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镇北王要来!
崔皇后不动声色的撇了眼在一侧和崔家小八说笑的顾知薇, 见她面色镇定, 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笑着让崔女官准备午膳, 又让伺候的宫女拿了早就备好的上好宣纸,奉给崔老太太道,
“娘您瞧瞧这个,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可咱们家的孩子自来聪敏爱学, 金银财物要多少有多少, 没得玷污他们志气。
这是去年陛下特命宫造局特制的宣纸, 您瞧瞧,这角落暗纹处落了名字的。”
崔老太太一瞧, 果然见角落出暗纹落着沁薇二字,又想起薇姐儿住的地方,可不就是沁薇堂。这一瞧便知道,是为顾知薇准备的。
崔皇后自然知道这个, 笑吟吟道, “薇姐儿暂时用不得这个, 她年前特制的薛涛筏如今刚制成, 少不得要用些时日。小八功课好,没得在京城耽误了, 这些暂且给他用着, 只记得往后承薇姐儿的情便是。”
崔二太太闻言撇撇嘴,她倒是什么好东西,让娘娘眼巴巴的说出来。原来是一沓子纸, 切,就当谁缺这几张纸似的。
“姨妈~”
顾知薇一听这个,也顾不得和八表哥说话,眼眸带两三分不乐意,起身朝崔皇后道,
“原不该把我的东西给表哥,不说来日他再娶我再嫁,便是今日咱们家里人聚一聚,也不该拿了我的东西出去。”
“寻常人只道是姨母疼爱孩子,可不知内情的,怕不是以为我和八表哥有了龌龊,没得玷污了两家的名声。”
崔二太太见顾知薇严词拒绝,这才明白过来,合着是她犯傻了,想着也是,娘娘把原要给薇姐儿的东西给他家小八,可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见小八木愣愣站住,崔二太太悄悄伸手掐他,口中气音小声道,
“做什么啥站着,快过去啊!”
崔文章不肯理会,原表妹若没有镇北王看顾,他娶了她也不是大事儿。左右像爹爹一样,和娘亲恩爱和谐,外头也有几房小老婆。夫妻恩爱不恩爱的倒是其次,但是看表妹那张美人脸,他便觉得心旷神怡。
只这点儿心旷心怡来不及发酵成喜欢,便被那镇北王打了回去。荣锦院那一日,他在宴席上频频劝酒,又都是些虎.狼.性.热之物,虽没有歌姬作陪,可也柳色生香,让人生了几分热意,留恋忘返也是寻常事。
崔皇后察觉到崔二太太这不上台面的举动,微叹了口气,这般人品的崔二太太做婆母,的确是委屈了她薇姐儿。恭王妃何氏虽多年只诞下一子,可人品相貌都是顶尖的人物,要不然先帝也不会挑中她为儿媳。
比起那么个宽厚的婆母,这崔二太太能善待她薇姐儿吗?
疑惑就此在心底种下,崔皇后原本想送出去的宣纸就此搁下,顺着顾知薇语气,转头道,
“是不该把你的东西给了旁人,他若没有,只管让陛下烦去。我这里只管着你们吃穿玩乐,什么读书科举,是前头男人们操心的,再不干我的事儿!”
“正该如此。姐姐本就是后宫之主,平日里命妇朝贺就张罗不过来,劳心累神的,何必再为薇姐儿打算。
她上有娘娘看顾,下有老太太老爷疼着宠着,就是我,也不敢轻易忤了她的意思。
这般娇宠出来的孩子,也唯独咱们这样的人家才能养的住,若是去了别人家,岂不是让人家家里没个安生日子过。”
顾母也觉得不该把顾知薇的东西给小八,小八那孩子千好万好,可唯独有一点儿,他任由自家的丫头爬床,那便不是什么可托付的男人。
话里话外,是对顾知薇的嫌弃,可听话听音,明着是嫌弃,暗地里是说崔家小八不适合顾知薇。
崔皇后自然也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她生来无子,至善和知薇就当自己孩子般养活,哪里有不疼爱的道理。
见顾母越发不愿意二人凑作对,心底记下这事情,只等打听清楚再做打算。
午间筵席齐备,承文帝带着一行人阔步行来,崔皇后带着众人行礼,顾知薇也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了前世早早亡故的陛下。
一袭龙袍早就换了宫中便服,龙靴蟠龙架雾,一看便不是凡品。多年病重在床,面色虽蜡黄形容消瘦,可精神气极好。
一双利眸和傅仲正有几分相似,一眼便把人看穿了去。
“谁是顾家丫头?”
