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好老土哦

    在一间昏暗的卧房中, 鬼舞辻无惨站在榻榻米旁, 神情晦涩。

    他的手中展开着一张信纸, 视线短暂的游移过后，伸出手指无意识的在其上面轻轻摩挲。

    触手粗粝、干涩。

    稍厚的纸张上印着不甚明显的淡红花纹, 通体泛黄，四周边角处带有用金泥画成的繁复暗纹。

    ——这是平安时代盛行的和纸。

    被他放在一旁的信封上还带着千年前的产屋敷独有的家族纹饰。

    自从被紫藤花取代之后就失去了传承的，真正的“产屋敷”家纹。

    这, 或许就是一封来自千年前的信。

    那个自称为宠物店主人的妖艳男性，被千年前的浅野零委托, 将这封信送给了他。

    两位不速之客，分别来自未来和过去……

    不同时间段的浅野零都如此在意今天，甚至委托了非人类来向他传话。

    “哪个是真, 或哪个是假……”

    他微一停顿，红瞳剔透,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 一个荒诞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中。

    或许, 那两位, 都说了真话？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都于今日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理由为何。

    “拐点。”

    鬼舞辻无惨低声说出这个词语。

    能让不同时间段的浅野零同时在意的时间点，必然是他人生中的重要拐点。

    重要到, 他以生命来交易穿越时空的机会……

    鬼舞辻无惨蓦然抬起眼，侧身想看躺在房中的浅野零，对方面容沉静, 呼吸平稳。

    无惨蹲了下来，缓慢的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温凉的指尖陷入白皙的皮肤，他呼吸一窒。

    如同被刺到一般收回了手，手攥成拳，藏在身后。

    熟睡的人依然未醒，原本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在充足的治疗和睡眠之后，泛着健康的薄红。

    他的呼吸很轻，闭着眼安静的睡着。

    睫毛的影子随着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鼻梁上，唇色淡红，漂亮又清纯。

    他着了魔似的想伸手去碰他。

    “……”

    鬼舞辻无惨快速转过身，闭眼揉了揉太阳穴，为自己升起这样的念头而感到恼怒。

    羞恼，还有，不知所措。

    千年来，他从未想和其他人有过如此越界的亲密举动，拥抱、亲吻、保护，还有时不时的想要靠近。

    惶恐而陌生。

    鬼舞辻无惨无法判断这究竟是爱情，还是契约的占有欲在作祟。

    契约……

    他抬起手掌，手心中空空如也，印记已经消失了。

    契约断开，他却依然对浅野零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欲.望。

    仿佛是出于本能，他本能向对方索取怀抱，亲近的距离，或者是，一个吻。

    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妄图否认自己。

    但不免想到了幻想中的那个吻，他主动扣着对方的脖颈，然后贴上去……

    软，接着是甜。

    然后是温暖。

    他不讨厌，甚至开始怀念那种为世俗所排斥、指责的同性之间的亲密行为。

    那种荒谬，而又透着真实的欲.望。

    【千年前的你爱他爱的发狂，你只是忘了，鬼舞辻无惨】

    这句话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千年前……

    记忆碎片之中的人鱼，房屋内飞舞的萤火虫，他不记得。

    关于那些记忆，仿若镜中看月，模糊不堪。

    千年前的“浅野零”对那个“自己”有求必应，甚至为“自己”去学习了妖术。

    那么，躺在他身边的浅野零是否拥有着以往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找到他，强行与他签订契约，对他释放所谓的善意与温柔……

    “你喜欢的，是他，还是我……”

    他问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陷入沉眠的浅野零显然不能回答他的疑惑，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上，黑发披散。

    恼怒。

    鬼舞辻无惨开始莫名的恼怒。

    他愤怒于自己在别人的余荫下乘凉，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

    “哈。”

