡淡然然的冷色,哪怕他的眼睛在看着你,却也给人一种‘他根本没有看我’的感觉,那是视其他人如无物的冷淡,仿佛没有谁可以进入到他的视线当中一样,晏长河看着男子那与另一个人相似的俊美面容,心中有如长风乍起,吹开一湖涟漪,他克制着这种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平时,道:“季先生这是要去见父皇?”
    季玄婴闻言,就看了晏长河一眼,没有回答什么,但他目光这看似随意的一扫,不知道为什么,却好象是凭空激起了一波震荡,只须这样一眼看去,就让晏长河有一种自己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被发掘的错觉,仿佛自己在这个男人眼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若是其他人给他这种感觉,晏长河必是十分不快的,甚至会愤怒,他是帝国皇储,高高在上,岂容心思被人窥探,但现在面前是这个人,尽管平时接触十分寥寥,晏长河却发现自己无法对此人产生恶感,也许,这是因为对方是‘那个人’的生父的缘故么?这是他脑海当中最先闪过的念头。
    秋风萧凉,淡淡吹拂而过,星星点点的灯火中,季玄婴白衣如雪,黑发结髻,眉心一点殷红如血,晏长河看着,不由得有片刻的恍惚,这世间公认的最美之人是师映川,对于曾经长年与其接触的晏长河而言,自然不会再有什么人在容貌上让他看得出神,故而季玄婴虽然是顶级的美男子,但与师映川那夺天地造化的神秀相比,还是不如,然而此时终究不同,晏长河看着他,心中就浮现出一个念头:多年不见,那人现在的样子,是否便是如此?
    正当这时,季玄婴也已经走近了,未撑伞,但蒙蒙细雨却不能侵入到他身周,他神情淡漠,那从骨子里穿透出来的气度,不故意显露更不故意张扬,但无形之间,却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只是眼神却冷澈似冰泉,若有人与其对视片刻,不管心中想法如何,必是心生寒意,就见他看了一眼晏长河,道:“……看你现在的眼神,是因为见到我,所以想到了倾涯?”
    没有任何委婉遮饰,没有丝毫铺设前奏,就这么直接说出要问的话,仿佛寒意直透入脑,果然是剑心通明的人物,晏长河对此微一顿滞,随即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就仿佛被打开了闸门一般,一股脑儿地倾泄了出来,当年无数与那人在一起时的情景,那些记忆深刻的画面,都就此被再次一一翻阅,他深吸一口气,周围微有细雨落下,空气很是清凉,就沉默体会着这样的感受,过了一阵,才道:“是,季先生与他很像,我见到你,就好象是又看到了他……”
    夜色凄迷,雨丝如雾,如此场景,潜移默化地让人更容易放下心防,季玄婴如有所感,微眯起眼,道:“你对倾涯,还有念想。”晏长河无奈一哂,却恰好迎上男子的目光,顿时莫名的感觉,好象很不愿意在此人面前说任何言不由衷的话,于是他便点了点头,苦笑道:“这是自然。直到如今,我真正所思所想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季玄婴表情依旧冷漠,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又要与他分开。”
    晏长河听着这话,脸上一阵火热,一阵冰凉,有那么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是被剖开了站在对方面前,对方说得一点也没错,既然那么喜欢,那么不舍,为何却是在当初采取了不作为的方式?自己若是真的那样深爱,应该会抛下一切追随爱人的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嘴里说着思念的话,却在这些年里有条不紊地生活下去,心安理得地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甚至做了父亲!是,他确实可以说自己是不得已,但他更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没有人会同情他,他自己最清楚,此刻的自己甚至隐隐有些恼羞成怒,这是因为对方只用了一句话,就使得自己将人性阴暗的一面暴露在了别人面前。
    心中涌起无尽负面情绪,堆叠着将脑子塞得满满的,此时晏长河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并不纯粹是愤怒羞愧这样的心情,里面还掺有着许多连自己也辨别不明的东西,混乱地搅在一起,然而现实种种却仿佛是一张结实无比的大网,无论这些负面情绪如何强烈,终究都要被攥握其中,一时间晏长河突然就觉得憋屈之极,很快又演化成愤怒,一股已经压抑了许多年的男人血性仿佛火山深处喷涌出来的岩浆一般,再也克制不住地爆出来,直贯大脑,他的脸孔就此微微扭曲起来,低低笑了两声,这才沉声道:“我自然不想与他分开,但除此之外,我又能如何?是要我放弃一切吗?我做不到,而当年的他,也做不到!他也一样没有选择我!”
    被刻意压低声音但却无法掩饰其中激昂情绪的一番话就此说出,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然而白衣黑发的季玄婴却只是看了晏长河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就是你的理由?”
    一句话便让晏长河面色微青,不是因为对方态度上的蔑视,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够虚伪,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为自己无能的辩解,包括因此而恼羞成怒的反咬与指责,以缓解自己内心深处的愧意和不甘,他心情不明地看着季玄婴,想必在这个男人眼里,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过就是一场拙劣的表演罢了!
