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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陪你看细水长流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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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宝相公子很奇怪……你……他是不是很喜欢你?”

    师映川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方梳碧垂目盯着自己的鞋尖,道:“他很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师映川有点苦笑的样子:“可是我并不像他喜欢我那样喜欢他,我只是喜欢你。”方梳碧轻轻一咬唇,认真看着男孩,忽然就甜甜一笑,道:“我们走罢。”

    一对重逢的小儿女就这样沿着道路走着,少女身上如馨如兰的清香被风送入身旁的师映川鼻中,师映川体会着那甜美而醉人的味道,一时间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要放声长啸,不过他虽然并未当真如此,却也将少女的手猛地握紧了,方梳碧一怔,正要说些什么,师映川却已经静静地轻叹道:“你回来了,真的是太好了,以后我不会让你再突然离开我。”

    他说到最后,语气悠长,很是古怪,方梳碧不知道为什么,忽觉心中一痛,下意识地道:“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了。”刚一说完,才发觉这话却是说的没头没脑,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来?正惊疑不定之际,却见师映川眼睛亮如星辰,那眸中又是喜悦又是怀念,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的惊疑,便点点头,轻声道:“我说过,我在上辈子一定是见过你的,在梦里,我们在一起很快活……你信我说的话么?”

    这种话自然是荒诞不经,没人会信,但方梳碧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信的。”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也不是好骗的小孩子,可是就是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师映川笑容越发灿烂,他说道:“我要回宗门去,你在桃花谷等着我,等我年纪大些了就去方家提亲,我们要经常书信往来,你不要忘了,好不好?”方梳碧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轻声道:“父亲要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替我完婚,你也要记得。”

    师映川微微一握少女的手:“还有四年,足够了,到时候我就不再是小孩子了。”他说完,还没来得及看少女脸上绽出笑容,就突然转头向远处看去,只见大道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急促的马蹄声,转眼间就越来越近,一人一马飞驰而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背上男子的面孔也清晰起来,然后他狠狠一勒缰绳,黑马便立时停下,神骏无比,一人一马就这样停在了一丈外的地方。

    青年坐在马上,痴痴看着师映川,根本没有理会对方身旁的少女,然后他缓缓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令方梳碧的手下意识地就抓紧了师映川的手,仿佛不敢也不肯放开一般,就好象她在担心如果自己一旦松了手,那么这个男孩就会消失了,被别人偷走。

    宝相龙树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忽然就声音微沙地道:“……你这就要回去了么?”师映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一点头,宝相龙树沉默片刻,猛地笑了起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映川啊映川,我平生没有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而你却让我第一次知道这种滋味究竟是什么感觉,很好,你很好。”

    一阵风袭来,明明带着暑热之气,宝相龙树却只觉得冷,他凝目看着师映川与美丽并不搭边,甚至还青涩得让人难以有情爱之念的小脸,眼里的凌厉忽然就转变成了淡淡的悲伤,以及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眷恋与不甘,他捏紧了手中的缰绳,淡淡道:“……事实上我必须承认,我现在很痛苦,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苦过,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相信我的选择从来都是正确的,无论是在别的事情上,还是在对于你的问题上。”

    师映川沉默着,然后抬头看着马背上的青年,道:“抱歉宝相,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我想你以后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宝相龙树忽然间有些暴戾地一摆手打断了,宝相龙树心头酸楚,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去看师映川,神情漠然地说道:“不要说这种对我现在的处境完全没有帮助的废话,除了让我更不好受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此时宝相龙树心乱如麻,情绪也有些紊乱,他看着面前的一对少男少女两手相牵,当时真是妒火熊熊而起,炙烤着心脏,整个人压抑得无法形容那种感受,方梳碧与青年的目光相触,顿时身体一僵,几乎与此同时,与师映川交握的手却本能地抓得更紧了一些,宝相龙树漠然的眼神让她感到微微的恐惧,那是一团燃烧的火,从中能够捕捉到某种令她颤抖的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师映川轻轻一握那纤手,意似安慰,他的腰背挺得笔直,一对漆亮的眼睛不闪不动,只是浅浅淡淡地迎着阳光看向宝相龙树,以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女人的姿态面对着另一个男人,缓缓道:“宝相,我现在要带她走,莫非你要拦住我么。”

    在这一刻,宝相龙树突然就觉得心里空空落落,仿佛有些魂不守舍,他忽然大笑起来,一只手用力指着师映川,道:“映川啊映川,你说,我究竟应该如何对你呢?我们之间明明有很多机会的,我也全部都抓住了,没有错失过一次,可是为什么我就打动不了你?”

    他说着,缓缓松开手中的缰绳,握掌为拳:“拦又如何?不拦又如何?映川,你总是想要斩断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你说,我这一拳……究竟应不应该挥出去?”

    ☆、四十二、本心

    眼见宝相龙树拢拳于袖,方梳碧顿时脸色微白,她紧抿住嘴唇,却依然鼓起勇气将身子一侧,半挡在师映川面前,似乎是想要保护对方,师映川心中微微一暖,轻扯了一下少女的手,微笑道:“……没事的。”

    师映川说着,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对宝相龙树道:“你是要跟我动手么?”宝相龙树攥紧右拳,眼望师映川,道:“我不愿与你动手,更何况你伤势未愈。”师映川却在笑,只因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那蓬勃流转的气息,在与女孩再次相见的今天,那种欢喜无限的力量令他体会到了整个人整个心神都宁静无比的感觉,道心澄明,那是通澈一片,自由如鸟的心境,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是突破的曙光。

    他唇角微微一挑,松开了少女的手,同时眼睛望过去,对女孩微微一笑,似乎是让她不要担心,然后下一刻,左脚朝前迈出一步,而随着他这一步,用发带扎住的黑发忽然散开,满头乌丝在身后无风自动,宝相龙树瞳孔微微一缩,刹那间就有些身心疲惫,仿佛整个人提不起什么力气似的,苦笑道:“你还真的要跟我动手……”

    青年说话间身周有真气澎湃,目光笔直又怔忪地看着师映川,然后又望向方梳碧,突然间冷喝一声:“……好!”

    话音未落,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量陡然爆开!黑色的影子如同旋风,从马背上拔身而起,一拳而出!如有千钧之力,重重砸下!

    几乎就是在下一刻,地面猛然塌陷,碎石飞溅,扬起无数尘土,紧接着黑影再次出现在马背上,很快,尘土散去,师映川站在原地,足下的地面显出一大片的坍塌凹陷,他飞扬的黑发缓缓垂落下来,重新恢复了柔软披散的模样,宝相龙树坐在马上,目光复杂无比,他的身体并没有受伤,然而,这却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受伤究竟是什么样的味道!

    一缕鲜艳的红丝从嘴角缓缓蜿蜒而下。师映川毫不在乎地用衣袖擦去,方梳碧轻轻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师映川笑道:“没事。”他擦净了嘴角的血迹,望向宝相龙树,眼睛亮得逼人:“我可以走了么?”

