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合一
赵叶璧笑眼盈盈地看着吕辛荣和赵启, 其实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两人之间有些什么不能说给她听的,她便不再问。
赵启喊了一声叶氏的名字, 不等她来就先引着赵叶璧两人去门厅里吃茶。
“家里好久没人来了,门厅里我叫你母亲打扫过了,咳咳。”赵启推开门, 便被呛了口灰,顿觉拿不出手, “将军莫要在意。”
吕辛荣端正地略一拱手, 说:“岳丈可叫我辛荣。”
赵家的确是家徒四壁,只有两张几子,几把木椅, 数枚粗制白瓷杯摆放在上面。
赵叶璧熟练地找到搁置在角落里地炭盆, 夹了两块木炭进去,用火折子点起炉子。不一会,炭火就被点起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下等木炭燃烧时的白烟。她立刻被呛得捂住了口鼻。
近来果真是越发娇气了, 这两年的冬天她能分到半筐木炭都算叶氏开恩了。
赵叶璧无奈地看了看吕辛荣, 眸光流转,似在问他这炭点还是不点。
“不冷。”吕辛荣瞧她皱起眉头的样子可爱极了, 招她过来。赵叶璧用盖子把炭盆盖上,然后边拍着手上的碳屑边朝他走过去。
吕辛荣拉过她的手, 要了她的帕子, 替她把手上的黑色擦拭掉,然后握住她的手将一双小手合拢在掌心。
“冷不冷?”
赵叶璧抿着唇摇摇头。
边上的赵启看着两人露出了老父亲的笑容。
叶氏提了壶开水进屋,然后要去柜子里翻茶叶。
赵启对她说:“拿好点的。”
叶氏瞅他一眼很来气,但看边上吕辛荣还在, 压下火气,好声道:“咱家没什么好茶了。”
“那罐庐山云雾呢?”
“夏天时受潮霉了,叫我扔了。”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赵叶璧咬了咬下唇,小心地观察吕辛荣的表情,吕辛荣没什么表情,似乎是个察觉不到怎么样的空气在流动的人。
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戳戳吕辛荣。
吕辛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解围道:“我带来的东西里有茶,叶夫人可取来。”
他说的话叶氏岂敢不从,便去取了来。
赵叶璧松了口气。
按照梧州府当地的规矩,出嫁的女儿回门当天,娘家要准备盛宴款待女婿,饭前先喝一轮茶,再要吃上鹅蛋几枚,饭上要与娘家长辈大饮一番,饭后还要送各色礼品去女婿家里。
叶氏取了好茶,用开水把瓷杯都烫了一边,把茶叶放进杯中倒上热水,然后木头人一样坐在赵启边上。
赵启有些汗颜,他在家里极少管事,叶氏早年被他宠惯,也不是个处事周到的人。虽然昨日就接到了吕辛荣的帖子,但几乎没做什么招待人的准备,当下就显现出狼狈之意了。
一来是家里没有积蓄,叶氏又消极惰怠。二来……赵启自己并不想和吕辛荣有太多瓜葛,毕竟他是摄政王的养子,而摄政王又是构陷太子及先皇后母族一家的凶手。
他们原该是仇人。
不过刚才翁婿之间相谈甚欢,吕辛荣拿出了让他满意的态度,至于是如何做到的嘛……
“将军……”赵启悠悠啜了一口茶,他有多少年没喝过这种档次的茶叶了,对眼前的女婿越发满意,头一回生出当老丈人的满足感。
吕辛荣没有架子,身上的冷意也全部收了起来,穿着一身柔软雪缎常服,又生了一张俊美白净的脸孔,乍一看还以为是极好相与的年轻俏公子哥儿。
赵叶璧抿着唇,歪着头悄悄看他,将军一如既往地好看。
“岳丈,是辛荣。”吕辛荣纠正道。
放下了对吕辛荣的偏见,赵启重新审视他时怎么看怎么喜欢,对他的态度十分受用,热切地邀请道:“哦哦,对,辛荣。一会咱们好好喝一杯。”
喝一杯?叶氏正发着呆,闻言立刻重重瞪了赵启一眼。