声音虽浑厚可中气不足。承文帝在上头暖塌坐好,接了崔皇后手里的药茶,嗅着微苦气息问道。
“正是臣女。”
顾知薇隔帘拜下,承文帝鲜少面见女眷,隔着帘子倒也看不清容貌,只一眼望去,气质出彩。笑着朝站立一侧的傅仲正道,
“这便是你从二月求到现在的佳人?”
“皇叔,她...”
傅仲正开口夸赞顾知薇,刚说二字便被承文帝摆手掐断,笑着看向一侧的顾苏鄂,
“我是没有意见的,子女亲事,自该父母做主才是...
咳咳...”
崔皇后收回掐在承文帝腰间的手,先是让顾知薇起身落座,而后朝皇帝道,
“父母做主是其次,我疼爱薇姐儿自来似是亲生。便是她嫁人,那人若是人品相貌平平,凭空一张利嘴,做的都是些阴奉阳违的事情,那是断断不成的。
就比如,明着向咱们薇姐儿求亲,可暗地里,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更有甚者,连面都没见上一面,便喊着非君不娶的顽笑话,那也不成!”
这话说一分,在外间的崔二太太脸就红了一分。这话说的是谁,不就是自家小八。
听闻薇姐儿嫁妆丰厚,又是娘娘亲自教养,她自然也有意结亲。可谁知小八是个不争气的,在清河的时候她管的严,倒是没闹出什么丑事,可一来到顾府,一个错眼,便有丫头爬床。
这两家还没订婚成亲呢,若是成亲了,任由他闹去,娶上十个八个小老婆她也不管。可成亲前屋子里干干净净,都是一家子亲戚,他好歹装个样子不是?
崔二太太越发对青墨那丫鬟恨的牙根痒痒,更别说傅仲正拱手回话,这恨意更是达到顶峰。
“娘娘此言有理,若得珍宝,自然举世爱重。”
灼灼目光隔着帘子落在顾知薇身上,等她如坐针毡,脸颊绯红,才收回目光笑道,
“原也不应该为这事儿扰娘娘安宁,只是少不得告娘娘知道。
仲正自弱冠之年征战北地,七年来沙场练兵,破鞑子王庭,保我华夏江山。从未有过私心,更别说心中存着什么人。
自打回京,每日跟着顾学士处理政事,先是查清燕地盐粮黄金矿产,乃至后来敬王意图谋反,协助陛下理清此事。
颤颤兢兢,一从不留恋勾栏烟柳之地,将来若得一心人,自来似皇叔和我父亲这般,视妻如命。二来,从无内院管理不善,更别说丫头爬床这等丑事,更是从所未有。
反倒是娘娘看重的那人,背后所行苟且之事,一查即明。”
小八在一旁听的险些吐血。他何其无辜!
这镇北王真真阴险狠毒之辈,明明是他设了筵席,劝自己饮用那等性热爱燥之酒,怎么到头来,偏他无辜,自己就落得苟且之人。
更何况,上面坐的大姑父,堂堂的皇帝,下面是二姑父,当朝大学士,再有他爹,奶奶娘亲,大姑姑还有二姑姑,这论起亲戚是自家人,可论起尊卑,但是上头那两个皇帝皇后,谁敢欺瞒?
哐当一声跪到在地,小八一咬牙,一跺脚。满脸视死如归,道,
“陛下,娘娘,既然要给镇北王赐婚,也给侄儿赐一桩婚事吧。”
他小八终于开窍了。崔二太太满脸欣慰,去看一侧的崔老太太和顾母,见二人面色平静,什么也看不出。
“不愧是亲母女。”
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便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八求亲。崔老太太听见,捏紧手上佛珠。老二媳妇的规矩,得重新教教才是。
“哦~你也和镇北王一样,也有心上人不成?”
