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衣冠冢

    “传闻更偏向于这是铁通掌门与红颜知己在乱世中的定情信物，至于事实是怎样的，谁又会去考究呢，后人传着乐不就行了。”纪念堂的老道士见他们争论不休，忍不住打岔。

    素问努努嘴，扯开话题：“赤椒师叔，你最近有见过舟驰师叔吗？”

    “我？”赤椒道长看了看素问，“我跟山上的人不熟，我又不像你们灵性好，看看纪念堂卖点纪念品过日就不错了。”

    杨云轻笑：“道长，你心境平和，与世无争，修心养性，才是真正修道者。”

    “多谢善信夸赞。”赤椒从容地道谢，的确，他不像其他修道者，没能感觉出杨云的气场和其他人不同，把他和月白当成普通的香客，“素问，素欣，掌门怎么不一起回来？”

    “师父现在身体好转了很多，但我们想到冰城太冷了，打算过完冬天再和他一起回来。”素问坦言。

    “这样啊……”赤椒捋捋白胡子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两个怎么不上去跟舟驰师叔打声招呼？不能这么没规矩的。”

    “好好好，现在就准备去。”素欣看了看外面，晨跑的弟子们基本全部过了这一带。

    “你们赶紧去，二位信善自便吧，我要打扫去了。”赤椒拿着扫帚去门前扫雪，从容自得。

    “谢谢赤椒道长，告辞了。”月白礼貌地作揖。

    出了铁桶纪念堂，杨云感慨道：“那位赤椒道长真是难得道心，若个个都像他这边潜心修行，冥府就不用那么忙了。”

    “像月无双、少帝和舟驰那样的，应该是少数。”月白安慰道。

    素欣小声嘀咕：“这也算忙？我见杨大人每天都很闲呀！”

    杨云笑了笑：“我是为了陪夫人，况且，我忙的时候，你们也看不见。”

    素问摊手：“好，你是鬼帝，你说什么都对。”

    杨云背着月白走到山顶广场，乾坤门的主殿雄伟壮阔地出现在眼前，和半山腰古朴的铁桶纪念堂不同，主殿是后来新建，气势恢弘。

    由于游客太多，原本充满灵气的乾坤山气场变得浑浊起来。

    侧殿传出朗朗的诵读声，正是弟子们在做早课念宝诰，舟驰在他们之间来回漫步，偶尔抽查一两个弟子，严肃谨慎，月白一想到前几天在废弃工厂下那副没有皮的躯体，就感到恶心无比。

    门口围了许多游客在拍照，他们不能贸然进去把舟驰弄出来。

    主建筑旁边有个卖香火的木亭子，一个化着妆的坤道在那数着钱，月白嘴角僵硬地抽搐两下：“那是假道长吧？”

    话音未落，坤道那桃花眼瞥了一眼素问，妩媚笑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素问回来了！还带了两位香客……”她忽然顿了顿，扫视一遍杨云，“这两位善信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既然被认出，素问只好打招呼了：“素婉师姐！今天是你值班啊！”

    月白心中暗汗，居然还真是同门，还以为只是景点安排来卖票的。

    素欣拍肩：“舟驰师叔的女徒弟大都这样，别惊讶，我们走。”

    杨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拉着月白往前走，素婉立即从小亭子里出来拦住他们：“哎！等等！要进去先买票。”

    “哦哦我帮他们买。”素问把素婉支开。

    素欣就带着杨云和月白一溜烟绕道主殿，到后面的院子去了。

    “那个女人不正常。”杨云提醒道。

    “什么？”月白戴着手套牵着他的手，也依然感到一阵凉意。

    “她身上邪气和死气混杂，但不明显，估计是长期处于香火包围下的缘故。”杨云分析道。

    “是吗？我居然没看出来！”素欣略有惊讶。

    “当然，你们道行尚浅，她掩饰得挺好。”杨云颇有担忧，“若是这样，我怀疑舟驰的弟子会不会也跟着修炼邪、法了。”

    “不会吧？！”素欣愣住了，“那我们的敌人岂不是很多？师父只有我和素问两个徒弟，赤椒师叔没收徒，舟敬师叔徒弟也不多，而且都是修心为主，舟正师叔的徒弟都是学画符的，赤豆师叔只顾自己修炼。其他会点道术的全是舟驰师叔的徒弟。”

