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羽柒坐于高台之上, 身前是摆着鲜果菜肴的木案，周围侍女环绕, 殷勤地伺候着。

    又是一年生辰宴, 林羽柒看着满厅的歌舞表演, 灯火摇曳, 只想赶快结束, 好回去吃口长寿面。

    殊姝坐得离她很近, 手里执着溢彩琉璃杯, 其中琼液摇晃，映着桌旁人微微熏红的脸颊。

    她抬眸去看林羽柒，教导了这么几年，终于有些魔尊的样子，尽管心里再不耐烦，面上足够严肃清冷, 让殊姝心里略有安慰。

    “听闻忘川河那边又出乱子了。”殊姝摇着手里的杯子, 美目含情, 悠悠然地看着林羽柒，“尊上可想听听？”

    林羽柒表情未动, 只轻微地蹙眉，指节无节奏地扣着案面：“师尊何时喜欢上八卦了？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殊姝轻笑：“是不是捕风捉影, 尊上心里自然清楚。”

    她一手撑在身前桌上, 暗色云纱顺着划下，露出一段白腻柔滑的手腕，嘴角挂着笑, 勾得台下众多喝了酒的魔族移不开眼。

    殊姝眉宇间划过一丝厌恶，转向林羽柒：“听闻你那小相好前两天端了剑宗老巢，现任掌门被关押在宗门内，剑宗千年来的心法秘籍全部消失了。”

    林羽柒自动忽略了“小相好”一词，自从她前两年从天照宗回来之后，身边几个知情者总是对她和楚君离的关系颇有误解，解释了好几回也没有改变她们的态度，林羽柒便也懒得反驳了。

    两年前不告而别，楚君离从未找过她，怕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林羽柒想到这儿，有点气闷。

    “我看不是消失，是被某些有心人故意隐匿起来才是。”林羽柒没好气地说道，话中隐射某个面冷心冷的人。

    殊姝笑了：“你倒是了解他。”

    如今修真界面貌大改，昔日光辉的宗门里谁没有几件惊世骇俗的丑事，偏偏同时被同一个人揭发于世。这两年，又有很多大能无故暴毙，众人纷纷怀疑是那羽离轩阁主在背后搞的鬼。

    但是那阁主与这些逝世的大能相比，年龄相差太多，大家又改了想法，猜测或许有其他人的手笔。

    他们实在不愿相信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以不间断地绞杀那么多大能，自己又想不出别的可能，只能像个鹌鹑一样躲在家门后面，免得被那位阁主盯上。

    殊姝饮了一口酒，说道：“楚君离这两年虽然心性大变，行事不留情面，但他对于天照宗倒是格外关照。”

    林羽柒自然有所耳闻。

    相传前段时间，羽离轩扫荡天下珍宝，修真界第一富豪的万氏一族首当其冲，辛亏当今家主的小女儿急急忙忙从天照宗赶回，不知在那阁主面前说了什么，才让羽离轩众人离去。

    不过楚君离还是从他们家拿了一样东西，无人知晓其是何物。

    林羽柒对此嗤之以鼻，她倒不觉得楚君离是看在同门的份上应允万秋灵，想来是因为她离开之后，剧情有所修正，楚君离现在正桃花缠身，对着小师妹自然手下留情。

    想到这儿，她忿忿地自己动手倒了满满一杯酒，泄愤般一口饮下。

    “尊上就不好奇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殊姝拾起桌边的一颗暗红色桑葚，手指轻抬送到嘴中，一边和林羽柒说话。

    “随他怎么闹，魔界还轮不到他来染指。”现任魔尊狠狠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豪气万丈。

    殊姝话语意味不明：“恐怕他对魔界没兴趣，真正想染指的是……”

    她话还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接着是轰鸣不断的爆炸声，其间蕴藏着威压极强的灵力，震得大殿众人纷纷惊骇。

