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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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有多大
才酝酿好的感情被她骤然打断,傅新不禁扶额哀叹,“你这小脑瓜子整日的都在想些什么?你觉得自个儿很大?你是没见过大的吧?”
李锦悦登时挺直了脊背,拧眉恼声质问,“你还见过谁的?谁的比我大?”
虎口撑着下巴,傅新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你这般在意,莫不是吃醋?”
“谁吃醋了?”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她心虚垂眸,尽量平复情绪,故作无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爱说不说,想看便看,我管不着。”
猜测她可能有所误会,傅新坦笑澄清,“大小这种事还需要解开衣衫亲眼见证吗?即使穿着衣裳,无意扫一眼也能瞧出来吧?”
“什么无意,我看你就是刻意去瞄姑娘家,”越想越不平气,李锦悦恼嗤道:“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
听着她的奚落,他也不恼,反倒心情大好,微弯的眼角盛满了愉悦,“我竟不知你这般在乎我,你若不喜,往后我刻意回避,再不乱瞄便是。”
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正好戳在柔软之上,李锦悦满目窘迫,连声否认,“我才不在乎,你不要自以为是。”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不承认便罢,傅新也不恼,倾身凑近,玩笑道:“来,让我丈量一下,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他那轻佻的举动吓得李锦悦赶忙将锦被拢起,围在脖颈间,紧捂着自个儿,“并没有,我瞎说的,你不必当真。”说着她顺势往下一滑,回趟在帐,说是困了要休息。
傅新亦在她身畔侧躺着,以支额,附于她耳边低语,“你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一字字滚落在她耳廓里,不断的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搅得她不得安宁,却又怕着了他的道,
“嘴巴是你的,你想说便说,卖关子最是讨人厌!”
“若我不卖关子,你便会喜欢我吗?”
“你……”回首嗔他一眼,李锦悦想了半晌竟不知该说什么,只红着脸嗤了句,“歪理!”
歪便歪吧!反正今日他誓要把话说开,他本打算等她自己领悟,今日才发现她那么呆,让她自己体会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那就只能自己主动点儿,
“我可以把答案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听到条件二字,李锦悦仿佛已经看到前方有个大坑,专为她而挖。
“很简单的问题,你只需说出实话即可。”
可她怎么觉得这是个陷阱呢?就在她犹豫之际,傅新已然先开口,“我所图的,无非就是你的心,希望你还能像从前那般喜欢我,信任我,依赖我。”
图她的心?到底是他说错了还是她听错了?李锦悦登时紧张起来,但看他神情肃正,墨瞳间似乎流淌着一丝莫名的情愫,不像是在开玩笑。
毫无防备的表白震得她心惊肉跳,视线立马自他面上转移,舌头直打结,捋都捋不直,
“什……什么从前?我哪有喜欢过你,你不要乱说!”
就猜她不会承认,傅新早有预料,才会提条件,“这就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果然是套路啊!李锦悦立马摆,“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你也没否认啊!我就当你默认了,反正我已经将真心话告诉你,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这都可以?明摆着坑她嘛!傅新这么严肃的人,怎么可以耍无赖?
无视她的忿然,傅新定定的望着她,鼓起勇气,问出内心深处的疑惑,“你喜欢我吗?在我没被下药之前,在我未曾伤害你之前,或者说年少之时,你可曾……喜欢过我?”
为防她否认,傅新提前申明,“抬头尺有神明,你必须说真话,不能撒谎。”
她可是信佛之人,被他这么一警示,顿时心惶惶,“为何你非得问这个问题?追究过去的事并无意义。”
“对我而言,意义很重大,我都可以正视自己的心,你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被薄纱遮挡的烛火幽幽暗暗,李锦悦低垂着羽睫,心咚咚的跳着,只因傅新一直在盯着她,他的目光那么锐利,仿佛已将她的心事看穿,令她无所遁形。
傅新满怀期待的等了半晌,未听她言语,她似乎还在犹豫。
心知姑娘家大都害羞,此刻她并未饮酒,不可能像那晚那般大胆的表明心迹,既然她不愿说,那就由他来说,
“我的生母去得早,嫡母待我还算过得去,但毕竟不是血亲,我几乎感受不到什么温情,头一桩婚事你也知道,那个女人背叛了我,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世上没有好女人,没有人真感情!
我一直认为你是被迫嫁给我,对我好也只是遵从额娘的意思,你心里应该是嫌弃我的,直至那晚你醉后吐真言,我才晓得,成婚竟是你自愿!
你大约不会知道,得知真相之后我有多震惊!我以为自己只是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个人,我以为真情不会眷顾我,直至那一日,我才晓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姑娘一直在默默的关怀着我,不在乎我有腿疾,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她为我付出那么多,却一个字也不肯与我提,我非但没有回报她,反而一而再再而的伤害她,即便她伤心难过,可心里依旧是向着我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呢?”
终于将闷在心里的话尽数道出,这一刻,傅新只觉无比轻松,脉脉的注视着她,情浓声柔,
“千金易得,真情难觅,你既真心相待,那我自当把所有的柔情都奉给你。你不必再默默的为我付出,往后余生,该由我来疼爱你,呵护你!”
听着他评价她的那些话,那些深藏在她心底的酸楚顷刻被激发,汹涌的溢出眼角,她不敢哭出来,赶忙将脸侧过去,让泪水自眼角滑落至另一边,再悄悄的抬抹去,不愿被他看到。
情话如此动人,美到令她觉得太不真实,梦境里的场景终于实现,喜悦却没有如约而至,此刻的她,唯一的感受便是忐忑,
“你是听到我醉酒后的话,知道我喜欢你,才决定对我好?也就是说,你对我只是感动,并非发自内心的感情?”
怔了一瞬,傅新没能明白她的意思,“这两者有何区别?”
“区别很大,”吸了吸鼻子,调整情绪过后,李锦悦才缓声道:
“所谓的感动,只是因为我对你好,你觉得亏欠于我,才会勉强自己关心我,算是一种报答,而感情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不管对方是否有回应,都不会轻易改变。”
他对李锦悦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的情愫,傅新从未仔细想过,少时他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可两人相差五岁,他根本不可能对年幼的她产生男女之情。成亲后,他依旧对她有防备,并未敞开心扉,她醉酒那晚所说的话彻底震撼了他,他才决定对她改变态度。
但这究竟是感动还是感情,他还真不确定,被她这么一说,他越发糊涂,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实则才听到他承诺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懵了!说不欢喜是假的,但下一瞬她就开始思索,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的那番话,连番追问之下,李锦悦的心再一次沉至湖底,连他自己都迷惘,那就应该只是感动吧?
回想之前的情形,傅新喃喃道:“最开始你时常与我说话,我嫌你烦,后来你不再理我,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见你的身影我又觉得很不安,所以那次才没让麦穗给我敷药,特地将你叫进来,就是想看看你,想听你说说话,哪怕你与我斗嘴,我心里都是欢喜的,这……算不算是感情?”
