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番外·九玄

    诛仙台之上，阴风阵阵，乌云密布，太阴星君一身黑衣站在边沿，垂眸望着底下一片混沌。

    “你还真是逃避责任，当初我就说了，不喜欢飞鸾，就跟西王母杠到底就是了。”计都星君从身后走来。

    “那时世上还没有九玄，我提出过合离，飞鸾不同意，原以为，就这么冷淡着，她会识趣地自己提出，遇上九玄的时候，我都已经几百年没见过飞鸾了。”太阴星君叹气，“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不单你错，飞鸾也错，月九玄也错，她们都不在了，你就不打算去跟上头说明情况？”计都问。

    “没什么好解释，错了就是错了……”太阴星君回头瞥了他一眼，“计都，谢谢你来送行。”说罢，纵身跃下诛仙台，只留下计都星君孤身在原地……

    想当初，两千年前……

    女仙飞鸾是西王母眼前的红人，一天到晚和仙女们盯着九曜星君，幻想着哪一天能有个神位。

    天庭举办盛宴从来都是欢乐祥和，作为天界的妇联主席，西王母对女仙们的心思特别关心，一一找了年轻的星君谈话。

    罗睺：“娶妻？我可从来没想过，再说，我本就逆日月而行，哪个女仙这么不长眼想嫁给我？”

    计都：“娘娘，我还是个小少年，我把所有的女仙都当姐姐。”

    太阴：“我独来独往惯了。”

    西王母思量一番，罗喉计都两个叛逆少年的确不适合，太阴虽然冷淡，但是脾气好呀！就这么定了！

    成亲的那天，太阴板着脸面无表情，计都罗睺损友一般地取笑了一番，太阴只是回了一句：“无聊。”

    成亲后，玉皇大帝赏新住所素曜大宫，但太阴不曾住过，他对飞鸾说：“我奉王母娘娘旨意与你成亲，但愿以后相敬如宾，我愿与你分享神位，你是素曜大宫的主人。”

    飞鸾难以掩饰的兴奋：“夫君言重了，你才是素曜大宫的主人。”

    太阴答：“我居垣下已久，就不搬了，你我之间没有感情基础，我娶你并非个人意愿，我不会碰你，今后我们还是如往常一样生活，各自安好，你想要的也不过是神权，大小事宜你可以做主。”说着，把自己的名章递给她。

    飞鸾脸色非常难看：“你的意思是当有名无实的夫妻？”

    “你是个聪明的女仙，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接受不了，可以提出和离。”

    “太阴！你有种永远也别碰我！”飞鸾盛怒。

    “好。”

    “……”

    三百年前……

    太阴星君听见月家人的祈祷，下凡来看个究竟，那是一个哭泣的小孩子，她穿着小男生的衣服，但从气场上能看出是个女子。

    “是你呼唤本星君？”他在夜色中缓缓现形。

    小孩一双清澈明眸，愣愣地望着他：“你……？星君？”

    “……你不信？”太阴有几分无奈。

    “太阴星君？”

    “……嗯。”太阴点头，“你是月家的嫡女。”

    小孩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

    “月家是奉祀我的家族，我怎么不知你的身份？”太阴嗤笑一声，抚摸小丫头的脑袋，“丫头，你三更半夜跑来祭坛哭诉，就因为二娘的儿子欺负你？”

    “不要叫我丫头！月家上下，只有爹爹和奶娘知道我是女子。”她低下头，不服气，“我叫月九玄！”

    “嗯，我知道，月九玄。”太阴微微颔首，“以后不要在夜晚外出，祭坛戾气阴气太重，你灵力充沛，容易招来邪祟。”

    “星君，这是命令吗？”

    “……不是。”

    “如果不是命令，我可以不从吗？”九玄问。

    “……”

    此后，由于担心，即便是在天上，或多或少也会留意一下这小丫头，而月九玄也喜欢找星君倾诉，后来，太阴见她天资聪颖，索性指点她修炼，月九玄就改称他为师父。

    她说，三娘和善与世无争，三娘的儿子月文德也如此，没了抗衡的力量，二娘更加嚣张，父亲月天南开始倾向让二娘的儿子继位的想法。

    她说，父亲也很疼她培养她，但认为女子不能当家主。

    她说，原本定下家主之位时，是因为她母亲难产，父亲答应不管孩子是男是女，都会让他继承家主之位，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子，有点失望。