    隔着宫殿顶部，似乎头顶的星辰正被拉扯着，在云间轰轰作响，雷击电鸣。

    可是外面并无魔侍反击的声音，反而能听到那些低阶魔族此起彼伏的惊讶欢呼声。

    殊姝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往殿外掠去。

    林羽柒也立刻站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精美奢华的朝服，越发衬得腰肢纤细，身形略有单薄。她倒是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挥手改了整座大殿的样貌。

    瞬时间，宫殿顶部镶嵌的玉石，刻画的浮雕当即化为虚无，红色烛灯霎然间落到大殿四周，没有伤到一个人。

    不过几息，宫殿便变成透明，林羽柒正好可以看清外面的情形。

    她甫一抬眸，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只见黑夜之中的薄云被完全驱散，空中所有的星辰都显现了出来。

    魔界终日乌云压顶，很难见到这样浩瀚无边的星夜。

    况且背后之人操控着漫天星辰同时发挥出耀眼的光芒，五彩斑斓，一眼望去，似乎是天上绽开了无尽的烟花。不过这烟花不会稍纵即逝，而是长长久久地停留在天上，直到新的一天红日升起，才会渐渐隐去。

    怪不得刚才林羽柒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若是让她第一个看见，也难掩惊喜好奇。

    但是同时，她立即心生警惕，幕后来人实力深不可测，竟然已经具备操控星辰之力，着实超出她的想象。

    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这猜想在看见跟在殊姝身后走进大殿的青年男子时，顿时被印证。

    两年不见，楚君离容貌不曾发生变化，只是气质更为清冷，隐隐含着一丝血腥气。他眸光凌冽让人不敢直视，唯有看向林羽柒的时候，微微柔下眼神。

    或许是为了迎合魔界风俗，楚君离着一袭黑色劲袍，身姿颀长，腰肢劲瘦有力。身后负着一把无鞘长剑，跟在殊姝后面气定神闲地往大殿深处走，无视了身边数道偷偷打量的目光。

    走到林羽柒面前，楚君离微微弯腰，眼睛放肆地往魔尊身上看，薄唇轻勾：“见过……尊上。”

    林羽柒不看他，只气呼呼地朝殿外叫：“来人……”

    殊姝连忙阻止：“来者便是客，尊上赐座吧。”

    她说话林羽柒还是愿意听的，不过……

    “没得坐，让他站着。”

    楚君离面色如常，轻轻垂下眸，乖乖地站到林羽柒身后。

    “谁让你站这儿的？”魔尊沉声道。

    楚君离微微一笑，黑眸中染上几分柔情缱绻：“多日不见，柒柒不想我吗？”

    他声音极低，存了心不让旁人听见，只覆在林羽柒耳边说。

    台下众人虽不清楚内情，可是看这样子，就知道来人和尊上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纷纷低下头，似乎是桌面的花纹顿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抑或是手边的烛台引人入胜，比旁边的歌姬都要好看。

    林羽柒一听，脸颊涨得微红红，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轻轻吼道：“你别胡说。”

    楚君离看着她微笑，让现任魔尊羞愤地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师尊说道：“现在、立刻，把他赶走。”

    殊姝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以口型说道：“打不过。”

    林羽柒：“……”

    生辰宴已经快要结束，林羽柒只想时间快快流逝，可是身边之人总是不停地刷存在感。

    “柒柒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楚君离俯身问道。

    林羽柒“哼”了一声：“什么礼物，我可没看见。”

    楚君离抬手指了指天上：“无尽星夜，永恒璀璨，祝柒柒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话语诚挚认真，含着真心的祝福。

    林羽柒不由自主地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那浩瀚璀璨的星海夺去她的心神，让她沉溺了半刻才回过神来。

    确实好看，魔界夜晚压抑，她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多星星了。

    但是夸是不可能夸的。

    林羽柒嘴硬道：“有什么好的，只能看不能摸，虚有其表。”

    楚君离笑笑，轻轻往虚空中点了一下，瞬间那些星辰散出淡淡的星辉，聚集成一束灵光，朝林羽柒身边涌来，萦绕在她周围，光束间蕴含着无尽的灵力，让她不自主地放开灵脉，吸收灵气的速度大增。