上一段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是以傅新活到二十二岁仍旧对所谓的男女之情一知半解。连他都疑惑,未能肯定之事,李锦悦又岂敢往好处去想?她只会认为这是他的错觉,
“那只是一种习惯的依赖,突然改变,才会觉得不适应,并非爱意。”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掺杂了感动的情意持续不了多久,她也不稀罕这样的虚情,失落漫过惊喜,李锦悦蜷缩在被,不敢再问下去,
“还是等你考虑清楚之后再说吧!”
傅新是个实在人,不懂得拐弯抹角,他不确定之事,断然不会随意许诺,“我会认真考虑,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需要考虑的,还是真感情吗?又或者说,深思熟虑的,才是真心?是与非,真与假,李锦悦不得而知。
今夜无月,狂风四起,吹得枝叶南倾,呼呼作响,此刻的两人皆被心事淹没,无心再玩笑,“情”之一字,如何书写才算正确,他们皆在探索,唯有脚踏实地的走过,真情实意的感受过,方知个真谛。
年底的一日,傅恒带着东珊去鄂容安家用宴,说是鄂容安升了品官,傅恒起哄让他请客,本来说好的去酒楼,但苏棠想见见东珊,妇人们去酒楼不大方便,最后便决定到他家去。
东珊心道不愧是好兄弟,连官职品阶都一样,“所以你们两个都是品官咯?鄂容安是什么职位?”
“詹事府设满汉詹事各一名,休如为满人詹事。”
东珊从未听说过这个官职,却不知是做什么的,马车的傅恒乐得为她解惑,“这詹事府的官员本是辅佐东宫太子的,打从康熙年间,太子被废之后,再不曾明着立太子,是以詹事府也被废止,而今的詹事府已成为翰林官迁转之阶。
休如被提拔做詹事,起先鄂堂还不敢接受,帮休如推辞,说是休如年纪尚轻,难担此任,皇上却说先帝早就看休如,认为他是可造之材,将来是要进入军处的,所以才将他安置在詹事府。”
东珊恍然大悟,鄂堂虽然德才兼备,但毕竟年事已高,看来乾隆这是打算培养一批年轻的贵族人才,为己所用呐!
闲聊间,两人已到得襄勤伯府。
上回两姐妹碰面还是在福灵安的周岁宴上,一眨眼又过去两个月,苏棠很是想念小侄儿,问她怎的不把孩子抱来。
东珊倒是想带孩子出来走走,奈何这天儿不太适宜,“今儿个风大,怕他喝风,就没让他出来。”
说起福灵安,东珊还在为此事惆怅,“他都一岁零两个月了,还不会走路,原本我没在意,但我那位五嫂总说孩子不正常,说得我心里毛毛的,担心孩子的腿有什么毛病,请大夫来诊断,大夫却说一切正常,让我再等等看。”
苏棠只道无妨,“我哥家的孩子一岁四个月才会走路呢!现下正好是冬日,孩子们穿的厚实,学走路更难,等开了春便容易些,而且我听人说啊!说话早的孩子走路晚,福灵安嘴巧,说话也清晰,走路晚些不妨事。”
听她这么一说,东珊心里才稍稍安慰。
成了亲的女人坐在一起,提的最多的便是孩子,自小产之后,苏棠已然养了一年半,至今仍没动静。
换作旁人家,早就张罗着要给自家儿子纳妾,好在鄂堂本身就是个专情之人,娶了夫人之后终身未纳妾,是以儿子的事他并未多管,但子嗣毕竟是大事,所以他私下里给儿子定了个期限,年之内,苏棠有孕最好,若然依旧无孕,那么鄂容安必须得纳妾。
这事儿鄂容安并未告知苏棠,怕她会有压力,他是想着反正还有一两年,兴许哪日就有喜讯了呢?
一直没消息,苏棠难免焦急,打算将福灵安认作干儿子,东珊自是乐意,没什么意见,不过认干亲可是大事,她不能自己做主,得等回去问过婆婆之后再答复。
回去的路上,东珊与傅恒说起此事,傅恒自是赞同,毕竟他与鄂容安关系匪浅,认作干亲更是亲上加亲。
傅恒这边无异议,待回府之后,东珊又抽空与婆婆说起此事,章佳氏却觉不妥,
“鄂尔泰乃朝元老,又是当朝首辅,他的身份非比寻常,咱们富察家亦是几代为官,做皇帝的最忌讳什么,忌讳世家联合,我晓得恒儿与鄂容安走得近,你与苏棠又是闺友,你们只是念着朋友之谊才想结为亲家,但这事儿若是被皇上知晓,可能就变了意味。
如皇上正在培养恒儿和鄂容安,将他们提拔为品官,他二人实该避讳些,不能走得太近,否则便会有结党营私之嫌,所以认干亲这事儿还是免了吧!对他们两个影响不好。”
被婆婆一提点,东珊才惊觉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背后的利害关系竟是如此深远,
“额娘之言甚是有理,是儿媳思虑不周,既然不合时宜,那我便寻个理由婉拒此事。”
干亲虽未成,但也不影响傅恒与鄂容安的关系,少年人意气风发,都期待着能为国效力,在官场上大放异彩!
开了春便是乾隆六年,年一回的选秀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东珊的两位妹妹,芸茹和芸珠今年皆得参选。
东珊暗自祈祷着,希望她们可以落选,如此便可慢慢的为她们挑选良配。
然而事与愿违,四月底,复选的结果便出来了。
娘家那边差人来传信儿,说是四姑娘芸珠被皇上留在了后宫。
芸珠她才十四岁啊!居然被皇上看了?这样的结果着实出乎东珊的意料,震惊的她长眉紧拧,连连啧叹,跟着又问,
“那妹呢?姐妹二人不可能都进宫,芸茹被撂牌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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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产
小厮恭敬答道:“四姑娘已被留在宫,姑娘被皇上指了婚,现下已回到家。”
妹也被指婚了?东珊心下一紧,“哦?指给了哪家少爷?”
“听说是指给了愉郡王。”
愉郡王?怎的听着如此耳熟?皇家的王爷太多,东珊很容易记混,疑惑的看向蔷儿,蔷儿小声提醒道:
“就是咱们在西郊放风筝时遇见的那位王爷。”
原来是那个唤萨喇善为小叔父的少年啊!东珊已记不清他的模样,只隐约记得,此人名唤弘庆。
皇上居然会为这两人指婚?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尽管东珊觉得不可思议,她也不能改变什么,毕竟赐婚旨意已下,除了遵从,她们别无选择。
以往日头落山之际,傅恒早已到家,今日暮色四合,星子陆续闪烁着微光,府各处已然掌灯,仍不见他的身影。
丫鬟来请示是否上晚膳,东珊只道再等等。
开春后福灵安便学会了走路,小人儿在嬷嬷的搀扶下迈着小腿跨进门槛,一进来便松开嬷嬷的,急急的跑至他母亲身边。
坐于黄花梨木椅上的东珊张开,含笑相迎,嘱咐他慢一些,“才学会走路,你跑那么快作甚?”