    她说，二娘有了儿子之后，父亲渐渐就疏忽她了。

    她说……

    每次她在祭坛待到很晚，奶娘就会焦虑地喊着“大公子你在哪里？大公子快回家！”跑过来带她走。

    在从小没有娘的少女心中，奶娘，便是亲娘。

    少女一天天长大，变得水灵，依然和二娘的儿子斗个不停。直到有一天，她在祭坛边上沉默地待着，二娘的儿子把混有虫药的绿豆汤端来给她假装和解，结果却阴差阳错让奶娘喝了，最疼她的奶娘死了，她去父亲面前上告，月天南和二娘却说弟弟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恶作剧。

    她的奶娘，死于一个“恶作剧”。

    那一晚，她在祭坛待到天亮也不肯回家，第二天一早，月天南前来让她回去，她愤愤要报官，被父亲甩了一巴。当晚，月天南祭月，向太阴星君祷告，告知上苍废月九玄的继承人之位。

    太阴星君当场现身，周遭陪同的人似乎被定身了一般陷入幻觉，不做任何反应，只有月天南和月九玄清醒，太阴驳回月天南的请求，月天南只在继位时跪拜过太阴星君的真身，如今星君为了儿女争吵的事情出现，简直让他惊讶。

    太阴说道，既然当初对天起誓立月九玄为继承人，那么如果食言，当初毒誓的报应就会应验，既然废了月九玄继承人的身份，又不愿承受报应，那不如，直接让月九玄接替家主之位吧。

    月天南不敢违背星君，草草让位。

    那一年，月九玄十六岁，继任家主之位。

    继位后，月天南带她面圣，本就灵力充沛的九玄，加上太阴的点拨，道法早已日渐长进，皇帝沉溺长生不老药，近日还被梦魇缠绕，月九玄当晚就留下驱邪，大展身手，皇帝现场见她抓鬼，立即跪在地上喊仙人。

    月九玄不理会，顺着鬼魂追出去，发现操纵的鬼魅作祟的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后宫少女，坐在御花园的假山旁静候对手的来临。

    “你是什么人？”月九玄飞身站在湖心，斩断她手中的红线。

    “后宫绣娘，公子好身手，能找到我。”少女收好随身的人偶。

    “摄魂人偶、诅咒红线、银针、幻蛊……你不是中原人吧？竟然能进后宫当绣娘？”月九玄以审问的口吻，“为什么想杀皇上？”

    “我杀狗皇帝，也是为天下众生。”少女视死如归。

    月九玄愣了一下，嗤笑一声：“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说罢，转身离开。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少女好奇地追上几步。

    月九玄停下脚步：“为何杀你？你所做的，很多人都想做，只是方法不对而已，下次再要行刺，想好办法再来。”

    少女傻愣愣待在原地，许久，再次追上：“公子！请问……怎么称呼？”

    “姓月，名九玄。”

    少女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自我介绍：“我叫阿秀，苗疆人。”

    “嗯……”月九玄淡淡应了一声，飞身离开后宫。

    翌日，皇帝上朝大肆称赞月九玄的道法，封为国师，赐良田美宅，天天求月九玄给他炼仙丹，引来朝中大臣不满，月天南心里五味陈杂。

    起初，月九玄告知皇帝，世上没有仙丹，没有哪个道士能炼出仙丹，但皇帝死缠烂打，月九玄就开始用养生的药骗他。

    九玄在皇帝赏赐给她的宅子里修建了祭坛，坚持每天祭月，太阴星君有好些日子没出现了，再次见到她时，她兴奋地跟他说了很多近况，离开月家本家的生活，让她倍感自由。

    就连元宵节，她也不回家了。

    太阴静静地听着，就像看着一个小孩子汇报成绩一般，然后问：“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有啊。”

    “说说看。”

    “北方民族屡屡进犯，皇帝却沉迷长生不老，不顾朝政，我已有预感，这个皇朝，气数已尽……”

    太阴怔了一下，叮嘱道：“此话在我面前无碍，你可不要在皇帝面前提。”

    九玄白了他一眼：“师父，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跟那个傻子说这个？”

    “那就好，你自小聪慧，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太阴放下心来。

    九玄坐在祭坛边，托腮望月：“师父，你来自素曜大宫，天上好玩吗？”