    一时间晏长河不知是羞愤还是难堪,若换了一个人也还罢了,偏偏对方却是那人的父亲,就使得这种感觉被无限放大,痛苦也就自然而然地伴随而生,就在这时,却见季玄婴青丝整齐挽髻,修长身躯披着雪色衣裳,整个人似乎融在夜色之中,眉毛修长斜飞,眼神清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酷又睥睨的气质,道:“身为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既然放不下,就去将他抢到身边,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像你这般自怨自艾,无非是懦弱逃避之举,当初你若放弃一切追随于他,固然令人佩服,但即便你最终放弃,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你在作出选择之后,不管未来会怎样,都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动摇,虽百死而不悔,如此一来,倒也不失大丈夫本色。然而,你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无论当初你怎样选择,到后来都一样会后悔,怨愤,不甘。”
    季玄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在晏长河的心头疮疤处划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晏长河紧紧咬着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可辩驳,更没有底气反驳对方的话,而就在这个时候,季玄婴负手走来,他面上依旧平静如水,边走边道:“虽然当年与李伏波并不和睦,但有一件事,我是佩服他的,仅仅只是为了最后见那人一面,他可以万里奔袭赶回大都,悍然单枪匹马血战皇宫,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一切重来,给他再次选择的机会,他必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同样的那条路,哪怕他很清楚,一切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一丝一毫。
    季玄婴缓步前行,只一恍惚之间,就与晏长河擦肩而过,待晏长河再次定住心神,蓦地回身看去,却只是夜影茫茫,细雨霏霏,那一抹白衣仿佛就此消失于天地之间,再无形迹,晏长河突然间只觉得心脏微微刺痛,为了权势与身份,为了皇位,为了这些东西,当年他失去了心爱的人,如此,真的值得么?他这样扪心自问,却又有些愣住了,既而苦笑,因为他发现,自己也许是身处高位已久,又或者是当年还太稚嫩,当年与师倾涯分手后,下意识地选择了将对方忘记,可是却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深处却是如此重视两人之间的感情……思及至此,晏长河不禁喃喃道:“倾涯,若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我……”
    话未说完,晏长河却突然一只手捂住了面孔,低低而笑,任手中的伞掉落于地,细雨濡湿了衣发,是的,自己固然可以用许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然而,那样不顾一切、赌上一切、只为了酣畅淋漓地奔向一个人的机会,很可能一生当中就只有那么一次,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了啊!
    细雨如丝,打湿了男子华贵的外袍,半晌,晏长河缓缓松开捂住面庞的手,夜色中,他神情冷寂,眸子露出冰冷的神色,低声道:“倾涯,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必会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让我的人生再没有遗憾可言,不必再面对必须逼迫自己作出选择的局面,到那时……”
    “到那时,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我与你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止……倾涯,你注定永远成为我的人,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雨夜中,季玄婴慢慢走着,方才与晏长河的一番对话让他想起很多东西,那也许就是回忆最本质的魅力罢,季玄婴知道如果真有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的话,自己依然还是会作出与当年一样的抉择,然而,若是可以换来一个机会,重温当年与那人之间的点点滴滴,那么,自己就算是付出再如何沉重的代价,也都认为值得,不过可惜的是,世间却从来都不存在‘如果’……季玄婴笑了笑,缓步走在雨中,他注定不会去重蹈那些人的覆辙,他从来都不会像宝相龙树以及千醉雪等人那样,可以为了一个人而不计得失地付出,自己可以放弃一切去爱一个人,甚至可以为此付出生命,但如果对方并不深爱着自己,自己无法得到完整的一份感情,那么,他宁可选择毁灭一切,就像当年那样,亲手将最爱之人毫不犹豫地葬送。
    季玄婴走在细雨中,很快,他来到了御书房,径自入内,无人阻拦,此时晏勾辰正坐在黑色的龙案后,手里拿着一张薄绢在看,见季玄婴进来,脸上就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季玄婴自然捕捉到了这个变化,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等着晏勾辰开口,然而,今天的晏勾辰明显与往常不同,此时这个庞大帝国的统治者表情有些复杂,道:“原本是有些机密要务准备与你谈,不过,刚刚有一份急报送来……你看看罢。”
    季玄婴微扬了修长的眉,略觉异样,但他还是从晏勾辰手中取过了那张薄绢,目光顺势扫在了上面,下一刻,清冷俊美的面孔陡然变色,薄绢上不过是寥寥一行字,却犹如大锤重重击在胸口:承恩宗季平琰,晋升失败,死!