承文帝眸色暗了下来,浑身气势低垂,压得小八喘不过气来。
天子一怒,莫过于此。
崔文章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顾傅两家婚事,陛下和娘娘起了矛盾,如今拉他们崔家作陪。顾家表妹虽好,可不至于赔上整个崔家,抿紧唇瓣,接着道,
“心上人是没有的,可臣在清河时,就曾听说京城人杰地灵,相比闺中姑娘也比清河强些。
若是来年春闱侄儿中了个三甲,陛下能不能给侄儿许个娇婆娘。”
“你瞧瞧,你瞧瞧。”
承文帝指着他朝顾苏鄂道,“这才十几岁的年纪,便想着娶妻娶貌,不讲究贤良了。
况且,天下人才济济,你听你爹说,十一二岁侥幸得了个秀才,便想着明年参加春闱,远的不说,今年秋闱的举人,你可能拿着?”
这话说到最后越发和软,崔文章知道,这是陛下念在姑侄的份上,宽慰自己呢。
故意做出一幅少年得志的样子,道,
“我自幼跟着祖父读书,虽比不得大姑父是当今天子,也比不得二姑父是大学士,可镇北王傅仲正,我自认还是能比的过。”
说罢抬头,挑衅看了眼傅仲正。此时不挑衅更待何时,总不能日后等他娶了表妹,登基成了新君,如此抢妻之仇,当即便报。
毕竟,像表妹那般的品性容貌,整个朝廷能找的几个越过她的。唯一的一个,还被这人给盯上了。
承文帝见他小孩气一般的举动,笑的愉悦。子孙争气,便是日后他不在了,相比仲正也不会打压崔家。
天下能臣,有能力者居上,再公平不过。
傅仲正完全不把崔文章的挑衅放在心上,目光穿过珠帘,落在那一片粉.嫩.颜色之上。
软罗裙细细勾勒少女曲线,发间不过两三支钗镮,红宝绿翡如意宝簪,出自太白楼大师傅的手艺。脖颈上金制多宝福锁雕刻精美,其中玉石质地温润,一看便是珍贵稀奇的东西。
只这些再尊贵,也富贵不过少女一身通透的皮肉去。午间暖阳斜斜照进来,恰巧落在少女肩颈。细嫩脖颈上是粉如樱贝的耳垂,上素素缀着颗明珠,肌肤纹理透明,莹润如山头雪。
傅仲正不由抿紧喉间,他还记得那个滋味儿。tian上去便是少女暖甜香气,凑的近了,便是她呼吸轻重喘息也听的清楚。
只可惜,重生来,二人只亲昵接触过两次,哦,不,三次。
涵香阁两次,承乾殿的东小殿一次。捏了下手心,仿佛少女触感仍在指尖,傅仲正暗自下定决心。
得尽快,把她娶进门才是。省得在外头,总有闲杂人等惦记。
闲杂人等小八正在接受陛下夸奖,冷冷打了个寒蝉,他是不是,刚才太得意了?
及至这日晚间,承乾殿领了筵席,崔老太太带着崔二太太连带小八等人搬回崔府,一时各自张罗不提。
又过了三五日,崔家上下安置妥当,崔大太太亲自带着清河产的糕饼点心上门说话。
顾大嫂越发觉得身子沉重,又因这是成亲三四年来唯一的一胎,自然珍重些,略磕了头,稍漏出些疲惫颜色,顾母便让她去歇息,唤来顾知薇见客。
崔大太太今年五十往上,看上去倒是四十左右,面容白净,看上去就让人起了亲近之意。
顾知薇俯身见李,落在了她满花绣鞋的红宝之上,心底暗叹,饶是二舅母打扮的如何妖娆,也不如大舅母这样的让人尊重。
这一颗红宝,价值便不低于一匹蜀锦,可见大舅母日子比二舅母好过。
崔大太太见顾知薇模样出众,不是一般寻常闺秀所能比拟。知她是顾家和皇后的心头肉,不等礼全了,便笑吟吟拉住她腕子在暖塌上坐下。
仔细打量了一番容貌,朝顾母赞道,
“昔日我听老太太说,咱们家娘娘和妹妹在闺中时,便是知名的闺秀人物。如今见了薇姐儿我才知道,一家人的血缘做不得假,这一个,便把我往日见的那些,都比下去了。”
“她小孩子一个,嫂子你莫要抬举她。”
顾母笑着摇头,她薇姐儿是出彩,可太过吹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崔大太太略问了几句学问,顺手便把腕子上晶莹通透的镯子套在顾知薇手上,道,
“大舅母年纪大了,偏喜欢这些翠色的镯子,年老色衰配不上它们,如今给了薇姐儿,才算是美人配美玉,相得益彰呢!”