    许久之后，他轻声嘲笑着自己，嘲笑着自己像是普通人类一样，为了一个人神魂颠倒。

    他不喜欢。

    他还没到为情所困的地步。

    必须从浅野零手中夺回主动权，如同他之前期望的那样。

    鬼舞辻无惨垂下眼，快步走出门，将手中轻飘飘的印花信纸扔了出去。

    打着圈飘荡在空中的薄薄信纸上，写着一长段话：

    【尊敬的家主，敬启：

    我已经研究出了能够治疗无惨少爷沉疴的药方，但因一味药材的缺失，导致无惨少爷服药后却没有完全恢复健康。

    畏光，吐血，脾性愈发暴戾，这些接踵而来的副作用让我感到十分愧疚。

    于是我打算去寻找那味缺失的药材——那种名为青色彼岸花的植物。

    幸运的是，十几年前我曾与彼世的一位大人打过交道，他慷慨的赐予我了一枚青色彼岸花的种子。

    年轻时的我将它种植于彼世入口处的黄泉路旁，但多年过去，我已然忘记了彼世的入口究竟具体在何处，只记得那是一片极西之地。

    因而再次向您辞行，踏上寻找彼世的路。

    ——后藤敬上】

    “极西之地的彼世……”

    男人黑长的睫毛抖了抖，缓慢的呼吸，逐渐露出一个笑。

    当年他“手误”杀死了医师，翻遍了他的藏书后始终没有发现关于青色彼岸花的线索。

    原来，在这里。

    “先让我找到它吧，能让我达到永生的彼岸花。”

    他喃喃低语。

    鬼舞辻无惨不禁回想到了那些尘封的记忆。

    千年前疾病缠身的他，在未满二十的时候，便满身病气，朝不保夕。

    后藤医师让他喝下了对方研究出来的残缺药方，虽然治好了他的病，却让他从人变成了鬼，渴求人肉，惧怕阳光。

    永远不得行走于阳光下的痛楚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骄傲自负，只能像只寄居在臭水沟中的脏秽动物一样躲躲藏藏。

    但只要找到了青色彼岸花，他就能够克服对阳光的恐惧，达到真正的永生。

    叛逃产屋敷，制造出鬼，都是为了找到那朵花，为了他的梦想——真正的永生。

    鬼舞辻无惨在脑海中轻声下令：

    【去极西之地，去找那朵彼岸花】

    【是，大人】

    接受到命令的所有鬼，如千百年来一般，继续奔波在寻找青色彼岸花的路上。

    “窸窸窣窣——”

    眼前一片昏黄。

    “嗯？”

    浅野零慢吞吞的睁开眼，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扭着身体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然后一手撑地坐了起来，呆愣的低头看着盖在身上的绵被，一时间有些迷蒙。

    “……这是哪？”

    他揉了揉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

    透着木料香气的房间，空空荡荡，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盏油灯，“啵”的一声爆了几朵灯花。

    窗户外昏暗沉寂，天色灰蒙。

    浅野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

    凌乱的额发翘了起来，落在他的鼻子上。

    痒痒的。

    “阿秋！”

    鼻子分外敏感的金鱼草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又快速的甩了几下头。

    他深吸了几口气，眼眶中泛起了水光，终于将那股磨人的气息憋了回去。

    “这里的空气真不好。”他嘀嘀咕咕的抱怨着。

    浅野零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穿上了袜子，他左右探看没有找到室内鞋，随后立刻放弃。

    吱呀——

    他自然而然的伸手推开了门，屋外的诡异景象落入眼中。

    “哇！”浅野零惊呼一声，立刻瞪大了眼，咚咚咚的跑到室外，贴在楼梯围栏上伸着身子去看。

    一片灯火阑珊。

    所有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到处都是楼梯，房屋，木板，将所有建筑连接在一起。

    东南西北皆有，它们方向各不相同，却又诡异的连接在一起，向他大敞着门户。

    紧密，错落又有序。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而是随处可见的昏黄灯笼照亮了这片天地。

    庞大的建筑群构成了如同蜂巢一般的驻地，一座座排列起来的房屋就像是神明建造的奇迹存在。

    仿若神迹。

    浅野零抬头仰望头顶的屋室，悬空的楼梯，还有反向打开的障子门，他大张着嘴，满脸惊异，忍不住开心的惊呼起来。

    “这也太帅了！”