    旁人只能看见她身边环绕着淡淡的星辉，不知其中奥秘，交头接耳道：“这小子，怎么把尊上当小姑娘哄了？”

    楚君离不受其扰，细心地和林羽柒解释道：“星辰之力受混沌之气影响，阴阳中和，不会出现修炼之后体内灵力失衡的状况，柒柒体质特殊，吸收这种灵力最合适不过。”

    林羽柒呆怔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铛——”

    突然，殿外钟声大作，原来是午夜时分已到，城池中央的钟声顺着空气传遍整个魔界。

    按照往日流程，此时魔界上空应该点燃烂漫烟花，不过今夜天空中的异象，让那些拿着烟花的少年少女们拿不准主意。

    这么好看的星夜，要是被烟花遮住了，那多可惜啊！

    生辰宴也已终结，林羽柒拉着楚君离就往外走。

    她原想带人直接回到寝宫，转念一想这样有些不妥，便转了个方向，走到了离寝宫不远的寒潭。

    月色下的潭水清凉透澈，水面漂浮着朵朵雪莲，在星辉之下舒展着花瓣，渗出淡淡的清香。

    寒潭中央，一朵通体冰蓝的九瓣雪莲静卧其上，最是引人注目。

    楚君离跟在林羽柒身后，不经意地看了两眼，复又移开了目光。

    寒潭边上有座小亭，亭子四周纱幔朦胧，林羽柒首先走进，若无其事地坐在桌旁，轻叩两下桌面，石桌上立刻出现一樽碧玉色的茶壶，周围放着四个小巧的茶杯。

    她看了一眼面前站的笔直的楚君离，挑眉道：“自己坐。”

    对方浅浅一笑，掀衣坐下：“柒柒将那株九瓣莲养得很好。”

    林羽柒斟茶的动作一停，喉咙发干：“……在魔宫里不能这么叫。”

    楚君离故意说这话，是不是已经将她往日的掩饰完全看穿了，现在找上门来算旧账的？

    “周围无人，”楚君离面色一淡，“也不能叫吗？还是说，柒柒连名字也是假的？”

    青年收紧牙关，墨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林羽柒的反应，似乎他最后一点希冀，也即将被林羽柒戳破。

    “不是，我……”林羽柒话语一顿，想要反驳楚君离的话，可是想到世人皆知如今魔尊单名一个“钰”字，她再多做解释，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算了，随你怎么喊。”她放弃了，随便挥挥手。

    此时亭外夜风悄然而起，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喧嚣声，想来是那些少年们离了宴席，放开了天性，此刻正玩得开心。

    “你……”

    “柒柒——”

    石桌旁的两人同时出声。

    林羽柒略微瞪圆了眼，对面的青年乖巧地闭了嘴。

    “你先说。”她扶额道。

    “生辰快乐！”楚君离语气郑重，像是在说什么大事。

    林羽柒无语：“不是早就送过礼物了吗？何必再多说一遍？”

    “少了两年的，今日一并补上，柒柒莫怪。”

    听闻此言，林羽柒手一抖，碰翻了指尖旁的瓷杯，她连忙伸手去扶，喃喃道：“前两年也没见你身影，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她想着楚君离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觉得这背后定有什么阴谋，至于心头涌上的那么一丝丝欢欣，则被藏到了心底。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悄悄道：你看，他都不计前嫌跑到魔界来了，肯定是放不下你，你服个软道个歉，楚君离绝对不会计较你骗他的。

    另一个声音则义正言辞道：放屁！你把他骗得团团转，还指望他能原谅你！男主肯定是来找场子的，是来报仇的。

    林羽柒心里天人交战，面上淡定无比，还故作高雅地品了口茶，平静道：“魔界和修真界无甚交集，你今日拜访，可是羽离轩遇到了什么难处？念在我们往日情分上，本尊可以帮……”

    “往日情分？”楚君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嘴角微微勾起，嗤笑道，“柒柒指的是什么情分？”

    他向前倾身，近两年来越发深邃精致的脸庞映入林羽柒的眼帘：“是护我周全助我修行，还是……夺我心法抢我机缘？”