跟在身后的嬷嬷笑道:“小少爷是觉得走路很新奇,这几日都不让人抱呢!”
福灵安一瞧见母亲便咯咯地笑着,不停的叫着额娘,先前只会叫娘娘,如今学会了两个字,他便叫个不停,东珊教什么他都乐得去学。
“乖儿子,叫声阿玛!”
东珊闻声抬眸,便见傅恒大踏步进屋,笑望着他们母子。
福灵安已与父亲混熟,再也不排斥他,一见他便挣脱母亲的怀抱,跑至父亲身边,张开让他抱。
傅恒欣笑着将儿子抱起来,指了指脸颊,福灵安会意,将小嘴巴凑过去,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傅恒不由感慨,
“儿子真乖,可比你额娘乖多了!”
东珊笑嗔他一眼,提醒他屋内有人,不可乱说话。
傅恒最喜欢听的,便是东珊唤他夫君,儿子叫他阿玛,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无比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实乃老天眷顾。
抱了会儿儿子,晚膳已备好,傅恒便将儿子放下,这些菜福灵安还不能吃,嬷嬷便将小少爷给抱了出去,不打扰主子们用膳。
用罢晚膳后,傅恒起身时不自觉的晃了晃肩膀,秋霖想着主子可能累着了,说要替他按捏,东珊正好有话与他说,便打发秋霖出去,她亲自来给傅恒锤捏。
她的力道稍轻了些,不似秋霖那般重,力道太轻,不解乏,但傅恒并未说什么,他并不在乎东珊的法是否精妙,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便觉安心。
捶背的档口,东珊闲问道:“今日宫有事?怎的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捏了捏眉心,傅恒疲声道:“监察御史仲永檀向皇上密奏,说兵部尚书鄂善受贿一千两,起初皇上还不信,认为仲永檀污蔑鄂善,后来派人查审,鄂善拒不承认,你猜皇上怎么着,他居然哄着鄂善让他说实话,还说此乃小事一桩,并不严重,主要是得给言官一个交代。只要他肯认罪,皇上就会从轻发落,将责任推给他的家人,说是鄂善的家人背着他受贿,与鄂善无关。
鄂善信了皇上的话,于是供认不讳。刚一招供,皇上立马翻脸,斥他为一千两而枉顾律法,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
东珊心道乾隆还挺精的嘛!堂堂皇帝,居然还给臣子下套!“所以皇上到底怎么处置他的?”
“收受贿赂,按律当绞,但皇上念在鄂善为官多年,于朝廷有功,遂命其自尽。鄂善一看情势不对,又临时更改口供,说自己没贪污,如此反复,自相矛盾,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下令移交刑部严审。
今日审出结果,皇上命我带人将鄂善押至养心殿,我得等着皇上审完将再他押回去,这才耽搁了,白白耽误那么久,再审还是维持原判,赐自尽。”
东珊奇道:“对于贪官来说,一千两不算什么吧?之前不也有贪得更多的吗?也没见赐死啊!”
“可不是嘛!律法是严,但往往不会真的严格执行,此次皇上之所以重视此事,正是因为年初有桩案子。”
一听傅恒说有案子,东珊便来了兴致,支着下巴认认真真的听他讲述着。
且说工部的凿石匠俞君弼因艺绝佳,攒下万贯家财,但膝下无子。在他去世后,他的女婿和义孙为争夺家产,各自贿赂朝臣,据监察御史仲永檀所奏,军处的大臣们亲自去给工匠吊唁,迎来送往,连张廷玉也在其内。乾隆认为朝重臣为工匠吊唁有伤风化,便命鄂善去审查此事。
鄂善查出此事与顺天府尹张鸣钧和内阁学士许王猷有关,乾隆下令将其治罪,至于涉及军处官员的,乾隆认定这是子虚乌有之事,只警告官员们不许与富商结交,而后便不了了之。
查一半却不查了,东珊不禁猜测,“皇上是觉得闹大了没颜面,所以才不予追究吗?”
此事的真相,傅恒不得而知,军处官员们个个撇清自己,即便有证据,也早已被毁,加之皇上无心再查,便没了下,而东珊的猜测与傅恒的想法一致,
“大抵便是如此吧!处置两个官员即可,皇上总不能将自己的军处班子都给罚了。”
听到此处,东珊更觉怪异,“身在军处的可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啊!他们为何愿意给一个工匠吊唁?”
饮了两口茶,傅恒接着为她解惑,“说到底,还是为一个财字,富商们与官员结交,说出去有面子,而官员们与富商结交,出去消遣有人结账,他们不需要花自个儿一分钱,还能收到许多好处。
譬如这工匠的女婿就给官员们承诺,只要来吊唁,便能收到一大银票,他是想靠这些官员的威慑力去镇压那个义孙,继而霸占他岳父的财产。
偏偏这银票全在礼部侍郎吴家驹,本该由他分发给各官员,但吴家驹提前收到风声,恰逢他要回家守孝,便卷款奔丧去了。其他官员没收到银子,自然也就不承认此事,好巧不巧,躲过一劫。”
听了半晌,东珊又糊涂了,“那鄂善不是负责查案吗?怎的他也被参了?”
但听傅恒道:“那些人是被工匠的女婿贿赂,鄂善则是被工匠的义孙贿赂,前脚才刚查办了顺天府尹,紧跟着仲永檀又参了鄂善,皇上如此信任鄂善,鄂善竟也收受贿赂,是以皇上格外愤怒,即便只有一千两,也要置他于死地,以儆效尤!”
所以鄂善这是撞在了枪口上啊!东珊恍然大悟,暗叹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皇上心情好,朝臣犯再大的罪也能找理由赦免,一旦皇上不高兴了,再小的罪也能置人于死地。
话说回来,东珊还以为乾隆最近一直忙着选秀看美人呢!未料他选秀之后还要处理朝政,
“上午赐婚秀女,下午赐死朝臣,当皇帝真够累的。”
说起芸茹被赐婚一事,傅恒也觉巧合,“今年适龄的皇室子弟有好几位,弘庆和芸茹偏就成了一对儿,却不知到底是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的主意?不是皇上赐婚的吗?难不成愉郡王还能自个儿请旨赐婚?”
“一般情况下,没人敢向皇上提要求,不过太后那边倒是好说话。”傅恒笑得意味深长,东珊微顿,猛然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是弘庆向太后请求娶芸茹?这不应该啊!他们才见过两回面,弘庆不至于如此用心吧?再者说,我阿玛去得早,家就剩我哥一个男丁,如今我哥的官职并不高,太后怎么会同意让我妹妹做王爷福晋?”
