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记忆恢复
白昱修缓慢地将视线移回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凝心长老:“那你……希望如何?”
被这么直白地一问,凝心长老反而说不出话来了。也可能是某些话不方便在此说出来了。
凝心长老的眼神闪躲,人群中的气氛也凝滞得有些异样。
凝心长老顾左右而言他道:“汤笃根本无法驯服这仙尊之力,若要真正为他所用,不知道又需要多少年岁月。这期间,我们九仙派岂不是将大宗大派的地位拱手让与他人?若是有敌来袭,或是与其他宗门生了摩擦,或是……有魔修来犯,我们一无清瑛仙尊那样碾压众仙修的服众之力,二是空有个「仙尊」名头,实则……”
见白昱修神情沉沉,似乎在思索着他的这番话。凝心长老趁热打铁:“何况清瑛仙尊飞升之前将九仙派的一切大小事务和权力都予了掌门,细一思索,岂不知清瑛仙尊同样也不能放心我们九仙派新冒出来的这位「仙尊」?况且……五年过去汤笃还不能驯服这仙尊之力,自然是因为这根本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五年前那日沧湖水干、天地变色,他体内的这枚灵核到底如何得来,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魔界怎么可能真的藏着一枚灵核?谁知道这灵核是那魔……那个人用了什么手段给他的……”
汤笃如今耳聪目明更盛以往百倍,况且凝心等人自恃长辈,见他五年之中总是木然呆滞,根本也没有要避着他的意思。
听到之前的话,汤笃都如同没有听见,但当凝心长老支支吾吾言语掩饰地说到“那个人”时,汤笃的心脏处忽然微痛起来,难以抑制的激愤情绪就被这三个字轻轻撩起。听到凝心长老颇有暗示地说“用了什么手段”,汤笃再难忍耐内心深处那股一直牵扯着他的情绪,一下子站了起来,打断凝心长老道:“谁说我不能用这仙尊之力了?谁……谁也别想抢走它……”
抬眼看去,凝心长老和他身后的几位长老都神情严厉且不忿,面无表情的白昱修身后跟着的人都神情各异,眼神复杂。但不管是哪一方,在他而言都是如此陌生的面孔。
在如此陌生的九仙山当他独一无二的一个仙尊,倒也谈不上软禁,他自己想不起来任何事,便自觉安分地在这座仙殿中待了五年。这仙尊之力对他而言或许是一把枷锁,但他现在快要想起来了,即使是枷锁,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为他铐上的,他救了他的命,他绝不能把这枷锁拱手他人。
汤笃这一句话让人听起来就像贪恋平白得来的仙尊之力,十分舍不得失去一样。
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凝心长老马上道:“清瑛仙尊当你有翻山覆海之力,你说你能驯服这仙尊之力,那便请吧。”
汤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股显形的灵气逐渐在他手心聚拢。但这股灵气比起在他体内转动的那颗灵核中蕴含的灵气来说,可谓是滴水和大海的差距。但驯服不属于自己的来自神界的灵核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莫说翻山覆海,恐怕真的打起来他也打不过眼前这些人。
这五年之中他也一直在不断试图驯服这力量,虽然有进步,却始终没有完全收服它。汤笃能感觉到那仙尊之力在他体内如大海般磅礴汹涌,但就是无法将之顺着自己的心意引导出来。
此刻,因为心中情绪难得的激荡,汤笃手中汇聚起来的灵气要比以往充足得多,但当他释放出这股灵气时,却仅仅将一颗巨石削为两半。
见到意料之中的场景,凝心长老等人顺势露出嘲讽的表情,嘴上更是不轻易放过说服白昱修的机会:“那个……咳咳……那个魔修不知道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拿到了这枚灵核……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灵核就平白无故地放在那里?说不定……是抓了别的仙修,活取过来的……”
“凝心真人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仙修的命对魔修来说本就如草芥,那个魔头却如此在意我们的「仙尊」,还为他生取了一枚灵核……这真是难得的情谊深厚,只是两个人一仙一魔,又同为男子……老朽也是惨不透啊。”
魔……魔修……魔头
这些长老提起这些字眼来,总是遮遮掩掩似的,说到关键地方时,打量的眼神总是在汤笃身上扫来扫去。那张因为年岁增长而更动人心魄的脸就像是无形的注释。这本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加之「仙尊」的身份,就莫名暧昧难清了许多。
