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病
由着一个易容的人,齐文遥看到了太子布局的全程。
太子一直过着很苦逼的日子。皇上提防着,杀宗室杀功臣,各种操作下来把兵权牢牢握在手里,唯一的疏漏只有让太子娶了娘家强大的太子妃。这些年下来,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多是打嘴仗的文官,能打的小舅子被调走了,自己又不得皇上喜欢,跟武官走得近点就被叫去问话。
太子原来是能忍的。因为贪恋权势的皇上有了报应,没有多少儿子能活下来。活着的里面,太子算一个,三皇子算一个,痴傻的五皇子算一个,病弱的九皇子算一个。
三皇子死了,剩下来的两兄弟并不具威胁。皇上要让他们当储君,大臣也不会答应的。
太子想过忍一忍。皇上年纪大了不会再有儿子了,再不喜欢也不会找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继承大统。把皇上熬死了,皇位不就到手了?
想法挺好,现实狠狠扇来一个耳光——符弈辰出现了。
皇上很是喜欢,恨不得马上把储君的位置给符弈辰。可是符弈辰有弱点,江湖出身,在外流落那么多年不一定能学好。符弈辰也不大争气,成天想着潇公子不干正事。
太子放心了大半年,对符弈辰的攻击并不急迫。可是,走向渐渐不对了——符弈辰跟大公主站在了一起,现在又得了带兵讨伐江湖人士的机会。一去一回,江湖背景不再是问题,又有平定叛乱的战功,分明是更好的储君人选。
太子忍无可忍,要下手了。
不过,太子下手相当磨叽。别人逼宫是打通关键当机立断,时间越长越有被发现的危险。太子偏不,喜爱权势又贪生怕死的性子注定了干脆不起来的基调,加上手里头没有兵,只能找来不稳定但是相当好用的江湖人士。
符弈辰被派去讨伐乱党,是太子的危机也是太子的机遇。太子拉拢到了江湖人士,只是质量不咋样:名门正派不屑于跟你玩,歪门邪道懒得管朝堂纷争。到最后有用的只剩下擅长易容的沉雪会了。
皇宫刺杀太难,沉雪会提了个易容替换的损招。太子觉得自己也没有别的路可走,答应了,让乔装的乱党去朝堂上试试。
这招还真的不错。没一个人发觉不对,因为沉雪会做了充足的准备。齐文遥看到的不是日常,是太子暗搓搓的安排。那些日常画面里藏着太子的眼线,眼线把目标的言行举止都摸透了,绝对不会露出明显的破绽。
太子要在晚上下手。晚上昏暗,小破绽也不是问题。
太子心里美,不慌不忙算着动手的黄道吉日。
然而齐文遥发现了。
“就是这样。”齐文遥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符弈辰听,“他们根本不买通禁军,杀掉,替换,逼到里面……嗯,后来你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符弈辰沉默了。
魏泉在旁边听得直皱眉,“易容有这么厉害?”
齐文遥一摊手,“反正他是这么计划的。太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成事,我更是猜不到了?说不定我们没动手,他们自己就露出了破绽被抓个正着……”
符弈辰再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齐文遥努力想了一下。
在符弈辰眼里是调动特异功能,在魏泉眼里就有点搞笑了。魏泉疑惑地打量着齐文遥,心里吐槽着“又在编什么故事”,想要发话,看到符弈辰示意噤声又忍了下去。
齐文遥也顾不了魏泉的探看,让相关画面飞快在脑内闪过。每一个画面都找到了关键,全部数下来,他发现沉雪会的人本事有点大。
“他们不仅能易容,腿脚还快,联系到了太子的小舅子。”齐文遥抿唇,“小舅子正率兵赶回来呢,太子和沉雪会一起压下消息,把皇上蒙在鼓里。”
符弈辰不解,“其他人也没察觉?”
“不知。”齐文遥无奈,“你送信回去,让皇都里的人提防一下?”
“不容易,消息没到父皇那儿就会被拦下。”
“也是……你打算怎么做?”
“大军继续往前,我回皇都。”
“你一个人回去?”
