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回, 沈烨霖没有拒绝陆辰的拥抱。

    这在他的人生中非常少见，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他的父母去世的时候。那时他也和现在的感觉差不多，很茫然, 心情复杂, 不知道该想写什么。唯一的差距, 约莫是这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像那次那样突然，让人过于难以接受。

    说起来还挺不巧的，他这两次最狼狈的样子，陆辰碰巧都见过。

    沈烨霖深深吸了口气,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问：“还有别的吗？”

    “应该差得不多。”陆辰贴着他，低声道, “姑父应该是没打算把他认回来，所以把这件事瞒的挺好。在我去查之前，除了他以外，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但毕竟都是沈家的孩子, 他应该也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沈烨霖也准备问问陆辰的想法, 毕竟这个人从不害他。

    他便做出了毫无所觉的样子：“什么叫自相残杀？”

    “你觉得真人秀你坠海那件事情……”陆辰问他，“是意外吗？”

    “很像。”沈烨霖答，“怎么了，你难道觉得不是吗？”

    陆辰失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确实很像。”

    沈烨霖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回答。

    “如果不是因为谢昀指的地方太可疑，我差点也要相信这是场意外事故了。毕竟大暴雨导致山体滑坡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到。但你们拍摄计划都是分组进行的, 哪有人敢给自己顶头上司穿小鞋的人？其他组都很顺利地找到了，怎么偏偏到了你们这里，就要沦落到摘悬崖边缘的旗标？”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沈烨霖当时看到那枚旗标，也觉得很奇怪。不得不说，放旗标的人把他们的心态都拿捏得很准，是个很聪明的人。可惜了，心思却没放在正途上。不然进了沈家家门，应该也能发挥一番本事。

    估计对方也只是拿这个真人秀试水，没打算一次成功。没想到竟然天公作美，成全了他的想法，让沈烨霖按计划掉进了海里。

    可惜，沈烨霖是带着外挂重生回来的，不然还真要着了他的道。

    沈烨霖“嗯”了一声，对陆辰说：“所以，你是怎么查到他身上的？”

    “因为很简单——”

    陆辰的胳膊越过他，停留在之前搁在一旁的照片胶纸上。他修长的手指捏住照片一角，将压住了的照片正面翻转过来，露出了照片正中的人。

    沈烨霖瞬间握紧了手。

    “像他这样的身份，如果我还查不到他的头上，那可真是太愚蠢了。”

    陆辰轻笑了一声，安抚性地反握住他的手：“——你说是吧？”

    的确。

    沈烨霖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照片。照片中央的那张人脸，赫然便是《向外出发》这档节目的制作人——池相楠。

    之前他就觉得这个人，年轻得有些过分了。而人看着也不像是年纪轻轻，便能够坐稳位置的样子。结合陆辰说的话去想，约莫是因为沈董事觉得愧疚，才特意补偿他，将他招进了耀娱。这样就算他本身没什么才华，至少下半辈子过得应当是富足无虞。

    “我知道了。”沈烨霖将照片重新压在桌面上，“这件事麻烦你了，谢谢。”

    “跟我不用客气。”陆辰说，“不过这件事……你就不要跟姑姑和姑父说了，毕竟是瞒着他们调查的。到时候会让姑姑难做。”

    “嗯，我明白。”

    沈烨霖心里清楚，陆辰作为一个外人掺和进沈家的私事，本就已经算得上是为他蹚了一回浑水了。如果他再在沈董事面前说了对方替自己调查的事，简直就是要让陆辰背上个离间自家人感情的黑锅，他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陆辰忽然开口道。

    “什么？”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可以吗？”陆辰抱着他，逐渐用力，呼吸也渐渐变得深沉，“你知道我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才控制住把谢昀暴打一顿的冲动吗……你不会想知道的。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你。”

    沈烨霖陷入了沉默。

    心中仿佛有什么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他默然了许久，微微点了头：“好。”

    陆辰用力抱了抱他，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说：“乖啊。”

    沈烨霖感觉心脏忽然宛如过电一般，猛地传来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将抱着自己的人推离身边，紧紧皱了眉头，道：“说话归说话，不要乱动手动脚。”

    陆辰“嗤”一声笑出来，半只手遮着下脸，笑得胸腔都在轻微地震动：“烨霖，你面皮怎么这么薄，才亲一下就害羞了？”

    沈烨霖冷着脸不说话，站起身，将桌子上撒了一桌的照片挨张收起来，重新放进陆辰带过来的牛皮纸袋里。他将剪开的封口折了折，收到自己带来的包里，说：“这些我先拿走了。”