    太阴垂眸望着一脸天真的少女，笑答：“不好玩。我不住素曜大宫，我住垣下。”

    “这样啊……我其实很想去别处看看，但从小就生在月家本家，当了国师又天天要应付那个傻皇帝，不知道诗中美丽繁荣的江南漠北……”

    “九玄……”太阴浅笑，“我带你去吧。”

    说罢，太阴牵起她，眨眼之间，眼前的景物瞬移，他们站在了陌生的城镇。

    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天上飞舞着人们放的天灯。

    月九玄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合不拢嘴：“这……这是哪里……？师父，我，我，我瞬移了？”

    “我带你过来而已，今天元宵节，不仅有花灯可以看，连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们都可以出门游玩赏灯，算是一年中比较热闹的日子了，你从小到大好像都是在家里吧。”太阴笑着。

    九玄皱眉：“师父，每月十五是祭月日，从小到大的十五，我们全族人跪在祭坛给您老人家诵读太阴经啊，你该不会忘了吧？”

    太阴被回呛，才想起最近大概是陪月九玄的时间太多了，小丫头孤独，每天晚上都到祭坛碎碎念，他一心软，就陪着她，似乎也很久没光顾过月家本家的人了。

    此时月家人估计也在祭坛祭月，而他真身……却带着小徒弟到千里之外玩耍了。

    回过神来，九玄已经蹦跶在前面各种小摊位来回转悠了。

    见她停留在一个卖衣饰的店家门前，太阴上前看个究竟，只见店主大叔拿着一支素体的金簪在说道：“公子年纪轻轻，风度翩翩，这支金簪与你十分相配呀！自己用，或者送心仪的姑娘都可以。”

    见太阴过来，大叔又连忙开始推荐别的饰品，九玄略有讶异，没想到师父在人间现了形，太阴却接过金簪，笑问：“喜欢这个？”

    九玄点头。

    “老板，我要这个。”太阴对人间的金钱概念不太清楚，爽快地付了一锭金子。

    大叔接过银两，开心得不得了，回头找零。

    “我给你戴上吧。”太阴拿着金簪抬起手，九玄却阻止了，不好意思地嘀咕：“师父，我现在和簪子看起来不相配……”

    “怎么不相配？”太阴扫视她一身玄色素衣，典型的道门少年装扮，和金晃晃的簪子……确实不太搭调。

    老板尴尬地拿着元宝折回来：“二位公子还要点什么，这钱……不好找零。”

    太阴正要开口，九玄指着一套女装：“我要一套衣服！”

    老板欣喜无比，连忙夸赞：“公子好眼力，这是最新的布料，送姑娘家最适合不过了！”

    “我穿我穿！”

    老板：？

    太阴：……

    等到月九玄换了一身浅粉长裙，店家和太阴都呆住了，少女本就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美目流盼、气若幽兰，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白衣外披，外面的天灯一映，更是粲然生光。

    太阴给她戴上发簪，店家一直在旁赞美：“原来是位姑娘，公子好福气！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站在河边的亭子上，看年轻的男女在河边放天灯，什么月家当家，什么家主之争，什么男尊女卑嫡庶之分，什么国师，什么皇上，都抛之脑后，眼中只有灿烂的灯火，热闹的集市，喜气洋洋的元宵节……

    九玄笑着仰头深呼吸，然后叹气。

    “怎么了？”太阴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初出江湖的小少女一会儿一个表情，似乎也挺有趣。

    “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了。”九玄自嘲地笑了笑，忽然转过头问，“师父，这不是梦吧？是你造的幻境吗？”她扯着太阴的衣袖，太阴宠溺地笑着摇头。

    “如果这是幻境，就让我一直活在你的幻境里吧，我不想出去了。”她似乎出于本能地，顺着扑进师父的怀里。

    “师父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最疼我的人了。”她望着河里倒影成双，第一次见自己的女装打扮，甚是感慨。

    “师父，我穿女装好看吗？”

    “好看。”太阴怜惜地望着她，四目对视，仿佛旁人都是空气。

    那一刻，两人都意识到有一种莫名的情愫隐隐浮现。

    忽然有人叫嚷：“看！花船来啦！”围观的人挤在桥上看河上的花船，九玄没回过神来，一个没坐稳，扑通一下被挤下亭子，桥下传来哗啦一阵落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

    老巫婆：哼！渣男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