    ……
    承恩宗大宗正、师映川长子季平琰的死讯传出之后,很多人都对此十分惊愕,季平琰自幼天资不凡,人人都觉得他日后成为大宗师乃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不能不说这令人十分惋惜,不过,武道一途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前方会出现什么,发生什么样的意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意味着自此再不能回头。
    这一年的秋天,承恩宗之主,青元教主之子季平琰,短暂的一生如流星般划过天际,静静逝去,作为父亲的师映川亲赴承恩宗,主持长子的身后事,在下葬的前一晚,师映川摒退所有人,自己留在灵堂里,陪着已经永远长眠的长子。
    大殿之中灯火幽幽,师映川站在棺木旁,看着躺在里面的儿子,季平琰穿着繁复的大服,头戴玉冠,那张与师映川相似的俊美面容上一片安寂,仿佛只是平稳地睡着了而已,师映川的手轻轻放在了儿子冰冷的脸上,季平琰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然父子二人聚少离多,尤其季平琰执掌宗门之后,父子二人更是难得见面,但血脉天性,岂能断绝,他培养着这个孩子,以后他的一切都会由季平琰与师倾涯兄弟来继承,然而这个承载着他期望的长子,眼下就这样静静躺在棺木里,永远都不会睁开眼,再叫他一声父亲。
    人生也许就像是一场戏,有的人已经谢幕,有的人还要继续在戏台上唱下去,师映川的手缓缓抚摩着季平琰的面庞,回想起记忆中有关对方的点点滴滴,一时间稳如磐石的手也不禁微微轻颤,此刻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眼角微湿,看到他一向高傲的面孔上那悲怆的神情,是的,他冷血,狠毒,他从不在意人命,可是,他却毕竟还是一个父亲啊!在失去了血脉相连的儿子时,他也会痛苦,也会伤心,终究,他也还是血肉之躯!
    良久,师映川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这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再过一会儿,季平琰就该下葬了,从前断法宗历代宗正几乎都是将遗体留在当年被师映川发现的那处溶洞中,不过这次自然不同,师映川准备将季平琰葬在大光明峰上,与其同样早逝的伴侣梵劫心合陵而眠。
    葬礼并不隆重,师映川并不让各宗派世家前来吊唁,甚至就连承恩宗内部的众多门人弟子,也不得参与其中,只有季平琰的亲朋好友才能够参加葬礼,也就是在这一天,数年没有音信的纪桃风尘仆仆赶来,她的身边跟着神色默默的向游宫,而同样多年不曾露面的纪妖师也在这一天来到了大光明峰,送自己的长孙最后一程。
    当一切结束之后,师映川没有立刻离开,他宣布由师倾涯担任承恩宗第二任宗主,并很快举办了简单却不失庄重的继任大典,典礼过后,师映川在启程返回云霄城之前,去了季平琰的书房,做最后一件事。
    宗主书房乃是一宗重地,其中不知有多少机密之事,平时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出入,眼下季平琰已逝,他的遗物原本只要由亲人来整理就好,但涉及到宗门机密,甚至很可能会有关于青元教的一些事务,因此认真算起来,也只有他的父亲师映川才是做这件事最适合的人选。
    书房里冷冷清清,一切都与季平琰生前没有什么两样,师映川对这里很熟悉,因此没用太久就将大部分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大致拨离开来,属于季平琰私人的物品都被归纳到一处,未几,师映川又打开暗格,将里面的东西也都取了出来,不过,当其中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被翻开后,随着一页页写满字迹的纸张呈现在眼前,师映川整个人却是呆住了。
    这本册子是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在失去伴侣之后的唯一宣泄途径,记载着此人长久以来的所有苦闷与不幸,以及对爱侣的眷念痛惜,还有对于自己最敬爱的父亲的矛盾感情,当合上这本册子的时候,师映川纵然铁石心肠,此时此刻,心脏却还是一阵阵地抽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以来认为性子最沉稳现实的长子,事实上却是有着一颗敏感多情的心,当年那孩子平静地接受婚事,平静地与自己安排的人在一起生活,平静地目睹了伴侣的逝去,这一切的一切,让师映川以为长子是一个情绪并不浓烈的人,几十年来儿子默默接受着他的一切安排,承担着肩上负有的责任,这个孩子的表现让包括师映川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骗过,直到今天,师映川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季平琰,竟是如此珍视着与梵劫心之间的感情,如此深爱着在外人眼里无非是相敬如宾的伴侣,也因此在长年累月之下,逐渐形成了心魔,并且严重到了影响修行的程度!怪不得,怪不得在本该顺利成功的晋升过程中,季平琰却突然走火入魔,而这种概率,原本是非常小的啊!
    一时间师映川紧紧捏住册子,只觉得无比的痛悔,自己应该想到的,平琰是自己与那个人的骨肉,这样在感情上近乎极端偏执的两个人,怎么会真的生出对情爱之事平淡如水的孩子?他缓缓坐下来,只觉得心痛如绞,尽管季平琰并没有在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怨怼之意,可是自己为对方安排的婚姻,间接导致了这个悲剧,自己当年为了种种目的而一手促成了平琰与劫心的结合,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安静的书房中,师映川一动不动地坐着,良久,他闭上眼,将面孔埋进掌心,低低道:“平琰,是做父亲对不起你……”
    “我的儿子,你……可会恨我?”
