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节

    

    杜遇怔了一下。

    江生还以为他会立马应下，谁知道听到他说，“我，我不想去。”

    他的语气带了点迟豫。

    “为什么？”江生问。

    杜遇沉默着，看着地板，眼神里闪过担忧，紧张，害怕，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江生瞥了他一眼，“你在害怕？”

    杜遇抬头，忍不住的又问了一遍，“我爸爸……他真的会没事吗？”

    江生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看着我阿遇，相信我，你爸爸他一定会没事的。”

    大概是因为江生的眼神里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那些话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杜遇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那等会儿去不去医院？”

    杜遇回道，“好。”

    江生站了起来，瞥见他的手臂，学着杜遇以前那样吹了吹，一边吹一边说，“不是最怕疼的吗，怎么现在不怕了？”

    江生看着那些新鲜的伤口，心里想的是，当时的杜遇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这样一下下的划出来，他明明是那样的怕疼。

    这伤口，他怎么能忍得了的。

    杜遇瞥了一眼，“怕……”

    他顿了一下，“但更害怕你受伤。”

    他对江生的感情如同江生对他的感情一样，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丝毫没有变过。

    一颗子弹，一道伤口，总想着，宁愿自己受了，也不要伤害到他的一丝一毫。

    人都是在最低谷的时候，遇见那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人。

    那段灰暗的日子，因为有这个人拉了把手，让杜遇知道，这个世上除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

    除了玻璃花房，还有音乐怀表和相片盒挂链。

    他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江生这样好，永远温和，永远毫不厌烦的等他，等他开口说话，等他撤下结界，等他打开心扉。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的人。

    如果以后有人要问杜遇，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想，他一定要画一副画，将那张刻在脑海里，不需要任何临摹的那张脸，慢慢的画出来。

    然后说：他喜欢的人，要有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鼻，这样的唇，差一点，都不行。

    所以只能是他，江生。

    江生笑了一声，看着他划伤的手臂，轻声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他明白杜遇的意思，但纵使明白，也还是不希望他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好在杜遇一向听江生的话，轻轻的“嗯”了一声。

    江生下了楼，芳妈已经收拾好了，一看见江生，急着说，“怎么样了江先生，咱们出发吧？我这心慌的厉害。”

    杜彦雨待他们这些老仆一向不薄，尤其是福山和芳妈，跟自家人没什么区别。

    芳妈在杜家生活了二十多年，早把杜彦雨当亲人看了，听到他有事，实在放心不下。

    江生说，“阿遇受了伤，暂时等会儿吧。”

    “阿遇受了伤？！”

    芳妈这颗老心脏差点就骤停了，“这怎么回事啊，前会儿回来不是好好的吗，哪受伤了，要不要紧啊，我这，这，我叫福山，赶紧送医院去。”

    江生回道，“不是什么大事，手臂划了几道口气，药箱呢。”

    芳妈连忙去叫了凯莉送来了药箱，两个人连忙往楼上走。

    芳妈边爬楼梯边问江生，“手臂上怎么会划出口子呢，那些歹徒是不是难为你们了，除了手上还有哪儿有没有伤啊，我看还是赶紧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好，这有些伤啊它光外头瞧，是瞧不出门道来的，得做检查才能看的出来。”

    芳妈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江生也没回他，推开了阁楼的门，看见杜遇正坐在床边喝粥，芳妈连忙过去，“怎么回事啊，阿遇，这手，手，来，赶紧给我看看。”

    她拉过杜遇的手，一看，确实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不过并不严重，她长舒了一口气，吓坏了她，还以为是什么刀划的。

    “怎么弄的到底是，是让哪剐了，弄成这样，前会儿也不同我讲。”

    她看着心疼，一边开要药箱一边絮絮叨叨的，“我们阿遇还得要受多少罪不够，大的去了，难得还得加上小的不成。”

    她想起了医院里的杜彦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万一真去了，整个杜家就只剩下了杜遇和姚小慧。

    姚小慧从来就不喜欢杜遇，到时候杜彦雨不在，那杜遇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谁能提他做主呢。

    她越想越心酸，给杜遇擦着消毒，眼睛就红了。

    “芳妈，我没事的，你别哭。”

    杜遇看着芳妈说了一句。

    由于之前杜遇平时说话都有点孩子气，声音软软的，这会儿他声音一变，口气一变，芳妈立马就听出来了不对。

    “阿遇？”芳妈看着他道，“你，你这是……”