    发现新世界的金鱼草脸上挂着笑，不停地在这片空间之中摸索活动。

    随着他不断的走动，成功的引起了无限城内某些人的注意。

    几位上弦走在一起，隔着遥远的空间看着浅野零。

    “猗窝座阁下，他醒了呢。”童磨用铁扇抵住下颌，望着远处饶有兴味的开口，“那些足够杀死你我的光，就是他的技能哦。”

    满身刻满刺青的桃红发色青年瞥了一眼上弦贰，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难道您不想和他切磋一下吗？”童磨没有放弃诱导。

    上弦之叁啧了一声，用嫌恶的口气开口:“我喜欢追求更强，又不是想死，闭嘴吧你。”

    “嘻嘻。”

    被恶言相向的童磨并没有生气，而是长叹一声，手中的铁扇随意扇弄着，扬起一阵冰晶。

    “真可怜，在这座无限城里，就像是迷路的小鹿。”童磨语带怜惜的说道。

    他看着在无限城中到处乱转的浅野零，不禁歪了歪头，随后托腮说:“琵琶小姐应该快发现他了吧？”

    童磨口中的琵琶小姐，正是掌控着整个无限城的运作的鸣女——

    直接听命于无惨大人的近侍。

    技能是靠弹动琵琶来发起血鬼术，以此改变无限城内的空间布局，并对其中任何的事物进行传送。

    这片隐藏在黑暗中的诡谲空间，完全被她掌握在手中。

    “峥！”

    “我猜对啦。”生性顽劣的上弦贰立即拍了拍手，好似非常愉悦的说。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鬼，疑惑的发问，“你们不鼓一下掌吗？”

    “……”众鬼皆是沉默。

    同时沉默的还有浅野零:“……”

    在一声琵琶声响之后，天地旋转，无惨就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浅野零正想给亲爱的无惨一个拥抱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衣着不太对。

    他瞅了瞅眼前形容“复古”的无惨，神情颇为犹豫，他嘶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了看门外的世界。

    是梦么……

    之后一脸犹疑的转了回来。

    面容俊秀，肤色惨白的男人身上罩着淡蓝色的狩衣，上面印着圆形的暗纹，身上的小袖、单、首上一件不少，下半身着深紫色的指贯，身后坠着几条衣带。

    “……无惨？”

    狩衣和指贯。

    这是平安时期才盛行的打扮。

    而现在，狩衣打扮大多存在于寺庙，或是一些古代着装爱好者才会穿。

    被西洋文化席卷的大正热爱追求西方的时兴与潮流，这种“复古”的打扮出现在此简直是与一众西装背道而驰。

    鬼舞辻无惨藏在袖子下的手紧了紧，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视线落在浅野零的脸上，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

    他换上了与千年前相仿的衣服，来试探他。

    浅野零到底，是否残留着千年前的记忆，是否，只是因为过去的回忆而来……接近他。

    浅野零在看到他的时候，显然怔了下。

    他死死地盯着金鱼草，呼吸变重。

    果然如他所料么……

    “那个，无惨。”

    浅野零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鬼舞辻无惨表情生硬，看着欲言又止的金鱼草，语气略带些僵硬:“我不能穿吗？”

    “能穿啊……”

    走在大正时尚前段的金鱼草震惊于自己居然会看到这幅“过时”打扮的无惨。

    为了不打击对方，金鱼草挠了挠头，抬眼看向无惨，上下扫视了一下，万分诚挚的评价道:

    “就是……好老土哦。”

    “不过脸还是非常帅气的！”

    鬼舞辻无惨:“……”

    只是，老土？

    他咬了咬牙，心中却无法控制的泛起隐秘的愉悦。

    啧。

    作者有话要说： 时尚弄潮儿金鱼草：你好土

    疑神疑鬼无惨：算了，不跟你计较

    要评论，呜呜呜留个句号都行

    最近调整一下吧，我一章多写一点，不双更了，写多了没法保证质量

    绝对不能再出现一次上一章的情况，受不住受不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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