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巧合
“你最近心太软了, 杀掉那个西北人。”
吕毅的话还在吕辛荣的耳边回荡。
杀掉那个西北人,杀掉张遵宝。
张遵宝出身于西北海威郡,而那是吕辛荣的故乡。
吕辛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吕毅要让他表明心迹,可他们是不同的。至少他从来不会视生命如草芥。
战场上的仁慈是对身边人的残忍。他的刀,从来只向外。
吕毅永远无法将吕辛荣同化成他那样的人。
他在天坑的时候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诺, 才让诺不慎丧命,很多年后他才知道, 是吕毅选中了他, 才杀死的诺。
他十六岁归海国战役凯旋归来时,坊间忽然盛传他手段之残酷,妖魔化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扣上活阎罗将军的称谓, 可止小儿夜啼。世人敬他,畏他,称他为熘国天赐的少年将军——这些都是吕毅的手笔。
吕毅一直在碾磨他天性中的善意。
眼睫低垂,吕辛荣转身利落干脆。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一句, 披身的荣光和身后的枯骨, 可是他愿意?他其实对杀人,毫无兴趣, 甚至倦怠。
不过很快他便可以摆脱吕毅的控制……吕辛荣再次抬起头时,双眸中一片清明, 古井无波。
“瞿叔, 带张遵宝来,我亲自动手。”
瞿三是吕毅的人。吕辛荣要让瞿三亲眼看见,好让他日日递信去摄政王府上时,能绘声绘色地写出来。
张遵宝被吕毅打得重伤, 被瞿三着人架着到吕辛荣面前时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仰着脸看吕辛荣,眼中泪珠滚落。
瞿三将薄如蝉翼的匕首恭敬谄媚地递到吕辛荣的手上。
吕辛荣以指腹轻抹过刀刃,再握住刃柄。
白芒起时,呜咽一声尚未脱口而出,少年瘦弱的身体倒在雪地里。
“给摄政王送去。”将犹有献血淋漓滴落的匕首“哐当”一声扔在瞿三面前,吕心情轻轻擦拭手指,眼神中看不到一丝不忍,冷漠得如同置身事外,“送到乱坟岗,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这点小事不劳将军挂心。”瞿三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张遵宝,他一向瞧这种脏玩意恶心,真不知怎么就能走了大运,从乞丐变成将军府里的人。
要知道,吕辛荣府里的人,即便是下人,那在京城里也是横着走的。
听说那位侧夫人原来也就是小门小户不上台面的姑娘,一百五十两便可买来,能把乞丐带回将军府,也不足为奇了。
瞧他之前怎么说的,张遵宝这种大运,是走不长的,如今小命都不保了。
瞿三挥挥手叫人拖走地上的张遵宝。在吕辛荣走远后,小心地着人拿来软木盒子,将沾着血的匕首安放在里面,捧着盒子,喜滋滋地就要去摄政王府上。
赵叶璧没留意吕辛荣已不在飞雪阁里了,没等到吕辛荣,又觉得困意袭来。兰素摸着汤婆子里的水不热了,便催着赵叶璧回去。
“那也好,回去小憩片刻。”赵叶璧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回到小院里的时候,碎雪闻声泪眼婆娑地出来,她的膝盖有些不良于行,跌跌撞撞出来又跪在赵叶璧面前。
赵叶璧冷不丁被她吓到,又见素来内敛稳重的碎雪眼睛都有些肿了,大惊失色地扶起她起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遵宝怎么不在身边呢?”
碎雪脸上泪痕交错,虚弱地说:“夫人,遵宝怕是要被将军处死了。”
“因为什么?你好好讲,说清楚。”赵叶璧睁圆眼睛,深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平稳住情绪,强忍住,镇定地问。
“遵宝说要给奴婢拿伤药,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奴婢便问其他人,他们神情躲闪,都不肯说。奴婢就知道出事了……”
碎雪到底是心性坚强,抹去眼泪,又说:“终于有个关系好的肯说了,遵宝冲撞了摄政王,摄政王叫将军杀了他。夫人快想想办法吧,遵宝还是个孩子。”
赵叶璧升起怒意,遵宝便是天大的罪过,也罪不至死。
“兰素你先扶碎雪去休息。”她深吸一口气,安抚碎雪道,“将军绝不是这样的人。”
碎雪泄了气,眸光暗淡,一言不发,绝望地垂着头。
赵叶璧没有小憩,撑着头坐在房中等吕辛荣回来。
兰素出去找了一圈人,没有找到张遵宝,不仅如此,任她问谁,连一点踪迹都问不出来。
赵叶璧冷冷一笑,拉住兰素的袖子,摇摇头,道:“不用找了,定是瞿三不让下人们说。”
她进府好些日子,从没想过从瞿三手上要过掌家之权,原本她以为这样和瞿三相安无事甚好,如今看来是她错了,遇到事情竟是完全被瞿三蒙了耳目。
这掌家之权,她要收回手中。
吕辛荣推门进来时,看见赵叶璧平静地看着他,毫不拐弯抹角。
“将军,遵宝呢?”
