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个, 太宰先生……？”

    “嗯？”

    “您说的老虎会在这里现身，是真的吗？”

    “真的哟真的啦。”

    “……”

    根本没有在好好听人讲话。

    眼前这个奇怪的入水绷带先生，完全是在沉溺撸猫。

    将夜, 仓库, 好整以暇翘腿端坐于货物，将猫猫放在腿上当垫高工具的太宰, 《完全和谐手册》放置猫猫背上, 一手节奏性轻拍小孩哄睡, 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页阅读。

    中岛敦无语地看了眼不走心奶着娃的年轻男人, 又瞄过以一看便不太舒服姿势蜷缩起来的小只猫。

    爪子挤在一团贴在婴儿肥的小脸旁，闭着眼睡梦中微皱了眉睫羽轻颤，后腿也无意识往外边蹬着, 像是很想摆脱现在这一处境。

    说是要帮忙一起找老虎，少年不明白为何入水先生也要将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小孩也给带来。

    带来也就算了，还要强行将别人抱住搁自己腿上，原本好好地在一旁趴着安逸睡着，非要捞过来当做支撑书籍的垫板。

    这也亏得幼猫脾气好没有和他计较，换作是别的猫这么搞早将人脸挠成华夫小饼干了。

    太宰先生，这个人, 要不得。

    中岛敦在内心指指点点。

    正当他想要找些话题再说些什么之时, 空旷寂静的仓库当中忽地响起奇怪的骚动。

    “噫！！！”

    中岛很夸张地往前蹦了几下, 弯腰半蹲以手抱头, 惊恐。

    “是……是他来了吗？老虎来了吗？”

    “啊, 不是不是, 不要紧张。——时间还没到。”

    黑暗里, 太宰笑眯眯地摆摆手, 《完全和谐手册》从他的脸上滑落。

    刚刚发出的那一响动, 是终于无法继续容忍成为太宰工具垫的缘一，抬爪猛拍上书本，将那本其主视为绝世好书的宝典拍糊在对方脸上弄出来的。

    缘一甩了甩脑袋，不太清醒晃晃悠悠地跃下太宰的膝头，和着太宰方才注视高处窗口的举止一样也抬了抬头。随后揉着眼睛小步挪向了中岛的身边，看他。

    “果然他还是比较喜欢你呢，敦君。”

    重拾了书的太宰朝着远处少年眯了眯眼，如是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没有这回事……”

    银发少年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朝着低处抬眼向看他看来的小孩走近几步，微弯了腰偏头以笑容注视他。

    “怎么了？缘一找我有什么事吗？”

    抬手放在一样蓬蓬软软黑色转红的头发上，中岛敦小小地往下压了压，把小压得变矮了些，感受头发往上回弹的弹力，觉得很有意思。

    “是想要抱抱吗？”他问。

    闻言缘一摇摇头，想了一秒又点点头。

    这时，身后有月光漫过窗沿探及到两个人所站的地面，将二人影子拉长。

    中岛敦下意识想要扭身回头去看身后挪到视线范围内的月亮，却因为脚边小孩已朝自己抬了手，腰带也被揪了揪，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蹲下去回应。

    “好好，给缘一抱抱，缘一好乖好乖。”

    少年嗓音如羽毛温和，笑吟吟地轻哄起扒拉住他，埋头抱住安静吸的小萝卜头，耳朵灵敏捕捉到不远开外书本“啪”一声合上的声响。

    “到了。”

    “嗳？”依旧对老虎心有余悸的少年时刻警惕，这时听了声音鸡皮疙瘩炸起，顿了顿动作想扭头回看，“什么到了？”

    “时间到了，”太宰看向窗口镶嵌镀银般毫无缺损的圆月，眯起了眼，“老虎，就快要现身了。”

    “！！”

    话音刚落，少年的瞳孔猛然收缩，中间裂开至一道显著的裂缝。

    他没有回头，而是低头借由着腿边孩童过于通透的红眸，窥见了投映在其眼底的那轮圆形耀月。

    在这一刻，仿佛封印解除，脑内被某种兽类的咆哮撕扯，隐隐作痛着。

    中岛敦面目扭曲了一瞬，身影晃动，转眼白毛生出体型变大，化作四肢着地的白虎凶兽。

    “吼！——”

    月亮似乎融化灌入了白虎的眼眶转而凝固成型。

    金色的竖瞳折射出凶悍骇人的亮光，上一秒还温润腼腆的少年猛然消失不见，现在站在缘一面前的，赫然是那只传闻中的——月夜下游荡凶兽——食人的老虎。

    白虎发出咆哮，气流从生满利齿血盆大口中流溢四散，冲击波震飞就在眼前小小孩子刘海与颊边碎发，身上衣物也因鼓动起来的风被吹呼得猎猎作响。

    “？”

    并未收到意料中的反应，无表情的孩子依旧无表情地用承接住着月光的无波红眸静静看向个头碾压自身的老虎。

    站在原地与突然变虎的中岛，猫眼瞪虎眼，无感情对视。

    中岛虎：“……？”

    有些挫败的白色大虎震愣了片刻，没有受到惊惧反应的小孩让他似乎有些不满。

    过于淡定了，他有失颜面。

    于是只是停顿了一秒，随即不信邪用着更大分贝扯着嗓子又朝着缘一大吼，虎头也猛然逼近。

    “吼嗷！！——”

    “……”

    这一回，终于收到了些反应。

    瘫着一张小脸的矮个子孩童抬高了小手，并非作出投降举动也并非因惊恐而抱头即将放声大哭，而是为身体健康着想地赌住了耳朵。

    虎子：“……”