    351三百五十一、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书房里一片安静,久久之后,师映川抬起头,面带些微的虚弱之色,不知是哭是笑,只这一瞬间,才终于流露出他作为一个普通父亲的心情,良久,他用力以手揉了几下脸,重新恢复了一贯冷淡的表情,这时他似乎已经真正平静下来,叹息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至少,我总要把你的消息告诉你父亲,无论他做过什么事,他终究是你的生父,有权知道这件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师映川离开了常云山脉,返回云霄城,他没有直接回圣武帝宫,而是来到了距离云霄城数百里外的一处终年寒气迫人的大湖,然而,当师映川进入到其中的寒洞内时,眼前的一切令他瞳孔微微收缩,神色顿变,入目处是极大的一片空间,中间有一块较为平整的所在,四围被水环绕,然而原本应该待在那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两条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末端连接着锋利的弯勾。
    一时间师映川神情无比阴冷,尽管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再来过这里,但以那人的大宗师体魄,师映川可以肯定对方是不会因为自己设下的这点折磨手段而死的,一个宗师在这种境地下固然不会好受,但却完全可以活下来,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死掉,比如练功走火入魔,甚至是以那人的性情而言,决不可能发生的自杀,但至少也该留下尸体才对,而在这处阴冰穴当中,尸体可以保持原状,永远也不会腐朽,然而现在,那人却是彻底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已经逃离了这处囚牢!
    师映川的脸色变幻不定,片刻,他突然就笑了起来,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伴随着一个深深吸气的动作,与此同时,师映川的胸腔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缓缓陷进去了一些,发出一道恐怖的轰隆之音,似乎只有借助这样猛力的动作才能够平息他此刻的心情,随后,师映川缓慢吐气,陷进去的胸膛重新恢复了原样,他轻轻抚掌,淡淡一笑,嘴角些微勾勒出一丝古怪的弧度,神情冷酷中透出欣赏,赞叹道:“了不起,居然这样都能被你逃脱,不愧是你啊……既然如此,那么,玄婴,我便期待着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我,等着你!”
    就在师映川进入阴冰穴的时候,距离此处万里之遥的常云山脉,大光明峰上,一抹修长峻拔的青影静静立在一座并不如何奢华,但却修建得极其整洁庄正的陵墓前,碧蓝天空中漂浮着广阔白云,午后微凉的山风穿梭在附近的花木之间,发出瑟瑟轻响,周围的环境很美,也很清丽幽静,树木青翠,鲜花遍地,一眼望去,仿佛仍是满眼春光,而非原本已经万物凋零的季节,日光中,青衣人的面孔被光线晕染,面容冷峻如同石头打磨出来的一般,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楚,只一味地平静与从容不迫,仿佛世间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令他动容。
    一片幽谧中,偶尔有鸟鸣依稀,此时季玄婴容色漠然,唇角下抿,从他眼中看不到什么,雪白的肌肤上,眉间的殷红分外醒目,他静静站着,其人如林间冷竹,沉寒泠泠,拒人于千里之外,无法从他的表情中揣测出眼下他的心理活动,唯有山风吹动鬓发,发丝遮挡在眼前,迷离了视线。季玄婴望着面前这座死寂的坟墓,眼神中隐约起了变化,仿佛有什么在其中激荡,一圈有若实质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压得附近的草丛尽皆低伏,季玄婴默默不语,眉毛却几不可觉地微颤起来,眼中是与他表面上的平静淡然毫不相称的深沉和复杂,这里面长眠着他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十月怀胎的辛苦以及后来初为人父的感受,这些原本早已随着时间被淡忘,然而此刻,却又渐渐地悄然鲜明起来,涌上心头,季玄婴想起小时候的季平琰,那时候会亲亲热热叫自己‘爹爹’的孩子,喜欢缠着不易亲近的自己,总要抱着,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那孩子就渐渐疏远了,后来孩子变成少年,变成青年,变成了成熟的男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和子女,而父子两人却早已形同陌路,现在,身为父亲的他站在这里,那孩子却永远沉睡在了里面,如此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算不算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日光璀璨炫目,将朵朵白云镶上金边,天地之间云涌无际,不知通向何方,季玄婴蹲下来,神色宁静,将一串糖葫芦放在墓前,还记得季平琰年幼的时候,有一段时期很喜欢吃糖葫芦,而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却从来没有给他买过,那么现在,虽然知道做什么都已经太晚,然而……季玄婴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对长眠于此的长子说些什么,却又一时无言,这样独自静静凝视,望着面前巨大而冰冷的坟墓,心下说不出地惆怅,又是刺痛,尽管神色间并不太明显,只是看上去有些郁郁,但眼中微微湿润的波光,却出卖了最真实的感受。
    为了达到目的而放弃一切,抛却了生命中原本可以拥有的温暖,这样到底是否值得?季玄婴一双眼睛幽静如古潭,深不可测,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很笃定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也许另一个答案比起想象中的,还要更为沉重。良久,季玄婴微垂了眼睫,起身向远处走去,就像他悄无声息地前来那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去,风中,花香醉人。
    ……
    时间的河流总是按部就班地向前流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人总是最擅长遗忘的动物,当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逝去者的亲友还会为其伤痛之外,其他人很快就会将这些事情遗忘,当进入冬季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季平琰的死亡所带来的影响已经被彻底冲淡,承恩宗的一概内务也在第二代宗正师倾涯的主持与长老白缘的辅佐下,迅速恢复了正常。
    季平琰的葬礼过后,纪桃便与向游宫离开了,继续过着两人隐居的日子,而已经成长为一个俊秀少年的梵兰督作为季平琰的幼子,在父亲去世之后,依旧留在承恩宗,由叔父师倾涯照顾,师倾涯怜他自幼失了生父,现在又失去父亲,长姐也不在身边,身世孤苦,不免越发疼惜他几分,让梵兰督与其未婚妻、白缘之女白染堇居住在白虹山,时时照拂。
    这一日午后,师倾涯在书房整理出几本剑谱,命人召了梵兰督前来,将剑谱交到侄儿手上,嘱咐他勤加练习,又勉励了一番,才让梵兰督回去,一时师倾涯回到自己房中,上榻打坐,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师倾涯睁开眼,起身倒了水喝,既而就去书案前铺开纸笔,开始写信。
    不一会儿,师倾涯刚写完信,用嘴吹干墨迹,忽有人自外面掀帘而入,一面说道:“……我刚刚练剑回来,就听下人说,你早就从书房回来了。”师倾涯‘嗯’了一声,继续吹着信纸,那人来到他面前,将手中长剑放在一旁,看一眼他手上的信纸,问道:“给谁的信?”师倾涯随口道:“给父亲的。”那人顿了顿,才又说着:“信里写的什么?”