桌上摆着切好的凤梨,傅恒拿签子扎了一块,酸酸甜甜,甚是爽口,尝了两块,他才又接着道:
“需知选秀不单单只看这一代,还要往上追溯代,你们的曾祖父乃是宰相明珠,单凭这一点,芸茹足以配得上弘庆。至于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弘庆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我与弘庆并不相熟,得空我找萨喇善打探一下,看此人品行究竟如何。”
东珊却觉得打听这些并无用处,“即便愉郡王声名再好,若是对芸茹不好,也没用啊!反观萨喇善,他的声名可不怎么样,起初淑媛对他很不看好,后来两人成了亲,萨喇善反倒改邪归正。所以还是得看夫妻二人是否相合,看芸茹的造化。”
与此同时,躺在帐的芸茹亦未此事而犯愁,她晓得芸珠并不想入宫,芸珠年纪尚小,活泼开朗,一心想等着落选之后找个好夫婿嫁了,哪料竟被皇上留在了宫。
姐妹俩分离之时,连个悄悄话都没会说,回想起芸珠被人带入后宫,最后回望那一眼,芸茹便替妹妹感到绝望。
那双眼,已被无奈与惶恐浸染,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此便要居于深宫红墙之内,她过得好不好,会否被人欺压谋害,皇上是否会眷顾,她们这些做家人的,皆无从知晓,除了默默的祈祷之外,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而今四妹已入宫,她的终身也被定下,自她将金鱼玉坠归还之后,弘庆便没再来过,芸茹以为她和愉郡王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万未料到,皇上居然会将她许给愉郡王!
这天意未免太过巧合,不仅芸茹惊诧,连宁琇的夫人索绰络氏也觉得怪异,“四妹入了后宫,妹被许给愉郡王,皇上对咱们家的姑娘也太重视了些,我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毕竟她只是芸茹和芸珠的嫂嫂,并不是姐姐,两位妹妹选秀皆被选,索绰络氏颇觉自豪,并不会太过在意她们的感受。
宁琇却觉得很正常,“还不是因为东珊嫁得好,东珊既是皇后娘娘的弟媳,那么咱家的女儿也会被重视。当年旁人总笑咱家女儿多,男丁少,如今这些姑娘们个个都争气,与皇室宗亲联姻,谁还敢嚼舌根儿?唯有羡慕的份儿。”
说来这愉郡王府办事也算利索,两日后便差媒人过来,预备择日子正式提亲,愉郡王今年已十岁,不可再耽搁,王府那边希望两人能尽快完婚。
宁琇自是无异议,四月二十八,愉郡王府差人来送礼提亲。
考虑到六月间皇帝要移驾避暑山庄,且暑天不宜举办婚仪,再等便得到九月,两家商议之后,便将婚期定在六月初。
自始至终,芸茹皆未表态,反正她的婚事是家事,并不是她自己的事,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感受,愉郡王品行如何她管不着,是好是歹她都得嫁,且这婚事还是她高攀,她哪里有资格说什么。
此刻的芸茹很想见一见二姐,她的心里话只敢与二姐说,奈何大哥说她很快便要出嫁,不便出府,她只能继续困在闺房里,旁人皆在为她的婚事欢喜的筹备着,而她则茫然的立在窗前,看着游飞于花丛间的彩蝶,对将来的日子充满了畏惧。
芸茹并非虚荣之人,她只想嫁至小门小户,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媳妇,如今却要让她给王爷做福晋,那样的深宅大户,勾心斗角必是少不了的,单是想象她便觉可怖,实不愿踏进那幽深似海的王府大门。
东珊与妹妹心有灵犀,她猜着妹妹骤然被赐婚,估摸着心里头没个着落,便打算抽空回一趟娘家,见一见芸茹,也好让她有所宽慰。
五月初,东珊终于得空,她已经跟傅恒说过,说今日想回家一趟,只为见芸茹,没什么大事,便没让傅恒相陪,傅恒照旧入宫去当值,东珊正在梳妆之际,夏果儿进来扬声道:
“夫人,六夫人屋里有动静,好像是要生了呢!”
东珊与锦悦相处得很是融洽,得知锦悦临盆,她临时改了主意,今日先不回娘家,先去瞧瞧锦悦的状况。
傅新本想留下陪伴,可官员若是不请休便缺席,会被记录在册,若只是扣俸禄倒也不算什么,最紧要的是影响政绩考核。
礼部侍郎吴家驹因收受贿赂已被革职查办,傅新若是表现好,极有可能升任侍郎一职,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更加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章佳氏也劝他,“锦悦有我们照看着,你尽管放心,先去千步廊,公事要紧。”
李锦悦也不愿耽误他,此刻的她坐立皆难受,斜倚在塌边,捂着腹部忍痛道:“我没事,现下才开始阵痛,稳婆说还得等着,你留在家里作甚?并不能替我受着,还是先去忙公务吧!”
斟酌再,傅新才点了点头,“我先去礼部点个卯,如无要事,我会尽快赶回来。”
待傅新走后,一众妯娌皆在此陪着她,东珊命人去做碗牛肉汤,趁着她还没生,赶紧吃点儿。
李锦悦艰难的摇了摇头,只道吃不下。腹痛的厉害,她实在没心情吃东西。
“勉强吃点儿,这还得等几个时辰呢!不用膳,没力气,待会儿如何生孩子?”
几位嫂嫂是过来人,皆晓得生孩子就是靠着一股子力气,虚脱之际,谁也帮不了,四下皆劝说,等牛肉汤端上来时,李锦悦这才忍着痛勉强吃了些。
且说傅新到得千步廊的礼部,点卯之后便与礼部尚书泰讲明情况,说今日夫人临产,想提前回去。
泰为人谦和,对于这种特殊情况自是理解,加之傅新又是富察家的人,遂行方便之举,将他今日要办的公务交由他人暂代处理,准他先行回府。
待傅新匆匆赶回府时,李锦悦羊水已破,正痛苦的躺在榻上,由稳婆接生。
傅新被拦在外头,焦急的等待着,院的那片紫罗兰在风来回轻摆,听着屋里的哀呼声,他越发慌乱,不禁回想起少时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时的她很喜欢紫罗兰,但她家没有这种花,他便在花园起了几棵,放在花盆,让她带回家。
几年之后,他摔伤腿,在家躺着养伤,李锦悦曾来看望过他,还给他带了一盆紫罗兰,说是摆在房,瞧着心情会好一些。
当时他失落到极致,满身戾气,不论谁来说好话他都听不进去,甩便将那盆花给挥落在地,花盆就此碎裂,泥土与花散落一地。
他非但不领情,反倒恶狠狠的冲她发脾气,“我的腿都废了,看花有什么用?你们根本不懂我的感受,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滚!都给我滚出去!”
当时的李锦悦委屈的直掉泪,他心情烦躁,懒得安慰,不耐呵斥,“你哭什么?哭丧呢!我又没死,晦气!”
许是受不了他的责骂,李锦悦哭着跑了出去。
很多事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今日骤然回想起来,忽觉自己的言辞太过恶毒,按理来说,锦悦应该很恨他才对,可她竟然没有记仇,反倒想方设法要嫁给他。
纵然是块石头,他也被她暖热了,可锦悦却说这只是感动,不是感情,为此他自我纠结了许久,始终无法确定自己对她究竟是感动还是感情,以致于他到现在都没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直至这一刻,在她遭受临盆之苦时,他的整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哪怕瞧不见,也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他甚至感觉到有种陌生的情绪在内心不断的翻涌着,之前他一直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此刻却由模糊到清晰,真实而又奇特的感知终于冲破心间的迷雾,直奔灵台而去!