其实,赵叶璧和吕辛荣这次来赵家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回门,回门礼通常在成亲后三天或七天,再不济八九日也成。他们今日来实属不尴不尬。
叶氏完全没想着还要做饭招待,看赵启昨天那心不在焉的态度,还以为喝个茶便作罢。
“那个,老爷。”叶氏隔着袖子用手肘推推赵启,小声道,“家里米剩得不多,肉也没有。”
赵启瞪着眼睛回头看她,似是不能理解她刚才说了什么。
叶氏的声音虽小,但吕辛荣和赵叶璧都听见了。
一时气氛又十分尴尬。
这回不是赵叶璧咬着唇能避过去的了,她的脚趾犹在鞋里默默抠着地板,扯出个笑容对叶氏笑笑,又对赵启笑笑,又对吕辛荣笑笑,希望他不要生气。
“爹爹,我们来已是叨扰了母亲,不如就不用饭了。”
赵启为官多年,为官者的清高犹在,当年官场上他应酬往来一切娴熟,很多事张口便能办到,如今竟落到家里无米无肉招待女婿,老脸上青红相交五彩斑斓,实在难看。
“这怎么行,辛荣头一回来家里连顿饭都没吃,绝对不行。”赵启摆手,一口回绝了赵叶璧的提议。
叶氏气得暗拧了一下赵启的胳膊。
“你快速速去买来。”赵启忍痛,嘴角暗暗抽动,还撑着面子道。
叶氏翻了白眼,伸出手心找他要钱。
赵启脸上薄怒,责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老爷,你就别身子后头夹扫帚装大尾巴狼了。”叶氏没好气道,转头向赵叶璧,“你还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情况吗,你爹爹这是打肿脸充胖子。”
叶氏说完扭着脸也不看赵启了,牢牢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任赵启脸色涨得通红。要按她的想法,家里庙小容不下阎王爷,速速回去大家都清闲,横竖她看赵叶璧过得好了也来气。
……
吕辛荣十分想笑,却觉得场合不对,来的路上赵叶璧和他委婉地提过家里不是那么太平,却不想何止不太平,简直鸡飞狗跳。
“咳咳,尤焕。”吕辛荣低声道。
赵叶璧刚才都没注意尤焕去哪了,这回听得吕辛荣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就冒出尤焕来,尤焕向吕辛荣和她行了个礼,立在边上。
叶氏目瞪口呆地看了出大变活人。
吕辛荣对赵启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岳丈大人,不如由我来准备。”
赵启能猜到吕辛荣身边定有暗卫,却没想到是赶马车那个小伙子,不过吕辛荣台阶都铺到他脚跟前了,焉能有不接之理,迟疑片刻道:“也好?”
边上叶氏回过神来,忙补了一句:“家中亦无酒。”
“尤焕,你速去街巷上购置酒、米、菜、肉……”吕辛荣飞速嘱咐了几句,又带着薄笑询问赵启,“有什么爱吃的吗?我记得阿璧说过岳丈爱吃肘子?”
赵启摸摸自己渐成排骨条的老身板,吞吞口水,两眼冒光,也不跟吕辛荣客气了,赞许地点点头。
吕辛荣又低头看赵叶璧,颇有些宠溺地开口:“你呢?”
赵叶璧眨眨眼,道:“便是咸肉冬笋,虾仁酿蛋一类的吧。”
这几样不是赵叶璧爱吃的,但样样却都是吕辛荣爱吃的,吕辛荣看她紧着自己的样子,心间有暖意淌过,他又想起赵叶璧遇险那晚亲手做了相似的菜码来寻他,却让他给气跑了,又心疼又懊悔。
吕辛荣最后也问了叶氏等人的忌口,吩咐尤焕去跑腿。他这一番粗中带细的做法让赵启更是满意得不得了,直言要大喝一坛。
尤焕来无影去无踪,这番赵叶璧又是没看清他是如何离去的,但总之没过过久,尤焕就提着刚才说的酒和肉,身后跟了两个酒楼小伙计捧着菜来了。
中午这顿饭凑了六个人,赵启兴致最高,端出他的家长风范,热烈地招呼着吕辛荣吃菜饮酒,似乎忘记了是吕辛荣出银子布置的。
吕辛荣难得地在外人面前放松,和赵启聊得愉快,不过多是听他讲他自己少年时意气风的故事,听之余再陪着饮上几杯酒。
“我就是喜欢你痛快的做派!哈哈哈!”