    杨云扫视一遍后院的住处，现在弟子们都在主殿做早课，后院没什么人，加之素问和素欣又是本派弟子，就算有一两个弟子见到他们，也不作惊讶，素问一会儿就赶回来了。

    杨云目光锁定在其中一栋稍微古老的建筑物，使了个眼色：“我们去那个房间。”

    素欣大惊：“你居然一眼就看出那是舟驰的住处！”

    “我们要去的，是那个房间下面。”

    月白顺着杨云所说的望去，的确能见到那建筑地下有一股暗暗涌动的邪气，素问和素欣四下张望，摊手：“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不是用肉眼看的东西，用神识，才能见到。”杨云环腰搂住月白，“要小心点，走，我们进去。”

    素问和素欣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发现，鬼鬼祟祟地跟在杨云后面进了舟驰的住处，把门关上。

    里面是平平无奇的客厅，简单朴素，走进里面却是一片华丽，舟驰本就是贪恋名利的俗人，室内装潢成这样实在不奇怪。

    杨云扬手施法，一股白光扫过，抹去地上的一层伪装，出现一道黑暗的楼梯。

    “走吧。”杨云在掌心幻化出一朵莲花灯，走在前面。

    “不是要抓舟驰吗？”月白不解。

    “下面是老巢，他会来的。”杨云见他们跟着下来，就把入口的屏障重新封上。

    沿着楼梯走了许久，相当于上山又下山，素欣也忍不住吐槽：“照这样往下走，我们岂不是又回到山脚下了？”

    按照时长算，也真的大约是半山腰的地方了。

    总算到达了一个较大的洞穴，洞穴里的石头鬼斧神工，有的像桌子椅子，有的像书架……墙上刻着许多凌乱的符文。

    素欣忽然惊叫一声：“月……月……”

    月白愣了愣，循着她指着的方向，在山洞的角落里，不太明显的一角，立着一块石碑，石碑后面像一口孤坟。

    走近一看，只见石碑上刻着的字眼已经模糊：月九玄之墓。

    按常理来说，古人立碑，通常会加上此人的身份，月家是从前帝王家祭月的祭司一族，身份不低，按以前的惯例会加一大堆谥号，例如某某帝祭司月氏族长月九玄之墓之类的，然而这里只有几个字寥寥草草地刻着，不免让人怀疑真实性。

    素问试探性地问月白：“你老祖宗的墓？”

    “要不……打开来看看？”月白鼓起挖祖坟的勇气，提出建议。

    没想到杨云爽快答应：“好。”

    话音未落，就施法挪走了坟头的石碑，剖开了主墓。

    里面整齐地放着残旧的衣物，还有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制小人偶，是个身穿汉族衣裙、慈眉善目的少女，放在衣物里面包裹着。

    墓里没有死气，说明没有放过尸体，月白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会见到腐尸残骸之类的东西，没想到只是个衣冠冢。

    “墓被人开过了，有东西被拿走了。”杨云拿起人偶端详一番。

    “还有其他东西？”月白一脸狐疑地望着那些衣物，“月九玄是其中一任家主，怎么会到冰城来？这里离南方很远，而且古代就算是跟随在帝王身边，应该也是在古都的一带。”

    杨云沉默不语，环绕小人偶施展圆光术，试图追溯一些蛛丝马迹。

    只见圆光术中模糊地显示一个身穿民族服饰的少女身影，她拿着一块木头坐在山洞里细心地雕着，时不时还偷偷抽泣。

    朴素的年轻道士端了简单的饭菜进来，憨笑着哄道：“阿秀，吃点东西吧，你都两三天没吃东西了。”

    “铁桶，月大人死了，你很开心是不是？！”少女阿秀气愤地问。

    “不不不……”铁桶放下饭菜，连连摆手否认，“我知道你们交情颇深，月大人死了，你很伤心，但你是活人，总得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

    “饿不死，我绝对比你命长！”

    铁桶一时言塞，看上去很是困窘：“……”

    阿秀见他如此，默默地放下木偶，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就簌簌掉泪了：“我答应了月大人，要把他们的孩子平安养大，我要活下去的，我要活下去，不能死……哪怕只有我自己……”

    “嗯好……你会活下去，还会长命百岁，我也会陪着你。”铁桶表情稍微有所缓和，好言安慰。

    “不能，我看得见未来，你会死得比我早。”阿秀实话实说。

    铁桶又愣了一下，被人当面说死，还真有点被诅咒的意味：“好，如果我比你早走一步，就先不去投胎，在三生石旁等你。”

    圆光术消失了……

    素问目瞪口呆，傻愣愣地问：“没看懂，祖师爷是备胎？”

