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部分人之前都看过了吧,我今天就多放一章。 (1)
暂定每周四不更新,文太短轮不到几次榜单,所以收藏和评论别忘啦,靠你们了!!!别养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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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春起》主角):
卧室门轻轻关上,周扬手上拿着毛巾过来:“睡着了?”
“嘘……”赵姮松开门把,点了点头。
“没在他枕头底下发现手机或者漫画书?”周扬问。
赵姮瞥他:“我是那样的人吗?”
“哦,”周扬笑,“我以为你每晚都在搞突击检查。”
“我是怕他踢被子。”
“好借口。”
赵姮朝他手臂拍了一记,嗞……硬得像块铁。
“不长记性。”周扬说着,敷衍地揉了揉她掌心。
“你说明天要不要再带他去趟医院?”赵姮问。
“今天不是检查过了吗,你别老这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周扬说,“倒是可以去探望一下救命恩人。”
“那得等过段时间,现在那边一定不方便。”
周扬想起今晚的一堆娱乐新闻,赞同了妻子的话。
他把手上的毛巾往赵姮脑袋一盖:“头发还在滴水,差这么两分钟吗,也不擦干就跑过来。”
赵姮也不伸手,过了两秒,周扬认命地帮她擦起头发。
☆、第 2 章
即使是在这种不便出行的天气,医院依旧人来人往。电梯门开,一群人蜂拥往里挤。喻见随手罩上帽子,大大方方被挤到角落。
走走停停,电梯到八楼时里面只剩她和那道深灰。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她拿出看了眼,脸包裹得太严实,人脸无法识别,只能输密码。
微信是喻母发来的,父母不习惯打字,平常都发语音。
轿厢门锃光瓦亮,她注意到身后的男人始终看着楼层数字。
喻见把手机换到左手,举起贴住左耳。
“见见,你到医院了吗?怎么样啦?”
喻见到现在还没把伤者失忆的事告诉父母,清早出门时父母想跟她一道来,也被她拦下了。
她低头回复,电梯门再次打开,她先一步走出电梯,身后的脚步不急不缓,越过她走向廊道深处。
喻见回完信息,才继续慢吞吞地朝病房走。小护士们早已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目光有意无意地聚拢过来,倒没人敢上前。
喻见走到病房门口,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听不到半点声。透过玻璃往里看,只见到经纪人的后脑勺。
她叩了两下门,再转动门把。
“诶,回来啦?”蔡晋同快步过来,又小声问,“撞没撞见记者?”
喻见摇头。
迟早还是要被拍,这趟亲自过来见伤者就是公司制定的公关计划之一,要不是失忆这回事匪夷所思,打得人措手不及,这会儿他们已经在进行下一步了。
蔡晋同顺手关上门,回头向室内的男人介绍:“这位就是喻见,她爸妈就是那饭店老板,昨儿咱们一知道您这边的情况,立刻就连夜从北京赶来了!您看,您对她有没有什么印象?”
男人朝着喻见的方向不吭声,蔡晋同顺着他视线过去,才发现喻见仍是一副“熊”样,就连双眼上也搭着毛圈。
蔡晋同给喻见递了个眼神。
蔡晋同是北方人,比喻见高一个头,男人站在蔡晋同边上,比蔡晋同还高半指。
那身灰色羊绒大衣还穿在他身上,是他。喻见这才把双手拿出口袋,她先撇下帽子,再一圈一圈摘围巾。
长长的毛线围巾从肩膀两侧垂挂下来,她顺手一撩背后的浓密长发。
棕色长发在空中微弹,发尾打着卷,像绕着人的手指;她眼睛不再藏,日光灯下,偏棕的眼瞳明亮澄澈,即使隔着段距离,也能看见她睫毛的开合,那根手指也从她的发尾来到这里,指尖被挠。
长久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在晦暗的阴霾天也藏不住自己。
孟冬将视线从这张脸上移开,走了几步,往沙发一坐。两道视线跟着他。他靠着软背,目光再次迎上那道让人无法忽视的。
“听说是明星?”
低沉浑厚的音色撩拨着静谧的空气,这音很像是低音提琴拉出的,却也不完全对,没那么低沉。
准确定位,喻见觉得应该更像铜管乐器中的上低音号,暗宽且厚,深且含蓄。
蔡晋同也不知是不是失望:“这么说您还是一点儿记忆都没?”
孟冬斜靠着,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手指抵着下巴,他目光不移一寸:“家喻户晓?”
蔡晋同还没来得及开口,边上的人影动了。
窗户没关,有细细的风游入,房里暖气开得很足,冬日的微风让人在这片温暖中保持住清醒。
喻见在对方膝前站定,伸出右手俯视着他:“喻见。”
过了大约两秒,或者更多时间,孟冬手指离开下巴,迎上前:“孟冬。”
两人指腹相触,再轻轻分开。
喻见微笑,在另一张小沙发上落座。
“您今天起得很早,看起来精神不错?”喻见以寒暄开场。
两张沙发相邻,孟冬侧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除了头有点晕,暂时没出现其他不适。”
“用过早餐了吗?”
“胃口不太好,吃了一点。”
“医生有没有说您有什么需要忌口的?”
“今天上午我会做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检查完才知道。”
“如果医生允许,中午我请您吃饭。”喻见道,“人的五感都有记忆,我觉得您可以先回忆一下自己的饮食喜好。”
孟冬点头,像是认可:“可以尝试。”
蔡晋同还站在那,他挑了下眉。对于喻见的“主动”,他多少有点诧异。
他和喻见不熟,喻见近期负面新闻缠身,他也是在这期间成为对方新的经纪人。
喻见平常话不多,对公司基本言听计从,有几分人淡如菊的意思,跟荧幕上呈现的形象很相符,即使身处麻烦中,也始终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
但偶尔他又觉得不太对,圈里没几个“老实人”。
也许今天他才和对方见到第一面。
没地方坐,坐床也不合适,蔡晋同走近喻见,随意站靠着墙壁,没有抢过话语权。
“那您想吃什么菜系?”喻见问。
“看我身份证上的信息,我是S省人,”孟冬说,“那就吃面食吧。”
“您还记得S省以面食为主?”
