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节
念不忘。
我忘记过他。把他从我有关大学的回忆里切出来,从他撞到我,从他的烟灰烧到我的手背那一刻到他离开学校,一个人走出校门,手里拿着烟,烟升得很高。遮天蔽日。这段回忆也在我的白桌布下面。不知不觉它和那桌下的所有东西相互融合。不知不觉,它成了一个宇宙的中心。
蜀雪又问:“那万一是孙毓呢?”
我说:“倒有可能,现在这个点,他可能准备吃晚饭。”
蜀雪说:“时差有多久?”
我说:“六个小时。”
“早六个小时?”
“我们比他们快六个小时。”
蜀雪说:“哦,那他现在在我们后面。”
我说:“是的,他现在还在晚上。我们这里是凌晨了。”
蜀雪说:“我们还要抱多久啊?”
我说:“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连自己的那么多问题都没法给出答案,我又怎么给得出他的问题的答案呢?
蜀雪不说话了,我也不说话了。他突然提到孙毓,也不说原因,孙毓也突然提起过他,原因倒是说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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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别字防止屏蔽。
(下)
就在不久之前,孙毓第二次订婚,和一个法国人,路易斯,他们在书店里因为一把伞认识,路易斯会写诗,法语诗,孙毓读他写的诗给我听,他说他想把它们翻译成中文,在国内出版。我认识一些出版社的编辑,给他介绍了几位,他们的一场只邀请了近亲好友的小型订婚派对结束后,我们在我住的酒店里讨论这件事。孙毓说:“小孟介绍了一位翻译老师,是风顺大学法语系的一个老教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我说:“隔系如隔山啊,不过如果是小孟推荐的话,那水平应该不错的,你放心,”我看看他,问了句,“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孙毓笑笑,摇头,说:“我拒绝了。”
我点了点头,说:“你自己翻译地确实蛮好,感情很强烈。”
孙毓问我:“蜀雪最近怎么样?”
这个问题来得十分突然,非常突兀,打了我个措手不及,我说:“他……他就这样吧……就那样吧,他……”
我听到自己结结巴巴,支支吾吾说出来的句子,我和孙毓打了个手势:“抱歉,被口水呛到了。”
孙毓耸肩摊手,目光在我身上转来转去,说:“真该录下来,业皓文也有说话打格愣的时候。”
我说:“打格愣这么土的词你从谁那里学来的?秀秀吧?”
孙毓笑眯眯地说:“那该怎么说?能说会道的业少爷也有开不了口的时候?”
我急了:“什么开不了口啊?不是,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他还能怎么样……还活着啊,应该还活着……活得应该还挺滋润,反正他无欲无求,”我说,“不对,是他只对欲有所求。”
我说:“他可能有幸隐。”
孙毓眯了眯眼睛,起身走去吧台,拿了一瓶迷你伏特加,拿了两个玻璃酒杯,分了那瓶伏特加,说着:“那那天晚上在百宝山他不应该走啊,他该留着解解他的瘾啊。”
我望向窗外,外头在下雪。
慕尼黑的雪一片一片,很大,鹅毛一般,街道被白雪覆盖了,房顶也被白雪覆盖了,不远处的公园上方飘荡着绉纱似的橙色光芒。
我说:“不知道,谁知道呢。”
孙毓递给我一个玻璃杯,又坐回原来的位置。那天,我们是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两张单人沙发座上的。窗外漫天飘雪。
不想雪了……我想过了,那雪景我已经回忆过了,还要怎么回忆……
他还要怎么霸占我的回忆?霸占我?
接下来,我和孙毓说了什么呢?是我先说话的,我说:“来德国你让我喝伏特加,不是该喝啤酒吗?”
我应该是笑着说这句话的。我的口吻应该是诙谐的。孙毓听到,应该会开一瓶啤酒,但是不给我喝,他自己喝。可那天,孙毓却没有动,一双黑眼睛盯着我,手靠在酒杯边上,人往前倾着,坐着。
他说:“说说他吧。”
我说:“他有什么好说的?”
我点了根烟,孙毓咳了一声,我找到一只烟灰缸,掐灭了香烟。我说:“不好意思。”
我说:“我有时候看到他,有点烦。”
我说:“要不是你提,我都快忘记他了。”
我说道:“我打算彻底忘记他的。”
孙毓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这么多可以说的,你说这些?”
我想了想,说:“哦,那次你回融市,你记得吗,就是那次全国巡演之前,你说先回来看看场地那次,突然回来,突然打电话给我,找我去机场接你。”我看了眼孙毓,笑笑,说:“以后这种事还是提前和我说一声吧,搞得像在搞突击检查。”
孙毓也笑,手指摸着酒杯,不喝酒,问我:“那以后我再突然回来,再突然打电话给你,你还会来接我吗?”