屋内的李锦悦并不晓得傅新究竟在想些什么,孩子胎位不正,到现在都没瞧见头发,她已被折腾得浑身无力,到得阵痛时,稳婆让她加把劲儿,她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一身虚汗,衣衫尽湿,喘着粗气的她喃喃道:
“我……我好累……能不能不生了?”
“傻丫头,这会子说什么胡话,箭在弦上,由不得你做主啊!”章佳氏在旁给她鼓劲儿,东珊耐心的教她如何调整呼吸,她很想调整,奈何呼吸紊乱,她下意识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像是离了水的鱼,几近窒息。
其他几位妯娌生孩子似乎都挺容易的,怎的到了她这儿就这么难?
东珊最怕见到女人生产受罪,可她也明白,这种事但看天意,锦悦身形娇小,生孩子本就不易,一旦胎位不正,谁也没办法,毕竟这时候没有剖腹产,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赌运气。
恍惚间,李锦悦似乎看到稳婆来到她婆婆跟前,附耳说着什么,稳婆的神情很严肃,难不成是她的情况有异常?
她突然好害怕,生怕自己挺不过去,下意识喃喃的哭唤着,“六哥……六哥……你在哪儿?”
怀孕这大半年,她都尽量与傅新保持距离,不愿再把自己的心交给他,其实她一直都在等着,等傅新给她一个答案,可惜那晚过后,傅新再没有提过此事,碍于颜面,李锦悦没有主动问过,可是这一刻,她徘徊在鬼门关之外,也不晓得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日出,生死难料之际,她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见一见傅新,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东珊看得心涩,劝她不要多想,“现在你谁都别想,也别哭,越哭越累,尽量集精神,想想你自己,只要你再加把劲儿,孩子一出来你就不会痛了!”
立在窗外的傅新隐约听到锦悦的呼唤,一颗心紧揪着,锦悦的痛呼声不由令他联想到母亲当年生他妹妹时难产而亡的情形,而他那可怜的妹妹虽是勉强生了下来,却因为先天不足,终是没能活过两个月。
万一这样的悲剧再次上演,那么他连与锦悦说真心话的会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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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唇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意外,他再也不愿等下去,只想尽快见到她,把心里话倾倒而出!
打定主意后,傅新再不犹豫,转身便往屋里进,丫鬟嬷嬷皆相拦,傅新一把将其推开,力道极大,
“少说废话,我要见锦悦,谁敢拦阻,休怪我不客气!”
里屋的章佳氏听到动静,掀帘而出,面含薄怒,恼嗤道:“稳婆正在忙着接生,锦悦不能分心,你又在闹什么?”
满心煎熬的傅新急忙近前,“额娘,我有话跟锦悦说,我要见她!”
章佳氏当即伸相拦,正色道:“男子不得入内,此乃规矩,有什么话等她生完再说。”
“不!我等不了!我要说的话很重要,锦悦她在喊我,她需要我,我必须进去!”傅新坚持要进,章佳氏却不肯为他通融,
“进去有何用?你能替她生孩子吗?”
“我会给她鼓劲儿,她现在肯定很害怕,有我陪着她,她才能安心些。”傅新再恳求,章佳氏态度坚决,不愿破例,毕竟府那么多人,若是今日傅新破了例,往后其他人皆会跟着学,成何体统?
无奈之下,傅新只好搬出自己的生母,“额娘你可还记得我母亲是怎么没的?当时稳婆也说她胎位不正,可惜我是男丁,我不能进去,阿玛也没有进去,直至我额娘断气儿,才有人出来告知。
当时我就在外面,我明明听到额娘在唤我,可是你们都拽着我,不许我进,我连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甚至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此乃我毕生遗憾,我不希望今日也留下遗憾,所以我一定要进去,我得陪着锦悦!”
提到他的生母,章佳氏神色顿变,只因当年拦着傅新不许他进的人正是她!当时她没料到后果会那么严重,她以为傅新的母亲会挺过来,未料人竟是没了!
年纪尚小的傅新恨了她许久,她心有愧,对他格外照顾,可傅新并不领情,直至长大些,懂事之后他才没再给她摆脸子。
就在章佳氏愣神之际,傅新直直的冲进里屋,疾步行至塌边,紧握着李锦悦的,声急心慌,
“锦悦,我在这儿,你别怕。”
他的骤然出现让李锦悦有一阵的恍神,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唯有掌心的温暖真切的提醒着她,身边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六哥?你……你怎么进来了?她们说……说男子不可入内。”
“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非说不可!”两相对视之际,傅新的情绪异常激动,只因心间有一株花,因恨而枯萎,又被情所滋养,悄然盛放,那么绚烂,他迫不及待的要与她分享,
“你不是问我对你是感动还是感情吗?我一直不晓得该如何界定两者,之所以拖了很久没答复,正是想用光阴来验证,我对你究竟是一时的感动,还是真正的感情,现在我终于有答案了!”
她一直在盼着答案,等到他真的要说的这一刻,她竟有些怕了,生怕他会说出让她失望的话来。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若然在最后一刻能得他一句实话,此生也算无憾,她不必做鬼也念着,于她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思及此,李锦悦心下释然,再不恐慌,努力的睁着眸子望着他。
迎上她那期待的眼神,傅新再无任何犹豫,直言不讳,“人心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承认,最初的确是感动,但当我了解你的心意,开始关注你之后,这份感动便不自觉的转化为感情,所以我很确定,我对你已经动了情。”
此时的他根本不在乎这屋里还有几个人,也不在乎这话能不能当众说,他只怕自己再也没会表达,满腔的情意喷薄而出,一刻都不愿再等,
“锦悦,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我欠你太多,得用余生来偿还,所以你不能有事,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
亲耳听到他说喜欢她,李锦悦忽觉自己此生圆满了,那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令她无比欣慰,但有句话,她还是想说,
“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我对你好,皆属自愿。”
“我明白,你不需要我回报,但我就是喜欢你,你若是把我拒之门外,我就对你死缠烂打,总之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也不能放弃自己!如今我只剩下你了,你千万要好好的,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知道你很遭罪,可恨的是我不能替你承受这份苦楚,除了陪着你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希望你能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眼的柔情与紧张尽落在她眼底,那份鼓舞自两人相合的心间缓缓流淌着,顺着她的掌纹窜至她心间,化作难能可贵的勇气,不断的激励着她。
李锦悦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傅新心是有她的,她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疼宠,所以她得活下去,为他生下孩子,和他一起好好过日子。
抱着这个信念,等到再一次阵痛时,稳婆为她鼓劲儿,李锦悦拼尽全力,再次使劲儿,稳婆那紧张的面上总算有了一丝笑颜,
“瞧见孩子的头发了,夫人,别泄气,继续用力!”