孟冬笑了下:“我也还记得语言功能。”他双臂张在两侧扶手,跷起腿说,“大夫说失忆这种事没定论,能不能恢复难说,这可能会变成一件很持久的事。”
喻见点了点头,没说话。
孟冬等了一会儿,道:“昨晚外面聚了很多记者,我才知道喻小姐是公众人物。你闲暇应该不多。”
围巾垂搭在手背上,喻见拧起一头,在指腹间转了转,说:“这次意外责任在我们,我会负责的。”
蔡晋同后背离墙。
门外护士现身,通知孟冬去做各项检查。
孟冬站了起来,扯了下外衣,羊绒大衣带起风,喻见的发丝拂过嘴唇。
孟冬低头望着对方:“我先去做检查,喻小姐随意。”
喻见也起身,说了一句:“孟先生心态很好。”
孟冬手插着口袋,低眸俯视对方,想了下道:“大约我比较乐观。”
人跟着护士走了,蔡晋同才开口:“这男人是个麻烦。”
喻见看向他。
“说话滴水不漏,你看看他回你的那些问题,针眼洞也能被他说成黑洞!”蔡晋同撇着嘴,“这人很难搞。”
喻见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没说什么。
蔡晋同又说:“你也不该揽责,这毕竟是你父母的事儿。”
喻见朝窗户走去:“记者能让我赖掉?公司也清楚,不然能让你跟我回来?”
“这只是公关规划的一部分,让记者跟踪你再写几篇稿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蔡晋同看着她说,“看来你很重视你父母,全给你父母担着,也不让他们插手。”
喻见也没否认,她双臂搭着窗台,欣赏什么都不看清的景色。
蔡晋同靠着窗户说:“不如这次写书,就从你父母这边写起。”
喻见瞥了他一眼。
蔡晋同语重心长:“你呀,听我的没错,你看你出道这么久,自个儿的隐私半点不透,都说什么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结果这回形象大反转。
你要耐得住性子,是可以等外界遗忘了你的负面新闻再露面,但这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吗,让你的粉丝更了解你,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你的才华是实打实的,好好重塑一下形象——就这么着,从你孝顺父母开始!”
蔡晋同原本没抱希望,他提出写书这主意后喻见一直没点头,但也许她今天心情不错,竟然回应了他。
“我以前可不孝顺。”喻见说得漫不经心。
蔡晋同站直了:“哦?”
她以前确实不太孝,初二那年她对父母说:“我准备以后当厨子了,要不现在就不念书了!”
父亲乐呵呵地当成玩笑,母亲问:“是不是期末考又考砸了?”
她一脸认真:“成绩还没出不知道。但我说真的,爸你现在就教我做菜吧,我高中就不念了,回家继承饭店。”
父亲收起笑,母亲压着她脑袋去卧室:“给我去写寒假作业——”
把父母气得半死。
当晚她窝在卧室,面前横着寒假作业本,耳朵里塞着耳机,MP3的屏幕上滚动着《Stay Here Forever》的歌词,音量不大,所以卧室门一被推开,她就火速摘下耳机,把MP3塞进作业本底下。
母亲没心情找茬,说了句:“早点睡,明天一早我们去坐火车。”
她一愣:“去哪?”
母亲:“说了你也不知道,快点睡。”
她确实不知道那个叫做芜松的小镇,远在外省,坐火车要二十个小时,之后还要转两趟大巴才能抵达,这是亲戚告知父母的路线。
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寒假期间返程高峰,火车上人多,一人一口气就把车厢烘暖了,她脱下外套,继续兴致勃勃地贴着车窗,看着铁轨一侧的夜景。
父亲没买上午的火车票,买了下午的,他说车程太久,睡一觉醒来天亮,车上不受罪,出了火车站也方便转车。
母亲从行李包里拿出一次性餐盒,里面是父亲做的卤鹌鹑。
“你少吃点,晚上吃多了不好。”母亲说。
她抓起鹌鹑就啃:“既然不好,那你们少吃点,我帮你们。”
父母好笑,让她别弄脏毛衣。
她边吃边问:“妈,那个阿姨是什么亲戚啊,我怎么以前不知道?”
“她啊,你还记得小外婆吧。”
她点头。
“她就是你小外公的姐姐的女儿。”
她默默在脑中梳理关系,也就是她外婆的妹妹的老公的姐姐的女儿。
“这亲戚关系也太远了。”她抬起一张大花脸,看着坐在对面的母亲。
“餐巾纸呢?”母亲找了找,递给她,“吃得这么油,待会儿不好洗。”
又解释:“亲戚关系是远了点,但我跟你曲阿姨的关系特别好,所以她老公过世了,我们一定要走一趟。”
接着,母亲又跟父亲聊:“当年我爸病得急,家里拿不出半点钱,还是他们家半夜送钱过来的。”
父亲点着头:“你以前说过好几次了。”
“这种恩情说一百次都嫌少。”
“所以我不是连饭店都关了陪你来了。”
“你说这次她受不受得了?她人真得特别好,心地善良,有文化有教养,以前人家请她去特别有名的高中教书她都不去,她说她老公去哪她才在哪。”
喻见吃饱犯困,想着坐火车不用刷牙了,真好,她靠着桌睡,朦朦胧胧间感觉父亲站了起来,把她移了移,她蜷缩着腿,整个人躺在了椅子上。
二十个小时的硬座结束,她的短发也支棱了起来,睁眼见到父亲坐在地上,正靠着母亲的腿休息。
母亲带她去洗漱了一下,接下来是漫长的转车,她昏昏沉沉抵达芜松镇,最后被寒气浇醒。
芜松镇太冷了,父亲从行李包里掏出他带的军大衣给她披上,总算让她缓了口气。
等见到曲阿姨本人,她看着对方明显比母亲大一个辈分的脸,迟疑地没有叫出声。
母亲拍拍她脑袋:“叫人呀。”
她这才张了张嘴:“曲阿姨。”
后来她逮着空隙问父亲:“曲阿姨年纪这么大啊?”
父亲解释:“按照辈分叫的嘛,你妈叫她姐。”
整个过程枯燥难捱,她睡又没法睡,坐也坐不住,等听到曲阿姨说灵堂缺点心待客了,要去杂货店买,她叮一下就打起了精神,自告奋勇:“我去我去,我去呀!”
但哪可能让她一个小孩在黑灯瞎火的陌生地方买东西,曲阿姨摸摸她的脸,问她会不会骑自行车,接着把车钥匙交给她,让她骑车跟在大孩子后面。
杂货店离这儿不远,她蹬上车,裹着军大衣闯进寒风,一点儿没觉得冷。
夜里起雾了,路边有条河,滚滚波浪在夜雾下也能看清,她吞着风说:“你们这儿的河怎么这么黄?”
同行的大伙伴哈哈大笑:“这是黄河呀!”
从杂货店买完糕点,回去的路上她骑速降下来,她从没见过黄河,打算好好看一看,这一慢,就和大伙伴拉开了距离,她迟疑着要不要停车,突然从侧面冲来一辆自行车,有人抓住她的军大衣将她一拽。
“小偷——”
她一下子被拽落地,自行车砸她腿上,她痛得叫起来,几拳头紧跟着捶在她脑袋后背。“看我这次不抓着你,让你偷——”
她边尖叫边反击,和对方撕打起来。
“小阳春——住手——小阳春——小阳——”大伙伴折返回来,一路嘶喊。
对方终于住了手,她也从军大衣里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少年的诧异的脸。
咚咚——
“你倒是说说看啊。”蔡晋同敲打窗棂,“你以前干嘛了,怎么不孝了?”