    师倾涯也没有什么可瞒对方的,就直接说道:“无非是宗门内的一些事情。”那人静默了片刻,嘴唇抿起弧线,既而道:“就没有谈别的了?”师倾涯抬起眼皮,入目处,是千穆清俊的面孔,师倾涯继任宗主之后,作为他的情人,千穆自然也就长期留在了承恩宗之内,此时师倾涯听到对方这样问,就不由得皱了皱眉,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道:“什么意思?”
    千穆看着他,目中忽地精光大盛,沉声道:“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一些所谓的正事之外,难道你就没有在信里与你父亲提到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你我之间的……婚事?”
    “婚事?”师倾涯不由一怔,脸上顿时露出意外之色,千穆见其如此,面容就变得微微冷峻起来,他定定望着对方,目光锋锐,紧接着突然就笑了一下,却就此有一道无形的压力渐渐生成,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目视着男子,漠然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整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情绪,但事实上这一眼当中却包含了十分繁复的信息,表达出了很多意思,只听他慢慢说道:“二郎,你和我在一起已经多少年了?你自己算一算。”一说完,千穆随即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道:“我们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难道你希望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做情人?保持着这种不知所谓的关系?”
    听到这里,师倾涯的眼神终于有些变化,他把写好的信放下,起身道:“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千穆听了,微微一哂,他本不愿以此应对,但此时心躁不已,有怨气相冲,却也容不得他再一味地沉默下去,就沉声说着:“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提起我们的婚事了,但你却总是推脱着,说还没有做好成家的准备,那么,现在我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一个决定?一年,两年,还是更久?哪怕三五年甚至更长一些,但你只要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也好!”
    师倾涯顿了顿,既而皱眉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好么?”千穆蓦地失笑,虽然好象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此时他这样笑,本身就是一种反常,就听他说着:“好?二郎,你听着,我不想做你的情人,我想与你做夫妻,堂堂正正的夫妻!”说着,见师倾涯面露微愕之色,心中不觉忽地沮丧起来,对于自身情绪的控制,也未必还能够再像平日里那样从容,平时他总是迁就对方,然而在此刻,千穆却发自心底地烦躁,莫名地,他就想起了当年师倾涯与晏长河在一起时的场景,那时师倾涯的眼神,那看着晏长河的眼神,他现在都还能够记得清清楚楚,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一开始没往某个地方想的时候也就罢了,但如果一下子想过去了,那么就会偏偏一个劲儿地往那边想,止也止不住,再怎么打算平静以对的事情,却也还是架不住反复的猜测与怀疑,在这样的情形下,哪怕千穆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却也终究控制不了自己,他攫视着师倾涯的眼睛,以一种看似冷静、没有将半点真实情绪暴露在外,而实际上却有些古怪的语气道:“是因为晏长河么?因为他,所以你不肯与我成亲?”
    不等师倾涯回答,千穆的一根食指已挡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开口,用冷硬的语气道:“因为晏长河,你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你的第一个情人,我说的可对?你与他之间,当年是迫于形势而不得不断了关系,但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哪怕与我在一起生活多年,也仍是如此,对于这一点,你要否认么?甚至直到如今,你都不肯将自己交给我!你让我怎么想!呵呵,倾涯,你出身高贵,所希望拥有的,想要达成的目的,到了后来都必然能够拥有和实现,而我呢,我想要的只是你而已,我们安稳地成家,生活在一起,但你却始终不肯满足我的要求!”此时此刻,所有的愤怒、不满、焦躁、怀疑、担心等等负面情绪,正吞噬着千穆的心,内外交煎之下,比起从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倾涯与晏长河在一起时,甚至还要更加难受许多!
    --原来人的欲`望真的是没有止境的,从前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希望能够与他在一起就好,甚至与其他人分享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是到了后来,想要的却是越来越多了!