符弈辰点头,“大军不走,太子不会动手。”
魏泉不赞同,“王爷,这是齐公子的片面之词。太子要是察觉了,按兵不动反过来污蔑你与江湖乱党勾结呢?你才出兵几天就回去了,摆明是心软啊!”
太子没担当惯了,最擅长把自己摘出去的骚操作。以前发现齐太傅给自己背了黑锅,果断反戈,后来惹上贪污案,迅速把手下的嫌疑犯给搞死了,弄得齐太傅难以下手。大公主也佩服太子的“当机立断”,在死无对证的情形下没法告状。现在更简单了,一堆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冒充朝廷命官是大罪,但跟高高在上的太子有关系吗?太子不用想解释,说一句“儿臣冤枉”就差不多了。
齐文遥也觉得不好,但考虑的是安全方面的事,“你一个人哪能对付?太危险了。”
符弈辰瞧着他,吩咐的是魏泉,“魏泉,你先出去。”
魏泉明白有些话是他们之间才会说的,退下了。
“唉。”齐文遥也有一些话只能跟符弈辰说,“其实吧,太子这个办法挺傻的。假冒的迟早会被揭穿,他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坐不稳皇位的。”
沉雪会都是男人,加上宫人管理严苛、皇上几十年一心防下毒的经验以及被发现就没有退路的危险,太子选不了下毒害死皇帝的阴暗手法,只会逼宫。逼宫就是靠武力和效率说话了,太子本身是个犹豫的性子,沉雪会不见得忠心,而朝廷的人并不喜欢江湖人士,私下指不定怎么打算。
太子再厉害也不能控制所有人。有人发现这一出可笑的闹剧,就会偏向外头讨伐江湖乱党的景王。太子不得人心,小舅子不见得天下无敌,要是景王及时回来就直接玩完了。
所以,太子想办法把符弈辰引走。符弈辰走得越远,危险越小,整理的时间就越长。太子做的是最好的打算——符弈辰回来之前,他已经搞定了那些反对的人。
他委婉说着太子的傻,想要暗示符弈辰一个坐收渔利的法子:装作继续讨伐乱党的样子,不走远,等皇上出了事再带兵回去对付太子。太子倒下,符弈辰直接顶上,还省了做储君遭父皇白眼的功夫呢。
“文遥。”符弈辰哪会不明白,轻叹一声,“那是我爹。”
齐文遥一愣,“你……”
符弈辰苦笑,“我日夜都在想着认回父亲,寻找二十年已经有了心病。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可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
符弈辰反问,“倘若齐太傅遇险,你能放下吗?”
“唉。”齐文遥叹气,“我明白了。”
他真的明白了。他不是孤儿,在一个和美的家庭长大,却在猝死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忙于生存的间隙缓过神来会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齐太傅认亲是唐突的,与他有过不少矛盾。他无法把齐太傅真正当成自己的父亲,但感激这一段血缘维系的“亲情”带来的几分安心。齐太傅是原身唯一的亲人,这种安心是其他人给不了的。
符弈辰的情况更是复杂了。从小就想着找回生父,生父出现了,不是他想要的模样也没有他想要的真心却也圆了一个愿望,放不下是理所当然。
符弈辰看他皱眉,轻声说了一句,“放心,我会做好打算。”
“唉,”齐文遥仍然不愿意放弃,“你再想想。”
符弈辰轻笑,“我傻,想不通了。”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齐文遥没法看着符弈辰这么独自冒险。他觉得事情是自己提出来的,又能利用读取记忆的方式帮点忙,还是一起同去来得好。
“不行。”符弈辰果断拒绝,“危险。”
齐文遥斜去一眼,“反正我也会回去,你看是分开走还是一块吧。”
符弈辰无奈,“你何必……”
“我们不会有事的。”齐文遥直接抚上了符弈辰的手,“信我。”
他的体温偏低又不爱动弹,手常常是凉的,怕让符弈辰冷着就是用指尖碰了一碰。
符弈辰却反手握住了他,“好。”
齐文遥笑了笑,转头说正事,“大军往什么方向走?我们怎么回皇都?”
符弈辰看向那张画着山河的地图,若有所思。
“奕辰?”齐文遥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我在想路线。你看这里……”
齐文遥只当自己看错了。
有条不紊夺权的符弈辰,怎么会盯着大好河山露出迷茫的表情呢?