喻见眨了眨眼,观察着对面的一栋楼。刚来时只能看清一个角,现在仍只能看清一个角,雾一点没散。
喻见不答反问:“你说这人真失忆了吗?”
“啊?”蔡晋同眼珠一转,迟疑道,“不会吧,难道这人是打算讹你?”
喻见重新把围巾围上几圈,声音闷在毛线里:“你不去陪他做检查?”
蔡晋同点着头,匆匆走出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 快跟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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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孟冬检查完一个项目,正穿外套,边上的年轻医生抑制不住好奇心问:“听说喻见来我们医院了?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她本人了?”
孟冬抻了抻衣领,斜扫对方一眼,不太走心地“嗯”了声。
年轻医生见他回应,眼睛一亮:“她真人怎么样,是不是跟电视里一样特文艺安静那种?”
另一名检查医生问:“她本人好说话吗,有没有耍大牌?”
年轻医生说:“喻见低调的很,从来没听说她耍大牌。”
检查医生道:“明星都会装而已,没看前段时间的微博热搜,说她……”
年轻医生不理他,打断对方,只盯着孟冬等答案:“她真人怎么样啊?”
孟冬没说她是否文艺安静,他笑了一下,拉开诊室的门,淡声回了一句:“很漂亮。”
关上门,他正看见喻见的经纪人坐在对面的金属椅子上。
“孟先生,检查完了?”蔡晋同起身上前。
孟冬扬了下手上的单子:“还有。”
蔡晋同一看,检查项目繁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可以报销,所以对方趁机来一遍全身体检。
蔡晋同说:“我担心您身体情况,陪您一道吧。”
“喻小姐呢?”孟冬问。
“她在病房等,您知道的,医院里人太多了,她不太方便走动。”
孟冬无可无不可,随蔡晋同跟着他。
兜完一圈,快中午了,部分检查报告要下午才能取,但从已有结果的几项检查来看,孟冬除了头部的外伤和少量淤血,身体状况十分好。
医生说他平日一定有健身习惯,身体素质强过很多同龄人,假如下午的报告没有问题,他随时就能出院。
蔡晋同对孟冬道:“看样子孟先生不用担心了。”
孟冬边折报告单边说:“但愿我的记忆能慢慢恢复。”
蔡晋同觉得自己听出了潜台词,对方时刻都在提醒他,这事儿没完。
既然检查结束,就该吃午饭了,孟冬要回病房换衣服,两人一道返回住院部十二楼,病房门被反锁了,孟冬没能转动门把。
“诶?”蔡晋同诧异。
孟冬直接敲门,叩了两下,门没开,蔡晋同掏出手机准备给喻见打电话。
孟冬没在意,持续叩着门,在敲到第五下时门打开了。走道里信号不好,蔡晋同的电话还没能拨出去。
喻见开完门转身,边走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
蔡晋同问:“怎么反锁了,有记者?”
“刚在睡觉。”昨晚在家里没能睡好,她刚才趁机补了一觉。拿上手机,喻见道,“现在去吃饭?”
蔡晋同没料到喻见会在这间病房里睡觉,有几分无语,他觉得自己至今连喻见的两分真性情也没摸透。
孟冬倒若无其事地拿了衣服径自去卫生间换了。
医院不远就有一家有名的面馆,直走之后过天桥就能到,所以用不着开车。喻见重新将自己包裹住,领着两人朝那走。
大白天马路上全是车灯,这种情况极少见,或者说蔡晋同从没见过。他顺手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天气,跟两人道:“这能见度说少了吧。”
天桥上行人如织,自动扶梯坏了,楼梯前树立着一块检修的牌子。蔡晋同正要走楼梯,转眼就见喻见拐了个弯,孟冬跟得比他及时,他收回脚,也跟了上去。
喻见走到玻璃电梯门口,按了键,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三人坐电梯上桥。
下了天桥,面馆就在视线能及的地方。
午饭时间,面馆里座无虚席,蔡晋同正要问有没有包厢,喻见已经报上姓氏和蔡晋同的手机号,她在那二人满院转的时候已经预订好了。
点了面条和几道小菜,喻见问孟冬还需不需要什么,孟冬问:“有没有茶?”
喻见说:“只有免费的茶。”
蔡晋同叫服务生上了一壶茶。
孟冬脱下外套,把衣服搁在一旁椅背上,羊绒大衣的背部有些污渍和破损,他身上的毛衣倒是完好。
蔡晋同看到后说:“稍晚我帮您去买几套换洗衣物。”
“我就不客气了。”孟冬喝着茶,直接道。
蔡晋同笑着:“当然,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其实跟您相处了一上午,我觉得您也是个爽快人,咱们能认识,多多少少也讲点儿缘分,我看咱们不如都少点儿客气,别成天先生来小姐去的,直接叫名字得了。我跟您一般岁数,您可以直接叫我小蔡。”
孟冬问坐在另一边的喻见:“公共场合能直接称呼喻小姐的名字?”
她还是全副武装的状态,也不知什么神情,就听她回了一句:“您应该不会大声。”
孟冬看向蔡晋同:“那二位也不用说‘您’了,太见外。”
蔡晋同顺着道:“咱中国就是礼仪之邦,非得整个‘您’和‘你’的区别出来,那这会儿开始咱们就抛弃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又起身斟茶,“今天能跟孟哥相识,我先敬你一杯!”
蔡晋同实际年龄比孟冬还大两岁,叫人“孟哥”脸也不红。
等面和菜上齐,喻见摘下围巾说:“这家面馆在这儿很有名,开了三代了,用料都很实在。”
蔡晋同问:“你以前常来?”
“偶尔来,我爸手艺不比这儿差。”
“差点儿忘了你家饭店也有些年头了。”
喻见吃了口面,望向孟冬:“味道怎么样?”