    话音方落,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袭来,将千穆重重按在旁边的墙上,师倾涯的身体死死顶住了千穆,不许对方反抗,俊美的面孔上一片愤怒与冰冷,先前还温柔宁和的气氛,此时已然被寒冷所取代,他咬牙逼近了千穆的脸,对方眼神冷漠,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此刻两人的鼻尖都几乎抵在了一起,师倾涯一只手用力按住千穆的肩,有森然锐气相向,冷冷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提一个早就与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你觉得很有意思么?阿穆,你与我在一起这么久,我师倾涯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还有,我要重申一件事,当年我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未将自己交出去,这与感情深浅无关,所以你不要用我不肯将自己给你、为你生儿育女的这个理由,来肆意揣测我和你之间的事情!”
    “……你自己最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在无理取闹!”千穆咬牙冷笑,他盯着师倾涯,针锋相对:“二郎,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哪怕你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多得让人眼红嫉妒,但却仍然不肯对惦记的东西放手!还有,你从来不会去关心其他人的想法,你只在意你自己,我的心情你什么时候认真体会过?你从不会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两个成熟男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眼神针锋相对,近在咫尺地对视着,脸上也很难能够继续维持平静,怒火正一层接一层地叠加起来,将理智燃烧,彼此眼中都有无数念头分而又聚,聚而再分,那是正疯狂奔涌的情绪,且通过眼神传递互通,有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火山,岩浆在地底翻滚咆哮,涌动着,随时都会冲发开来,只是在等着一个爆发点罢了。
    时间缓慢而执拗地流逝着,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如此死寂了一时,千穆的目光已经变得不似一开始那么凶悍,但却越发复杂,面色如数九寒冬一般,也许往往人在将愤怒发泄出来的时候,事实上却是一种软弱无力的表现……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师倾涯的腰,张口狠狠咬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就撕扯着青年的衣衫,师倾涯吃痛地闷哼一声,但也不甘示弱,将千穆的衣襟毫不留情地扯得大敞开来,露出坚实的胸膛,两个人此刻就像是两头没有理智的野兽,咆哮着纠缠在一起,踉跄着双双倒在不远处的大床上,不断有衣物被丢到地上,伴随着床榻吱嘎作响的声音,这是一场愤怒的搏斗,同时也是一次不甘的宣泄。
    清静的深殿里响起沉闷的低吼与喘息,终于,当一切都渐渐再次归于安寂时,纠缠在一起的身躯也随之分开,师倾涯捡起地上的衣物,默不作声地穿上,背对着榻上的男子,道:“也许你和我,都应该好好冷静一下。”千穆坐起身来,身下的钝痛丝毫没有让他有所动容,他看着师倾涯的背影,眉宇间就浮现出淡淡落寞之色,如此凝视着这已然挺拔的身影,感受着这身躯之内的沉稳从容意志,却是感慨万千,又怅惘不已,自己是参与到对方的人生当中,亲眼目睹了对方从男孩逐渐成长为一个男人的过程,然而,纵然和睦温存,彼此喜欢并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却到底意难平,千穆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师倾涯,这不是谁故意如此,而是本质之故,如此怅然不甘着,就望着对方,自嘲道:“我曾经有自信从他手里将你完全夺走,但这些年过去,我发现自己也许有些太天真了,直到如今,你也没有忘记他。”
    千穆说着,起身穿了衣裳,他长身而立,面目冷清,整个人透出一种锋芒,一时间目光深深切过师倾涯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终于微微一哂,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许真的应该好好冷静一下……那么,我这就回万剑山。”师倾涯神情复杂地看着男子,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也没有过大喜大悲的起伏,平平淡淡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一开始也许就是以一种尝试的心态来接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开始有了感情,敞开心扉来接纳,很普通的感情经历,甚至没有值得刻意去回想的精彩记忆,但就是这样的平淡生活,当在时间的作用下一点一滴地汇聚成江河之后,就会成为一种习惯,甚至成为生活本身的一部分,不能轻易舍弃……不过,也许是读懂了此刻对方眼中的骄傲,因此师倾涯终究没有开口挽留,眼看着千穆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了出去,直到那骄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千穆走出大日宫的时候,神情说不出地洒脱自然,此时天空万里无云,正是冬日里风冷气爽的时节,他看了看微微偏斜的太阳,既而回首望向身后的建筑,一时间不知怎的,就有些淡淡的惘然之感,他想起与师倾涯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心中叹息,他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但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俗人而已。
    ……
    转眼间新春已过,大雪一连下了两日,寒意深浓,到处都是洁白的一片,耀花了人眼。
    午后白雪寂寂,压弯了树上的细枝,不时有不堪重负的树枝被压折,积雪簌簌而下,师映川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站在窗前,看外面一天一地的银妆素裹,彼时季卿丘正拿着一本拳法一板一眼地认真看着,冬日阳光绵绵淡薄,在他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涂出一层暖色,片刻,男孩似是被什么难住了,嘴里念叨了几下,一面皱着眉头想了想,脸上满是坚定之色,但终是不解其意,便抬头说道:“伯伯,卿丘有不懂的地方……”师映川回过神来,就走到季卿丘身旁,弯腰去看男孩在册子上所指着的位置,接着就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解说起来,季卿丘认真听着,不时地点头,天光清淡寂寥,照着两人,师映川无意间看到季卿丘眉宇间安静认真的神情,突然就想起往事,许多年前,季平琰也是这样的,在自己的指导下努力修行,一念及此,师映川心头蓦地微微一痛,正讲解着的话就停住了,季卿丘疑惑地抬头去瞧,见师映川面有怔忪之色,就连忙轻轻摇了两下对方的袖子,道:“伯伯怎么了?”