    宝相龙树看着他,握紧了拳头,全身似乎都有些微微轻颤起来,半晌,他才好容易完全平静下来,只不过却似乎眼前的天地都灰暗了许多,失色了许多,他久久凝视着师映川,眼神终于渐渐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道:“我从来没试过这样卑微过,但是我又完全不厌恶这种感觉,此刻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喜欢你,你的所有拒绝都只能让我更加不想放手……映川。”

    宝相龙树忽然笑了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又恢复成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好罢,我并不是想要你感动或者歉疚,这些我都不需要,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就是这么简单。”他一抖缰绳,利落地调转马头:“你当然可以离开,但是你要记得,你可以离开,我也可以去找你,既然有分别,那就一定有重逢。”说罢,轻叱一声,策马而去。

    ……

    海上一路行来,大船终于缓缓靠岸,师映川面向身旁的少女,点头道:“我这就回宗了,这些日子在外面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还没回去见师父复命呢。”方梳碧轻声道:“我也要回桃花谷去……保重。”师映川露齿一笑:“不要忘了经常给我写信。”

    一时船只逐渐驶远,甲板上的少女也已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师映川心口的位置就开始有一种情绪传出来,淡淡的,叫作别离。

    等到回到断法宗时,师映川的伤势已经痊愈,当他到达大光明峰峰顶的大日宫准备向连江城复命之际,却十分意外地见到了一名不算陌生的客人。

    偌大的长殿内只坐着两个人,一条活水被引进来,只有两尺余深,里面游着一些小鱼,池底铺满雨花石,清澈的水上架着一张花梨木小几,上面摆着一张棋枰,其间黑白两色棋子分布,连江楼一身剪裁合身的蓝色武士袍,额间缚着一根两指宽的蓝色捻银发带,正坐在一只蒲团上,与他隔水而坐的乃是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整齐油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渤海明玉细玉簪,穿一件银灰色的纱绢长衫,手边放着一柄水墨绘千山的白素扇,容貌清朗,面色皎皎,却是当年那个风雪夜中师映川曾经见过的情癫,潇刑泪。

    此时潇刑泪手里拈着一枚白色棋子,打磨得水滑光润,他轻轻一弹指,手里那枚白子便仿佛被一团无形的东西包裹住,悄无声息地飞向十余步外那水面上的棋枰,落了下去,连江楼见状,袖中右手微微一扣,一指直接点向身旁的一盒黑子,顿时其中一颗便跳了出来,飞到棋枰上的一处位置。

    落子的一刻,师映川正好踏入长殿内,他已看清了潇刑泪的脸,一时按捺住心中微微的吃惊之意,只装作不认识,弯腰一个长揖:“师尊,徒儿回来了。”此时既然有外人在场,师映川自然就没有提到别的,行了礼之后就垂手站着,半个字也没多说,连江楼目光在他身上一掠,也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对面潇刑泪眼中却是精芒一闪,眸光攫牢师映川,道:“……你便是师映川?”

    师映川摆出他的身份该有的态度,微微欠身:“是。”潇刑泪仔细打量着他,少顷,目光便缓缓平静下来,带上了几分温和与缅怀之色,怅然唏嘘道:“这眼睛与乱云当真是一模一样……”师映川低垂着眼帘,不动声色,连江楼凤目不动,只道:“……你师祖如何?”

    师映川忙道:“师祖他老人家很好。”连江楼听了,点头道:“坐罢。”师映川快步走上前去,取了一个蒲团放在地上,在连江楼身旁跪坐下来,拿起面前小几上的茶壶往杯里添茶,对面潇刑泪也不继续下棋,只看着师映川,须臾,却对连江楼道:“莲座想必不曾对这孩子说起过他母亲之事?”

    连江楼还未开口,师映川却从旁突然接话道:“师父与我提过一些。”潇刑泪望着他,温然道:“我姓潇,与你亲长有旧,你称我一声叔父也不算委屈。”

    师映闻言,见连江楼并无反应,这才轻声道:“潇叔父。”他对潇刑泪印象不错,当年此人对他母子施以援手,可见其心,因此师映川对男子还是颇有好感的。

    潇刑泪听男孩叫了这一声‘叔父’,一时间心中就想起从前的很多事情,不免百感交集,他定一定神,忽然就摇头一笑,对连江楼道:“莲座,今日这盘棋只怕是不能继续了,我此时心中已乱,还是告辞罢。”

    说着,拂袖起身,沉吟片刻,却取下了腰间一枚碧玉通枝双莲佩,用手在上面抚摩了一下,然后轻轻一抬手,那玉佩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了师映川的腿上,潇刑泪说道:“……这是你母亲生前之物,如今就交给你罢,也算物归原主。”说完,向连江楼一礼,淡淡道:“莲座,告辞了。”一时衣袂飘飘,转眼间就出了大殿。

    师映川拿起玉佩,认真端详了一下,此时身旁连江楼淡淡说道:“……此人乃是情癫潇刑泪,当年与你生母燕乱云指腹为婚,这玉佩便是信物。”师映川微微一愣,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一面想着,一面已将玉佩收进了袖中,连江楼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道:“前时山海大狱派人送信来此,只说你在蓬莱做客,要逗留一段时间,如今为何这么早便回来了。”

    师映川迟疑了一下,干脆就把自己与宝相龙树之间的事情说了,末了,颇有些苦恼地道:“师尊,不知道你有什么能教教徒儿我的?宝相龙树这人……嗨,我现在真的是烦恼得紧。”连江楼双目无波,慢慢喝净杯中残余的茶水,道:“你若愿意,便与他就此相好,若厌憎,便在此人纠缠之时,给他一剑,此事何其简单?”

    师映川有些瞠目结舌:“就……就这样?”连江楼看他一眼:“不然你以为应当如何?”师映川嗫嚅道:“直接给他一剑……师尊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连江楼冷然看着他,道:“你记住,世间任何的规则和道理,都只是用来约束有理智的人和力量不足的人而已,你若不在这两种人之列,那么你就可以不讲任何道理,不遵守任何规则。”

    男子拂袖而起,身上的武士袍没有半点褶皱:“你若当真十分厌憎那宝相龙树,不想再让他纠缠下去,那么就凭自己的本事去解决此事,万事当凭本心,想杀便去杀,想合便与其合,你心中所想所愿,便是做事标准,无所谓善恶,也无所谓对错……他若是杀了你,我自然会去山海大狱替你报仇,你若是杀他伤他,也是你的本事,至于他父亲宝相脱不花届时如果要寻晦气,只管让他来大光明峰寻我。”

    长殿中,连江楼转过身,外面的日光投进来,有一些照在他修长的身体上,在地面间投下一道影子,男子黑色的眼睛深处浓得如墨,在密长眼睫的掩映下透露着令人心中为之一凛的气息,难以接近。

    师映川哑然,半晌,才有气无力地一挑大拇指,闷闷道:“师尊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帅气……”说着就站起来,嬉皮笑脸地道:“弟子以后一定努力向师尊看齐,以师尊为榜样……”连江楼对他的马屁阿谀已经习以为常,目光却在师映川脸上一转,道:“那宝相龙树信中说你与人争斗受伤,眼下如何了?”