孟冬说:“还不错。”
“唔,差点忘记——”喻见咬断面条,拿起桌上的醋瓶,“你应该习惯这个,试试能不能勾起点什么。”
蔡晋同说:“对对,一提S省就想到醋,我记得读书那会儿我和我爸妈去那儿旅游,回来的时候一人抱一大桶醋,都是旅行团赠送的。”
醋瓶很小,量也只剩一半,瓶头一调个,醋全进了孟冬的碗里。
孟冬捞起一筷子。
他吃面很大口,但不显得粗鲁,中途咬断的面条也不会掉进碗里,而是用筷子夹住,咽下先头那口后接着吃完筷子上的。
相比细嚼慢咽的斯文人,他吃起来竟然更显干净。
“不加醋的味道更好。”孟冬抬起眼。
“那我给你另叫一碗?”喻见问。
“那倒不用,没这么讲究。”
喻见在蔡晋同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说完继续吃面。蔡晋同站起来说:“你们吃着,我上个洗手间。”
喻见说得挺“光明正大”,但孟冬一个字也没听清,他猜蔡晋同可能去另外给他叫面条了,但又不太确定。
他看向喻见,喻见埋头吃着,又打开一旁调料罐舀了一丁点辣椒酱,吃得更加津津有味。
孟冬觉得那丁点根本就尝不出什么味道。
蔡晋同回来得很快,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往孟冬手边一递,说:“没想到这隔壁就有一家手机店,你手机不是丢了么,到底不方便,我就先给你买了一部,待会儿再找个营业厅办张手机卡,这样我们大家也好联系。”
孟冬道谢收下。
蔡晋同接着道:“孟哥,咱们也是朋友了,喻见呢,也说了,你的事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现在外头有些黑子,就等着给我们泼脏水,该我们的,我们当然得担着,但有些事儿也没必要太节外生枝,你说是不是?”所以逆行性失忆什么的,就没必要广而告之了。
孟冬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管闲事。”
喻见先吃饱了,两个男人都还剩大半碗。她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看着对面的人说:“你不用太担心,我上午打电话咨询过营业厅,只要带着身份证过去,忘记手机号也没事,他们能查到你使用的号码。移动、联通、电信,三大营业厅总有一家能有你的号。一会补办一张手机卡,都不用等你亲戚朋友联络你,微信号直接验证码登录,你直接联系你的微信好友就行。”
孟冬视线落在她脸上,连蔡晋同也放下了筷子,显然没想到。
“更直接点,淘宝账号也能登录,你总网购过东西,上面一定有你的地址,待会一办完卡,我们能直接送你回家。”喻见把纸巾团了团,懒散地靠着椅背,微笑着说,“等找到你亲戚朋友,一切就简单地多了。”
蔡晋同懵了懵,懵完一乐:“嘿,你说我这脑子,怎么就早没想到呢!”
喻见看着孟冬:“所以幸好,你钱包没丢,身份证也在。”
孟冬一笑,笑声很轻,但眼里笑意很明显。他五官深,轮廓又硬朗,加上高大身形,总有点不怒自威。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淡化了几分锐意,人显得容易亲近不少。
蔡晋同见他听到好消息喜形于色,觉得对方也许没打算讹人,他是真失忆。
孟冬收回目光,把面吃完,直到离店,也没见服务生端上一碗新面条。
营业厅不知道哪里有,喻见没印象,但总归随处可见。喻见说先回医院取车,她也不介意原地打车。
蔡晋同正说着:“你车钥匙给我,干脆我去开过来,你们也别费劲走了。”
喻见手机就在这时响了。
电话是表妹打来的,对外事宜都是她和她丈夫帮忙处理,包括同派出所接洽。
“派出所那边查完了,说孟冬没有刑事纪录,也没有查到工作记录,但他有酒店开房记录,是在大前天入住的,还没退房。”
所以他一定有个人物品留在酒店。
巧的是,那家五星级酒店就在喻家小饭店附近,平常步行就能到,前两个月表妹夫妻的婚礼也是在那举行的。
有更直观的私人物品在,自然选择先去酒店,路上要是看见营业厅,也能先补办孟冬的手机卡。
所以蔡晋同把车开了出来,接上二人,也不换喻见开车了,他跟着导航走。
喻见和孟冬都坐后座,孟冬系上安全带,喻见没系。她把羽绒服拉链拉开,又调整了一下脑袋上的帽子,弄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坐姿。
蔡晋同开着车说:“我估计你是来这儿出差公干,看你的穿着打扮,住的酒店,你应该是中高层,说不定你还有同事一起,这就更好办了。”
蔡晋同等着喻见接一句,那连淘宝账号都不用登录,可以直接送他去公司。
但这回喻见没吭声,蔡晋同从后视镜看,喻见正低头按手机。
孟冬倒说了句:“也许我是来旅游的。”
蔡晋同摇头:“不像。”
路上开得不快,毕竟能见度低,到达酒店,三人走进大堂。
钱包里没有房卡,房卡可能也是在事故期间弄丢的,孟冬咨询前台,前台核实他的身份后,立刻替他补办。
可惜他是独自入住,没有同伴。
另一位前台见状,问孟冬:“是1005套房的孟先生?之前有位姓吕的房产经纪过来找您,说您手机一直打不通,您又不在客房,他说有急事找您,让您尽快给他回个电话。”
孟冬道:“我手机丢了,没他的号码。那位是先生还是女士?”
前台说:“是位先生,对了,他留下了名片。”前台翻出来递给他。
蔡晋同凑近看了眼,问:“难道你是做房地产的?”
喻见原先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她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便说:“你帮他打个电话。”
蔡晋同把手机递给孟冬:“你自己打?”
“你之前说没必要节外生枝?”孟冬没拿。
蔡晋同这才意识到,孟冬总不能跟对方说,我失忆了,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房卡补好了,三人上楼,蔡晋同边走边拨通名片上的号码。
对方接得很快。
“你好,是吕先生?”
“是,你哪位?”
“我是孟冬的朋友。”
对方一听,迫不及待:“孟先生回酒店了?他手机一直打不通,他人呢?”
“他有事,暂时还没回来,我听酒店前台说您找他有急事。”
“嗐,他不是要买房子吗,我这边按照他的要求,终于找到了几个好房源,实在是太抢手,我怕一会儿就没了,这才急着要找孟先生。”对方问,“孟先生还在不在这里?他还要买房吗?”
“您等会儿——”
“你要买房?”蔡晋同捂着话筒问孟冬,又向喻见解释了一句,“房产中介,说他找他买房。”
蔡晋同又道:“这里限购吧,你这儿又没单位也没公司,怎么买房?”
他脑子转得很快,最近他开始涉足房产投资,所以对这方面颇为了解。
他没等孟冬回答,正好走出电梯,四周无人,他把扩音打开,用不太确定地语气道:“我记得他没在这儿工作过啊,他在这儿有单位?还是开了家公司?他不是想买拍卖房吧?”
中介大约没什么耐性:“他要是实在没空,你不如把他太太的联系方式给我,你帮我问问孟先生到底还要不要买房。”
“他太太?”