    青年语气分不出喜怒，只沉沉地盯着林羽柒的双眸，视线梭巡而下，划过她小巧的鼻梁和嘴唇，最终落在被衣领半包裹的脖颈处。

    林羽柒往后瑟缩一躲，声音微颤：“你都知道了？”

    楚君离笑笑：“还有些没有想通，需要柒柒亲口说给我听。”

    他重新坐回石凳上，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林羽柒心神一定，想着这是在魔界，况且如今的自己对上楚君离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不可丢了魔尊的面子。

    她沉声道：“你既知我另有意图，就不该孤身来此。我……”

    她一时情急，改了两年来早就说顺口的自称，不再说“本尊”二字。

    面前人显然对于自己能够牵动她的情绪很是自得，抬手为她斟了一杯茶。

    “既往不咎，来日方长。”楚君离浅笑道，“柒柒若是心里愧疚想要弥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林羽柒瞪眼。

    谁要跟你来日方长，谁心里愧疚了？！

    况且……

    “这里是魔界，你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楚君离道：“听闻魔尊最近在物色后宫人选。”

    林羽柒直觉不妙：“……对，对啊。”

    “不如考虑考虑在下？”楚君离嘴角挂着一抹笑，完全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话。

    “本尊是男子！”林羽柒微红着脸。

    楚君离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我知道。”

    魔尊猛地起身，冷冷一挥袖，对着面前厚颜无耻自荐枕席的青年冷面道：“本尊看你是昏了头，让风吹吹才能清醒。”

    她走出小亭，身后青年立即跟了上来攥她的袖子。

    林羽柒没好气地回过头：“要是你还继续说胡话，本尊就……”

    话音刚落，方才还意气风发的青年突然眼睛一闭，倒进了她的怀里。

    “楚君离！”林羽柒伸手去碰他的脸，只触到满手的冰凉，脸色透明如纸。

    此刻，魔尊也顾不上和他斗嘴，急切地挥手召来不远处的魔侍：“请医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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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羽柒坐在自己寝宫的床榻旁，微微蹙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苍白青年。

    “他怎么了？”

    “回尊上，”殿中央站立的医官回答道，“这位公子心脉突然衰竭，所以导致昏迷不醒。”

    “心脉衰竭？”林羽柒凝眉。

    此时的楚君离距离称霸修真界也不远了，他如今的战力想必全天下也没人能比得上，怎么会心脉衰竭呢？

    明明不久前才聚集万千星辰为她庆生，可见他灵力深厚，转眼就突然晕倒，这……

    “什么原因？下毒还是符篆？”魔尊冷着一张脸。

    医官头也不敢抬，颤抖着爬伏到地上：“臣、臣不知。”

    林羽柒手掌捏了又松，凝视着楚君离的睡颜许久，沉吟道：“退下吧。”

    “是。”医官哆哆嗦嗦地走出了殿门。

    片刻之后，寝宫大门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已经叫你退下？”林羽柒正心烦着，语气不善道。

    “怎么？”来人声音柔媚，“连我也不能进了？”

    林羽柒立刻抬眸看去，进来的正是一身黑纱的殊姝。

    “师尊！你快过来看看他。”林羽柒立即将殊姝拉到床边。

    她不是没想过去请这位，只是如今正值凌晨时分，扰了她老人家清眠，说不定殊姝能趁楚君离昏迷不醒把他扔到忘川河里去。

    “你这边动静闹得大，焚月宫那里也不得清净。”殊姝长眉一扬，“我只好来看看，尊上遇到了什么难事。”

    她美目往榻上一扫，待看清了楚君离的面容，顿时变了脸色，红唇轻启：“怎么会……”

    “师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羽柒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殊姝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

    “不可能的。”殊姝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她扣上楚君离放在床边的手腕，静静地探了一会，眉间皱得更紧。

    等松了手，殊姝沉重道：“是诅咒。”

    “诅咒？”

    殊姝颔首道：“这种诅咒借助亲缘之力，可在千里之外布阵施法，一旦咒发，楚君离撑不过三日，心脉衰竭只是个开始。”