    师映川笑道:“已经好了,不但如此,我还算是因祸得福,有了些进益。”连江楼右手一伸,掌心落在师映川肩头,一缕淡淡的气息便自肌肤传递进去,查探一二,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又重新收回了手,微微点头,师映川从脖子上取下那串寒心玉,说道:“师祖还给了这个做见面礼呢。”连江楼扫一眼手串,道:“既是你师祖赐下,便用心保管。”师映川笑道:“这是自然。”

    师徒二人说了一阵话,师映川又陪着连江楼用过午饭,这才回到自己的山上,他原本打算去找白缘聊聊天,不过听说对方眼下不在宗内,便也罢了,一时却想起左优昙来,记挂着他那颗鲛珠不知道怎样了,于是唤过一个侍女,让她去叫左优昙过来。

    未几,外面珠帘一动,一个青色身影走了进来,师映川正在喝茶,闻声便抬头看去,准备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师映川的脸色便陡然沉了下去,他盯着左优昙雪白面孔上明显是用利器所致的一道长长伤痕,眯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四十三、打上门去

    此时左优昙美丽绝伦的脸上分明多了一条伤痕,大约有差不多两寸长,从左额角一直纵穿至下巴位置,在雪白的肌肤间尤其显眼,看那样子,应该是数日之前受的伤。

    师映川皱起眉头,看着这道明显不会是左优昙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伤痕,放下茶杯问道:“是谁伤的你?”左优昙垂目淡淡道:“……是碧麟峰的人。”

    “碧麟峰?”师映川面沉如水,他摆摆手,示意左优昙继续讲下去:“仔细说说,我听着。”

    随着左优昙的诉说,师映川很快便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数日前左优昙无意中听说落玉谷有一处盐湖,便动了心思,他乃是半鲛之身,生性喜水,尤其是海洋,只是即便是那附近的七星海,距离断法宗也有不短的路程,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可能不经师映川允许便离开断法宗的,因此退而求其次,这盐湖对他就有了很大的吸引力,左优昙打听清楚了地方,便让一个大光明峰弟子带路,去那落玉谷,而师映川之前就已经交代过,对这左优昙不必太过拘束,因此白虹宫中众人也不阻拦,反正落玉谷是在断法宗内,只要左优昙不离开宗门,那就索性由他去罢。

    一开始倒也顺利,左优昙到了地方,同时也已经记住了回去的路,便让那名弟子自己返回,独自一人在湖中戏水,但后来却有几名碧麟峰弟子路遇此处,为首之人乃是真传弟子身份,此人显然有龙阳之好,见了在湖中戏水、姿容绝美的左优昙,立刻动了心思,透露自己身份,以言语相挑,而左优昙因为容貌之故,一向最厌此事,便不免言辞激烈起来,对方一时恼羞成怒,便动起手来,左优昙不敌,被其一剑划伤面部,左优昙见状,立刻报出自己乃是白虹宫主人所有,希望借此将对方喝退,怎知如此一来,对方见得罪了剑子,又知左优昙半鲛身份,贪图他脐下那颗珍贵的鲛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欲痛下杀手,万幸此时恰好又有人经过,左优昙寻到机会,趁机入水遁走,这才逃脱。

    师映川听到这里,面色愈沉,冷笑道:“好一个碧麟峰,果真强横霸道!”又向左优昙问道:“此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左优昙缓缓一抚脸上的伤痕,眼中闪过不甘之色,咬牙道:“是我自己本事不精,遭此羞辱,也怨不得旁人,若是嚷嚷得尽人皆知,莫非很有脸么?”

    师映川闻言,微微点头,眼中就有了几分赞许:“不错,确实应该如此。”但随即语气一变,冷然道:“……只是此事又岂能这样算了?一开始还可以说罢了,但那混帐后来既然知道你身份,竟然还敢做那恶毒之事,这是把我的脸面放在哪里?把我大光明峰的脸面放在哪里?如今我既然回来了,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说着,猛然站起身来,对左优昙道:“你去跟封宝阁的管事要两瓶九华膏,就说是我要你去拿的,你拿回去敷脸,保你不落半点疤痕。”他轻轻一笑,眼中凛凛之色流转不休:“至于我,便亲自去那碧麟峰一趟,瞧瞧那里的人是不是都那么横行霸道!”

    ……

    已经是入秋时分,空气中的燥热更甚,就连草丛中的虫子都被晒得没有了什么力气叫嚷,阳光晃得人眼睛发花,但树上许多果子甜熟的气味却让人有一股醺醺的饮酒之感,颇觉惬意。

    空中忽然有一个白点出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越来越近,一个碧麟峰内门弟子疑惑地望去,然后就在他的视野中,那道白影慢慢下落,最终保持在距离地面五六丈的高度,原来却是一头白色的大雕,那雕背上坐着一个男孩,身穿绣有松竹梅岁寒三友的青色衣裳,头挽紫销金箍,腰佩长剑,整个人显得十分干净利索,却也不见有什么特别之处。

    大雕翅膀扇动,停在半空当中,那男孩右手搭在剑柄上,眼睛向下一顾,道:“……常罗何在?”声音十分平稳,就好象是在问着天气如何之类的问题,那名碧麟峰弟子眼见这只在断法宗几乎无人不曾听说过的白雕,再联系雕背上男孩的形貌年纪,顿时已深深弯下腰去,语气十分恭敬:“往日这个时辰,常罗师兄应该正在后山眉园……”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倏然掠过,那弟子连忙抬起头,却只见一人一雕迅速消失在远处,朝后山去了。

    师映川乘着白雕飞往后山,未几,只见下方一处好大的所在,便是那眉园了,一些华衣丽服的男女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是饮茶谈天,或是一边散步一边低声说些什么,给人一种十分清雅的感觉,这些都是碧麟峰真传弟子,而在其中服侍或者跟随的,乃是内门弟子,一时间师映川按雕而落,青色的身影出现在眉园中,黑眸内一片幽冷之色,开口问道:“……常罗何在?”