    这小孩怎么肥事？？？

    凶猛的巨兽困惑拧了拧粗白的眉毛，在借由月光倾泻注意到小家伙头顶那对同他近似的兽耳时，似有所悟地“哞嗷”了一声。

    ——原来是同类的幼崽？（误）

    怪不得不怕他。

    这么想着，不太高兴挠了挠虎爪子，转而凶悍面对像另一侧早已将腰杆笑对折的某人。

    太宰治现在真的嗨到不行。

    虽然觉得中岛少年属于那种老实憨厚的淳朴少年郎，但没想到……竟然化成老虎也是这样地憨直。

    完全被一丁点也被吓到的小猫全无办法嘛。

    威猛的大虎子自然无法容忍人类在其面前的肆意嘲笑。

    炸毛猫腰弓起背脊，爪子不耐地刨了刨地面，喉咙发出低沉咆哮示威晃荡起硬邦邦黑白条纹相间长尾。

    顺势就要朝着目标扑去。

    然而……

    身子空中飞起一半，被一只软绵绵小肉手拉住尾巴，往后拖。

    “啪嗒”一下子，威猛白虎可怜兮兮肚皮贴地，四肢伸展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

    先前隐忍嘲笑他的人类转而变为肆意猛拍大腿蹬地爆笑。

    顺带着还朝这边比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缘一。”

    被抓拉着栽地的大老虎纳闷回转大猫脑袋，诧异望向那只面无表情试探拉拽虎尾回收着虎身的半猫半人的幼崽，心中疑惑区区小不点为何会有如此惊人的怪力。

    “嗷！！——qaq”

    身子还在不断被往后拖着，白虎委屈地嗷巴一声，白毛毛乱飘的软乎前爪大力拍地扣住，以示不满。

    啊！！！（土拨鼠叫）

    撒手！

    ——你不要再拖了！

    “嗷！！”

    再拖尾巴就要掉了！

    挣、挣脱不开！！！

    什……什么？等、后腿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

    “啪叽。”

    抵挡不过小孩子怪力和触手攀爬纠缠的白虎，强忍屈辱咬牙暗暗使劲过好几轮后，终究败下阵来。

    就连扯起嗓子大声嗷叫以示威压的流程也懒得走了，心如死灰地收了爪子瘫趴在地。

    爷不玩了，爷认输还不行么？

    可虎子这边放弃了抵抗，猫那边却是得寸进尺了起来。

    跌跌撞撞靠近了白绒绒大雪山。

    小孩子的一颗绒脑袋歪着从虎背探将出来，试探伸出短短的胳膊，一把抱住了大云朵虎虎粗脖子，将身体整只埋入。

    中岛虎子：“…………”

    问：感动吗？

    答：不敢动。

    生无可恋的大老虎被小孩搂着贴贴蹭蹭，过长的虎毛几乎可以将靠过来的娃大半身体挡住。

    于外人眼中真像是小猫被大猫的身体吞入吸浸到了体内，但是实际情况是，大猫被小猫死死压制捆束住。

    不安分还在兀自动弹的一小团子，让大老虎青筋爆起，小朋友又总因为手太短每每顺着老虎柔软皮毛扒不住打滑滑下，一来二去弄得愈发暴躁，使得白虎好几次都想挣脱开触肢扭头对着麻烦的幼崽大吼制止。

    可是……

    啊呜。

    在大老虎实施挽尊行动以前，大毛耳朵就被猫崽抢先一步袭击了。

    耳、耳朵……

    被咬住了！

    跟挂件样挂在毛茸茸凶兽上的猫猫，眯着眼睛拿小尖牙轻轻碾磨着虎子微显圆润弧度兽耳，完了后伸着舌头对着硕大脑壳舔来舔去以示亲昵。

    猫化的小爪子也有意无意踩到大老虎脸上，猫垫将虎眼蒙蔽。迫使大虎将脸无奈紧皱挤作一团被无情蹂躏后的废纸团。

    被欺负得……泪，6了出来。

    彻底没脾气的老虎苦行僧般只等酷刑结束，不料这时近旁闪过一道连续的亮光，将他震得虎躯一震。

    微微侧转虎头，连带着虎脑上的黏人猫崽一起，两颗毛脑袋对视上得到消息赶来的武装侦探社一行人。

    定睛一看，方才对着他俩进行着连拍，正是憋笑将脸鼓作面团的江户川乱步。

    “原来乱步先生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才会特意从社长那里借来相机啊。”

    擦着眼睛泪水，看起来已是笑过一轮的与谢野捂着小腹勉强直了直腰。

    “太好了呢，社长一定会很高兴吧，”一头顶草帽少年气满满的男孩欣慰点了下头，爽朗歪了歪头笑，“猫科动物间的友好交流，就跟人类与牛互动时一样充满温馨与对彼此的信任……拍下了不错的画面呀。”

    虎：“？”

    ［睁大眼睛看一看，我明明是强迫被吸的好不好！！］

    “你这条懒汉究竟要在那里笑到什么时候？”一上来便看见地上打滚某人的国木田不满皱了皱眉，“那可是社区的灾难认定猛兽，你就这么放任他和小孩呆在一起的？”

    太宰一面笑着说着“果咩果咩”，一面走过来手指触碰上被触手缠得死死丝毫动弹不得的“灾难认定猛兽”。

    【人间失格】发动。

    直到见着中岛敦脱离虎化的状态重又变回人形，意犹未尽的缘一才回收了身下的数根尾巴，让那些束缚住老虎的东西协助主人成功rua虎全数回归影子内部的阴影。

    据说在这之后，这位白虎少年经历了几番波折成功加入武装侦探社。

    也据说，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岛敦依旧会做着——被身后生着许多条扭来扭去尾巴、三米来高的巨大九尾猫咪按倒猛吸、再起不能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