三人脚步同时一顿。
“他本来就没买房资格,他说他老婆是本地的,房本写他老婆的名字。所以我看现在不如让我直接和他太太联系,这房源是真的好,错过了这套不知道得等多久。”中介道。
“你有老婆?”挂断电话,蔡晋同诧异地看向孟冬,“你老婆不会正好在客房里吧。”
孟冬的房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会儿,才刚过半天~是不是又突然觉得这文好长好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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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酒店走廊铺着地毯,一路走来脚步都没声,孟冬没回他的话,连喻见也一直沉默,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空间。
蔡晋同后知后觉,目光转向喻见。她帽子的毛圈又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她的双眼,但她似乎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地有点违和。
“我也好奇。”孟冬手指夹着房卡,晃了一晃,慢半拍地说出这四个字,接着,干脆地打开了房门。
轰一下,轻轻涌过一股气流。
房间空无一人。
期待落空,倒也不是很失望,“哎,没人。”蔡晋同环视了一圈。
这是一个套房,整体装修很商务,但摆在客厅东北侧的大浴缸实在太醒目,使商务风增添了一丝风情味。
房间干净整洁,显然在孟冬离开期间,客房服务人员已经收拾过了。
三人在卧室衣柜旁找到一只大号行李箱,双人床上还平铺着一套带着衣罩的男性服饰,上面贴着标签,是送洗后工作人员送回来的。
“这行李!”蔡晋同推了一下箱子。
孟冬扫了眼床上的衣服,过去把箱子放倒。蔡晋同蹲下来:“啧,有密码,你能想起密码么?”
孟冬直接上手试,000,123,显然这些小白密码并不符合。
“怎么办?”蔡晋同问。
“撬吧。”
“撬锁。”
孟冬和喻见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了一眼。
孟冬起身,去拨客房服务的电话,让他们送点工具上来。然后他把室内空调打开,脱下外套,顺手往沙发一扔。
蔡晋同站在衣柜前喊:“你还有个包!”
孟冬不紧不慢地从迷你吧里筛选出一瓶苏打水,边喝边回卧室,朝望着他的喻见说了声:“喝什么自己拿。”
喻见移开视线,没吭声。
孟冬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仰头喝口水,转身去看衣柜。
衣柜里挂着两套衣服,角落有一只黑色行李包。孟冬拧上盖子,随手把苏打水搁在衣柜隔板上。
他打开行李包,翻了翻,里面全是衣服。冬天|衣物厚,这只包里装了没几件。
蔡晋同又四处看了看,说:“也不知道你老婆来没来过这里,怎么没看见有女人的东西。”
房里所有摆设一目了然,放在外面的物品,只有卫生间的男士洗面奶、剃须刀等,不是酒店提供的,那应该就是孟冬自带的。
其他的私人物品都没见着,哦,还有个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充电器。
一会功夫,工作人员将工具送到,依旧是孟冬下手,从拉链处下刀,没半点迟疑地一割,行李箱报废了。
在地板上展开,箱子内的物品一目了然,除了男士衣物,再没别的。
蔡晋同忍不住说:“你怎么连台电脑都不带。”
“等我恢复记忆告诉你。”孟冬把衣服扔回箱包内。
蔡晋同:“……”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老婆?”蔡晋同问完抬起手,“诶,不用重复了。”
孟冬“呵”了声,站了起来。
“只是昨晚到现在这里没出现女人而已。”喻见看了看卫生间里干干净净没一张厕纸的垃圾桶,终于说了一句话。
孟冬看着喻见。
“中介说你告诉他的,你老婆是本地人,你现在住酒店,你老婆是本地人的话,她应该是住自己家里。”蔡晋同分析道。
他其实没怎么怀疑中介口中那位孟太太的真实性,因为外地人在限购条件下买房,要么缴足几年社保,要么以公司名义购入,要么买法院拍卖房,或者只能购买公寓。
孟冬甚至是外省人。
他又心想,孟冬也许跟他老婆是分居状态,或者和他丈人家不睦,所以他才独自住酒店。
但他没把这想法说出口,毕竟涉及孟冬的私人感情问题,因此他只是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在这儿是有亲戚朋友的。”
那现在就该按照喻见说的,赶紧找营业厅补办手机卡。
这回换喻见开车,
这附近她太熟悉,毕竟她家小饭店就开在这里,饭店是个老小区的门面房,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饭店楼上的那套房子。
很快经过一家联通营业厅,蔡晋同叫停:“诶诶,对面有联通!”
喻见目不斜视地说:“哦,那还要绕过去。”
但她最终没绕,笔直往前,没一会她就将车停在一家移动营业厅门口。“先去移动吧。”她说。
她没下车,蔡晋同陪着孟冬一道进去。她打开车内收音机听了一会儿,又趁机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放心,病人身体十分健康。
车内音乐轻柔环绕,是熟悉的旋律。她挂掉电话,跟着轻哼,调子和收音机里的严丝合缝。
注意到那两人从营业厅里出来,她把收音机关上。
“运气不错,正好就是移动。”蔡晋同坐回车里跟喻见说。
“那现在换上。”喻见手指挂在方向盘上,随心地嗒嗒着,眼瞧着车内后视镜。
孟冬视线上瞟,和她对望了一下。他嘴角牵了牵,动作利索地把手机卡换上,边上蔡晋同伸长脖子。
车停原地不动,手机开机,没电话进来,微信App开始下载,蔡晋同又提醒:“把淘宝一起下了,还有什么微博、QQ。”
微信先下载好,密码自然是不记得的,验证码登录。蔡晋同脖子伸得更长了,没多久,喻见就听他“嗯”了声,是不可思议的疑惑。
她依旧从后视镜里看,对方虽然神情怪异,但仍道:“你给他发个信息……算了,直接通话吧。”
应该是拨了微信电话,但还没听到嘟嘟声,先听见蔡晋同高八度的惊讶:“啊?”
喻见这次回头。
“人把他拉黑了!”蔡晋同说着,干脆抄起孟冬拿着的手机给她看。
入眼是微信聊天界面,右边月亮头像是微信号主人的,绿色聊天框显示“呼叫失败”四个字。
往上看他微信好友的名字,叫“X”。
“刚拨出去,就跳出个框,说对方把他加入了黑名单,不能语音通话。”蔡晋同说。
喻见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换个人啊。”
蔡晋同点进通讯录页面:“我也想——”再次让她看。
喻见总算知道他刚才第一声“嗯?”是怎么回事了——孟冬的微信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好友,就是“X”。
喻见迟迟不说话。
“可能我人缘不太好吧。”孟冬仿佛一个旁观者,满不在乎地飘出这样一句话。
岂止是人缘不好,蔡晋同心底呵呵,此刻很多猜测呼之欲出,但他没浪费时间:“孟哥,你再看看淘宝。”
孟冬从善如流。
淘宝总算出现地址了,一个是住宅,一个是某理工大学。
均在Y省,不是孟冬老家S省。
两个收件地址,但只有一个联系电话,收件人也相同,姓名叫“叉叉”,蔡晋同合理怀疑,这人可能就是微信上那位“X”。
孟冬照着号码拨出去。
很不巧,是关机状态,合理怀疑也至少准确了一半。
车里很安静,手机不开扩音,喻见也能听见电子声,她问:“关机?”