    众人愕然而望,这白雕实在太过抢眼,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心思鲁钝之辈,念头一转之下,岂能猜不到雕背上的男孩究竟是何人?当下众内门弟子顿时兴奋不已:此刻周围有不少真传弟子,其中也不乏几名拥有自己的一座属于碧麟峰一脉的山峰、在真传弟子里面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但与白虹宫主人相比,无论是地位、权柄、还是其他方面,都差得太多,尤其师映川一向都在山上修行,极少下山,眼下却突然出现在碧麟峰,自然很难不令人吃惊。

    随着师映川话音落下,一名华服金冠的年轻男子脸色顿时变了,与此同时,所有人都俯身施礼,其中一名高瘦男子语气恭敬道:“不知剑子驾临眉园,有失远迎,还望剑子恕罪。”

    师映川微微点头道:“我来是要找人,此人名唤常罗,不知眼□在何处?”他冷然一笑,目光冷厉中饱含着一股强烈的戾气,弹了弹指甲:“我今日刚回来便听到一事,得知常罗此獠对我白虹宫中人见色起意,后来知道其身份,又起了杀人灭口之心,莫非当我白虹宫是吃素的不成?可有将我师映川放在眼中!”

    师映川说罢,跳下雕背,伴随他迈步而前,顿时一股煞气透体而出,青衣青剑,面色含威,隐隐有肃杀之气,在这一刻,谁还能将他看作一个孩子?

    “剑子息怒!只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高瘦男子连忙出言,在场众人亦是愕然,万没想到师映川是来寻晦气的,师映川闻言,嘿然一笑,道:“误会?我的人被那常罗所伤,差点就被杀了,还有什么误会!”他说着,锐利的眼睛已经环视周围,却见一个英俊年轻男子脸色大变,顿时心中有数,上前一步,扶剑冷笑道:“你便是常罗?很好!”

    常罗瞳孔忍不住微微收缩,师映川的话让他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自从那天左优昙逃走之后,他这几日心中一直都在惴惴,生怕有人找上门寻晦气,那剑子虽然年幼,平时名声也不显,很是低调,但却毕竟是宗门剑子,地位非凡,若是当真因此动怒,自己虽然是真传弟子,身份不同,可也依然不敌白虹宫主人的怒火,只是却不曾想,师映川竟然亲自找上了门来!

    此时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剑子且请手下留情……”随着这声音出现,一名身穿白色羽衣,美丽非凡的女子缓缓自远处走来,清傲的面容极是秀丽,这女子显然很有地位,她所过之处,众人都神情恭敬,然而师映川却看也不看此女一眼,突然间一声冷喝,整个人化为一道青光,直取此女,只听一声空爆震响,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雷霆万钧之势,与此同时,无数石块以及细碎的粉尘炸起,仿佛一朵花般向周围绽放,待到尘土粉末散去,只见师映川正笔直站着,在他面前,刚才那羽衣女子却是昏倒在地,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周围众人顿时大哗,有机灵的已经转身奔出,向外面报信。

    此时距离这女子开口不过是转眼间的工夫,这美女容貌既美,地位亦是不凡,一向受人追捧,而今日除了一开始那句话之外,居然连姓名都没来得及让人知道,连手段辞令都还没有使出,就被师映川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上来一拳打晕,实在是憋屈之极,师映川却是毫不怜香惜玉地冷冷一哼,看着那昏迷女子道:“……我说话时,什么时候有你插嘴打断的份儿!”

    他说罢,不理旁的,只是转身看向常罗,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厉色,声音却很平静,只是那其中却透露出太多太清晰的凌厉之气,说道:“……左优昙既然是我白虹宫的人,今日我自然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无论是谁随意伤了我的人,我一定都会让其付出足够的代价!”

    常罗瞳孔一阵剧烈收缩,脸色青白,忽然间强行稳住心神,哑声道:“……此次是常罗卤莽,愿意当面向那位公子赔罪!”师映川眼睛微眯,丝丝寒意在嘴角浮现,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道:“赔罪?你几乎将人杀死,怎么赔罪!”师映川眼眸一冷,道:“我也不要你性命,只要你自破气海,此事就算揭过。”

    自破气海,那就是废掉修为,并且终身都是不能再习武了,与普通人无异,这对武者来说,往往比死更加难以让人接受!常罗听了这话,脸上瞬间再无血色,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却惹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他嘴唇微微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剑子如此行事,是否太过了些?”蓦然间有人缓缓说道,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名身穿黄衫的年轻公子自远处而来,此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十分俊秀,此刻一双漂亮却阴沉的眼眸正看向师映川,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师映川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面熟,好象哪里见过一般,他微微凝眉一想,猛然间脑海里却闪过一个画面:当时年仅七岁的自己,正将一柄匕首狠狠刺入一个黄衣少年腹中……

    原来此人就是当年那阴沉少年,碧麟峰峰主亲侄,谢凤图!

    ☆、四十四、得理不饶人

    这黄衣少年身姿修长,凤目长眉,虽姿容略带几分阴柔,却也十分令人赞叹,他一身黄衫,与当年见到时一样,就是当初那谢凤图,师映川见了此人,脸色平静,倒是并未因此产生什么表面上的变化,但那谢凤图的眼眸深处却隐隐翻腾着冷芒,心中念头转动,道:“剑子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我碧麟峰兴师问罪,未免有些不妥罢。”

    谢凤图虽然与师映川有过节,但师映川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哪怕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能当面就不客气,否则只会坏事,因此态度还是十分谨慎,只是一双眼睛却是几不可察地越发森然起来,师映川脸色冷淡,目光落在谢凤图身上,淡淡开口道:“不妥?我没觉得哪里不妥,我不在宗门,有人就欺到了白虹宫头上,现在我回来了,又岂能容得下罪魁祸首在这里逍遥?若是不能讨回这个场子,我这个剑子的脸面何在?!”

    师映川言辞俱厉,说话间脸色逐渐阴沉下去,一丝森寒之气在他瞳孔之中流转不休,将目光攫住那常罗,冷冷道:“……要么你现在立刻自破气海,要么我今日,就将你斩杀在此!”常罗此刻听到师映川低喝,眼中不由得就流露出无尽的惊惧之色,只看师映川这个架势,若是真要动手,自己却应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师映川话音方落,却见一道人影已倒飞出去,原来是那谢凤图面寒如冰,冷不丁右拳突然一出,就将那常罗直接打飞了出去,他下手颇重,只见常罗重重砸落在几丈外的地上,嘴一张便‘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混帐东西,你做下那等胆大妄为之事,今日就让你受个教训!”谢凤图冷冷说道,他感觉到了师映川隐藏在平静面孔之下的杀意,因此才干脆先行出手,然后才向师映川微微一礼,原本冷漠的脸上却是平和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歉意,说道:“还请剑子恕罪,常罗此人一向性情卤莽,行事冲动,他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是白虹宫中之人,自然绝对不敢冒犯,无非是一时糊涂罢了,方才我已教训了他,日后他做起事来定然再不敢如此放肆,还请剑子莫要与这种糊涂之人一般见识。”

    那常罗也是有眼色之人,师映川这般不依不饶地上门问罪,态度强硬得令他只觉心底一阵发寒,当下顾不得伤势,连嘴角的血迹也不曾擦,立刻挣扎着起身,赔罪道:“是常罗一时糊涂,有眼无珠,还请剑子高抬贵手,不要与我计较……”

    师映川却没有看他,只似笑非笑地看住谢凤图,道:“什么叫你已经教训了他,所以我就不与他一般见识了?莫非谢公子以为,自己有资格替我决定事情不成?这断法宗上下,除了我师父一人之外,谁有这个资格!”