章佳氏闻言,破涕为笑,只要看见头发那就有希望啊!
在第回阵痛时,李锦悦回握着傅新的,紧咬牙关,卯足了最后一股子劲儿,朝着下方使力,在众人共同的期盼下,屋里终于响起孩子的啼哭声!
那一刻,东珊热泪盈眶,默默转过头去,拿帕悄悄擦拭着眼角的湿润。
章佳氏双合十,感谢菩萨保佑。
锦悦终于熬了过来,再也不必遭罪,傅新激动的向她报喜,“锦悦,我们的孩子出世了,你不用再受苦了!”
当他欢喜的望向她时,却见她笑得异常艰涩,唇瓣翕合,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傅新笑容顿僵,无边的恐慌自四周满贯而来,整颗心扭绞在一起,像是被利器戳了个洞,呼呼的冒着凉意!
天地忽寂,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母亲的骤然离去时,他也是这种感觉,整个人都木讷了,难以置信又无能为力!
时隔多年,为何老天又让他再次承受这样的苦楚?几近崩溃的傅新慌乱的将人抱起,心疼得快要裂开,每一声呼唤都泣着鲜血,凄厉哀怨,
“你把我的心都挖走了,那就得留下来陪在我身边,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小心眼儿,你要是辜负了我,我会恨你一辈子!锦悦,锦悦!你醒醒,快醒醒!”
一旁的稳婆近前,探了探鼻息和脉搏,松了口气,“启禀六爷,夫人她没事,只是太过疲惫,这才会晕厥,休息会子便能醒来。”
“真的?”傅新转悲为喜,但又不敢相信她的话,“她真的没事?大夫呢?请大夫来瞧瞧。”
稳婆道:“那也得等老奴们为夫人清理之后再说,还请少爷暂避。”
然而傅新不肯走,坚持要守在她身边,锦悦一刻不睁眼,他一刻都不能安心。
稳婆为难的望向太夫人,章佳氏忆起方才听他对锦悦说那番话,连她这个活了几十岁,看淡悲欢的人都为之动容,倘若傅新对锦悦真心以待,那她也就不必再为这两个孩子担忧。
念及他的那份真情,章佳氏终是软了心肠,摆了摆,示意稳婆不必再管,他人都进来半晌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直接给锦悦清理便是。
孩子已裹好小被子,交由奶娘抱走,稳婆为六夫人清理完毕,为她换了床锦被,这才出去请大夫进来。
大夫诊断过后只道无甚大碍,一个时辰之内应该会醒。
众人在此守了许久,确定锦悦没事,这才各自回房,傅新稍稍安心,但还是不肯离她半步,坐在一旁等待的他时不时的伸出指探她的鼻息,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她的眼皮终于动了,缓了好一会儿,李锦悦才勉强睁开眼,瞧见傅新那惊喜的神情,她有一瞬的恍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嗓子干疼得厉害,但她还是很想将梦境告诉他,
“才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快要见阎王了,还梦见你跟我说……说你喜欢我。”
傅新突然就笑了,笑她还没睡醒,还在犯糊涂,“那不是梦,是真的,这话的确是我说的,不过见阎王是假的,你这不是醒了嘛!”
“可我还梦见自己生了孩子,”李锦悦下意识摸了摸腹部,突然小了很多,登时一个激灵,这怎么回事?难道才刚的一切不是梦?
“我真的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捋着她鬓边汗湿的碎发,傅新温笑道:“是女儿,孩子一切安好,现下正由奶娘照看着。”
“是吗?那她丑不丑啊?像你还是像我?”李锦悦曾见过其他刚出生的孩子,才生下来时整张小脸红红的,额前还有皱纹,似乎都不怎么好看,所以她很担心自己的孩子也是那样。
傅新倒没怎么在意孩子,他最关心的只有她,“咱们的孩子怎么会丑呢?长得很像你,等会儿我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你瞧瞧。”
说着傅新去往桌边给她倒了杯水,扶她坐起,李锦悦疼得轻嘶一声,傅新忘了她还有伤,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给她喂水。
喂完水,他想扶她躺下,她却说躺了太久头晕,就这般靠在这儿坐一会儿便可。
想起方才的那番话,李锦悦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该不会是看我快不行了,所以才说那些话哄我吧?”
“我若对你没感情,你的死活我才不会在乎,哄你作甚?”
他这张嘴啊!永远都是这么狠,不过她也明白,依照他的性子,如若不喜欢一个人,便连假话也不愿说的。
思及此,李锦悦心间微暖,垂眸笑了笑。傅新见状,反倒有些意外,“今日你不再质疑我了吗?”
若搁在平时,也许她还会怀疑,但今儿个情况特殊,她的心境也跟着改变,
“才刚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了,生死边缘,我才明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小事,实不该斤斤计较。
你不是爱撒谎的人,既然你亲口说了,我便信你,我不想再怀疑你了,那样的日子太累,折磨自己又伤害了你,何必呢?过去的一切恩怨就让它消散吧!我们还有余生,从今天开始也不算晚。”
难得她能打开心结,摒弃前嫌,再一次选择相信他,傅新颇为感念,紧拥着她,像是捧着世间至宝,无比珍视,
“诺不轻许,人不轻信,你是唯一走近我心底的人,锦悦,我会遵守对你的承诺,而你,绝不能负我,否则……”
李锦悦忽生好奇,下意识问了句,“否则怎样?”
她居然对后果这么好奇,难不成还想触碰他的底线?不满的傅新抬扣住她后颈,将她揽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她分明看到他眼燃着火焰,似要将她吞噬,她分辨不出这到底是愤怒之火还是情浴的火苗。
难不成她说错了话,令他想起一些不美好的事?她正想着该怎么改口打破这僵局,却见他缓缓凑近,抵着她的额,鼻尖与她轻蹭着。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灼热且粗重,单是洒在她唇间,并未接触,已经让她心轻颤,浑身酥酥麻麻,这种奇怪的感觉令人恐慌又贪恋。
虽说早已圆过房,但那都是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两人之间只有怨忿,没有情念,唯一一次没有反抗,她却醉了,压根儿没印象,今日算是头一回,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为他而心动,像是回到了少年时,莫名的悸动,无法克制。
暧魅的气息缭绕在周身,心跳的声音那么清晰,她生怕傅新会听到,会笑话她,无措的她慌乱抬想将他推开,却被他一把攥住腕,微偏头,傅新顺势将她那柔软的唇瓣贴覆,狠狠吮吸,深吻浅啄,再趁她不备轻咬一口,而后松开她,紧锁着她的眸光,他那盈着柔情的眼闪过一丝警示,
“是我的便只能是我的,你若有飞走的念头,我定会把你的翅膀折断!”
即使他表现得再霸道,心也是柔软的,相处这么久,李锦悦已然了解他的性子,甜甜一笑,心满意足的回拥着他,
“你还是这么凶,我好害怕啊!那我还是不飞了,就乖乖的留在你身边,做你的翅膀好了!”