我说:“当然会啊。”我笑着举了举酒杯,抿了一小口伏特加,“义不容辞啊。”
孙毓站起身,走到了我面前,弯下腰,伸手摸着我的脸,亲了亲我。他和我接吻。我也伸出手。我搂住他的腰。亲了会儿,孙毓推开了我,低头看我,问我:“我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的吧?”他问我,“什么都没变吧?”
我说:“没变啊。”
他亲我,我也亲回他,他抱住我,我也抱住他,他提出任何意愿,我尽我所能满足他。他想要的,我都会给他。
秀秀说,我爱他。我说,我也爱你啊。秀秀的任何愿望,我也尽可能地满足。她需要拥抱,需要陪伴的时候,我也都会提供给她。
秀秀说,有时候真搞不清楚你是有太多爱可以分给别人,还是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
又是这个问题。我逃不开这个问题。就像我逃不开蜀雪。
爱,爱……爱……
爱是什么必需品吗?不,水,氧气,食物才是必须品。
蜀雪是什么必需品吗?不,水,氧气,香烟,酒精才是必须品。
我不知道……
孙毓听了我的回答,笑了,蓦地,那笑容黯淡了,他说:“什么都不会变的。”
他转身,拿起我的酒杯,闷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
孙毓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说:“继续说说蜀雪吧。”
我拉起了窗帘,走到床边,坐下,关了顶灯,关了墙角的落地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我说:“那天我身上穿的那件t恤,你说根本不像我的衣服的那件就是他的衣服。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本来在和他吃宵夜,那天我本来是去同学聚会的,大学同学聚会,然后我去找他,吃宵夜,才点好菜,你的电话就来了,我一闻,完了,身上那么重酒味烟味,你闻到又要皱眉头。我就和他说,我们换一换衣服。我说……”
我看孙毓,他光溜溜的了,走到我面前,点着头问,“结果什么?继续啊。”
我搂住他,他坐在了我身上,我往后倒下去,倒在床上,孙毓坐着看我,手撑在我的胸口。我望着孙毓,说:“你知道吗,我们吃宵夜的地方,他竟然知道吃宵夜的地方一个服务员的裤子尺码。他们肯定在厕所干过,说不定还在包间里,餐馆打烊了,就在包间的餐桌上,他做得出来。”
孙毓哈哈笑,说:“可以想象。”
我问他:“那天在百宝山,那个水池边上,你们是不是做了?”
孙毓说:“我帮他舔了。”
我说:“他没有讲究礼尚往来,帮你一下吗?”我哼了声,“不像他。”
孙毓拍拍我的脸,我支起身子,孙毓搂住我的脖子,亲我的脸,亲我的鼻子,额头,眼皮。嘴唇贴着我的脸颊和我说话:“可能他本来想的,但是后来你找过来了。”
我问:“他社了吗?”
孙毓笑了两声,抱着我不动了,可很快他就又忙活了起来。他趴在了我腿间。他是在变相地回答我的疑问。
我释放之后,孙毓坐在我边上问我:“那说说我吧,说起我,你会怎么说?”
我从床头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亲了亲他的嘴角,像他喜欢的那样。我也坐了起来,我说:“你是秀秀的表哥,我们很小就认识,你跳芭蕾的,跳得很好。”
孙毓抓着纸巾,看我,问道:“就不能情绪化一点吗?”
我说:“芭蕾跳得特别好。”
孙毓仰头大笑,他在床上躺平,抬起腿,绷直了小腿,活动起了脚趾。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脚背上。他说:“蜀雪的手蛮好看的,腿,脚也好看……”
我说:“好看就要挂牌出售?”
孙毓说:“美的东西大家要一起欣赏啊,来提高审美啊,不然芭蕾舞为什么会流行?美是永恒的。”他的足背微微弓起,“美是抓不住的。”
我说:“美是永恒的。”我说,“你们都抓不住。”
孙毓轻笑:“取决于你想不想抓。”
我说:“我觉得你是自由自在的,像希腊神话里那种森林里的精灵,宁芙一样,不应该被抓住,他嘛……”我看着孙毓,孙毓跳到了地上,在地毯上踮起足尖旋转了下,他们舞团演《仲夏夜之梦》,他的出场就是这个动作。我笑着鼓了鼓掌,说:“他是一股邪风,歪风,没法说清楚,他以前在大学里就勾三搭四……”
孙毓笑出声音:“你的用词怎么这么封建大家长?”