    师映川定一定神,就拍了拍男孩的脑袋,道:“没什么。”季卿丘天真的黑色眼睛看着师映川,他是很聪明的孩子,就道:“伯伯是又想起大兄了么?”师映川垂目淡淡:“是啊。”季卿丘停一停,就极认真地说道:“伯伯不要伤心了,大兄一定不喜欢伯伯难过。”
    师映川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为对方讲解,季卿丘还是个孩子,午后嗜睡,师映川将这一篇讲完之后,见他已有倦意,便让他去床上睡了,自己练一会儿字,不久,师映川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季卿丘已经睡熟了,他停了笔,走过去,看床上小小的身影,师映川几世沉浮,历经人间种种,对人心的掌握已是运转自如,又何况这样一个孩子,这些年早已将他视为最亲近爱戴之人,全身心地慕孺,师映川很清楚这一点,而这也是他刻意所造成的,此时男孩睡得恬静,清秀的面容与季氏的几个成年男子相似,但师映川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假象罢了,这张脸的真正样子,应该肖似居住在摇光城的那个男人,如此想到对方,师映川突然间浑身上下就弥漫出一层血色的雾气,宛若活物一般缠绕在身周,散发出隐而不发的煞气,他冷漠了面孔,似乎想要伸手触碰面前的男孩,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深沉的眼神重新恢复了一副温吞如水的样子,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练着字。
    未几,门口暖帘一掀,一个高大身影进来,连江楼脸色红润,头发润泽,披着一袭软裘,他是刚泡过温泉,身上还有极淡的硫磺味道,待进到里面,见季卿丘睡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便脱了裘衣,对师映川道:“以后你我若是有了儿女,想必也是这样讨人喜爱。”师映川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连江楼,此时见到连江楼回来,那一双鲜红的眸子里就仿佛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在轻微跃动着,显出欢喜之意,道:“你很想要孩子?”连江楼走过来,双手放在师映川肩上,道:“还好。”师映川微微一笑:“那么,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连江楼俯身在爱人耳后一吻:“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了?”师映川笑道:“再问一次不行?”连江楼想了想,说道:“男孩罢。”师映川看到男子这模样,不由得无声而笑,抓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捏,唇角挂着玩味的笑容,似是在笑他太过认真考虑这样的问题,哂道:“你这人,没想到原来竟是重男轻女的老古板。”连江楼道:“并非是我看重儿子,只是世间女子大多身不由已,还是男子自在许多,父母也不必过于担心。”师映川点了点头,笑道:“这话也对,不过我师映川的孩子,即便是女儿身,也必是巾帼不让须眉,令天下男子都自惭形秽。”
    两人款款说着话,是安静恬和的时光,师映川将连江楼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待我日后君临天下,你便是我的王君,你我二人共享这万里江山。”连江楼不在意地道:“这些不过是身外物,你与我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这才是根本所在。”师映川听了,就笑得柔和,道:“你说得是。”又笑道:“对了,你想要几个孩子?”连江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越多越好。”师映川失笑:“侍人不似女子那样容易有孕,大部分一生之中也不过是有一两个孩子罢了,你倒好,这么贪心,还什么‘越多越好’,你以为我是猪?”连江楼亦笑,师映川握着他的手,笑吟吟地开着玩笑道:“之前我跟你说过,不知道以后若是我们有了孩子,我到底是会生出一个正常婴儿还是一颗蛇蛋,所以我在想,万一我真的生出一颗蛋来,那么咱们两个要怎么处理它?是不是还得轮流孵蛋?或者去找一只母鸡来?”