    “随意。”陆辰答，“我那儿还有些其他的资料，等回去一并发给你吧。”

    “嗯。”

    看他没有意思再继续留下去，陆辰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他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取下来，伸手递给沈烨霖，兀自穿上了衣服，满面笑意地靠在门口，问道：“一会儿回哪里住，姑姑家还是你那儿？”

    “家里。”沈烨霖简洁地答，“等她放心了，再回去住。”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但在场的俩人都心里有数。陆辰知道他指的是沈夫人，没多说什么，只拧开了门，回头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烨霖点了头。

    他们俩一前一后地朝外走，等到了大门口，门童拿着车钥匙过来，递给了陆辰。陆辰接了钥匙，拉开后车车门，很贴心地帮他挡着门，低头看他弯腰坐进去。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难受吗？”

    沈烨霖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方才回答：“不难受。”

    系统安慰道：“宿主，你不用强颜欢笑。难受了可以说出来，我可以给你唱小星星！”

    “……”沈烨霖无视了系统成日的奇思怪想。

    实话实说，他确实不太难受，只是感觉非常怪异。可能是因为前半人生过得实在太幸福，途中却突然出现变故而导致的实感不足。估计陆辰也早就料想到了他会有这般反应，低低笑了一声，说：“难受了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大约也知道自己这番话，约莫是等不到沈烨霖的回应。便也没再说什么，帮沈烨霖关了后车门，自己坐去驾驶席，低头去点发动机。没曾想，过了片刻，从车座后慢悠悠飘来一句：“我会的。”

    他的动作稍稍一顿，愣了半晌。好久后才回过神儿来，微微讶然地往后看。脸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那，我等着你来找我哭鼻子？”

    沈烨霖不温不火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辰无声地笑了笑，被他这三个字哄得又高兴，又难过。虽然他对沈烨霖难得对自己低头服一回软高兴得不得了，心都快被他融化成一滩水了，但想到沈烨霖的服软是因为他突然多了个私生子弟弟的缘故，就又觉得很难受。毕竟从小到大，他哪见过沈烨霖受过这等委屈？稍微想一想，就心疼得要命。

    况且他那个弟弟还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纵然在之前的谈话中，他们谁都没有明确点破过这层窗户纸，但他们谁都不是傻子，自然对这件事都心知肚明。像他这种天性冷感的倒还好，像沈烨霖那种什么都不说，喜欢把事情闷在心底，却又特别重视亲人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把伤得他最痛的刀。

    陆辰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方向盘，指骨轻微地泛出一层青白。

    既然有人给脸不要脸，这般在暗地里使阴招。那就不要怪他做事狠，不给人留半分情面。

    ……

    之后一路平静。

    陆辰也知道他这会儿心情不算太好，只偶尔和他搭几句话，随意地聊了聊最近的事情。他先是问了一圈儿沈璇的状态，又和沈烨霖讲了几件最近自己遇到的趣事。等说得差不多了，车也临近到了家门口。他便把车熄了火，看着沈烨霖下车往大门走。

    这扇门，他过去曾注视着沈烨霖走过很多次。但只有这一次，他是怀了满心的恼火与愤怒，看着沈烨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大门后。

    现在他手中的证据还不够，暂时不能把沈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给送进去。如果贸然打草惊蛇，反而可能会逼迫沈董事改变想法，让那个东西光明正大地走进沈家家门。

    就算是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沈烨霖的情况多考虑一下。沈家作风和陆家不一样，很忌讳手足相残的事情，沈烨霖不可能主动去提，只能后发制人，可以算得上被动。

    不过好在对方现在已经露了马脚。只要他再像这次这样粗心一回，离彻底败露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

    沈烨霖回到家的时候，沈璇刚从浴室里出来，包着湿漉漉的头发，很随意地和他打了声招呼，问他去哪玩儿了，怎么不叫上她一起。

    看着沈璇那张天真到有点儿傻的脸，沈烨霖直接给了她脑门一下，把她疼得“嗷”一声跳起来，哭着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沈烨霖你又欺负我你这个超级大坏蛋！！”

    沈烨霖面无表情地上了楼。

    这么个傻白甜，也不知道他上一世因为车祸死了之后，他那位一定会想方设法进门的私生子弟弟会怎么算计她。怕是要被欺负得家底儿都没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他走回卧室，躺在床上，手机摆在一旁的床头柜上，静静地想之后的对策。

    他得去好好查一查池相楠这个人，不能放任对方自流。

    沈烨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待走到书桌旁边，忽然手机发出了一阵振动的轻响。

    旋即，屏幕自动亮起，出现了一条没有发信人的陌生简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