赵启酒量着实是寻常,吕辛荣还没觉出醉意,已见他一张老脸上熏红一片,浅笑着也不戳破,还昧著良心夸赞道:“岳丈好酒量。”
赵叶璧手中筷子停住,替她爹爹感到汗颜,将军毕竟是军中人,酒量的底子在那摆着呢。
这边翁婿二人气氛融融,桌子对面的三人就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
叶氏对着赵启生了一肚子闷气,吃饭时又见他吹嘘,又觉得吕辛荣如此好的郎君竟被她一念之差便宜了赵叶璧,越想越不痛快,但不痛快归不痛苦,又没法将两只耳朵捂起来,心中郁结烦躁,一个劲地叨赵启最爱的肘子吃。
赵家另外两姐妹之间火星四溅,虽不言不语,但筷子时常相击撞出声音,不是老大抢了老二的菜,就是老二故意拦在老大前。两人手上几个来回,眉眼间却交战了不知多少次。
终于,赵叶秀按耐不住了,将筷子重重一放,冷着眉眼斜睨赵叶芹。
赵叶芹笑着瞟她一眼,炫耀似的把抢到的丸子慢悠悠地往口中送。
只是她丸子将送入嘴里,赵叶秀忽然用手肘撞她胳膊,丸子便咕噜噜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三圈才停下。
赵叶芹竖起双眉,气愤地看着她,蓦然双眼骨碌碌转着,冷冷一笑,提着声道:“我说大姐啊,不该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据为己有算什么呢?”
她这声有些尖利,生生压住了赵启和吕辛荣的声音上凸显了出来,一桌人的都停下手中动作看她一眼。
“你说什么!”赵叶秀暗觉不好,要止她的嘴。
赵叶芹抢先一步,对吕辛荣道:“将军知道吗,我大姐抢了阿璧一根宝贝簪子!”
吕辛荣一听这事和赵叶璧有关,当即去看赵叶璧,只见她听到簪子二字的脸色,知道簪子对她的确重要,放下酒杯。
方才还和赵启酒桌上谈笑风声的温文尔雅一扫而光,吕辛荣身上冷意尽显,凌厉的气质卷着上位者的威势逼压而至,赵叶秀梗着脖子不敢和他对视。
“还给她。”声音不大,却让一桌人都有种大风天逆着风走路张不开嘴的无力感,桌上融洽热烈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我……我”赵叶秀不甘心就把簪子这样轻易还给吕辛荣,她咬咬牙道,“那簪子不值钱,早被我扔了。”
“噗嗤。”赵叶芹在边上笑出声来,语意讨好地对吕辛荣说,“将军别听她瞎说,那簪子是阿璧小娘留给她的,很值钱的。前几天我还见她拿出来把玩,看的真真的。”
若问赵叶秀现在更恨哪个,赵叶璧怕是比不过赵叶芹了,偏她又无法驳斥她。
吕辛荣目光中寒意更深,赵叶璧拉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她实在很怕他又如同杀廖如冰一样一刀砍死赵叶秀……
“交出来!”
