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喜服

    婚期将至。

    月白今天从学校放学回家，刚回到家中，就见杨云在家了，她惊讶不已：“天还没黑，你又翘班？”

    “你是特殊时期，怎么不允许我翘班？”杨云理直气壮，仿佛翘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前牵起月白的手，眼中尽是宠溺，“来，跟我上楼试衣服。”

    “嗯？”

    月白一脸懵逼地跟着他上楼，楼上有四个长相一样的侍女正在打理一套豪华的正红色喜服，大领对襟长袍宛如一条长长的挂带，裙摆拖地，下端垂有金或玉石的坠子，宽大的袖摆华贵大气，金线刺绣工艺精巧，绣的是牡丹。

    见她上来，两位侍女马上恭恭敬敬地过来带她回房间，协助她换衣服。

    月白像个人偶一样随纸人侍女给她穿搭，瞥见台上放着一顶金冠，冠上饰花丝金龙三条，凤两只，龙用金丝堆累工艺焊接，呈镂空状，十分富有立体感：“这是凤冠？给我的？”

    杨云点头：“结婚自然要凤冠霞帔。”

    “我还以为皇后才能戴凤冠……”月白小心地摸摸那顶繁重的头饰，心中竟然有一种敬畏感油然而生。

    “哪怕是民间女子，大婚当日也是凤冠霞帔，何况，你在冥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杨云取笑道，当年他也没少辅导她功课啊，比喻道，“你可以把鬼帝想象成诸侯王。”

    月白讪讪地笑了。

    “再者，帝君大人不娶妻，其他鬼帝或不娶妻，或无正室，你作为我的正室夫人，在冥府算是地位最高的女人了。”他拿起凤冠头饰放她头上试戴。

    “我是冥府地位最高的女人？但你却不是地位最高的男人……”月白意味深长地问，顿时感觉头上重了几斤，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太重了……”

    杨云赶紧放下：“那就等到时候再戴。”

    喜服已经穿好在身，月白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瞧瞧，十分满意：“你的呢？穿上我们彩排彩排？”

    杨云笑答：“我的放在冥府，你想彩排一起过来吧。”

    说着，他牵着月白走进法门，穿界法门很方便，但月白从来不敢自己走，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丢到异世界去。

    今天的杨府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四处张灯结彩，红挽高挂，房间里也好几个侍女在贴双喜剪纸，见他们从书房里出来，一个个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子。

    月白好奇地打量一番这些侍女，和平时的点化纸人不太一样。

    杨云自觉解释：“这些都是帝君大人派来的侍女，杨府没办过喜事，如此大张旗鼓还是头一回，我没什么经验。”

    “你还想有几次经验？”月白逗趣问。

    “我结婚的，一次就够了。”他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笑了笑，“接下来还有孩子出生，孩子满月，孩子周岁，孩子大婚……”

    月白被他逗笑了，见侍女们在看着，后退一步回避，恼怒瞪了他一眼：“人多，别这样。”

    “她们不是人，都是鬼。”杨云笑答，摒退侍女们，关上门换上他的喜服，一袭正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雅致的镂空花纹，镶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和月白站在一起，他望着映在镜子里的一双身影，自恋地叹道，“真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噗……”月白捂嘴窃笑，“你够了，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他低笑一声，俊美的脸上挂着笑意望着他的小妻子，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十四岁，对着他还会有几分胆怯，一眨眼就十九岁了，她能自然地对着他嬉笑怒骂，将来……

    “月月……”他欲言又止。

    “嗯？”她水汪汪的双眼望着他，“怎么了？”

    “没能在阳间给你一个婚礼，实在抱歉。”

    月白一愣，垂下眼帘：“我没关系的，我甚至曾经以为，我们不会有婚礼，可是你却准备了这么多……我很感动，真的，杨云……我这一生，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想我不会活得那么积极……”