    素欣瘪瘪嘴：“什么备胎啊？明明两个人都是备胎！没听到那阿秀说月大人有孩子吗？妈呀，两个备胎的爱情故事？”

    月白望向杨云，不确定地问：“我们在族谱上不是看到……月九玄十八岁死，无后……吗？”

    “难道那孩子最后还是死了？”素欣揪心地问。

    杨云把小人偶收好：“我回去查查。”他想再看看那些遗留的衣物有什么线索。

    “嘘……”素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像有声音。”

    月白也顿住了脚步，的确有声音……

    前方的黑暗中充满了阴晦邪气、恶念死寂，传来令人误会的娇喘和呻.吟，三个年轻人尴尬地停住了前进的步伐，去吧，估计会看到很辣眼的情景，不去吧，难道要折回头？

    杨云面不改色继续往前：“既然有人，必然同是邪修。”

    月白和素问素欣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跟着往下走，到达一个空旷的大洞穴，只见黑漆漆的山洞里两具不着寸缕肉体缠绕在一起，其中的男子就是无尘，他疯狂地大笑着，女子已经的喘息越来越弱，机械地扭动着身躯，却面带妖娆的笑容，交合之处流出黑色的污血。

    旁边还有两个面如死灰的女子，似乎被耗尽生气，奄奄一息。

    三个小年轻惊愕得有点不知所措，月白尽管在猫灵那次已经见识过邪教的双修歪论，但亲眼目睹这么个纵欲法的还是令人发指。

    素欣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那不是素嫣师姐吗？”

    无尘幽幽地转过脸来，尽管五官端正，但他让人感到无比病态，他笑道：“是啊，师姐们都是自愿为道法献身的。”他起身披好衣服，道袍穿在身上又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那素嫣师姐已经无力地瘫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还对无尘露出痴迷的笑容。

    素问捏紧了拳头：“你们，把乾坤门弄成这样！我在本地听到有人说乾坤门是邪教时，还坚决不相信！看到那么多外地游客上山参拜，我也感到很自豪！可是你们这些人！却把乾坤门当成了孕养邪术的地方！”

    “立狱收邪。”杨云低声提醒。

    月白立即抬手掐指，鬼门打开，飞出幽蓝的缚魂咒索锁住无尘，以及地上那些奄奄一息的女子，月白念诵消衍灭罪经，忽然愣住：“都是生魂……”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般不允许强拘生魂，而这些女子全部都只吊着一口生气，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锁不锁好。

    “都拘了，她们也不是无辜，都是自愿修炼邪法的。”杨云恨不得想亲自帮忙，但小妻子锁魂对她的修行有利，他只能旁观。

    “哼！小道行就想灭我？拘我生魂？”无尘狞笑道，用力挣开身上的魂锁。

    素问和素欣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素问惊讶不已：“我还是第一次看强拘生魂。”

    强拘生魂在某种意义上等于剥夺了阳寿未尽的阳人的生命，哪怕是冥府之人，也不能随意这么做。

    素欣耷拉着眼皮：“我见过，之前杨大人救月小白时曾经这样操作。”

    素问：……

    “你们两个除一除这里的邪气。”杨云发话，素问和素欣立即拿出净化道具开始工作。

    “我还以为是哪只小老鼠窜进来了。原来是你们！”一阵狂妄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舟弛的脸从石阶梯上面飘忽而来：“就凭你们，还想锁我的徒弟？”

    说罢，扬手放出一个尸沼，巨大的爪子从里面伸出来，爪子掌心裂开一张嘴巴，尖锐的獠牙滴着发出恶臭的唾液，抓住那些女子的尸体就塞进嘴里啃吃。

    “呜嗷好恶心！”素欣看见此情此景，五官都皱成一团了。

    月白顾着对付无尘，杨云即刻幻化出一把白色长剑，迎着爪子就是一砍，舟弛忽然顿了顿，腰间流出了鲜血。

    “他和那个怪物连成一体了？”月白愕然。

    杨云盯着舟弛：“恐怕是为了修炼邪.法，和某些邪恶的存在达成了协议，导致这般境地。”

    “那……会不会很危险？！”素问和素欣闪躲着巨爪的攻击，月白继续甩出一根缚魂咒索去锁住无尘，另一根锁住那爪子。

    杨云过来护住月白，从身后搂住她：“月月，随我念……”

    “酆都夜壑，忽以光辉。照出幽魂，来饴香糜。灵符火炼，百骸自飞。得见法会，仙岐知归。”