但也正是在这些长老一次又一次提及那些字眼之时,汤笃心中那股一直牵动着他的线越来越清晰、记忆仿佛从浑浊的水底逐渐浮了上来,汤笃越来越难以忍受这许多人将那些没有根据的猜测加在那个人身上,耳边的那些议论声仿佛魔音一般将人逼疯。在极度的愤怒之间,汤笃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洪流突然开闸,那滚滚的灵气如同洪水一般在河道中奔腾释放。
汤笃手上的灵气大增突然晃到了众人的眼,纷纷下意识遮蔽,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便听见山崩地裂之声乍然响起。
众人慌忙看去,只见九仙派凭依的几座巨大山峰如末世一般缓缓倾倒,弄得九仙派中也山摇地晃、石砖开裂,许多不知缘由的弟子都摔倒在地,还以为是地崩。
不消片刻,众人就反应过来这突然的山崩来自何处,都将视线射向那一袭白衣的「仙尊」。
汤笃在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松开手,山摇地崩乍然消失,只剩那倾斜的巨大山峰、分道的河流,和九仙派中残破的地砖殿墙仍然存在。
凝心长老已经掩饰不了他眼神中的震惊、嫉妒、甚至还有惧意。其余人也神情各异,眼神之中各种情绪激烈涌动,但不管如何,姿态一瞬间就变了许多。
汤笃却没有在乎任何人的情绪,他默默地收紧自己的掌心,心中想到:原来这就是仙尊之力吗。
汤笃突然爆发出来的极强的灵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于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仙殿深处的异响忽然消失了,那具穿着黑斗篷的傀儡又缩回了黑暗之中。
汤笃再抬眼时,已经和昨日的他永远割裂了开来。在这修为定尊卑的修仙界,他就像一位真正的仙尊那样凌驾于众人之上。
·
九仙派中的格局又有了小小的变化,从前那位「仙尊」住的仙殿从最清冷幽静的地方变成了如今弟子们最向往最想挤破头进去的场所。
仙尊拥有了决定许多事情的权力,每日也有许多弟子服侍,仙殿之中也被各个长老和其他宗门送来的礼物塞得满满当当十分华丽。
但汤笃唯一过问的事情就是要了一份九仙派中他那一届弟子的花名册,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在其中看见了许多熟悉亲切的名字。但自从醒来之后,他便从没见过这些人。
一名仙修弟子正站在那里,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位仙尊翻看花名册,脸上的神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皱眉头。不知道过了过久,等到仙尊终于开口问时,那名弟子反而终于松下了这口气。
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着那花名册上的一串人名,淡色红唇微微启合:“这些人,如今都在哪里?”
那名弟子一看,有谢子洙、韦大安、抱灯等人,算来都是他的师兄,不过他竟然也几乎没有见过这些人。
等他跑去问了其他人才匆匆回来答复仙尊:“韦师兄身体不好,一直在后山的藏书院中看书,无事几乎不出来。谢师兄大前年被派去了东南沿海找东珠,去年刚要回来又被调去了西面寻一处矿脉。抱灯师兄一直在北方看守妖兽,不得□□。”
说着说着,这弟子也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只见他们仙尊顿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纤长的睫羽,平静地看着他:“让他们回本派修炼。”
仙尊的命令,况且只是弟子的调动,自然很快便得以执行。汤笃很快将脑海中那似曾相识但却模模糊糊的面孔在现实中得以重新记忆。
但唯有那个最重要的人,汤笃却对要如何见到他一无所知。
夜晚之时,所有人都不被允许留在仙殿之内。这是属于汤笃一个人安静下来重溯记忆的时间……一个人,和一只傀儡。
在那模糊的记忆中,汤笃大概想了起来这傀儡和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当初在魔界遇到这只傀儡时就并不知道他们是可以被魔尊附上心意神所操控的,所以如今也同样以为这只是更高阶的傀儡玩具。
那些找不到人倾诉的话,便通通被倾诉给这只不能说话的傀儡了。
说是想起来了,但很多细节的记忆却十分模糊,比如关于如何去到魔界,汤笃就完全想不起来。而九仙派中,自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何去魔界。