赵叶秀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颤发抖,最终没扛过吕辛荣的威势,从怀中取出赵叶璧那只翡翠凤尾的簪子递了过去。
赵叶璧原以为簪子回不来了,此刻完完整整躺在她手心里,险些因为这失而复得的感觉酸了鼻子。翡翠在手,冰凉温润,同小娘在一起的岁月浮现眼前。
吕辛荣看了一眼翡翠凤尾簪,脸色稍稍一变,这簪子的形状有些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叶璧,异样的情绪只在脸上一扫而过,立刻恢复了原状。
他从赵叶璧手上要来簪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心里的感觉更深。
“我替你簪上。”
赵叶璧没有发现他刚才面部的变化,满是欢欣雀跃地“嗯”一声,低下一点头,由吕辛荣将簪子别进发髻里,红着脸,漾着笑轻声问:“好看吗?”
“好看!”
桌那边的赵启对这支簪子再熟悉不过,只是他从没见赵叶璧戴过,如今赵叶璧一袭水红长裙,挽着发髻簪着清透碧绿的翡翠凤尾簪,一张略施粉黛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都让薄醉中的他一阵恍惚。
似是故人来。
吕辛荣看到赵启老眼中有泪光闪烁,那表情不似父亲看女儿。他端起酒杯,重新敬酒,刚才遭他破坏的气氛又流动起来,到饭后再没有起波澜。
赵启送两人到门口,尤焕已侍立在马车边上。
赵叶璧双眼盈满了泪水,她执起赵启的手,依依不舍道:“爹爹,女儿要随将军去京城了。”
“好好,你一切小心。”赵启看着这个自己从襁褓中养大的孩子出落得秀丽端庄,同她越来越像,亦是满眼泪水。
“爹爹向来不管家里事。”赵叶璧想起赵叶芹说的话,取出一荷包银子塞进赵启手中,嘱咐说:“阿璧虽然和母亲姐姐关系不好,但爹爹若还是要和母亲一道过日子,须得上些心。家里柴米油盐都要操心,万不可再摆出大老爷的姿态等人服侍。”
“爹爹虽然学生众多,但大姐和二姐这些年的品行……”赵叶璧直言道,“大姐莽撞,二姐算计,父亲要多加关注。”
今天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叶氏不是有管事能力手脚勤快麻利的人,她出嫁后,家里更是不像样子。赵叶璧有心接济赵启,但银子毕竟不是她的,她无法替将军做主,只是把近日自己积攒的零用拿出来。
赵启肯听她的话,也对她说:“去了京城过得不好就回来,爹爹养你。爹爹不怕他们,你看爹爹当年不是也回来了。”
吕辛荣:……
他一把揽过赵叶璧纤细的肩膀,对赵启道:“岳丈放心,往后自有我护着她。”
赵叶璧泪眼中忍不住笑了出声,赵启的话虽然感人,但她尚不能放心他,更何谈回来靠他养着。
“是了,爹爹想我就给我写信吧。若是寻常遇见麻烦,可以去找蔺家少夫人,我已麻烦她多关照您。”
再多的话道不尽离别,天下宴席终有一散。
赵叶璧坐上马车仍掀开帘幕探出半个身子,马车驶出好远还能看见赵启遥遥挥手,鼻子酸涩泪水涟涟。
直到马车拐出巷子,吕辛荣将赵叶璧半抱回来,默默无声地刮去脸上的泪水。
赵叶璧转头埋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由他轻轻拍抚一后背,终于止住哭意,打个泪嗝儿,睁着泪眼抬头看他。
水雾中的吕辛荣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