得她承诺,傅新才终于有了笑颜,“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便不会对你凶,你所期待的柔情蜜意,我皆可给你,等你过完月子,我定会好好疼你。”
锦悦那苍白的面色终于有了一抹红晕,却是被他给说羞的,无力的歪在他肩头,哪怕身经伤痛,她仍觉惬意自在,她与她的六哥,终于心心相印,面对他时,她再没有任何的惧怕和猜忌。
想起院外的景致,傅新揽着她的肩轻声道:“院的紫罗兰开了,这一个月你都得躺在帐,瞧不见那片花海,我去移两颗过来,放在花盆里,摆在寝房内,这样你便能日日瞧着。”
曾经,他打碎了她送来的紫罗兰,将她拒之门外,如今,他的心门为她而开启,愿意亲为她栽一盆紫罗兰,两人便可一同见证这春华之美。
紫罗兰纵使谢了,来年还会再开,而两人的情意,纵使历经坎坷,却始终割舍不下,越酿越浓。
老六夫妻能冰释前嫌,东珊也替他们高兴,但自从亲眼目睹锦悦生孩子之后,东珊的心间便蒙上了一层阴影,待傅恒归来时,她与傅恒讲述此事,至今后怕,
“原本我还打算再为你生个孩子,可看到锦悦今日难产,我又不敢再生,生怕遇到什么意外。”
想起东珊生孩子那日,傅恒虽未亲眼见到,单听着她的声音便觉揪心,实不愿让她再经历一回,且他本人对孩子没什么执念,只因府孩子太多,瞧着头疼,
“不想生便罢,我尊重你的意思,反正咱们头一个是儿子,后继有人,额娘不会说什么。”
做婆婆的,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一个孙子呢?生了女孩她催男孩,生了儿子她又会催女孩,
“额娘没在你面前说什么,却时常暗示我再给福灵安添个弟弟或是妹妹呢!”
母亲的心态,傅恒早已看透,“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巴不得年年抱孙子,这话挂在嘴边,对哪个嫂嫂都这么说,你当耳畔风便是。”
只要傅恒不催,东珊便没什么压力,她感觉自己还年轻着呢!实不愿被孩子绑住,应该趁着大好时光享受生活才对。至于孩子,等她哪天想要了再做打算。
锦悦平安诞下孩子,东珊不必再忧心,择日回了一趟娘家。
院的槐树被悠悠光阴涂上一抹浓绿,槐花大都谢去,只剩层层叠叠的绿叶,漏下几缕柔光,斜铺于整齐有序的青石板上。
东珊的花盆鞋上缀着碧玺彩珠,被暖阳折出五彩耀目的辉光。
熟悉的景致与气息,无不提醒着她,初夏已至,再次踏足这片土地,东珊不由回想起在此生活的四年光景。
最初的恐惧被家人的悉心关怀给打散,她与兄嫂和妹妹们相处得甚是融洽,即便她只是一个穿越者,也早已将芸茹和芸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奈何古人规矩繁多,平日里想回一趟娘家都是难的,出嫁之后,姐妹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若非傅恒通情达理,今日她怕是回不来的。
照例又趴在窗前发呆的芸茹恍然瞧见一抹湖绿身影,眸光顿亮,远处那身着缠枝莲大襟氅衣的女子可不就是她的二姐嘛!一向矜持的她激动的自窗前绕至门外,出门相迎,一把揽住二姐的臂,
“我日日想着姐姐,大哥不许我出去,昨晚我还梦见和姐姐一起扑蝶呢!今儿个姐姐便来了。”
“我听说芸珠入了宫,你被赐婚,一直记挂着,今日才得空过来。”说起四妹,东珊颇觉遗憾,
“你们去参加复选,我没来得及送你们一程,岂料芸珠竟被留在了宫,再难相见。”
打从二姐嫁人后,芸茹便与芸珠形影不离,两姐妹感情极好,骤然分离,芸茹难免不习惯,
“我也没想到四妹会被皇上看,她还那么小,我很怕她过不惯宫的日子。”
东珊亦担忧,但还是得宽慰妹,“皇后娘娘还在宫里呢!想来她看在傅恒的面上,应该会照看芸珠。”
但愿皇后娘娘会顾念这一层关系,否则四妹若是被人欺负,没人给她撑腰,岂不遭罪?一想到芸珠独居宫,举目无亲,芸茹便替她惆怅,
“原本我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被人赐婚很悲哀,对比四妹,我又觉得自己足够幸运,毕竟我还在家里,还能与姐姐见面,可是芸珠的后半生都将困在宫,连家人都难见一面,她才是最可怜的。”
“我当初成亲时也很不情愿,还以为傅恒只是个傲慢无礼的公子哥,事实证明,老天爷还是很眷顾我的,让我嫁了个好夫君,所以你无需太恐慌,凡事都应该往好的一面去想,兴许芸珠以后会得皇上宠爱,成为后宫的宠妃呢?”
说这话时,其实东珊自己都不信,乾小四那个大猪蹄子,他哪里会有心?妃嫔的荣宠皆是镜花水月,抓不紧,握不住,指不定哪日就没了,她说这些,无非是安慰芸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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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宽衣
“芸珠的路得自己走,我们谁都帮不了,而你,得尽量学着接受你将成为王爷福晋的事实。好在弘庆与你年纪相仿,上回见面,我瞧他彬彬有礼,你们也算是郎才女貌,若然皇上将你赐婚给一个年纪很大,或是品行不端之人,那你可是哭都来不及呢!”
被姐姐这么一说,芸茹忽然觉得老天爷对她好像还留有一丝善心,她只是个爱读书的小姑娘,无甚锋芒,更不喜与人接触,王府规矩森严,每日得接触很多人,她担心自己应付不来,
“可我很害怕,我这样的身份入了王府会不会被人嘲笑?”
毕竟她不是权臣之女,她担心旁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身份低微,凭什么做福晋。
芸茹的心态,东珊很理解,“实话跟你说,才入富察府的时候,我也很紧张。富察家虽不是王爵宗室,但毕竟是皇后的娘家,府还有那么多妯娌,个个都比我进门早,我也怕被人为难。
入府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想太多,无冤无仇的,谁会刻意为难你呢?当然也会有极个别的,兴许她们看谁都不顺眼,会挑你的刺儿,遇到这样的人,你千万不能认怂。”
听着姐姐的忠告,芸茹好奇的瞪大了双眼,“那我该怎么办呀?”
东珊趁势提醒道:“像你这句话的语气就不对,千万不要说‘怎么办呀’,切记末尾不要带‘呀’这个字,会给人一种柔弱可欺的感觉。说话一定要干脆利落,让人觉得你雷厉风行,不敢违逆你的意思。”
仔细一对比,芸茹恍然大悟,“哦---原来说话还有技巧呀!”