    师映川声音冷静中透着讥讽,那种毫不客气的语气令谢凤图的身体瞬间微微一僵,眼中的厉色一凝,几乎难以掩饰,他神色一凛,缓缓道:“那左优昙虽然算是白虹宫中人,毕竟只是一个买来的奴仆,而常罗好歹是真传弟子身份,更何况左优昙并无大碍,莫非竟要让真传弟子因为一个奴仆而废了修为不成?”

    师映川却继续冷笑道:“奴仆?谁说他是奴仆?”说着,面露不耐之色,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道:“好了,你已经阻我这些工夫了,若再纠缠下去,究竟是不将我这个剑子放在眼里,还是视我大光明峰如无物?还不速速闪开!否则我认得你,我这柄别花春水却不认得!”

    谢凤图脸色变得颇为难看,他见师映川完全不为所动,只一意要废了常罗的修为,心中大怒之余,却还是克制着自己,不能与师映川正面冲突起来,一时深吸一口气,道:“还请剑子息怒,我等并非对剑子无礼,更不敢对大光明峰有半点不敬,只是……”他见师映川横眉立目,周身气势隐隐露出,令他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意向,此刻他已经毫不怀疑师映川的决心,此人是真的要在他们碧麟峰的地头上,生生废掉一名真传弟子!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做此举动,其中真正的意图已经再清楚不过,分明是要借此立威!

    “只是什么?”师映川微微抬首,目光直接落在谢凤图身上,眼底冷色闪烁,但转瞬间却又突然一笑,说道:“哦,莫非谢公子认为,我这样做很不公平?既然如此,我也不逼着你们表态,免得被人说我仗势欺人,凭借身份做事……这样罢,我给他一个机会,随我一同前往飞龙台,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尽皆色变,像断法宗这样的大宗门,并不禁止门人之间的争斗,毕竟适当的竞争对宗门的壮大是有益的,只要处在一种可控的状态之下,不是恶意的行为就好,出于这种理念,甚至山门中还有专门可供门人争斗的飞龙台,只要双方提前达成协议,在师长的见证下,就可以出手,期间双方生死无忌,旁人并不会干涉,师映川既然提出要去飞龙台,分明就是要与常罗见个生死,抱了必杀之心!

    谢凤图的目光蓦然紧缩,而一旁常罗听到这里,又被师映川目光盯住,心底顿时一寒,心神激荡之下,已经是冷汗俱出,自从名列真传弟子之后,身份地位的改变让他逐渐开始肆无忌惮,然而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个身份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保障,在有些人的眼里,他依然微不足道!

    先前左优昙逃走之后,常罗还并不觉得十分担忧,一来他并不认为以师映川高高在上的身份,会认真地为一个左优昙出头,二来师映川年幼,一向又行事十分低调,因此常罗认为若是不出所料的话,此事虽然自己会受到惩罚,却也不会很重,但此刻常罗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恐惧慢慢爬上心头,同时无比后悔起来。

    “……怎么,你不敢?”师映川说话间,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常罗见状,一股难以压制的恐惧顿时从心底冒出,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师映川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然后突地沉沉一笑,以手直指常罗,道:“你这人既然敢出手欲杀我白虹宫之人灭口,如此,即便是碧麟峰峰主亲至,我也要与他理论一二,想必峰主对我的要求也不会干涉!”说罢,面上一肃,也不出声,足下轻飘飘地一掠,竟是毫无征兆地翻掌就向对方拍去!

    常罗大惊,本能地抽身而退,却只见一条淡淡人影就好似鬼魅般无声而来,这常罗身为真传弟子,武艺自然不凡,眼下见师映川当真动手,倒反而把先前的恐惧之心尽数忘去,咬牙一拼,毫不犹豫地一剑而出!他不敢真的撒野,剑法之中也并无多少杀机,但其中自保之意已是十分明显,准备阻住师映川,或者趁机遁走,在他看来,师映川虽然身为剑子,但毕竟年纪还小,修为有限,自己身为真传弟子,未必就不如对方。

    然而这一掌拍来,常罗只觉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他一时大惊,眼中震撼神色一闪,极力使出身法,于电光火石之间险险避过了这一掌,那掌风间不容发地从他脸颊旁边掠过,几缕头发当即就被切断,常罗冷汗透体,一时间再无他想,说时迟那时快,借着这一避之势,拼命施展身法,腾身就向远处遁去。

    师映川一击而空,身形却未停顿片刻,轻轻一折腰身便紧追而去,然而正当他的掌心与常罗后背相距不过数寸,眼见就要拍个正着之际,却恰好黄影一闪,有人在这时将他截住,原来是谢凤图出手!

    这黄衫少年没有丝毫停顿,白皙的双手冒着丝丝寒气,给人感觉阴寒无比,屈伸轻勾,姿势看似花朵绽放,十分曼妙,但那掌心处透出的寒气却已将师映川的袖角蒙上了一层白霜,身法更是快捷,师映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却又同时微微一笑,道:“谢公子,看来你当年身上的伤不够重,因此才好了伤疤忘了疼?自当年一别,我对谢公子甚是想念,见你如今身体安好如昔,我很是欣慰。”

    此话一出,谢凤图顿时勃然色变,目光剧烈地波动起来,整个人都被一股滔天的怒火邪火所充塞,师映川这揭伤疤的话实在是太过毒辣,而他嘴里一边说着,掌下的动作却丝毫不缓:“……速速与我退下,若是再来阻拦我缉拿此獠,休怪我不顾碧麟峰主的脸面!”

    谢凤图面色一青,随即目中流露出羞愤之色,暗中几乎咬碎了牙齿,他乃是碧麟峰主亲侄,向来无人逆他,也一向自负极高,但当年却被还是无名小卒的师映川所伤,心中早对师映川生出无穷恨意,无奈对方却一步登天,成为断法宗剑子,因此只得作罢,方才有碧麟峰弟子急急寻他前来主事,他听说师映川竟然亲身至此,心中那股深埋数年的恨意交织着挫败屈辱之感立刻就再次翻腾上来,眼下又听见对方故意旧事重提,不禁大怒,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狠狠地报复这个人,将对方最珍视最心爱的所在终有一天全部都尽数踩在脚下,一点一点碾压得粉碎,半点不留!