    林羽柒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眼眶通红含着泪，故作镇定：“那师尊，可有、可有解法？”

    殊姝安抚道：“你别急，能解的。这诅咒记载于魔界秘典中，只有历代魔尊和极少数的心腹有机会接触到，怎么会有人拿来加害于他呢？”

    林羽柒听得明明白白，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泪珠不自主地滑下，她却来不及擦，脑子转的飞快。

    按照殊姝所言，这诅咒必定出自魔界人之手，不过如今魔界又有几人认识楚君离呢？

    唯一的可能人选，只有转世之后的林钰，那位隐藏于修真界的魔尊。

    至于亲缘之力，一定是楚君离娘亲遗体被人利用，成了诅咒的媒介。

    殊姝还百思不得其解，林羽柒急着去问究竟怎样才能解开诅咒。

    “施法困难解咒却简单，找到施咒者，以其生魂祭阵即可解。”

    “只是……”殊姝摇摇头，“天下之大，要找到那么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林羽柒语气镇定：“本尊自己去找。”

    剑宗已经被楚君离端了大半，这阵法要利用辛夷的力量，阵法一定设在剑宗内。背后还有林钰的手笔，她必须亲自前去，防止对方爆出什么惊天的消息。

    殊姝看了一眼榻上不省人事的楚君离：“那他呢？”

    “烦请师尊照顾。”

    殊姝冷冷地“啧”了一声，虽然面上不爽，但还是答应了。

    “知道你担心他，我且保他三天无虞，三天之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林羽柒立刻起身向殿外走去，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嘴里轻声道：“这次就当给你赔罪了。”

    说罢转身出门，向殿外把守的魔侍吩咐道：“调集掩日殿所有近侍，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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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宗坐落的八岐山常年气温，自从上次被洗劫之后，整个门派更加肃败冷清。

    林羽柒身后是长长的魔侍队伍，踏着清晨的水雾走进剑宗的巍峨山门。

    如今剑宗和林羽柒之前在梦境中看见的相差甚远。

    昔日奢华阔气的仙殿已是残垣断壁，或许楚君离还断了山上灵脉，空中灵气稀薄，地上还映着早已暗红干涸的血迹。

    林羽柒闭上眼，感知方圆百里内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过了半刻陡然睁开双眸，冷冷地看向正前方一处隐在云雾中的高台。

    无需她动手，身边察言观色的魔侍早就反应过来，同时列队向那高台攻去。

    眼看着众多魔侍的长剑就要穿破高台的结界，林羽柒突然叹了一口气。

    下一瞬，所有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弹射到远处，落到地上的碎石土块上。

    林钰自然能趁楚君离离开潜入剑宗，定然做了万全的打算，如此光明正大的攻击肯定不会成功。

    她眸中划过一丝了然，脚下轻踏几步，不消几息便飞身到高台边缘的木质栏杆上。

    眼前是一片圆形区域，中央绘制着诡异的黑色纹路，其上漂浮着辛夷的遗体，神情安详面色平静。

    施咒者不在阵旁。

    林羽柒眼眸一沉，看向了对面的墙壁。

    那里索缚着一名外貌威严的男子，他看起来不过中年，但是除了尚算得上看得过去的脸，露出的脖颈和手臂上皮肤如老树一般枯皱，想来那样的皮肤才符合他的真实年龄。

    这人紧闭双眼，毫无所觉地被捆在墙上，头颅不自觉地垂下。

    林羽柒飞去一把灵力凝成的利刃，正好砍在那男人的胸膛处。

    他痛得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林羽柒。

    魔尊语气阴狠：“你是……？”

    林羽柒此次并未可以隐藏魔息，男人看了她几眼，立即就辨认出眼前是个魔族。

    “剑宗，公孙石。”

    哦？就是现任剑宗掌门。

    看来他被林钰拿来当了替死鬼。若是无人发现，楚君离死的不明不白，若是被人发现了，祭阵的只能是这位掌门，林钰依然能藏得好好的。

    不过林羽柒不准备这么放过她。

    “设阵法的人呢？”

