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里骤然出现了一丝寂静。

    陆易涟说得果断，其实也难得地有一些不好意思，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让耳根的那一点红消退下去，他就看到了贺芊芊望向他身后的视线。

    他的神情微微一滞，似有所感一般转过了身——

    首先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大束漂亮的香水百合。

    百合花显然是刚刚才买的，娇艳欲滴，清新秀雅的花瓣优雅地舒展着，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芳香丝丝缕缕，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无声无息地包裹着陆易涟的神经，让他已经有些疲惫的大脑清醒了不少。

    他怔了一怔，抬起头，对上了顾岑风一双深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澜，让陆易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在贺芊芊……

    不，在眼睛的主人面前说了什么。

    陆易涟张了张口，平日里待人一直妥帖的他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了酒店他们所在的楼层，贺芊芊由苏彦杉陪着，确认了房间与往常无误之后，两个姑娘进了一间——

    她们早就说好了，以防万一，这段时间苏彦杉陪着贺芊芊住。

    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陆易涟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地轻轻地吸了口气。

    顾岑风在看他。

    他能感觉到。

    与此同时干扰着他的感官，让他的心脏跳得比往常都要快一些的，还有那束百合花散发出来的，萦绕在两人身旁的香气。

    香气里，顾岑风轻轻开了口：“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陆易涟听出了他话里笃定又认真的意味，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

    下一秒，百合花就被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沉默着接过，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两人一同转身朝着陆易涟的房间走去，陆易涟掏出房卡刷开了门，机械音响起的那个瞬间，他像是突然醒了一般回过头——

    顾岑风已经关上了门，朝他走了过来。

    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手上的花瓣蹭到衣服上，是柔软又芳香的味道。

    这个小动作没有被顾岑风放过，他挑了挑眉，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到了刚刚在贺芊芊面前淡定得像是在做出什么官方评价的陆易涟，这个人哪怕是在说理想型的时候也正经得仿佛在进行学术研究，但是在被抓包的时候又会害羞青涩起来，活像之前的那个自己并不是自己一般。

    就……

    真的挺可爱的。

    他想。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了窍的缘故，从前他看陆易涟，还会偶尔因为这人生气——

    不，不能说是偶尔，应该是经常。

    他从濒临破产的云誉把这人弄出来就废了一番工夫，明明是个糊破天的小演员，身上的麻烦却一茬接着一茬，他一边焦头烂额，一边为这人的事业操碎了心。

    但是一旦视角转换，再看陆易涟，却觉得这人做什么事情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就是她们经常说的恋爱滤镜么？

    顾岑风默默地想着，咳嗽了一声，开了口：

    “你躲什么？”

    下面一句，他本来是想接“我又不会吃了你”的，但是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这话说出来好像怪怪的，于是被今天格外谨慎的小顾总咽了下去。

    他看着陆易涟，片刻后，青年别开了视线，露出了难得有些红的耳廓。

    那一点红落在顾岑风的眼睛里，让他无端地有些心痒，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等着青年的回答。

    “……没躲。”陆易涟开了口，语气有些含糊，很快转移了话题，“这花是……”

    “送给你的。”顾岑风道，“探班礼物。”

    至于是受了贺芊芊的提醒这种细节，就没必要让对方知道了。

    陆易涟：“……”

    “挺好看的。”他道，“谢谢顾总。”

    说这话的时候，顾岑风注意到他的睫毛一直在微微地颤着。

    他在紧张。

    他想。

    这一点认知让他无端地心情愉悦了起来，也让他接下来的话变得更加顺畅。

    “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轻轻地道，“它也可以拥有别的意义。”

    陆易涟抱着花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向了他。

    大片大片的百合花映着他刚卸了妆，略有些苍白的脸庞。

    在灯光的照耀下，青年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略显仓皇的薄红，这一点情绪让他看起来漂亮得很生动，或许并不像荧幕里那样完美，但，很生动。

    顾岑风突然觉得自己之于陆易涟应该也是很特殊的存在，自己是对方会喜欢的类型，而他又机缘巧合地目睹过对方那么多次永远不会展露于人前的鲜活情绪。

    抛却其他，他们本来就很相配。

    而加上命运这一样玄学的东西，他们又奇妙地有了那么多的缘分和羁绊。

    想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片刻后，陆易涟开了口，声音比顾岑风想象得要稳定，但是略微有些颤抖的尾音暴露出了他此时此刻有些混乱的心绪。

    顾岑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直接了当地道：

    “是。”