    “师剑子!此处是我碧麟峰,莫要欺人太甚!”谢凤图厉声喝道,俊秀面容上的神情阴冷无比,但心中却已经觉得微微发寒,虽然他知道师映川修为必然不凡,却也没有想到竟会到了这个地步,如此几下交手变招,自己竟隐隐不是对手!

    “……欺人太甚?”师映川笑容冷漠,然后化掌为拳,一拳击出,谢凤图收势不及,毫无花巧地迎上了这一拳,下一刻,黄衫飞扬,少年身形后退,双足却已在地上拖行留下了两道土石翻起的深痕,与此同时,师映川身影倏然消失,等到转眼间再现身之际,已经是出现在远处正奔逃的常罗身后,重重一掌而出!

    只听一声惨叫,一道人影飞起,砸在地上,常罗口喷鲜血,面色萎靡若死,师映川那一掌蕴含着无比霸道的真气,冲入筋脉直进丹田,将他的气海破开,此时此刻,他已由一名武者转眼间变成了废人,终身都再不能习武!

    四下陡然一片死寂,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收掌入袖的师映川,此时师映川衣衫整洁,身上也无半点血迹,日光下,他嘴角扯出笑容,恢复了先前淡淡无害的神情,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一般,再捕捉不到前时的戾气,然而眼见这一幕的众人却都只觉得心下一沉,不约而同地涌起一个念头——剑子!这就是宗门剑子!哪怕再年幼,哪怕声名不显,不为人所知,也仍然是断法宗十九代侍剑宗子!

    此时除了地上常罗低低惨声呻吟之外,周围再没有别的声音,谢凤图脸色铁青,死死攥起了拳头,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惊喜抬头,只见远处一道淡淡的影子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而来,不过短短瞬息的时间,就已经穿过了长长的距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直接出现在当场,来人双手背负在身后,目光在四周无声扫过,面色微沉,碧麟峰一众弟子同时下拜,恭谨施礼:“……参见峰主!”

    在场众人尽皆施礼,唯有师映川仍然站在当地,他打量着来人,然后略微一点头,说道:“谢峰主好。”他身为剑子,即便年纪尚小,但面对一峰之主,也完全有平等对话的资格。

    谢檀君白衣无尘,容貌颇为英俊,与那谢凤图有几分相象,面色稍显冷淡,他深深看了一眼师映川,低沉开口道:“……师剑子,你来我碧麟峰废去真传弟子常罗,不知要如何给本座一个解释?”

    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剑拔弩张的意思,平静得简直令人生出这只是一场偶遇的错觉,师映川笑了笑,目光却没有错过谢檀君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道:“那么谢峰主峰下真传弟子常罗欲杀我白虹宫之人,不知峰主要如何给我一个解释?”

    ☆、四十五、交锋

    师映川语气如常,并不咄咄逼人,但其中针锋相对之意已是显露无疑了,谢檀君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神色平静,英俊的脸上探察不出任何喜怒之色,也并没有看远处已成为废人的常罗,似乎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此时谢凤图来到男子身边,道:“叔父……”谢檀君眉尾微扬,似乎凝固了某种冷意,对师映川道:“本座对此事来龙去脉尚不甚清楚,剑子还是先详细说说为好。”

    师映川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便将那日左优昙与常罗一事说了,末了,目视谢檀君,虽然没有太过明显的表露出来,但那表情却淡淡的近乎冷漠,道:“事情就是如此,莫非峰主认为我今日不该出手废了常罗此人么?”他说着,口中忽然发出一道古怪之声,远处的白雕听了,便振翅飞起,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谢檀君终于望向常罗,眼神在无形之间逐渐冰冷起来,然后他移开目光,看着师映川,缓缓道:“……谁能证明此事?”

    “嗯?”师映川眼皮一跳,随即轻笑起来:“峰主这算是不信我?”谢檀君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得似乎能够撕裂空气,道:“剑子的话自然可信,只是那左优昙并非我断法宗之人,他的话,不足为信。”

    谢檀君话峰一转,神情渐渐如刀:“……况且即使此事不虚,剑子也应该向执法堂说明此事,由执法堂决定,或是向本座阐明此事来龙去脉,本座查清真相之后,自会做出惩戒,却不应该由剑子直入我碧麟峰,下手废我峰上真传弟子!”

    “嗡!……”随着谢檀君最后一个字落下,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股磅礴的压力,师映川腰畔那柄别花春水突然微微一动,刹那间在鞘中作龙吟之声,师映川神色顿凛,顿时跨前一步,一手按剑,嘿然道:“峰主是在质问我?”谢檀君淡淡道:“历代剑子在我断法宗地位超然,但身为宗中之人,就要守宗门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谢檀君长长的眉毛缓慢扬起,袍袖无风自动,他看着师映川,平冷道:“本座身为碧麟峰之主,若任由他人来我峰上随意打杀弟子,则我碧麟峰规矩何在?颜面何在?”

    “哦,那依峰主之言,不知意欲如何?”师映川笑容不变,只是他的精神却已经高度集中起来,全神贯注地审视着对方的一切细小动作,谢檀君眼底精芒微闪,语气淡淡:“……就请剑子接本座一招,一招之后,此事便就此作罢。”

    然后就在这句话说出的下一刻,所有人的心脏,都同时停止了跳动!

    一股强大而纯粹的气息陡然间完全压制甚至封锁了周围的一切,没有人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时间也似乎慢了无数个节拍,天地间只有一个拳头破开空气,稳定无比,一往无前地向师映川直击而来!所有人,包括师映川自己,都在一瞬间头脑清楚无比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一拳,他接不下!

    谢檀君自然不可能真正杀死或者伤害师映川,即使他是一峰之主,也绝对不能如此,此时他有此一举,主要目的是为了碧麟峰的脸面,师映川今日上门在眉园废掉一名真传弟子,作为峰主,他必须有所表示!

    扑面而来的劲风割得面皮生疼,拳头递进,在向前的轨迹上几乎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热浪,如同千军万马奔袭而来,那股万钧之势让无数人骇然失色,然而师映川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只即将来到自己面前的拳头,他面色平静,对于谢檀君出手并未流露出丝毫惊惧之色,只是突然间抬起头,望向上空。

    与此同时,这一只挟着无穷无尽力量的拳头,展现出极高深的武道修为的一拳,竟然就这么在距离师映川半寸的地方停下了,只因它必须停下,甚至不可以再向前移动分毫!

    谢檀君黑发飞扬,心中猛地寒意大作,蓦然抬头而望,他是一个十分强大而骄傲的人,对自己的力量极为自信,然而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比他更加强大,因此当眼下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之际,他这一拳就必须停下,也不得不停下!

    一道强大而霸道之极的气息自空中霍然袭来,向地面笼罩而去,瞬息之间跨越无数距离,将下方的一切全部锁定,只听一声清唳,一线白影恍然而现,快得几乎眨眼即至,就在这同一时刻,一道蓝影自上面悍然而下!