    公孙石不答。

    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娇呼：“魔尊百忙之中来寻我，林钰真是受宠若惊呢。”

    林羽柒猛地抬头看去，只见林钰坐在横梁之上，眼眸带笑和她对视，脚尖晃晃悠悠。

    “你应该知道，本尊为何来此？”

    林钰笑道：“知道呀！为了楚君离嘛~”

    “那你也应该知道，此时的你已经没有半点胜算。”林羽柒面无表情。

    她同情林钰的遭遇，但是楚君离也非救不可，相比之下，还是后者更为重要。

    林钰摇头晃脑：“原本以为这次肯定能扳倒楚君离的，谁知道尊上会为他出头？”

    她轻轻一跃，落到林羽柒面前，眼神单纯地打量她的反应：“你就不怕……我将尊上的秘密告知高台下的魔族？”

    林羽柒眸色冰冷：“你随便说。”

    反正不会有人信的。

    林钰又笑了笑：“可是尊上修炼莲心诀近二十年，已经离死期不远了，有我在，可以向尊上提供很多前车之鉴。”

    “哦？”林羽柒无甚情绪地挑眉。

    林钰伸手按上她的肩，唇角微勾。等到她感觉到手下这具身体体内的阴阳二气运行平稳，没有半点失衡的迹象后，林钰嘴角的微笑顿时消失无踪。

    “怎么可能？！你明明……”

    林羽柒拂开她的手：“本尊与你不同，无需你关心提醒。”

    “不可能！”林钰温婉的面容陡然变得疯狂，朝着林羽柒大喊大叫：

    “你要死了，你马上就该死了，就像前世的我一样。我吃过的苦你也要一一尝遍，凭什么你就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我却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林钰像是要吃了她。

    “你已经获得了新生的机会。”林羽柒冷静地看着她。

    前世的林钰固然可悲，但是魔尊犯下的罪行错事无可遮掩。这世间对对错错又如何分辨得清呢？

    这一世的楚君离未曾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本不该受到这些痛苦。

    林羽柒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可是林钰并没有听进去。

    “可是他还好好活着！”林钰咬牙切齿道，“我不甘心。”

    “所以你报复的方法，就是献祭自己这一世的生命吗？”林羽柒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阵法。

    林钰脸色突然一白，显得枯败不少。

    “这种阵法是魔族独有，你没有魔族灵力，只有用自己的生命力作为替代。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一世身体的资质并不算好，修为差强人意，想要支撑起这样一个阵法很是吃力吧？”

    林钰沉默不语，咬紧牙关，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林羽柒说道：“我可以救你。”

    她沉默着，等待林钰的回答。

    “……来不及了。”面前女子喃喃道，“我必死无疑。”

    她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林羽柒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还有机会的。”

    林钰猛地看向她。

    “尽管这具身体无法救愈，至少能让你灵魂完整再入轮回。”

    林钰面露狐疑：“你为何要帮我？”

    “唉……”林羽柒未曾言明。

    她占据了林钰的身份地位，享了这么久的清福，实在不忍心看到原主再次灰飞烟灭。

    “我会抹去你的记忆，下一世，不要再带着仇恨了。”

    林钰说不出来是欢喜还是遗憾，沉默地点了点头。

    “楚君离若是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怕是会更喜欢你吧。”林钰冷笑道。

    作为前任魔尊，她知晓护一人魂魄入忘川河并非易事，灵力消耗巨大，甚至身体会落下难以挽回的病症。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林羽柒沉声道。

    搞定了林钰，林羽柒将目标锁定在了被困在墙上的公孙石。

    她抬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原本一动也不能动的男子突然被吸离墙壁，停驻在阵法的正上方。

    公孙石显然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立即向林羽柒求饶道：“别、别。我可以将剑宗所有心法奉送给你，还有羽离轩阁主的弱点，全部都可以告诉你。”

    林羽柒手一松，他立即往下落了半尺。

    “还有上古法器，剑宗所有的典藏都是你的。你别……啊！”

    男子脚尖触到阵法，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喊，生魂被活活剥离，半刻之后融入阵法，整个人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当中。