“将军”赵叶璧听见自己的声音黏揉在一处,一点也不清亮,抽抽鼻子委屈道,“我的妆是不是都花了。”
她也知道自己容易哭,所以总不爱抹粉涂胭脂,不然最后狼狈得没眼看,正如此刻,肯定糊成大花脸了。
吕辛荣本来被她哭得心都拧在一起了,经她提醒看她皱成包子的脸上两道分明的泪痕,忍俊不禁,抱着她夸道:“没有,阿璧最好看。”
赵叶璧哪能信他的鬼话,旋即又埋下头去,任吕辛荣如何逗她哄她再不抬头。
冬阳难得浓烈,积雪渐渐融化,比之大雪天更冷上几分。青石铺的路面湿滑一片,马车行得不如来时快。
车厢里安静无声,赵叶璧听着吕辛荣规律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鼻息下的淡淡酒气,渐渐睡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梧州府城北赵家。在她离去后的几日,赵启终于振作精神,推心置腹地和陪伴他多年的叶氏秉烛夜谈,半真半假地说了些当年的事,尤其他对外室朱筠是报恩之心并非爱慕,许多事有他难言的苦衷,望她谅解自己多年来对她的忽视。
叶氏心结解开,将她从吕辛荣送来的礼品中发现,后私自昧下的一千两银票交给赵启。她对苛待赵叶璧的歉意已无法说出口,只能写了封信悄悄放在蔺府门口。
赵叶璧临走前才发现了这封信,看过后只是笑笑,随手将信扬到炉火中,往日种种,皆化作余烟灰烬。
**
那是后话。
从赵家回到蔺府时,赵叶璧不知是睡得太香甜,还是尤焕驾车太平稳,到门口时她还在吕辛荣怀里睡得酣然,吕辛荣小心地将她打横抱放在床上,解去外衫头饰,掖好被子角。
门外蔺来顺等候多时,叩门通报蔺少东家有请。
吕辛荣安置好赵叶璧,跟着蔺来顺去了蔺洛元的书房,他进去时蔺洛元正独自嗦着最爱的猪脚粉。
蔺洛元见他来了,放下筷子将粉碗推到一边,笑着说:“将军,昨夜子时一百匹矮脚马已经出发上山了,我接到快信,今夜大约就翻过黔青山,不出半个月就能和京畿镇抚使司韩大人接洽上。正好和将军前后脚到。”
说罢,他嗅到吕辛荣身上的酒气,大笑道:“将军可还和岳丈大人相处甚好?”
吕辛荣抬起眼皮,鼻音中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作答前后哪件事。
蔺洛元亲自给他道了杯茶,笑道:“将军梧州府这遭走得不亏,躲开了京城凌王谋逆,损失的全是摄政王的禁军,将军手下不伤一兵一卒,还避其锋芒,摄政王大人怕还以为将军仍是只雏鸟,殊不知雏鸟早就生出了羽翼和鹰爪。”
吕辛荣接过醒酒茶,呷了一口,嘴角的弧度有些讽刺。
“你以为他没有防着我?”
“不提这个”蔺洛元尬笑一声,绕开这个话题,胆子很大地取笑他道:“将军这次还带了位美人回去,这总是赚了吧。”
吕辛荣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阿璧很好。”
提及赵叶璧,吕辛荣拿出刚才从睡梦中的赵叶璧头上取下的翡翠凤尾簪,递到蔺洛元跟前。
“对了,你认得这支簪子吗?”
“京城翔采居的?”蔺洛元惊讶地咦了一声,掂掂份量,又细细分辨翡翠品质及雕花,旋即否定了先前的说法:“不对,不是翔采居的。应该是玉州送去的贡品翡翠,还是最上品的那种。”
吕辛荣完全不懂,只觉得这支簪子的形状同图纸上的有些相似。
“将军你看”蔺洛元博闻广记,一看他就知道不明白,细细解释道,“这根簪子通体嫩绿,颜色又浓又艳。你在看质地又干净又通透,手感温润细腻。虽然小小一根簪子,但若要打磨成型,原来那块得这么大。这种规格的翡翠只有玉州的贡品翡翠里有。”
“你的意思是,这是宫里的东西?”