蔡晋同:“嗯。”
孟冬翻了下手腕,看向喻见,似乎挺无奈的样子。
蔡晋同这回多了个心眼,再去看这个淘宝账号的最新购物记录。
“乖乖——”他又发出一声感叹,“2020年?六年前?”收件地址是位于Y省的住宅。
再往后翻了几个记录,不是住宅就是学校,没有其他地址,网购物品有零食,有男士用品,也有女士用品。
蔡晋同对此已不报希望,他很敷衍地问:“那咱们要去Y省走一趟?”
孟冬帮他说出心里话:“估计白走一趟。”
喻见扫了眼淘宝地址,把手机还给后面,后座两人继续尝试微博和QQ。
微博账号倒是有,但关注了五花八门几百人,微博一条没发过,比僵尸号还僵尸。
另外,蔡晋同也忘了,QQ是需要账号登录的,光有手机号没用。
蔡晋同感叹:“我服了!”又说,“我怀疑那个‘叉叉’,不是你前女友,就是你现任老婆。”
孟冬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蔡晋同转而问驾驶座:“喻见,你说呢?”
喻见已经在启动车子,说:“如果是男的呢?”
“他淘宝号买过女装。”
喻见道:“那也不一定吧。”
蔡晋同一噎,接着,偏头看向孟冬。
也不是没可能……
“哦?”孟冬在翻阅着新手机,不经心地说,“我应该没那么时髦。”
蔡晋同已经忘了先前的提问,他问喻见:“我们现在去哪儿?”
“医院。”喻见说。
前方经过家里的小饭店,喻见向蔡晋同介绍:“那边就是我家的饭店。”
蔡晋同往外望,有家店铺关着卷帘门,顶上没招牌,四周三三两两站着人,还有记者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
喻见突然加速,车大大方方从记者们跟前开过,甩他们一帘尾气。
蔡晋同身子一晃,孟冬倒坐得稳,他系了安全带。
“孟哥,你对那饭店有印象吗?”蔡晋同问。
孟冬回想了一下,摇头:“记不起。”
“到时候我们带你多走几个地方,你既然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天了,说不定能有什么熟悉的事物勾起你的记忆。”蔡晋同说。
三人赶在医生下班前返回了医院,取完剩下的化验单,医生看过后告知他们,病人再留院观察一晚,之后可随时出院,只是要注意伤口,记得换药和复诊,回家还需休养。
孟冬自然遵医嘱,他需要换洗衣物。
刚才在酒店时没考虑过这个,已经折腾一天,不介意再耗点时间,蔡晋同说他来开车,送孟冬回酒店取东西,还能在酒店洗个澡,条件总比病房好。
喻见无所谓,她裹着围巾往后面一坐。天黑得早,蒙上一层雾,就算灯光璀璨,视野仍觉得模糊。
一路抵达酒店,半途还见证一场车祸,今天估计得有不少交通事故,蔡晋同跟后座二人说。
孟冬下了车,停了一下,又转身,扶着车顶望向车内的人:“吃什么,我先点单。”
他是看着喻见问的,喻见舒舒服服窝着,说:“有什么吃什么。”
蔡晋同回头说:“你慢慢来,不着急,反正我们就在车上躺一会儿。”
孟冬说:“那我看着办了。”
车门关上,蔡晋同打方向盘往酒店停车场去,跟喻见闲聊:“就算能升起玻璃遮挡,人在里头洗澡,谁好意思坐沙发上听水声?害得咱们得先在车里等。希望他洗澡洗快点儿。”待会儿就上他客房吃晚饭了。
孟冬独自上楼,打开暖气,他先打电话叫三人餐,没说让他们多久时间送到客房,总归没他洗澡快。
行李箱还摊在地上,挂下电话,他走过去,翻出一身换洗衣物,顺手将凌乱的东西理了理,手摸到底部夹层,他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护照。
车子停稳,蔡晋同解开安全,他伸了一个懒腰,胳膊举在半空时一顿。
“哎,我想到了——”他转头说,“咱们可以去民政局查一下他老婆是谁啊。”这还是喻见提出的补卡,让他有了灵感。
“再去趟联通和电信,说不定他有其他手机号。”他扯了下嘴角,“不然就凭他空荡荡的微信朋友圈,他也太不正常了。”
喻见没反对:“好啊。”
蔡晋同感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咱们除了得负责帮他恢复记忆,还得帮他找老婆!”
喻见瞥他一眼,把帽子往下一拉,遮住上半张脸。
“车上有吃的吗,让我垫垫肚子。”蔡晋同问着,翻了翻水杯架和仪表台。
喻见闷在帽子里说:“不知道。”
蔡晋同没翻出吃的,倒翻出一个相片架,是放在车台上的那种架子,用夹子夹着照片。
应该是底座坏了,所以被车主塞进了抽屉里。
“这照片上的人是你吧?”他问。
喻见从缝隙里瞄了眼,接着戳开帽子,身体往前。
照片里的人一头短发,十三四岁,一脚光着蹬在凳子上,撩起裤腿,似乎在向众人展示。
蔡晋同指着照片笑:“就是你,你跟你小时候长得一个样啊,这什么pose,这么逗?”又仔细看了眼,“诶,你脚背是乌青了吧?”
是乌青了,一大块,在右脚。
黄河边,十三四岁的她从自行车底下挣脱出来,怒不可遏地朝着一脸诧异的少年反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时间线,《春起》时间是2016年-2019年,《渴夏》2019年夏,《秋焰》在七年后,就是2026年了。所以《再冬》的现实时间,是2026年末——2027年初那个冬天。
就是不知道六年后有没有机器人保姆,想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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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那一天,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黄河,先在黄河边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架”。
作为班级里的差生,她只是学习差,逢年过节长辈们聚餐,没法赞她读书好,只能一个劲地夸她乖巧懂事。矮子里面拔将军,至少她从没被叫过家长。
因此打架这种事,她未曾亲身经历。
估计少年被她的反杀整懵了,有几秒保持静止状态,她在这几秒间抓、挠、挥拳,毫无章法,但招招落在了实处,直到她的巴掌即将扇到对方脸上,对方才出手,一把掐住她手腕。
“停停停!”大伙伴跳下自行车,抓住少年的手臂。
她趁机举起另一只手,扇他个连环掌。
少年朝着制住他的人喊:“你他妈瞎啊,看不到她在揍我!?”