    那是一个人,一个从天上直纵而下的人,那速度实在太快,破开了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尖锐破空声,蓝影的下降速度已经快到令肉眼无法捕捉到确切的影象,众人几乎感觉到了耳膜被尖锐凌厉到极点的风声刺得隐隐作痛,在这样恐怖的高速下,蓝影转瞬即至!

    那是怎样一种可怕而无限强大的力量,如同海啸席卷,然后这一线蓝色`降临地面,好似流星直砸而下,是绝对力量的碰撞,再然后一声轰然爆响,气浪震得周围所有人踉跄后退,如同山势崩塌一般,地面塌陷下去,碎石飞溅,粉尘遍天。

    许久许久之后,尘埃散尽,露出一个足有半人深的大坑,深深凹陷下去,周围是蛛网一般绵延开去的裂痕,谢檀君站在坑中,双脚深陷在地里,保持着双拳`交叉架在头顶上方的姿势,拳头包括小臂包括衣袖,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而那坑边之上,有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蓝色武士袍,额间缚着一根两指宽的蓝色捻银发带,薄薄的丝织黑靴纤尘不染。

    这个自天而降的男子有一双沉默冷清的眼睛,深不见底,除此之外,还有一具极显雄性风范的身体,合体的武士袍将急遽收束的腰线、紧实的臀部、以及修长而充满爆发力的结实双腿勾勒得轮廓尽显,也许是因为极少笑过的缘故,那张脸的线条并不柔软,棱角尤其鲜明,却并不刻板,双眉不可思议地极黑极长,是真正意义上的长及入鬓,眼、鼻、唇这些部位若是单独挑出来,每一样都是美丽而精致的,如同被巧匠精心打磨过,然而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之后,整张面孔却又再看不到半点妩媚柔软,是全然的男子修挺之态,如此矛盾,又如此契合,正是断法宗第二十七代莲座,连江楼。

    “……他年纪尚幼,修为尚浅,我接你这一招又如何?”连江楼背着双手,神色平静地说道,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谢檀君胸腔内气血翻腾,若是强行压制,就要因此伤到脏腑,于是下一刻,谢檀君面上红光连闪,忽然唇角就缓缓流出了一道鲜血,同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在很多年前,还是一名真传弟子的他就亲眼见过,自己与那同样年少的十八代剑子之间的差距,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差距却还是不曾缩减过半分,今日一朝相遇,同样一拳之下,自己已被完全压制!

    谢檀君微微低首,保持了足够的敬意,在诸多碧麟峰弟子惊疑的目光当中行了礼,道:“……参见莲座。”此话一出,就是挑明了来人身份,周围骤然死寂下来,再无半点声音,众人心中顿时狠狠一跳,瞳孔收缩中流露出浓浓的敬畏之色,纷纷拜下,匍匐在地:“参见莲座!”

    先前师映川见谢檀君现身,便立刻令白雕返回大光明峰,这白雕极通人性,果然就身负连江楼亲身前来……男子蓝袍黑眸,面色平平,此时身周若隐若现的强大气息已经收敛起来,并无张扬,他目光在师映川身上一转,紧接着又看向谢檀君,道:“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既是我座下剑子,便由不得旁人动他。”连江楼说话之时,语气不容置疑,双目之内犹如深井,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让人止不住地微微心惊。

    谢檀君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并无任何动作,只道:“一切听凭莲座处置。”此时在场许多年轻女子眼露异彩,悄悄看向那蓝衣人,为之心折不已,作为大光明峰之主,那个男人具有无上的权力,不过在场却没有哪个女子会作过多的幻想,只因彼此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连江楼的脸色略觉平和下来,他的视线在谢檀君嘴角的血迹上掠过,道:“……此事到此为止。”他转身招白雕近前,随即衣袖一卷,身旁师映川便被抛到白雕背上,下一刻,两人一雕便消失在原地,向远处去了。

    ……

    夕阳的橘黄光色中,两道淡淡的影子划过空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而行,师映川坐在白雕背上,白雕贴着地面快速飞行,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都飞一般向后倒去,端的是风驰电掣一般。

    这白雕虽然极为神骏,却不能负担两人,因此连江楼只是在地面行走,他脚程实在太快,每一次起落都跨越了极远的距离,施然而前,不过短短一些工夫,数十里的路程就被抛在了身后,师映川在雕背上低头看着下方的男子,心中没来由地觉得安全无比,仿佛在男人身边,就不必东西有任何人敢于欺负自己,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正在抽枝生芽的小树,正托庇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任何来自外界的风吹雨打都没有必要担心。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温暖在心头无声流淌,师映川忽然笑了,说道:“师尊,我很希望你是我父亲呢。”连江楼的速度与白雕保持一致,闻言微微挑眉:“……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师映川笑道:“也不是啦……只是……嗨,其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师徒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说话,师映川把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都详细说了,连江楼只是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说他做的对还是错,未几,两人回到大光明峰,师映川待连江楼坐下之后,便忽然跪地请罪,道:“今天是我卤莽了,还要劳烦师尊前去。”

    连江楼坐在漆黑的墨玉宝座上,微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养神,直到听见师映川的话,这才缓缓睁开双目,看向面前跪地的男孩,道:“我并不曾责怪你,相反,你今日做的不错,我大光明峰之人不容他人轻辱,谁敢造次,就必然要付出代价,你白虹宫的人应该由你护持,这是你身为剑子的威严,不容冒犯。”

    连江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从容的语气中仍然隐隐透着一股强悍气息,师映川灿烂一笑,说道:“映川知道了。”又嬉皮笑脸地道:“师尊已经有十年不曾出关下过大光明峰,今日为了徒儿破例,嘿嘿……徒儿诚惶诚恐……”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玉磬之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大日宫司仪嘹亮绵长的声音扩散开去:“……飞秀峰贺莲座出关,奉血灵芝三十株,各色丹药五百粒!”

    紧接着,玉磬声悠悠不绝,“执法堂众长老贺莲座出关,奉清阳丹十瓶,南海珍珠十斛!”

    “璇玑峰贺莲座出关,奉紫金二百斤,玄铁一百斤!”

    “摘星堂众长老贺莲座出关,奉普陀草三株,凝珠石十五粒!”

    “通天峰贺莲座出关,奉神兵一把,大日静心丹十瓶!”