刚说完,她便发现姐姐努着嘴瞄她一眼,会意的芸茹赶忙改口,“我又说错了。”
如若嫁至普通的人家倒也无甚所谓,如今是要嫁进王府,东珊便得为妹妹多加考虑,有些个不成的规矩得提前告知于她,
“不仅不能带‘呀’,也尽量不要说‘哦’,一是不礼貌,二是有种退缩认怂之感,可以换成‘嗯’,让旁人琢磨不透你的意思,在下人面前也可树立威严。
而且你千万不要有自卑的心态,你要想着你是那拉家的女儿,你姐姐我可是富察家的儿媳,皇后的弟媳,你妹妹是皇上后宫里的人,咱们家不必谁差,谁若敢欺负你,我与你姐夫自当为你撑腰!人只要有底气,说话便会硬气分,莫像在家这般柔柔软软,让人小瞧了去。
当然,旁人不惹事,咱也不能主动去招惹欺压,不过我相信你绝不是会惹事生非之人。
至于弘庆,等成了亲再说吧!他若真心待你,你也可奉之以真心,如若他没有心,那你就守好自己的心,不为他所动,便不会受伤。”
东珊苦口婆心的嘱咐着一些细节,芸茹一一记下,活了这十六年,先前她从未在意过这些事,今日方知与人说话的学问大着呢!
有二姐宽慰,芸茹总算不再恐惧,安心的等待婚期的到来。
六月初八,乃是愉郡王弘庆的大婚之日。
侄儿成亲,萨喇善这个做叔父的自然不会缺席。想起西郊之行,萨喇善感慨万千,
“看来芸茹踩风筝是天意啊!若非那风筝,他二人也不会有这段良缘。”
淑媛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即便西郊不相遇,选秀时皇上也会赐婚,跟风筝无关吧?”
“那可不一定,万事必有因,若是西郊不遇见,也许这婚事就不会成。”
看他一脸笃定,神秘兮兮的模样,淑媛不禁猜测,“你的意思是,婚事是愉郡王所提?”
耸了耸肩,萨喇善摊笑道:“不晓得,瞎猜罢了!”
他喜欢卖关子,偏偏淑媛没兴致追问,反正这两人已拜堂成亲,婚事的起因也就不那么重要。
今日傅恒与东珊等人皆在场,亲眼看着妹妹出嫁,东珊眼里盈着泪,默默祝福着,希望弘庆会是她的良配,在这深宅大院之,丈夫的庇佑尤为重要,但愿芸茹可以过得自在快乐,不需要太懂事,但愿弘庆会悉心将她呵护。
当晚花烛夜,弘庆送走宾客之后,来到喜房与芸茹共饮合卺酒。
礼罢,一众下人各自退去,弘庆负立在帐前,打量着他的福晋。
此刻的她已然更衣,换了身正红色福纹衬衫,青丝如缎,侧盘于顶,再散于身后,卸去脂粉的她如出水芙蓉,娇美清秀,惹人怜惜。
芸茹就这般端坐于帐边,规规矩矩的半垂着眸子,没敢主动抬眼看他。她还在想着应该说些什么,他已然开了口,
“你坐了这一整日,想来很是疲惫。”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如风似雨,徐徐而落,听来莫名的舒心。想起姐姐的叮嘱,芸茹暗暗告诫自己,别太紧张,人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
站在她面前的人,既是王爷,亦是她的夫君,没什么好怕的,若是太过扭捏,反倒让人觉得矫揉造作。
定了定神,芸茹勇敢的抬起眸子,迫使自己与他对视,“我不过是闲坐着而已,并未费神,王爷还得招呼宾客,才是真正的辛苦。”
她说话有条不紊,落落大方,弘庆颇为赞许,朗笑道:“大婚只这一回,操劳些也是应该的,本王倒不觉着辛苦,毕竟有佳人在相候。”
默然片刻,芸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站起身来,说要给他宽衣。此乃出嫁前,嬷嬷特意交代的,她不能失了礼数。
弘庆欣然笑应,立正了身子,等着她来侍奉。
他身形高挺,如松似柏,娇小的芸茹只到他肩膀处,为他解盘扣时还得高举着,很是不便。
以往在家皆是旁人侍奉她,今儿个轮到她来给人解扣子,她竟觉这扣子太紧,解一个都得耗半晌,急得她香汗频出,她这才想起丫鬟的指甲短,而她留了指甲,格外难使力。
看她一颗扣子解许久,一声轻笑不自觉的自弘庆喉间滑出,“等你解完,怕是天都要亮了。”
本就着急的芸茹一听这话,面颊更烫,指不自觉的发颤,长而密的羽睫似小扇子一般,来回扑闪着,替主人掩饰着眸间的尴尬之色。
见状,弘庆低声轻问,“你很紧张?”
她明明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外露,怎的还是被他看穿了?懊恼的芸茹一边尝试着,一边怯声回道:
“我……我头一回给人解盘扣,有些生,想来多试几回便能熟练些,还请王爷见谅。”
话音刚落,芸茹惊觉自己的已被他牵覆。
满洲男子自小习武,即便尊贵如弘庆,掌间亦显粗粝,宽而长的掌轻易就将她那细嫩的小给包裹住。
指腹自她背轻轻滑过的一刹那,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开始涔涔的冒着细密的汗,极其不适应,下意识想挣脱,却又想起自己是他的妻子,没资格逃避。
尽管很难为情,她还是任由他握着,没敢将抽走。
打量着她那细长的指,莹润且粉白的指甲,弘庆笑赞道:“如此赏心悦目的指甲,若是折了岂不可惜?”
他这是在嫌弃她连宽衣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吗?芸茹认为这是自己的份内事,不能让人诟病,纵然不舍,终是选择妥协,
“等我把指甲剪掉就不会失。”
“那倒不必,宽衣这种事,大可由丫鬟来做,你只需在帐侍奉本王即可。”说话间,弘庆潇然抬指,攫住她那柔润的下巴,她一直低垂着小脸,他看不清她的模样,本想让她抬起头来,可她却吓得垂着眼睫,连个视线也不给他。
弘庆故作不满地反问,“可是觉着本王很丑?你竟连看一眼都不愿?”
紧张的芸茹一时词穷,想起芸珠曾评价弘庆的话,直接给照搬了过来,“王爷芝兰玉树,英俊朗逸,一点儿都不丑。”
“既然不丑,为何不抬眼?”
还不是因为他离得太近,她太过紧张,才不敢与他对视,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再不抬眼,只怕他又要多想,无奈的芸茹只好勉强抬起眸子,鼓舞自己与他对望。
时隔太久,她几乎已经忘了弘庆的模样,只依稀记得一个轮廓,此刻两两相望,她才算真正看清他得容貌。
那一刻,她不禁想起了芸珠的话,暗叹妹妹对他的形容并不夸张,他的确是个眉目俊逸的翩翩公子,这样的男人成为她的夫君,她本该开心才对,可为何已然拜了堂,她仍旧觉得不真实呢?
打量着眼前默然无言,眸光盈动的人儿,弘庆松开,饶有兴致的问了句,“在想什么?”
心里的那些话,她本不该说,可一对上他澈亮的眼睛,她便像是着了魔一般,忍不住道出心的疑惑,
“我在想,皇上为何会为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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