    十四岁以前的人生，她受尽冷眼和嫌弃，被鬼追逐捉弄，难得几个知心都会被她能见到鬼的能力吓坏……

    杨云沉默地盯着她低垂的眼眸。

    “有时候做梦我也会突然醒来，怕这一切不真实，我在想，怎么会那么巧？遇到这个人对我这么好，虽然喊了好几年哥哥，也暗地里希望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忽然有一天你就告诉我，我是你冥婚的妻子……”她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好巧，刚好我暗恋的人，也喜欢我，我们还是注定的一对……这真的不是幻觉？”

    “月月……这不是幻觉。”他抓住她颤抖的手臂，疼惜地把她搂进怀里。

    “我好想知道，为什么是我？”月白终于没忍住，泪水如缺堤一般泛出，在他怀里低声抽泣。

    “为什么是你……”杨云低声回味，笑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你……”他抬手轻轻安抚她的后背，“起初帝君大人定下这门亲事时，我并不同意，只是顺着命令去找你，所以一开始，我也是冷冷清清的，可你是我的妻子，哪怕你不知情，我自然也要对你好，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世上冥婚的夫妻不少，但心甘情愿结的并不多，既然改变不了冥婚，那总得是两情相悦的婚姻来得更让人舒心……”

    月白顿了顿，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事实也证明，你那么依赖我粘着我，我也很喜欢你，很放心不下你，想护着你，宠着你，真的很难让我再说拒绝这桩婚事，但我不想让你去做阵眼，我得保护你，所以法阵没解决的情况下，我坚决瞒着你，不和你完婚……还有……”

    “还有”月白抬起头，腮边还挂着泪水。

    “这婚事在你出生前就定下了，我答应的前提是，让帝君大人给你留了往生不灭咒，”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额头，“生生世世，你不管轮回多少次，都会带着现在的容貌和记忆，都是我的妻子。”

    关于她是活人，以后会老去死去的事实，月白自己也想过很多次，但没想到杨云会主动提起，她下意识摸摸自己年轻的脸：“以后我老了……变丑了……”

    “你不想老就好好学法术，渡魂，积福德，如果能在这一世就能得仙箓，自然最好不过，这样还能免去投胎的麻烦，我也不必重重复复等你长大……”他笑着捏捏她的脸，拭去她的泪水，“别哭了，开心点，你要嫁给我了，哭什么哭。”

    “得了仙箓会怎样？”

    “得仙箓，成仙身，位列仙班，你说会怎样？”杨云反问。

    “哦……”月白恍然大悟，所以杨云就算跟在她身后，也不主动出手帮她渡魂，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只不过……”他顿了顿。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得了仙箓你就不是凡人了，自然不会生孩子了，趁这些年，就生多生几个吧。”他笑道。

    月白耷拉下眼皮，刚才被哄得煽情的气氛一扫而光：“说白了你把我当生育机器？”

    “不不不，我是看你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身边都是鬼，有时候你安静下来发呆，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如生几个孩子陪陪你。”杨云解释，“最近我看你上网看很多育儿知识，我想，你应该也很喜欢小孩吧。”

    “自己的孩子当然喜欢。”她把手放在小腹上。

    “比起孩子，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杨云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不过爱屋及乌，你喜欢，我也喜欢。走，先回家，你在这里待太久不好。”

    走两步，穿过法门就是月白的房间了，方便是挺方便的，但这法门只能是月白通过，月白不由得问：“那我爸爸能不能去参加婚礼？”

    “我们当然要拜高堂，而且，还要拜帝君大人。”杨云说着。

    “拜北阴帝君？”