    ……

    ☆、四十六、春江潮水连海平

    从大日宫出来时,已是天色近晚,师映川回到自己山上,想了想,倒没有直接回白虹宫,而是去了左优昙住的地方。

    四下微风徐徐,左优昙所居之处乃是一片环境十分清净的所在,一条石径蜿蜒而前,青石铺成的小径上零星落着树叶和花瓣,一旁的花圃内有一畦白菊,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草木清香。

    一时师映川走过小道,忽觉眼前一亮,只见廊下一个青衫少年正手扶一口四合如意大缸的缸沿,看那缸里养的鱼,手里拿着鱼食往里面撒,腰间束一条黑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如瀑青丝用发带扎在背后,雪白的脸颊上赫然一道长长的伤痕,却掩不去那倾城容光,就是铁石人见了也难免动心,少年胜雪的肌肤上有一抹健康的淡淡红晕,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此时左优昙也已经看见了师映川,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他眼下打扮简单,只有衣摆和袖边上面淡淡绣着些花纹,不见奢华,但他毕竟是当了多年的太子,举手投足之间就是常人难及的气质,哪怕是身着粗衣木簪,也掩不住自身风华。

    左优昙无声走来,既而深深一礼,道:“我已经听人说了,先前剑子去了碧麟峰,将真传弟子常罗破去修为,自此成为废人……多谢。”师映川伸手虚扶他一把,有点无所谓地道:“怎么说你也是我白虹宫的人,那常罗敢动你,不就是在打我的脸么,我若不立刻反击回去,旁人还以为我年幼可欺,以后说不定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试探我的底线了。”

    左优昙听了,不禁一笑,他如此笑来,顿时就仿佛照亮了周围,当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了,师映川见了这场景,心中暗叹果然是祸水级别的美人,倒也难怪那常罗色令智昏。想到这里,面上并不显,左优昙却道:“起风了,还是进屋说话罢。”

    两人进了房中,来到一间小厅,这里陈设素雅不失大方,颇有韵味,墙角摆了几盆时令花卉,香气沁人心脾,师映川在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左优昙亲自倒茶奉上,师映川看了看他脸上的那道剑伤,说道:“我叫你去取的九华膏你可是取回来了么?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若是有了瑕疵就很可惜了。”

    “……已经取来了。”左优昙说道,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撩衣摆,单膝拜下,沉声道:“我想拜入断法宗,请剑子成全。”

    “哦?”师映川微微一笑,却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左优昙目色深沉,美丽的面容上凝着一层冷霜,那是不甘不平的强烈意念:“我不想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情……我的力量很弱,我想要强大起来,至少不会再被人欺凌,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

    “这件事倒没什么,无非是我一句话的问题,只是你却要清楚一件事情,想要强大自身,那就只有靠你自己,别人都帮不了你什么。”师映川单手前扶,示意左优昙起来,他笑道:“好了,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要拜入我断法宗,明日我自会差人带你去秀事堂记名。”

    ……

    两年后。

    时值春分,空气中尚有一丝料峭之意,夜色迷茫中,水面烟波浩淼,无数画舫往来其上,灯光将水面照得光流影动。

    “……却说三个月前那大青山一战,少年剑子力斩六如秀士康人杰,当时那康——”

    “师兄,这段你已经说了多少遍了,我知道你当时也在场,但是你也不必总拿出来翻来覆去地说罢?我的耳朵都已经听出茧了……”

    岸边游人如织,两个打扮相似的少年一同走着,因为年轻,眉宇之间都是神采飞扬,丝毫没有什么烦恼之色,此刻那年纪稍大的一个少年微恼道:“你知道什么,若你亲眼瞧见了,才知道人家的本事,那师剑子十岁下山入世,至今已有两年,这两年中闯下偌大名头,我原本还不服气,只想他那点年纪,哪怕真是绝世天才,本事也应该有限,直到那日在大青山见了他两人一战,才算是真服气了。”

    另一个少年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道:“人家是大宗门出身,岂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派能比的?若我也有那等际遇,说不定成就也不在他之下……”

    两人正说着,远处的水面上却远远驶来一条小舟,舟身极小,最多可容两人,此时一名清秀少年站在舟上,水间明灭的光影中,但见少年体态修长,容貌微微清秀,肤色略有些深,穿一身寻常青衣,虽然只是普通棉布,但做工十分精良,一头黑发出奇地柔顺油亮,被扎成一束披在身后,黑得几乎与夜色融合在一起。

    那少年腰间佩着一把青色宝剑,腰带上别着一根淡黄竹箫,年纪大概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不会再大了,整个人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诡异的是,他所在的这条小舟除他之外,再无旁人,然而此时这舟却仿佛被人驾驶着一般,在水面上前行自若,普通人见此情景,只怕是以为自己眼花,但若是有见识的武者看到这一幕,便知这少年是将内力自足下透出,催动小舟在水中而行,这等手段,决不是一般武者能够具备的。

    这少年便是师映川。此时星河摇曳,明月皎白,师映川面色柔静如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信上字迹娟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师映川面带笑容地将上面的内容又看了一遍,神情温柔,看罢,这才把信收进怀中,他取下腰间的淡黄竹箫,将箫凑近口唇,缓缓吹奏起来。

    一缕若有若无的箫音从水面上扩散开来,那是欢快详和的曲调,让人仿佛看到一对少男少女牵手嬉笑,但凡听到之人,往往情不自禁地就在嘴角生出笑容,想到许多甚至已经封闭起来的温柔往事,箫声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绵绵密密,使人心神不能自己。

    渐渐的,箫声渐变,多了几许惆怅,几许无奈,水上往来画舫中人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生出淡淡的惆怅之意,此时此刻,原本喧闹的水面上已经一片静默,只余下一缕箫声悠悠不绝,到最后,曲调凄迷低徊,牵动无限情肠,宛若午夜梦回,再往后,箫音消去,只见明月如旧,水波依依,有人幽幽回过神来,忽然发现面上湿冷一片,下意识地抬手一摸,才知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满脸是泪。

    而此时师映川所在的小舟已经远去,他放下竹箫,长长舒出一口气,其实他在音律之上并不是有极高的天赋,方才之所以能够牵动人心,并非是因为技艺多么精湛,而是他在其中不由自主地施展了‘移心音杀’这等绝学,可以轻易撼动人心,好在他吹奏之际并没有完全沉下心神,控制得当,否则方才只怕已有普通人抵抗不住,心魂混乱坏了神智,甚至致死。

    师映川摸一摸怀中的信,嘴角带笑,他曾经决定在方梳碧十八岁时去桃花谷接她,但并不会立刻就与她成亲,只因连江楼早已有过告诫,自己所修习的功法最忌提前失了元阳,若未到凝真抱元的程度,决不可破身,否则一生成就有限,师映川自然牢记在心,但就连他师尊连江楼也没曾想到,他居然会在十二岁时就已凝真抱元,而这还是上个月刚刚发生的事……

    想到这里,师映川面带笑容,想来等到方梳碧十八岁时,两人结为眷侣会是一个好主意……一时间师映川身心俱畅,以内力驭舟,足下一叶轻舟顺流而去,速度极快,微微月光下,一人一舟很快远去。

    此时某处烟波浩淼的水面上,一个黑影风驰电掣般飞掠而过,转眼间就跨越出一大段的距离,几如追风逐日一般,黑影正奔驰间,却忽听一个声音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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