    师映川说出这话,夫妻二人互相看着,就不由得想到那令人焦头烂额的画面,便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一时笑罢,师映川端正了神色,对连江楼道:“不过,等到我们可以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时,须得十分谨慎才是,这世间想对我不利的人实在太多,我若腹中有了孩儿,势必对身体影响很大,只怕会给人以可乘之机,所以到时候还得好好合计一下。”连江楼神色微微柔和,抚摸着师映川乌黑的长发,道:“有我在你身边,没有人可以对你不利。”师映川开着玩笑,道:“我只是担心到时候你只在意孩子,倒不怎么太在意我了。”
    师映川不过是说笑而已,但连江楼却神色郑重,很明显,因为师映川的话,他有些不悦,就道:“怎会?我之所以在意孩子,是因为那是你为我所诞育的孩儿,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在乎子嗣。”师映川见了,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握住连江楼的手腕,柔声道:“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口说笑而已,你对我之心,我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面前之人玉骨冰肌,神情恬淡,身上传来幽幽草木清香,连江楼神色松融,俯身将对方环住,道:“横笛,现在给我可好?”师映川微微诧异,就无奈笑道:“昨晚不是才……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罢,我怎么从前一直都没发现你原来竟是这样贪欢好色的人。”连江楼听了这甜蜜的小小抱怨,一时间无声而笑,就将爱人抱了起来,师映川连忙一拉他袖子,向床上示意,连江楼便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季卿丘,抱着师映川去了隔壁。
    一番**过后,师映川侧身卧着,摸了摸身旁男人的额头,看到对方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就戏谑道:“这下吃饱喝足了?你这人,天生就是来折腾我的,幸好我不是女人,若我是女子之身,与你在一起这些年,只看你在这床笫之事上的贪得无厌样子,想必我早就生了一大堆小萝卜头儿了,把这帝宫都塞满。”连江楼失笑,却也不辩解,只将身边这绝色少年揽入怀中,吻上那早被吸吮得红嫩微肿的唇,对此,师映川含笑相迎,这是自己心爱的男人,过去,现在,未来唯一也是永远所深爱的人,如此朝夕相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最初的最初,他初识他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与占有欲,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地自在,随心适意,不需要刻意地去做什么来加深关系,只要随性就好,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很多年,一开始的激昂感情逐渐又加入了亲情乃至友情的因素,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当年的宁天谕心中,赵青主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最终他还是被狠狠伤害,而在千年之后,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如此一来,本该是看清楚了,但是世间总有人还是愿意去做傻瓜,于是再一次伤痕累累,不过也许柳暗花明的转折往往总会在最黑暗的时候到来,他谨慎又义无返顾地再次选择了相信爱情,还好,这一次,他没有辜负他,而过去的那些伤害,在久远的未来的某一天,也应该终会被时光所冲刷殆尽。
    事实上,能够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固然不易,但这其实并不是最难的,真正的考验是要以此学会在日后如何避免重蹈覆辙,而如今师映川相信,这个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崭新’的连江楼,不会再因为任何理由而背叛自己,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师映川还对连江楼持有一定的怀疑与警惕的话,那么通过这些年的点滴相处,以及一些谨慎的考验,到后来师映川早已经选择了相信连江楼,这不仅仅是因为连江楼没有任何令人怀疑的地方,并通过了师映川所设计的一系列考验,更重要的是,师映川从内心深处,从最本质上就选择了去相信对方,这很简单,只看世间那些上当受骗的人,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他们生得蠢笨么?不是的,其中很多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精明得多,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内心当中愿意去相信罢了,本能地不肯去怀疑,而曾经的师映川也是这样,所以他得到的是再次的背叛,然而这一次真的不同,师映川能够肯定这一点,此刻,他握着连江楼的手,一切都恍若隔世,不由得心潮难平,但又无所畏惧,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未来的路会走向何方,至少在这一刻,师映川万分肯定地知道,自己与这个人,都很幸福,而这,就是人生当中最珍贵也最难得的东西了。
    “知道么,我为了你,能够做出一些在常人眼中非常疯狂的事情……”师映川说着,痴痴看着连江楼,一直以来都在犹豫的那件事情,到现在心中就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抚摩着爱人英俊的面孔,道:“江楼,你曾说过你最遗憾之事就是受资质所限,不能晋升五气朝元之境,难以陪伴我到最后,不过现在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会替你争取到手。”师映川说着,眼中幽沉无尽,晦暗而深远,似是平静苍茫的海面,然而下方深处却是汹涌澎湃,仿佛能够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当年宁天谕死后,赵青主一直致力于研究突破宗师境界之法,只不过还未成功就已身死道消,后来转世为第十代莲座谈净衣,耗费数十年时光终于成功完善了此法,并开始收集阴冥水,此法乃是施术者通过一系列方式来吸取受术者的全身精华,夺取对方的一切,继承受术者的天资根骨,只不过谈净衣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载体’,最后也是不得不坐化,再往后,到了连江楼这一世,终于遇到师映川,并差一点就要成功了,而师映川现在所想的,就是此事,他希望与连江楼永远在一起,但《血婴经》由于连江楼已不能孕育孩子的缘故,所以无法使用,而这门秘法,当年师映川在软禁连江楼的那段时间里,曾经从对方嘴里问了出来,并且在前几年就已经派人暗中留意各地的武学苗子,寻找资质极高的孩童,希望可以找到根骨奇佳之人,日后可以为连江楼逆天改命,只不过这谈何容易?世间有资质成为大宗师之人都只是极其寥寥,更何况是大劫宗师,自宁天谕之后,一千多年以来,也不过是又出了一个师映川而已,可见这种希望的渺茫程度!
    然而眼下,师映川却是终于狠下心来打定了主意,他将希望放在了自己与连江楼的孩子身上,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父母资质良好,那么生下的后代一般也都差不到哪里去,师映川的资质如今已经是当世最出色的,连江楼虽然不及他,但在宗师之中已是极为优秀的一类,两人结合所生下的孩子,资质极高的几率是非常大的,也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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