    “帝君大人许配的婚事，自然要谢他。况且帝君大人于我，不仅是上司，还是救命恩人……”杨云坦言。

    很久以前，他刚来冥府的时候，几位鬼帝分地尚未明确，大家都觊觎罗酆山重地，帝君放言如果哪位能得到幽冥教主的支持，他就把罗酆山交给哪一位。

    这只不过是帝君大人的说辞。

    幽冥教主地藏菩萨根本不管罗酆山的事。

    说起这位地藏菩萨，也是个奇葩的主，明明是佛教中人，却赖在地狱最底层的血海不肯离去，也不干涉冥府的统治，长年安守在血海渡魂，在玉帝和北阴帝君眼里……这挺好！

    地府是天庭的一大直属机构，属于边远地区，和天庭相比，不仅环境差，而且阴气太重不利于修行，所以，正牌的道教神仙都不太愿意去，没办法，玉帝只能选择从人间贤者中挑选冥神，像包拯、钟馗、孟婆等等，他们生前都是有功德的。

    地府虽不比天庭，但比起人间还是不错的。

    而血海在地狱最底层，属于地府的偏远地区，更是没人想去，但地藏菩萨不一样，她大慈大悲，在佛前立下誓愿，要度脱罪苦的众生，称“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于是常年坐镇地狱血海度化鬼魂，实在是冥府一大得力助手！

    但地藏菩萨在无量无边劫以来修行，早已达到佛的智慧海，功德已圆满具足，早就应该成就佛的果位了，她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所以一直守在地狱血海，这让地府和天庭都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玉帝想了个法子！加冕她为幽冥教主！

    这就好比在一些企业，名誉董事长、终身董事什么的！总比义工、志愿者的身份好很多吧！

    在玉帝眼里，管理地府秩序的五方鬼帝、负责转世投胎的十殿阎王才是地府的实权部门。幽冥教主虽然名片亮眼，但只是一个荣誉称号，至于实权……

    试问，你看过哪个名誉董事长，在公司的人事任命、财务管理上指手画脚呢？

    相反，部门总经理倒是可以给公司的董事会提出众多合理化建议，或者对人事任命作出某种提议。

    地狱血海不是普通的地方，那里还住着聻，聻是会吃鬼的！冥神身上阴气也重，一不小心容易被误吃。

    大家都明白帝君大人提这个就是故意为难，明摆着办不成的事！

    但！杨云当时年轻，要么不做，要么就做最好的，就是这么一股清流，他一路打进去找了地藏菩萨，并且得到了地藏菩萨几千年第一次出面支持，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差点招架不住聻的围攻，帝君亲自出马救了他。

    这一次倒是让帝君对杨云刮目相看了，罗酆山当即交给他打理不说，偶尔还会到府上喝点小酒。

    在杨云看来，帝君大人救过他一命，还给他升了职，还给他安排了婚事，这等上司，能坐上位了。

    月白倒是好奇：“聻是什么？”

    杨云神情一滞，这丫头，正常反应不是应该首先关心一下自己老公才对吗？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他解释，“历史上死过那么多人，有的人去投胎，有的人在地狱受罚，有的人在冥府住下了，但地狱和冥府没有被塞满，鬼没有得到香火祭祀后会先变成孤魂野鬼，孤魂野鬼会四处寻找香火，等香火不足以维持形体后，会变成聻，聻会吃鬼，冥府也有专门捕捉聻的鬼差，捉到了就把他们放去血海，聻渐渐没有外形变成夷，没有声音曰希，最后慢慢消失，彻底化为虚无。”

    月白怔怔地听着：“我以为鬼不会死了……那我爸爸以后会怎样？”

    “那也是很漫长的岁月了，他现在还有阳寿，将来阳寿尽了归地府，他以前就当过阴帅，当个小冥神不成问题。”杨云安慰道，见月白又愁眉苦脸起来，不由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那你呢？你是冥神，你也会有寿命尽头的那一天吗？”月白认真地问。

    “当然会有，世上万物皆有自己的寿命，仙家众神也不过是比凡人活得更久一点罢了。”他哄道，把她放回床上，“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大婚之日，要漂漂亮亮的。”

    月白点头应允。

    也许今天试了喜服，又听到杨云一番表白哭了一会，月白很快就睡着了，等她睡着，杨云再一次打开电脑，搜索：孕妇的情绪为何不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聻，读jian。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之畏聻，犹人之畏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