    她有点猜到了，可是又不敢相信。

    杜遇笑了笑，“我好了芳妈。”

    “真好了？”

    “真好了。”

    “哎呦喂，苍天见的。”芳妈喜出望外，“这会可算是长了一回眼了，这要是叫李太太知道了，怎么的也得来看看，好，太好了。”

    杜遇这一好，真是让她高兴坏了。

    江生提醒道，“快点吧，等会儿还得去医院。”

    “哎哎，瞧我，太高兴了。”

    芳妈说着，赶紧给杜遇处理好伤口。

    弄的差不多了，她自己也坐不住，只想着赶紧去医院看杜彦雨，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江生把她送到了阁楼门口，芳妈正要下去，忽然问，“江先生，阿遇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你还没同我讲呢？”

    江生顿了一下说，“是阿遇自己划的。”

    芳妈着急了，“他自己划的？阿遇这个傻孩子，不是都已经好了吗，怎么又做这样的事，真是要把我急死。”

    “又？”江生皱眉，“他从前还干过什么？”

    提起这个，芳妈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江生问。

    “同江先生有什么不能说的。”芳妈望着阁楼的门，长长的叹了口气，“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江生透过阁楼门的那道细缝里，看见坐在床边的杜遇，他觉得芳妈的声音很远，像是从远处高楼里传来的一声声钟摆声，很远很远，四周的景物也慢慢的，倒退到了十年之前。

    而他一直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坐在床边的杜遇，看着他一步步的变矮，慢慢的，也倒退到了十年之前的模样。

    透过芳妈的口吻里，他知道了一件事。

    知道为什么阁楼里，那个唯一的小窗要永远封闭着，原来是因为杜遇自杀过。

    那是事情刚发生的那一天，他被杜彦雨和李嘉宜，也就是杜遇的亲生母亲，安全的带回到了杜家。

    那天杜家的气氛很沉重，佣人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那天被杜彦雨临时放了一天假。

    家里只剩下杜彦雨一家三口，还有芳妈和福山，杜遇承受不住打击早已经昏迷了，带回到了杜家之后，被芳妈小心的抱到了床上。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夜里杜遇醒来，爬上了阁楼。

    那个阁楼从前是杜遇和杜厉的玩具屋，里头摆了很多玩具，两个人没事的经常在里头玩，一呆就能呆好久。

    要不是那晚福山透过门缝里露出来的灯光，过去看了一眼，大概这世上，早已经没了杜遇这个人的存在了。

    他会和杜厉一样，成为每年祭拜的一座墓碑。

    芳妈说了很多，末了最后道，“杜先生后来就将那窗子封了，只说，只要阿遇肯活着就好，后来也没敢让他出过门，我们阿遇啊，受了多少苦才能有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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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第 57 章

    江生听得很沉默，一直没有说话, 临到了最后, 听到芳妈的最后一句感慨，他也没答话。

    只是看着床边的杜遇出神。

    他从没有想过, 杜遇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这段让人听了心酸的过去。

    封闭的窗子，关起的阁楼门……

    难怪杜彦雨不让他出门, 或许让他一直呆在阁楼里，对于当时的杜彦雨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生此刻的心情复杂。

    他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段令人心酸的日子, 终究是留在过去了，至少往后, 江生再不会让杜遇经历这样的生活。

    由于老马出了事, 司机的活就暂由江生代了。

    车一路开到医院，宋佳豪接到了江生的信, 早就在住院部大楼前等着了。

    看见江生一行人过来, 连忙上去，“这儿呢。”

    “人怎么样？”

    江生走上了台阶。

    宋佳豪摇了摇头一副可惜样, “在icu躺着呢，这胳膊是没了，做了截肢手术……”

    他瞟了眼杜遇, “杜太太签的字。”

    原来杜彦雨在车上的时候，宋佳豪就让警局的人联系了姚小慧，姚小慧那会儿还在外面打牌, 得了消息赶忙去了医院。

    宋佳豪看杜家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补了一句，“不过命应该是保住了，不要担心。”

    气氛有点沉重，宋佳豪笑着缓和气氛说，“都看开点，只要能活着，那就有希望，多少人中了枪那都活不了了，杜老板是福大命大，别多想了，走吧，进去看看。”

    杜遇瞥了眼江生，忽然开口，“还是先去看看阿生的伤吧。”

    他这么一说，宋佳豪也想起来了，“哦对，你那肩膀的伤要不要紧，还是先进去看看吧，反正杜老板就在那，咱们等会儿去也一样。”