我抓了抓头发:“我这是引用。”
我想抽烟,看看孙毓,又看看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孙毓从窗边跳开了,他跳起《火鸟》里的火鸟之舞。我第一次看他跳芭蕾时他跳的曲目。他从明的地方一跃跃进了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在黑暗中起舞,舞姿仍旧清晰可见,步伐轻盈,像随时都会飞起来。我看着,说:“他应该多看看芭蕾,提高一下审美,别谁能陪他暖暖床就跟谁走。”
孙毓说:“人不都是这样的吗?不都在找一个能给自己一点温暖的人吗?你对他真苛刻。”
我说:“起码要有点共同语言啊,共同爱好吧,不然在一起就只是发泄,也太低级了,有什么意义呢?”
我批判的不就是我和他的关系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我们应该分开,他去找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他灵魂的另一半,我去找我的另一半。
我要怎么才能变成他要找的另一半?他到底喜欢聊什么样的话题,他看书,不发表对书的看法,他看电影,静静,默默,什么都看,他听歌,什么都听,听完肖邦,心情不赖,继续听公告榜排行,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他没有特别的偏好。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他说过他讨厌我,烦我。那我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吗?
我不知道……
我问孙毓:“人的天性是会被改变的吗?”
孙毓问我:“你相信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我说:“我相信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性格,但同时人生来又是一张白纸。”
孙毓说:“人的天性不会被改变,只会被压抑,总有一天会释放出来。”
我说:“他怎么可以叫蜀雪呢?搞得一下雪我就想到他。”
孙毓过来抱住了我,他说:“我打算和路易斯结婚。”
我说:“恭喜你,祝福你们。”
他说:“就这样?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觉?”
我看他,疑惑,迷惑:“感觉?”
他碰着我的胸口,他也有疑惑,但是不迷惑:”你的心会跳得很快吗?没有……你的心没有跳得很快。“
我说:“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我感觉婚姻,伴侣这样的东西是没有办法束缚你的,如果有了更爱的人,你就会走开。”
我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感受到‘美’这个概念,就是看你跳舞,美……就是很不真实的感觉,很虚幻,却让人沉醉,不知不觉就沉醉,我在台下站了好久。”
孙毓说:“你觉得我不真实吗?”
孙毓笑着说:“我记得,我们老师问秀秀,你带来的这个小傻帽是谁?看个芭蕾还看傻了?”
我也笑了,接着说:“对对,秀秀就气鼓鼓地数落我,没见过世面,给她丢人。”
孙毓接着说:“她本来是想带你去充场面的,我们班上那个米歇尔,那个混血的小姑娘,成天挤兑她,抢了她的奥戴特,还拐跑了她喜欢的男孩儿,她气不过。”
我们两个想起这桩往事,都笑得停不下来。笑够了,孙毓开了电视,躺在床上看,我去洗澡,洗完出来,孙毓睡下了,睡得很熟,很沉的样子。电视上在播杜鲁门卡波特的纪录片,卡波特怪腔怪调地说着,没有人真正地爱我,他们只是觉得我很迷人。
孙毓睁开了一只眼睛,我忙把电视关了。孙毓说:“开着好了。”
孙毓摸到我的左手,摸着我的无名指,他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提起蜀雪吗?”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我过去,躺下,躺在他边上,他侧着身子,我也侧过身子,我们面对着面,像很多个少年时代的午后一样,我们离得那么近,在户外草坪上,炽热的阳光下头,在他的房间里,在我的房间里,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阳光总是很好,他吻我,我也吻他,我总觉得他会在阳光下消失,像安徒生写的童话。我要趁他消失之前吻一吻他。我要吻一吻这个美丽的人。
我亲孙毓的脸。孙毓摸着我的头发,像很多个成年后的夜晚一样。我们在酒店的床上,在他家里,他身上总是笼罩着淡淡的光辉,吸引着我,我忍不住靠近他,我抓住每一个靠近他的机会,我觉得他会流走,像河水,溪流,流向远方,他还可能会飞走,像精灵,像仙子一样。我羡慕他能去远方,羡慕他能飞,他演过那么多芭蕾,《天鹅湖》,《胡桃夹子》,《风流寡妇》,《春之祭》,《火鸟》……
我最爱看《火鸟》。火鸟会飞,火鸟关不住,火鸟会重生。
我后来才知道,孙毓最爱跳的是《春之祭》。他告诉我,他不是火鸟。他觉得蜀雪是。
孙毓继续说蜀雪,他说:“吃晚饭的时候,你去外面打电话,看上去懊恼,生气,恨痛苦,我想知道是谁让你这样,我猜是他。”
“我痛苦吗?”我问,我说,“还好吧,我只是觉得……我生气是生自己的气,我不想去想他的。”
孙毓说:“上次我在商场买东西,你来接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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