符弈辰交代了打算,齐文遥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哪有什么孤注一掷?符弈辰本事大得很,回皇都自有人接应着,根本不需要单枪匹马去对付太子的人。
齐文遥听完一撇嘴,“你刚才怎么说的像是去送死,故意吓我?”
“对。”符弈辰不要脸地承认,“想把你吓退。”
齐文遥想想也是为他好,不计较了,“大军怎么办?你走了,他们都听魏泉的话?你特意支走魏泉和我说这些,放心把大军交过去吗?”
“小岑会过来,路天逸依然假扮成你。”
齐文遥捋了一下关系,“假齐文遥伪装成真齐文遥伪装的文先生,哈哈哈有意思。”
符弈辰听笑了,下意识想抬手摸摸他的头,“说什么呢。”
齐文遥又下意识闪开了。
气氛登时尴尬起来。符弈辰笑容一僵,硬生生把手收回去了,齐文遥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哪怕他们不是亲密的关系,也不需要这么避忌吧。
“咳咳。”齐文遥起了个话头,“应该游山玩水的‘齐文遥’和‘岑子琰’怎么办?”
符弈辰答得言简意赅,“没人在意。”
齐文遥知道是这个理。在太子叛乱和景王征伐面前,两个官二代旅游得怎么样确实没人在意。他说这个,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得到答案就点点头看地图。
符弈辰却以为他不高兴了,“我在意,但是……”
“好了,说正事吧。”齐文遥表示,“岑子琰什么时候过来?”
“不用等他过来。我们出发,半路就换人。”
齐文遥能够读取记忆,但对于实际情况如何还是有点模糊的。他像是看了一出很长的电视剧,常常想不起剧情,不刻意注意还会漏掉细节,哪有真正布局的符弈辰来得清楚。
符弈辰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齐文遥和符弈辰顺利走上了前往皇都的路线。路途中,齐文遥基本上就是一个闹钟,想想太子那边进展如何,转头告诉符弈辰,符弈辰也就知道赶路的节奏,不单单图快,在有必要的时候缓下来报信。
给谁报信?符弈辰不说,齐文遥也不问。他这段日子不是想杀害秦大侠的仇人就是想太子在搞什么鬼,闲下来面对符弈辰还会为了这段理不清的关系别扭,几乎没让脑袋休息过,加上赶路挺累的,没有心力去细想深究。
皇都接应他们的人是岑将军。除了岑将军,还有一些朝堂上的熟脸。齐文遥叫不出名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读取记忆技能探个究竟,愣在那里,无措地看向符弈辰。
这些人身份厉害,眼睛也厉害,看他的目光像是能透过伪装的表面直达本质。他被盯得浑身别扭,有一种“我不公布身份就得滚蛋”的错觉。
这还真的不是错觉。符弈辰看看他们,轻轻劝了句,“你先去休息。”
齐文遥知道自己只能帮到这儿了,“嗯,你小心点。”
他回了房间,去想那些人在说什么。读取记忆不能是实时的,他尝试失败,焦急在房间里踱步。踱了一会儿,他感觉脑袋昏沉,坐下来闭眼缓缓的功夫就睡着了。
齐文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好躺着,旁边有好几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两位文雅端庄、年纪有差别却坐得很近的夫人,看起来关系不错,一起看着安静睡觉的小孩子。
除了妇孺,旁边打转的几个男子都是带着兵器的,面容肃然,时不时观察门外的情况。
“齐公子醒了。”老妇先注意到了他的苏醒。
齐文遥坐起来,“你们是……”
老妇笑了,“岑家人。”
齐文遥一愣,而后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入宫了?”
老妇点头,叹一口气没有多说话,领头的护卫走上前给他行礼,好好地交代情况,“属下元丁霖,奉命保护岑老夫人,将军夫人、少夫人、小少爷和齐公子的安全。”
齐文遥刷地站起来,“符弈辰把我归到家眷里面了?”