“不错。”蔺洛元点点头,“这个样式虽然是翔采居当家的一款,但翔采居断不可能用贡品的料,所以我猜是宫里的人请翔采居的匠人制作的。”
吕辛荣查过赵叶璧的小娘是当年宫里的一位女官,至于是哪一个宫里,因年代久远尚不知道。
他收回蔺洛元手里的簪子,待回京城去查一查这位女官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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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叶璧要跟着吕辛荣及大军踏上回京之路的时间就只余下两日。
黄意真这两日忙前忙后替赵叶璧收拾东西,购置了许多当地特产,赵叶璧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黄意真却豪气地挥挥手说这些不算什么。
“我是江北嫁到梧州来的,是远嫁。你跟着将军去京城,也是远嫁。我懂你。”
黄意真拿出八千两银票放在赵叶璧手里,赵叶璧惊得直推,黄意真却说:“阿璧,我算你娘家人吧?那便不许和我推。你不知道京城里权贵人家的夫人最是势利眼,你到时候上下打点都要银子。”
赵叶璧仍有些怔愣。
“再说啦,若是将军哪日负了你,你就拿着姐姐的银子回梧州府。”黄意真哈哈大笑起来,眨眨眼,“要是我也和少东家和离了,咱们两个到时候就回我江北娘家一起当小富婆。”
赵叶璧笑得不行,最后接下了银子,对黄意真正式行了个礼,恳切道:“若是黄姐姐日后有需要阿璧的地方,阿璧无论如何也替黄姐姐办到。”
黄意真眼中隐约濡湿,用手在眼前扇扇风。
偶然瞥到盘子的盐啧酸梅,赵叶璧顺口提了一句:“黄姐姐最近爱吃酸的?”
“我近来食欲不振,吃那个开胃。”黄意真随口答道,话音刚落脸倏地红了起来,“快快快,陪我去趟医馆。”
赵叶璧从小没有女性长辈教她,到医馆时宋大夫身体不适不在,坐堂的扈大夫一把脉她才知道,黄意真原来是有喜了。
当晚蔺府举办了热热闹闹的践行宴,同时也为黄意真有了身孕一道庆祝。
那夜难得满天繁星,喝得醉醺醺的吕辛荣搂过赵叶璧,赵叶璧把白日里黄意真开的玩笑说了出来。
吕辛荣捏着她圆润柔软的脸颊,蛮横霸道地说:“不许走!不许和她走!”
说完,亲了赵叶璧柔软的脸蛋一口。
启程的日子终于到了,一连三日大晴天,积雪消融了大半,只是风还很冷。
梧州府代知府携一众官员在城门口送行。赵叶璧坐在马车里,在队尾。吕辛荣骑着踏雪走在军队头里。
队伍在城门口停了片刻,吕辛荣的军中将领和梧州府卫所的诸位将领彼此告别。
遥遥追来一身白衣的老叟和一个姑娘,赵叶璧定睛一看是宋济和陆珂,她本是有点遗憾师生一场没机会见面,没想到宋济竟然也来送她。
宋济送给她一张调理身子的秘方,又送了一只锦囊,嘱咐她:京城潭水千丈,万事小心,若遇危险,锦囊里的药可救人一命。
陆珂泪眼汪汪地道:“阿璧,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你,这是我自己编的手环,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赵叶璧接过陆珂惨不忍睹的手艺编织的彩绳手环,用力点点头,笑着道:“我很喜欢!往后想我就写信。”
城门大开,绵延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动了起来。
赵叶璧撩开帘子和送别的人挥手。
很多当地百姓感念吕辛荣守住了边疆,也纷纷来送行。赵叶璧没有看见人群中有个乌衣男子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挪开。
那是廖延礼。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正如飞鸿浮云,她和梧州府的十六年,至此告别。
吕辛荣的军队从梧州府启程不久,飞信已到京城,吕辛荣擢升护国大将军的圣旨已经拟好,迎他回京的接风宴热热闹闹准备起来了。
只是京城一众闺阁少女还听说吕辛荣带回了位侧夫人,觊觎他美貌和权势的贵女们不可置信地议论起这件事,纷纷想一睹收割了冷情冷面吕将军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摄政王在府邸抻开赵叶璧的画像,神色诡异莫测。
原来和摄政王勉强三七抗衡的凌王势力已经被如数拔出,老皇帝靠着丹药续命的身体似乎更加不堪。京城这潭死水表面上一片祥和,水底已经风云搅动。等待这位功高盖天的弱冠将军回京,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赵叶璧对此一切不知,遥遥同马上的将军相视一笑,似乎只要吕辛荣在,她便觉得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种田文《老白涮肉坊(重生)》下月接档,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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