    “走吧。”林羽柒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这一切，对着林钰说道，“送你去轮回。”

    ……

    朝阳初升之时，魔界前夜的星辰俱被日光掩盖，城中众人还有些留念，时不时看向天空，想要寻一丝星辉的痕迹。

    林羽柒捧着早点踏进寝宫时，正好遇上楚君离醒来。

    青年直起身子靠在床背上，静静地看着她走进来。

    “醒了就来吃饭。”

    楚君离摇摇头，面色红润却故作虚弱：“走不动。”

    林羽柒捏着餐盘边缘的手指收紧，但还是命人在床榻边支了一张小桌。魔宫里的御厨手艺不差，桌上飘来淡淡的粥香。

    楚君离不急着吃，而是环顾四周：“这是柒柒的寝宫吗？”

    “嗯。”

    “我怎么到这来了？”

    魔宫里宫殿众多，可是离寒潭最近的就是林羽柒的寝宫，昨夜她一时情急，根本无暇去为楚君离安排合适的房间。

    不过林羽柒不打算说，而是摆出一幅恶狠狠的模样：“怎么？难道本尊的寝宫还配不上你了，要是不想住就滚出去。”

    楚君离微微一笑，头发轻轻蹭了蹭背后的靠枕：“不想滚，只想赖在这里。”

    林羽柒脸色噌的一红，不再看他。

    可是楚君离却不依不饶，将她往床边一拉：“让我抱抱。”

    林羽柒身体僵直：“你做什么？！”

    楚君离没有做出过界的举动，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手臂却牢牢收紧，让她难以动弹。

    昨夜发生的一切对于楚君离而言，并非是一无所知，相反，由于辛夷和他的亲缘关系，剑宗发生的一切都从阵法那端如实地传进了他的魂魄里，林羽柒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

    “柒柒，我曾无数次想过，再寻到你时，一定要让你把一切都说与我听，我容不得你有任何秘密。”

    林羽柒身体更僵了。

    “但是，”楚君离埋在她颈间，话锋一转，“我现在不想听了，我要自己去发掘，或者等你想说时，再告诉我。”

    ……

    “……你想得美。”林羽柒喉咙有些发干，只挤出这一句话。

    “呵。”楚君离似是轻声笑了，头发蹭的林羽柒有些痒。

    她嘴硬道：“本尊马上就要扩充后宫了。”

    楚君离碰碰她的耳垂：“只纳我一人，好不好？”

    林羽柒微微偏头，正好看见他墨黑深邃的眼眸，里面蕴含着浓浓的深情，睫羽纤长，撩人心扉。

    “……也不是不可以。”

    她继而冷面说道：“本尊只会给后妃准备女装。”

    楚君离笑道：“我可不敢抢柒柒的衣服。”

    林羽柒听了这话，一把推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君离嘴角微勾：“字面意思。”

    他早对林羽柒的性别有所怀疑，在分离的两年中，他曾多次使用梦珠制造幻境对付敌人，得知在蜃妖的幻境中，人的性别是不能掩盖的。

    怪不得他会在幻境中将林羽柒想象成女子的模样。

    “柒柒穿裙装很好看。”楚君离眼角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羽柒。

    魔尊原本就微微泛红的脸这下猛地变得通红，张着嘴不知道反驳什么：“你……！”

    楚君离连忙过来哄她：“不气不气，柒柒以后只穿给我看。”

    林羽柒拍开他的手，慌不择路道：“我……本尊还有公文要批，等会再来看你。”

    她猛地跳离床榻，向殿外跑去。

    楚君离悠悠然下了床，好意提醒道：“生辰宴后，都城休沐三日，不会有人递公文的。”

    ……

    刚走到门口的林羽柒：“楚君离，你找死！”

    殿外的烈阳爬上天幕，向苍茫大地倾洒着金色的日光，象征着新的一天从此开始。

    尊上气急败坏的叫声传遍魔宫，听到的婢女侍卫纷纷抬头。

    操劳了一夜，尊上还能喊得如此高亢嘹亮清新脱俗，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