大伙伴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管他,将少年抱住,不让他还手。
少年只能抓着她手腕不放,一边被拖开一边拿脚踹。
她哪能再被踹到,火冒三丈,低头就往他手背咬。
她不知道这里离曲阿姨家只剩百米多,他们这边的闹腾早已传到前方灯火通明的房子里,大人们随之赶到,拉的拉,抱的抱,费好一番功夫才将战火暂时熄灭。
她见到父母也跑了过来,突然委屈盖过了愤怒,嘴一咧,嚎啕大哭。
“怎么回事啊,啊?”母亲急慌慌把她搂住,又想推开她检查她情况,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父亲怒目圆瞠,眼看就要责问明显是肇事者的少年,通过周围人的言语,他知道了少年的身份。
她当时没留意父母忽高忽平稳的心情,是很久之后回想当时,她才意识到,父亲原本是想替她主持公道的,但在听到少年是曲阿姨的外孙后,他立刻移开眼,大事直接化无了。
她自己也没料到,这人竟然是曲阿姨的亲外孙。
曲阿姨一直守着她丈夫的遗体,没有跟出门,众人回来后向曲阿姨解释了经过。
曲阿姨弯下腰,扶着她双肩,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又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自然流着泪说:“头、背,胳膊,还有腿,还有我的脚,都破了。”
母亲在旁和稀泥:“你听她瞎说,别理她,这本来就是个误会,看看你家孩子,手都被她咬成什么样了。”
她不忿,红着眼仰头,瞪母亲:“他手哪里有事!”
少年就站在斜对面。
四周亲属教训他,说辞也就是“你看你把小妹妹打成什么样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空气,不知是嫌烟雾缭绕还是嫌烦。
手背上的咬痕倒是挺显眼,但没太夸张。
于是曲阿姨就细声细语地向她解释起因。
“家里原本有三辆自行车,上个月都被偷了,后来我重新买了三辆,没想到前不久小偷又来一次,偷了其中一辆,另外两部新车没被偷走,估计是因为我用铁链和锁头锁住了,小偷没撬开。我们都猜小偷也许还会上门,所以我外孙往这自行车上刷了漆当记号,刚才他见你骑着这车,就误会了。他这次实在太鲁莽了,对不起。”
喻见第一次听成年人向她说“对不起”三个字,眼泪就刹在眼眶里,忘记往下掉了。
她其实不怎么疼,毕竟军大衣又大又厚,替她卸掉了不少力道,父母也早看出她是在顺杆爬。
但是短暂停顿后,她反而更气了。被误认是小偷,这叫什么无妄之灾,她招谁惹谁了,先不说她无缘无故被人打,光是她穿着这么重的军大衣打人,她也很累好不好,到现在都还没恢复力气。
曲阿姨转头说:“小阳,你过来,先道歉。”又顺便向她们介绍,“他之前去公交站接人了,你们没碰上面,我外孙,小名叫小阳春,或者叫他小阳。”
小阳春的母亲,也就是曲阿姨的女儿,推了推他,让他过去。
少年迈着大步上前,不用人催,很干脆地说了声:“对不起!”但他又举起左拳,右手食指点了点拳头上的牙印,“你也没吃亏!”
“小阳春!”曲阿姨呵斥。
小阳春母亲拽了下他:“你干什么你!”又对他们说,“实在是对不起,这孩子性子太冲,做事都不过脑,他说他看见骑车的人穿着军大衣,又是短头发,他就以为是个陌生男的,那就一定是小偷。我想要是没穿军大衣,女孩子身形肯定不能认错。他自己后来都吓了一跳。”说着,摸摸少年的头。
少年瞥了他母亲一眼,曲阿姨也深深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喻见自己没想这么多,只是听完对方的话,她觉得这身军大衣更重了,心底的火苗又要复燃了。
小阳春母亲顿了下,最后含笑说:“回头我一定给他一顿教训。”
母亲道:“干嘛呀,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好了,这里还办着事呢!”又拍拍曲阿姨袖子,“别管孩子了,让他们自己玩去,一会儿就有说有笑了。”
她也知道这些大人不可能真当场抽一顿这个叫小阳春的人,对方要是七八岁的熊孩子倒可以,可他虽然个子不太高,但显然也有十三四岁了。
果然,大人们聊起来。
“那我外孙比见见大一岁,见见是几月生日?”曲阿姨问。
“她八月的。”母亲问,“小阳春呢?”
“看样子见见读书早,”曲阿姨说,“我家这个生日是农历十月,他现在念初二,见见也一样吧?”
所以这家伙也读初二!她坐在一旁小板凳上,隔着大厅的跪垫,瞪视对面的人。
“对,也是初二。那还是你家这个好,我当时还想要不要晚一年送见见上学,这样孩子懂事点,我们也好放心。”
“其实差不多,早读书有早读书的好。”
对面的少年大张着腿坐,手捏着可乐瓶嘴,搭在腿边一晃一晃。他身子往后仰着,肩膀和后脑勺顶着墙,眼皮低垂,漫不经心的目光对着她,一副松松垮垮的姿态。
她肝火上升,使劲把军大衣一敞。
“妈,我脸疼。”她转头说。
“牙疼?”母亲问。
“脸疼!”她强调,“刚摔的,脸好像肿了。”
母亲敷衍地摸摸她的脸:“你那是婴儿肥。”然后继续跟曲阿姨讲话。
她差点就把牙咬碎了。
“嗤——”
她耳朵灵,立刻瞪过去,对方视线轻飘飘地瞟开,嘴角笑意还嚣张地挂着。
“他刚是去车站接他爸了,我们这里出租车少,他爸可能没法过来。”曲阿姨低声跟母亲聊家事,“……他们两个都离婚五六年了,当初都和和气气的,所以现在也是朋友,听说老韩没了,小阳他爸立刻订机票说要过来,他人在英国打拼,自己也不容易,订得都是高价票,谁知道航班会延迟,小阳没接到人,回来还把见见打了,这孩子!”
“这不是误会吗,孩子哭一哭就没事了。”母亲问,“那他爸明天才能到了?”
“是啊,”曲阿姨说,“等老韩的事情办完,我女儿也要回柬埔寨了。”
母亲问:“她怎么会去柬埔寨工作?”
曲阿姨说:“她的工作很少跟我说,这几年都这样,孩子一直跟着我和老韩,她见孩子次数少,所以有些时候,在孩子的事情上,她难免做得歪。”
她边听大人聊,边把凳子往后挪,凳脚翘起,她后仰靠墙,觉得挺舒服,还打了个哈欠。
晚上就睡在曲阿姨家了。母亲坚持要陪曲阿姨守灵,曲阿姨就让她去楼上房间睡。
曲阿姨家的房子大,房间也多,她领着她上楼,推开一间房说:“我给你拿毛巾牙刷。”
她跟着进去,见到墙上挂着的曲阿姨夫妻合照,知道这是主人房,小腿意外撞到个东西,她一低头,才发现柜边地板上放着一把吉他。
吉他歪倒,她弯腰去扶,手指头碰到琴弦,她忍不住刮了两下。
曲阿姨拿着毛巾过来,说:“这些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腿撞到了吗?疼不疼?”