    白光乍现，杨云竖起剑锋，两指沿着剑身泛出一股幽蓝的光芒，地面震动起来，裂开许多缝隙，白光流转，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光明洗涤。

    白光迸射的瞬间，舟驰手里还捏着一卷古书，猖狂大笑：“哪怕在地狱，也无法阻挡我成仙！”

    月白眼疾手快，甩出一根缚魂咒索扯住古书，舟驰竭尽全力打破石壁，刺眼的光芒从外面照射进来，垂死挣扎的怪物大爪子破墙而出。

    外面传来一阵惊叫。

    素问跳出去救人，只见赤椒道长拿着扫把在乱拍，吓得脸色铁青，一见素问从墙内跳出来，不由得大喊：“师侄子！这是什么东西？！天呀！”

    “师叔！别乱跑！”素问甩出一道火焰符，顿时起了一阵大火，焚烧那只巨爪。

    月白不敢分神，继续念咒，直到舟驰的身影沉入光芒之中，才罢手，山洞石室内一片狼藉，这果然是在半山腰，而且石室外面就是铁通纪念堂。

    所幸石壁厚，只有里屋受到影响，赤椒老头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余惊未定，素欣赶紧披上门派服到纪念堂外面封锁现场，不让游客进入。

    素问一脸惊呆地看着现场：“直接开大招了？就这样摆平了？”

    “他有一半身体已经魔化了，不能拖。”杨云神色凝重，捡起月白夺来的古书翻开扫视一眼，脸色阴沉。

    月白好奇地问：“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邪.法。”杨云合上古书，“这是残卷，上面记录了如何抽魂炼魂，脱胎换骨的法术……舟驰他们所练的估计都是残卷，不是完整版。”

    素欣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有人记载这种邪.术流传后世？”

    “是月无双，”杨云把封面给他们看，“无双移魂术，这里写了生魂出窍，换另一个躯壳延续生命的方法……”

    “为了活下去？”素问想想刚才在圆光术所看，“难道，那位阿秀就是月无双？她不是说要活下去吗？”

    杨云略有所思：“不一定。从阿秀的言行，我推测她和老巫婆有关系，甚至觉得阿秀就是老巫婆，但也只是推测。”

    “可如果老巫是月无双，那她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月白纳闷地皱了眉。

    “所以说，老巫婆不是月无双，不成立，那么最有可能是，月九玄就是月无双。”杨云扫视恶战后被搅乱的衣冠冢，试图再次用圆光术寻迹，但由于刚才一场打斗，扰乱了原来的气场，已经没办法从旧衣物的气息用圆光术了。

    月白戴着手套翻找了找，衣物之中还有两套婴儿衣服，刺绣工艺果然像极了老巫婆平时做的。

    杨云从洞口出去，飘回纪念馆去，刚刚才缓和点的赤椒道长见到两脚不沾地的杨云，顿时又受惊了，捂着心口：“哎哟我的心脏！我的血压！我的胆子！”

    素问连忙安慰他：“师叔别怕，杨大人是冥府的神，不会害你的。”

    月白跟着出来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吓着你了，他没恶意的。”

    杨云来到刚才的橱窗前，指着那块手帕：“手帕借我一用。”

    赤椒呆呆地点头应允。

    杨云轻轻使出圆光术，只显示出门派一大群弟子围着病重的老人，老人目光浑浊，苍老的手紧紧捏着这块手帕：“阿秀……你到底在哪里……？”

    “师父，我们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没能找到你说的姑娘。”

    “师父，该不会阿秀前辈已经……”

    老人摇头，气若游丝：“不会的……阿秀说过，她会活得比我久……我会等她……在三生石旁等……”

    越来越弱的气息，最后缓缓闭上眼睛……

    房间里传来弟子们的哭声：“掌门仙逝了！”

    圆光术消失，月白惊道：“这是铁桶老年？他在等阿秀，阿秀去了哪？”

    “走。”杨云牵起她的手，咻的一下消失在素问他们的眼前，赤椒经历一连串的惊吓，终于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

    月白在一片混沌之中紧握着杨云的手不敢松开，问：“去哪里？”

    “三生石。”

    作者有话要说：

    恶搞小剧场……

    无双移魂术

    无尘：师父，封面寄语，这写着要练神功，必先自宫。

    舟驰：好嘞！

    无尘：师父，这后面有双修法。

    舟驰：啥？那前面是怎么回事？

    月无双：我没写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