汤笃一边焦心地等待自己记忆的恢复,一边心中隐隐期待着魔尊会来找他,但每日早晨的醒来床前都是空空荡荡,他的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有时汤笃傍晚饮了酒,白皙的脸颊上眼尾绯红,晃眼看那沉默地伫立在仙殿深处高大的披着黑色斗篷的傀儡就如同看到了一个人站在那里一般,忍不住步伐凌乱地冲上前,然后被绊倒跌在傀儡的怀中。那冰冷的木制触感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但即使是这样,汤笃也总觉得这傀儡有灵一般,仿佛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正在从上而下地注视着他。但仔细看,傀儡依旧是那张僵硬冰冷的木头脸。
·
这一日,是仙修界众派汇聚一堂联合比赛以图在各个门派的年轻弟子中选拔出佼佼者。也是试图打破众派在数年前那次去秘境之后如履薄冰的关系。因为数年前那次探索秘境大批优秀弟子的死亡,如今这些仙修宗门的格局和那之前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
不过九仙派虽然飞升了一位仙尊,但因着又突然冒出来一位仙尊,所以在众派之中依然保持着鳌头的地位。
汤笃在这次大会上又见到了许多被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面孔。
赛场上,因为还没开始下一轮比赛,有弟子正在打扫修复赛场。下一轮比赛就轮到了……归月派。
一名身材修长、白衣无暇,神情清冷的青年正站在赛场边缘,他前面是几个年纪尚小的归月派弟子,看样子正在听从他的训导。这位青年亦是汤笃曾经见过的熟人——苏云寒。
和苏云寒在观战席上见到时,因为苏云寒性情冷淡、而汤笃因为记忆缺失也变得寡言少语,所以场面一时有些奇怪。而两人身份都与五年前大不相同,更是让人有时过境迁、恍如隔世之感。
但很快,汤笃就东拼西凑地找了一些和苏云寒有共同语言的话题和他聊了起来。
他们的共同语言无非就是数年前一起经历的那次秘境探险,共同认识的人也无非是那些秘境之中的伙伴。
“清风宗乱了?”汤笃微微瞪大了眼睛,听着苏云寒告诉他的辛秘。
见他竟然不知,苏云寒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又想明白了似的不再纠结,点了点头,“下次再见清风宗,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
汤笃回过神来,想起在脑海中有点印象的清风宗的郑哲,那总是笑眯眯、但却突然要杀自己师弟的大师兄……怪不得这众派联合举办的比赛清风宗这次却以事务繁杂的缘由没有参与……
自己不是要问这个!汤笃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八卦辛秘都甩出了脑海。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记得……邵钊吗?”
听到这话,苏云寒反而怔了怔,看汤笃的神情是真心想问之时心中有一丝疑惑:“邵钊……他便是魔尊沙招,你不是与他很熟吗?他不是还为你……”
苏云寒咽下了后面的话。他看汤笃一脸落寞,而且言辞之间总能看出汤笃和数年前的区别很大,再也不如那时无忧无虑、无所顾忌,提及很多在秘境中的事情的时候,汤笃表现出来的总感觉他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
一些猜测在苏云寒的脑海里成型,不过他并未将之说出来。想了一会儿,苏云寒忽然开口道:“我说错了,他已经不是魔尊了。”
果然,汤笃听见他这句话大愕,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为何?”
苏云寒道:“你难道没有听说……魔界已经换了新的魔尊。”
·
比赛才开启了前两轮,修仙界中如今唯一的仙尊就从观战席上消失了。弟子们疑惑之余就是失望,毕竟有机会在仙尊面前表现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而此刻,弟子们都在寻找的仙尊却在一处隐蔽的庭院中,与一人冷冷对峙。
汤笃难得用这样浓烈而愤怒的目光看向白昱修,但在白昱修身上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他那冷静严肃的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汤笃开始有些恼恨他这位大师兄遇到所有事情都冷静漠然的态度了。
“告诉你并无任何益处。难道,让你去送死?”
汤笃眼睛都朦胧起来了,“那是从前,现在我……”
“即使现在告诉你又有何用?那是魔界。不比凡间和修仙界有无穷无尽的灵气。若你妄图在魔界中和魔尊之位的魔修打起来,不可能有胜算。”
汤笃擦了一把眼泪,赌气就转身要去魔界。
白昱修的声音逐渐消散在身后:“何况,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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