    江生也没推拒，“嗯”了一声就进去了。

    这一家私立医院，走廊，电梯的人都不多，很安静。

    江生的伤处理的时间不长，弄好了之后，一行人又由宋佳豪带着，去看杜彦雨了。

    姚小慧正在重症监护室外，她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不停的擦脸。

    看样子是在哭，一旁有个男人正在安慰她，年纪有些大了，江生猜测大概是姚小慧的父亲。

    姚小慧瞥见了杜遇过来，气就不打一处来，红通通的眼睛直瞪着他，大骂，“滚，你给我滚，你个灾星，遭天谴的，这个家叫你搅和的什么都不剩了，害了那个短命鬼不说，又要来害彦雨，滚，你给我滚！”

    她把杜遇骂的狗血淋头，又气又急，想到要不是为了他，杜彦雨又怎么会在那躺着，叫她没办法，签了手术的字。

    从今以后，杜彦雨就没了手，跟个废人有什么两样，而这一切都得怪杜遇。

    一旁扶着她的男人，是姚小慧的父亲，姚家伟，当年就是他在杜彦雨临近破产之际，帮了把手。

    他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足够偏激，连忙劝她，“好了小慧，这件事同他有什么关系，你不要闹了，这里是医院。”

    “你叫他给我滚，滚！”姚小慧不停的指着他们骂。

    姚小慧的话，勾起了杜遇一直以来的内疚感。

    他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地板喃喃道，“我，我没想伤害爸爸的，我……”

    他原本就认为这件事是因为自己而起，要不是因为江生，或许这会儿手臂上已经布满了伤痕。

    江生看他又开始责怪起了自己，拉住了他的手，“阿遇，抬起头，看我。”

    杜遇抬起了头。

    他心里头愧疚，听到有人责怪他，想到杜彦雨还生死未卜，他更加的难受，一个劲的向江生重复说，“我真的没想伤害爸爸，我没有的。”

    他像是在寻求认同，寻求一个安慰。

    “我知道。”

    江生说。

    杜遇是敏感还是脆弱，或许是因为杜厉的死，在他心里种下的一颗内疚种子。

    他永远也无法弥补，对哥哥的那一声道歉了。

    “阿遇，真正爱你的人永远也不会怪你，就像你哥哥，就像我，就像杜先生，我们是最爱你的，所以永远也不会怪你，你明白吗？”

    江生看着他的眼睛，又接着说，“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那些责备你的人，不过是想看你的笑话，阿遇，你只要知道，我，还有杜先生，我们都希望你开开心心。”

    江生的一番话，仿佛把杜遇点醒了。

    他愣了一会儿，看着江生，轻轻的扬起了嘴角，他想笑的真心实意，可笑里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些勉强，望着江生，“我要等爸爸醒过来。”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江生笑了笑，“嗯，走吧，我们去看杜先生。”

    姚小慧还在那骂。

    江生抬眼看了眼对面，冷声说，“太太，据我所知，医生并没有判定杜先生无法苏醒，那么意思就是说，杜先生是有可能醒过来的，如果今天，我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杜先生，我想不需要我多言，依你对杜先生的了解，你一定很清楚，杜先生非常在乎阿遇，你今天所做的事，到时候杜先生会怎么想呢？”

    姚小慧被江生这一番话堵的怒火攻心，她是最不能受别人激的，指着江生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你不过是杜家的一条狗，也配上台面？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不，现在，你就给我滚出杜家！”

    江生冷笑了一声，“早就和你说过，我来杜家是因为杜先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合同上白纸黑字签的名，也是杜彦雨，如果要辞我，也得是杜先生辞，希望这一点，你能记清楚。”

    姚小慧刚准备骂，就被江生打断了，“还有，杜先生上车之前，和我讲的很清楚，要我好好照顾阿遇，我也答应了杜先生。如果太太还有什么事，也可以同陈秘书谈，我相信他的意思也会是杜先生的意思，何必在这里引人注目。”

    姚小慧说不过他，直接拿手边的东西，往江生那砸，“真是反了，我今日叫一个死瘪三给骂了，今天我不让你滚出杜家，我就不信姚！”

    扶着她的姚家伟也对姚小慧这样的行为，感到丢面，奈何是自家女儿，只能试图劝她，“好了好了，别闹了，多少病人需要休息，走吧，咱们回家！”

    姚小慧气得胸口起伏，“我今天绝不会让这个死瘪三回杜家！”

    姚家伟无语，“你这又是干什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