她摇头,问:“这个要扔掉吗?”
“不扔,要放到仓库去。”
她多看了一眼。
“你喜欢吉他吗?”曲阿姨问。
她说:“我不会这个。”
进到客房,她把军大衣放到窗边凳子上,脱了鞋,她才意识到右脚脚背有点疼,她按了几下,后悔刚才没脱鞋给大人们看,这可不是污蔑,母亲总不能说她的脚也是婴儿肥。
楼上开着暖气片,她第一次见,还用手去摸了摸,不明白楼下怎么没开。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她开始想念家里的床。
次日天刚亮就起了,楼下充盈着香烛味。
准备送走遗体,曲阿姨说:“老韩说他这一生都活得很恣意,到这个年纪走了,虽然早了点,但也算喜丧。他和我都不是注重仪式感的人,但到底我们这代人不可能完全不尊重传统,所以葬礼需要办,但不需要伤心。”
于是她后来猜,当葬礼乐队一通荒腔走板,曲阿姨也能始终面不改色,大概就是因为她不是一个注重外在仪式感的人,所以没怪乐队的不专业。
小阳春作为亲外孙,自然全程在场,他神情肃穆,而她昨晚没睡好,也没精力去瞪他。
忙到天黑,客人也都散去,曲阿姨的女儿和前女婿送外地亲戚去住宾馆,今晚她和父母仍在曲阿姨家过夜,明天下午再搭乘曲阿姨亲戚的车去市区的火车站。
时间渐晚,大人们却不准备去休息,母亲叮嘱了她一句:“你跟哥哥呆家里看电视,别跑出去。”
她哪来的哥哥?!!!
她忍住,看出她们有事,问:“你去哪?”
母亲说:“我陪你曲阿姨出去办点事。”
她站起来:“我也去!”
母亲把她摁下:“你老实点。”又朝父亲撇头,“老喻,你看着她。”
父亲却说:“我陪你们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曲阿姨想了想道:“小阳,你陪着妹妹,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她看见小阳春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很有点煽风点火的味道,她的肝又热了起来。
小阳春扬了扬手上的遥控板,意思是“去吧”,又懒洋洋地说了声:“放心。”
山中没大王,他们两个也没打起来,小阳春在楼下客厅看电视,她噔噔噔回楼上,打算洗洗睡。
关了灯,她在乌漆墨黑中辗转反侧,大约因为明天就能回家了,所以她有些兴奋,没丝毫睡意。
窗外隐约传来些动静,她以为父母回来了,跳下床扑窗户看。
两层小楼外黑咕隆咚,月光下有个男人身影站在墙根下。
看着也不像小阳春的爸,再说他爸送完客人回来了,他妈怎么不见人影?
她半截身子往外挂,想看得更仔细,余光突然瞄到一个影子正靠近墙根,她定睛一看,立马认出是小阳春,他脚步轻慢,手上还高举着一根棍子。
大约她人往窗外挂太多,存在感太强,小阳春突然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她脑子有点空。
墙根下的人影忽然转身,一下就能发现小阳春,她想都没想,抓起窗边凳子上的军大衣,朝下一抛。
“啊!”叫声短促,声音闷在了大衣底下。
小阳春趁此时机冲上前,落棍一下比一下狠。她鞋都来不及穿,冲下楼找座机,先打110,再打父亲手机,扯着嗓子喊:“爸,有小偷,你快回来!”
墙根底下,她的视觉盲区,正停着那两部被上过漆的自行车,这就是那个偷车贼!
挂回座机,她躲到大门背后偷看外面,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后脑勺长眼,喊道:“去叫人啊!”
“我打过电话了!”她回。
“蠢啊,喊隔壁!”
她光着脚冲出去,既兴奋又慌张,邻居家隔了段距离,三更半夜她蹦蹦跳跳:“救命——抓小偷——救救小阳春——救救小阳春——”
乒铃乓啷,邻居家大人纷纷冲了出来,赶在小阳春即将控制不住贼人前,把自行车小贼彻底放倒。
她跑得气喘吁吁,插着腰站在人后面喘气,小阳春还握着棍子,回头找了找,然后视线盯住她。
他眼神有点怪,她甚至看出对方有一丝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救救小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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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她当然知道这人为什么咬牙,她抬起一只脚,用脚底板搓了搓裤腿,这么冷的天,她光脚竟也没觉得冰,她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笑。
见小阳春目光移到她脚上,她还把脚底板往前一亮:“跑掉我半条命!”
“要截肢了吗?”小阳春凉飕飕地问。
她脚放回地面,质问道:“你什么态度,别忘恩负义!”
边上邻居甲大声打断他们:“曲老师呢?”
小阳春目光从她身上瞥开。又是这种冷嘲、不屑一般的眼神,她使劲安抚自己胸口。
小阳春回答邻居:“出门办事了。”
“那就没大人了?”邻居乙说,“先报警,你外婆手机在没在身上?你赶紧给她打个电话。”
她听到,气也喘匀了,喊说:“已经报警了,电话也打了!”
邻居丙望着她:“你怎么穿这样就跑出来了,快回屋里,别着凉!”
她想把军大衣捡回来,偷车贼被人抓着,那几个大人脚边就是军大衣,也不知道被人踩了几脚,破没破烂。
她又搓了搓脚底板准备过去捡,眼前人影一晃,小阳春先她一步。
她尚未反应过来,小阳春把军大衣打开,朝她一抛。
眼前一黑,她整个人被盖在衣服底下,撸下衣服露出脑袋,她说:“这件军大衣救过我的命,也救过你的命!”
替她挡过拳头,为他挡过小偷!
“我要不要给它插把香!”小阳春不耐烦。
“也不是不可以!”
小阳春作势挥拳头。
她脖子往前伸,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给我进去!!!”小阳春破口。
她也有些受不了冷了,抱着衣服赶紧往房子里跑。
等大人们惊魂未定地赶回家时,她已经穿好鞋袜,裹紧自己的外套了。
军大衣太脏,她下不了手。
大人们严格按照流程,先关心,再教训,母亲还朝她屁股打了两巴掌,她扭开屁股,朝曲阿姨和小阳春看了眼,再没好气地抓住母亲袖子,不让母亲“丢人现眼”。
回到客房之后,她问母亲:“妈,你们刚才干嘛去了?”
母亲说:“你曲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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