吕辛荣皱眉,把她拉到怀里,明显地感受到怀中的小姑娘身子僵硬,分明在抵触他。
让兰素退下,吕辛荣疲惫地将额头抵在赵叶璧的额头上,微叹了口气,捏捏赵叶璧脸上细嫩的肉。她知道了。
“我以为阿璧是个小包子,不料里面是石头馅的。”
赵叶璧蹙起眉,反搂住他,摸着他精瘦的脊背,咬着唇道:“我相信将军。”
“你不知道别人叫我什么?听过那些故事吗,当真一点不害怕?”吕辛荣的唇就在赵叶璧唇边不足一指的距离,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
“我万一就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之人呢?阿璧娇花一般,一碾就碎。”
“我杀过很多人,比你想象得更多。”
赵叶璧不敢动,出奇地镇定与坚强。
“将军有将军的道理,阿璧见过的将军,敬贤礼士,善恶分明,军中人人爱戴。若将军残暴无道,怎么会留到今日都不动阿璧。”
她双手颤巍巍地搂上吕辛荣的脖子,低声道:“我相信将军。”
吕辛荣紧紧地将她叩在怀中,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赵叶璧看起娇气又爱哭,初见时以为是脆弱不堪一折的娇花,久处之下其实她自有她的坚韧。
赵叶璧长得这么美,却从未以美色为饵,从他身上博取什么。他以为她依赖自己,却又总是发现她往往处于给予者那方,不惹麻烦,不索取,温温柔柔地用手支撑他,却又随时都能剥离出去。
“我带你去见他。”
赵叶璧的眸光亮了起来。她知道,她的将军绝不会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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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的车舆从护国大将军府离去后,没有驶向摄政王府,而是走曙雀大道进宫去了。
巍峨的熘国皇宫建自太.祖时期,修建得美轮美奂的三宫六院合围着圣上的御乾宫,雕梁画栋,园林千顷,似将天下美景尽数修葺在其中,所谓气势万千,端庄磅礴,未睹皇居壮,不知天子尊,不过如此。
进了内宫门,除非天子,不可行马车。
但是摄政王的车一骑绝尘,挂在马车前的摄政王尊牌昭示着熘国真正的主人,禁军熟门熟路地直接放行,路过地宫婢太监双手合在身前,垂着头不敢抬起。
摄政王所去的是坤宁宫,太后所在之处。
十六年前,宫中是没有太后的。今上的母亲,便是抚养雍雅的先帝皇后,在今上即位前便病故身亡。后宫事宜都由邱皇后执掌。
十六年前,太子中吕毅圈套被废,今上的皇后自缢在北武门,母族邱氏遭满门抄斩,后位空悬,而今上不愿立后。
吕毅上书强谏,后宫不可无主,朝堂上大吵三日,最后竟然推了一位先帝太妃成了太后。
那位太妃名叫展妍,年纪并不大,只比今上大了七岁,先帝在世时只是小小嫔位,生得美艳动人。
先帝时,吕毅立了战功进爵时曾入宫,同彼时还是展嫔的小太后一见钟情,苟且数年。
这一切在吕毅成为摄政王后便成为了不是秘密的秘密,正大光明地幽会,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便如今日一般。
展太后横卧在贵妃软塌上,塌边放了南国进贡的珍奇水果,慵懒地由宫女揉着额角,见到吕毅进来,只懒懒地挑起眼角,让身边人都退下。
如今,年及花甲的展太后身姿竟还能窈窕可见,岁月似乎对她的面容格外宽容,保养得当的皮肤看起来不过四十。
“哀家早就说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展太后坐起来,把果子推到吕毅面前,早已料到一般,“那个姑娘就是雍雅的女儿。是你当年不让哀家继续动手的,如今可后悔?”
她剥了一颗果子,递到吕毅嘴边,笑着看他。
“我现在杀又她有什么难?”
展太后捂着嘴笑起来,擦干净手,悠悠道:“你那位养子可是个小狼崽子,养不熟的。当年追查东宫余孽的时候哀家杀了红筠,便同你说过她身边有个小姑娘。斩草不除根,如今可要尝到苦果了。”
吕毅眸光闪烁莫测,抿着唇,无言地握住展太后的手。
吕辛荣娶到废太子之女,巧合还是……蓄意已久?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很早之前阿璧小娘是暴亡的吗?是展太后干的,阿璧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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