    “我喜欢你。”他笑了笑，“这种事情好像当面说会比较正式一些，所以我今天直接过来了。”

    性向对于两人都是公开的秘密，没必要特意去点明，他知道陆易涟明白他的意思。

    面前的人今晚愣神的次数似乎特别多，这句话出口，顾岑风眼睁睁地看着他又凝滞了三秒，然后才低声开了口：

    “为什么，嗯，我的意思是说……”

    他深吸了口气：

    “抱歉，但是确实有些突然，我可以问问原因么？”

    “原因的话。”顾岑风很坦然，“我知道了易浮打算追你，我吃醋了。”

    这话太过坦然，陆易涟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你喜欢他么？”顾岑风问。

    陆易涟摇了摇头：“不……”

    顾岑风向前了一步，看向了他的眼睛：“那你喜欢我么？”

    他想起了陆易涟刚刚说的话，笑了一声，更改了一下说法：“不是我这种类型，是我这个人，你喜欢我这个人么？”

    陆易涟不自觉地向后了一步。

    下一秒，他的脚后跟就抵上了实心的床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因为失去了平衡而猛地跌坐在了床上，百合花在他手上发出了簌簌的声响，他不自觉地抓紧了花束收束起来着的根茎，一抬头，却看到了顾岑风的眼睛。

    那是一双平日里深不见底，这会儿却明显而直白地显露出了内心期待和紧张情绪的眼睛，陆易涟知道自己不该走神，但是他的确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次进公司时，听到的前台的小姐姐对顾岑风的评价。

    “顾总这个人啊，浑身上下都挺帅气的，但是最好看的还是那一双眼睛，他要是喜欢上了某个女孩子，只需要盯着她看上几秒，要是我是她，我就直接跟着他跑了。”

    他发现，这句话其实有一点点问题。

    ……就算不是女孩子。

    就算……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住了顾岑风的肩膀。

    对方跟他距离很近，但始终克制而冷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他此刻答应，他将会得到一个吻，一个……

    他应该会很喜欢的吻。

    “抱歉。”他开了口，“我可以……考虑一下么？”

    顾岑风一愣。

    他这才注意到，陆易涟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血色，而脸上的神情，也不像是单纯的害羞，而是一种，类似于痛苦的纠结。

    “可以。”他道。

    “我想了想。”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确实有些突然。”

    他自己是经历了一个从迷茫到想通的过程，但是陆易涟却是完全不清楚状况的，让他骤然给出回应，确实太不人性了些。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十五分。

    这是一个理应开始休息的时间，于是他也没有再多废话让陆易涟尴尬，径直站起了身，把掉在地上的花又重新塞回了陆易涟的怀里。

    “想好了记得告诉我。”他道，“晚安，好好休息。”

    说罢，他强忍着给对方的额间来一个晚安吻的冲动，转过了头。

    下一秒，陆易涟就叫住了他。

    “顾……岑风。”他轻声道。

    顾岑风指尖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了他：“怎么了？”

    他发誓，要是陆易涟再用这样柔软的声线直接叫他的名字，他就不管不顾地亲上去，直到对方说不出话来为止。

    “你……”陆易涟犹豫了一下。

    “我。”顾岑风跟着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等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青年吐出了一口气来。

    “没什么。”他笑了笑，“晚上开车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顾岑风深深地看向了他的眼睛。

    就在陆易涟快要受不住移开目光的前一秒，顾岑风终于收回了视线。

    “好。”他道。

    一直到顾岑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陆易涟才坐回了床上，轻轻地吐了口气。

    那一束香水百合静静地躺在他的床上，颜色并不算艳丽，却格外地灼人，他盯着看了许久，终究没舍得挪开，就这样抱起了它，找来了一个瓶子，放了一点水，把花一根一根地抽出来，重新插进了瓶子里。

    在这其中，他始终保持着沉默。

    末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青年也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的画面又一次地浮现，伴随着歇斯底里的争吵声和疯狂的呓语声，女人的脸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躲在角落里，退无可退，惶惶不可终日。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用力地按压了几下，好在这时手机终于响了起来，他挣开了眼睛，接起了电话。

    “喂？”

    片刻后，他顿了顿，声音平静。

    “好的，我知道了。”他道，“我马上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是香水百合的问题，这是第一种跳进脑海的花，然后我去查了一下它的花语，永不磨灭的爱情，emmm害挺合适，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感谢森森林的营养液X1、蒹葭苍苍的营养液X10

    感谢恶毒女配的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