他想得没错。符弈辰入宫做大事之前给他安排了后路,让他和岑家人一起躲起来。如果出事,护卫会带着他和岑家人离开。
他很激动,元丁霖像是早有预料一样递来佩剑,“不,王爷让你跟我们一起保护岑家人。”
这个说法好听,但是……
“把我迷昏做什么?”齐文遥接过佩剑却不信这番鬼话,“直接跟我说不行吗?”
元丁霖无奈,“王爷说你不会听的。齐公子根本没必要掺和进来。真的出事,属下会将你送到郊外,作出岑二公子暗算你的样子。你回到齐府就彻底跟这事撇清了。”
齐文遥还是不赞同,“可我……”
“齐太傅也会很高兴的。”元丁霖打断了他的话。
齐文遥不语,走到窗外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没得选了——外头黑漆漆一片,好好的屋子竟然建立在山壁的旁边。符弈辰和岑将军的效率真高,找好了地方马上送来一点不耽搁的。
“算了。”齐文遥要跑也不知往哪里去,闭上眼睛想一想。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元丁霖以为他又要睡了就拿过被子帮忙盖上。
齐文遥嘴角一抽,“符弈辰连这个都吩咐?”
元丁霖默然点头。
齐文遥恼火,却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他骗谁呢?他根本放不下符弈辰。洗白名声不容易?帮秦大侠报仇?惧怕后宫和夺权复杂?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肯承认想要靠近符弈辰的私心。
他真的想要忘掉符弈辰就该撕破脸骂人,一边哀叹事情真多一边与符弈辰越走越近多么可笑啊。像是现在,他根本不在乎怎么把自己摘出去。若是有法子,他早就冲到皇宫和符弈辰共进退了。
齐文遥叹叹气,裹好被子去想皇宫里怎么样了。
太子果然逼宫。只是,小舅子的人马被刘将军拦下没法靠近皇都,皇宫里的禁军错信伪装的首领却被突然出现的岑将军人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沉雪会的人擅长单挑,杀入宫殿要直接取皇帝性命,却发现有一个更擅长单挑的符弈辰等在那里。
早早泄密,手下无人。太子的逼宫注定是失败的。
符弈辰活捉太子,押到了默然无话的皇上面前。
“父皇。”太子垂头丧气,又开始了自我洗白的骚操作,“是乱党威胁儿臣!”
皇上轻叹一声,“宇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子听到自己的小名,哭了,“父皇,儿臣也不想的……”
皇上走过去,把太子脸颊的眼泪擦去,“你出生的时候,朕还是太子。先皇特别喜欢你,亲自取名,要朕好好将你抚养成人。朕一登基就将你立为储君,严加管教,你却觉得是父子情薄……”
抹泪的手忽然转到了脖子上,狠命一掐。
“父、父皇……”太子喘不上气,吃力地叫着。
押着太子的两个侍卫不敢动,按住因为窒息而挣扎的手。太子一直瞪着皇上,皇上看着亲生子变得狼狈痛苦,竟然眼睛都没眨一下,面上是复仇的癫狂。
皇上铁了心要太子死。带着先皇想要立为皇长孙的仇怨,突然失去三皇子的痛苦还有这次险些遭到暗算的愤恨,此时的皇上不需要那些个繁冗的程序来给太子定罪,也不允许其他人行刑来干扰复仇的快意。
皇上硬生生掐死了这一个看着长大的亲儿子。
殿上安静,不少人默默地别开了眼。
符弈辰却一直盯着。面上没有什么情绪,眼睛坚持着不眨一下,像是要把这个父子相残的可怕画面深深记住。
太子逼宫失败,符弈辰和岑将军都有功劳。岑家人不需要逃命了,返回皇都,面对的是更加富贵显赫的未来。齐文遥也不需要担心了,他可以慢悠悠等着岑子琰回来再变回自己,当一个逍遥自在、受人尊重的齐公子。
齐文遥却没有一点胜利的欣喜,感觉符弈辰咬牙紧盯的模样在心里挥之不去。
符弈辰说过生父是一块心病,找回来了就放不下了。
看到皇上亲自掐死太子,心病能好,却会留下消不掉的疤。
那条疤诉说着一个无情的现实。
符弈辰的放不下,在帝王家里是多么的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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