顾知薇忙要推辞,崔大太太佯装发怒,道,
“怎么,你也嫌弃大舅母的东西不成?”
“舅母说的什么话,舅母爱惜我,赏赐东西。我是求也求不来的,只这未免太贵重了些,南海来的好料子,给我太糟蹋东西。”
顾知薇不肯接,若是前世的她,自然就接了这镯子。可重生一回她认得,这是南海外域来的好料子,触手温润,自带暖香,日子久了戴在身上,也会沾染上香暖之气,故名美人香。
美人香难得一见,大舅母得了这个,怕是她做济南知州的哥哥送的,不能平白夺了人家的爱物。
顾母倒是在一旁看的明白,大嫂几日张罗家事不曾上门,今日过来,只怕是有事情要说。又送了她薇姐儿如此珍贵的东西,这事情,还不是小事儿。
含笑朝顾知薇道,
“你大舅母的一片心意,你收着便是。若觉得过意不去,前阵子张罗的什么荷叶花露玫瑰花露的,还有什么枇杷秋梨甘草各种膏类,送两瓶给你舅母试试,若好用,把方子给了她,让她自去张罗便是。”
崔大太太是何曾聪明人物,知道顾母看穿她来意,忙朝顾知薇道,
“我在京城正是水土不服的时候,若有什么清清凉凉的荷叶露,那是最好不过。”
顾知薇只得收下镯子,郑重谢过崔大太太,朝崔大太太道,
“前几日新得的荷叶露,谁都没给呢,大舅母稍等,我亲自取了便回来。”
至于枇杷膏秋梨膏这些,她是给傅仲正备下的。前世今冬鞑子集结残兵破城,北地苦寒,多喝些暖肺润喉之物,总是好的。
“哪里用你去,丫头跑一趟便是。”
顾母见外头太阳大,唯恐晒伤她,不肯让她出门,朝一侧伺候的崔妈妈颔首,让她亲自取了来,这才转身让丫头撤了冷茶,重新砌了一壶自己常喝的来。
等一侧的丫鬟出去,人影转出清华堂,崔大太太略赞了几句顾知薇知礼上进,话头一转,说起进京后的崔家事宜。
崔大太太出身官宦世家,身份不知比崔二太太出身尊贵多少。她本就是一副琉璃心肠,极为通透。
那日她见崔二太太回府闷闷不乐,完全不似往日那般张扬,便知崔家小八和顾知薇的婚事怕是不成。
等又过了二日,二太太的娘家刘家三番五次来请,崔二太太才带着小八回去住上几日,眼下正不在家。
也趁着这个机会,崔大太太想着自家常年在清河安置,如今儿孙们大了,少不得来往京城应酬。
偏除了宫里面娘娘,还有这顾大学士府,满京城上下,连个亲近人家也没有。思量再三,这才决定上门和顾母说话,
“娘娘千秋筵席再有几日便开宴,我想这你大哥好歹是娘娘的嫡亲兄弟,我们又常年在清河,不能在京城给你们撑腰,若是受了委屈,也有赶不到的时候。”
顾知薇听了这话,担忧的看了眼顾母。见她神色倒是淡淡,含笑侧身听大舅母讲话,似乎往年夫妻不合的阴云已经从生活中散开,微微舒了一口气,听大舅母继续讲道,
“今儿个我们既然来京城,往后不说小八要在京城落跟,便是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蠢材,也少不得来往京城清河之间。
恰巧又是娘娘生辰这样的好时候,倒不如请些相好的人家聚一聚,一来,也是咱们本该多年不联系,我们应该尽的情分。二来,我也想趁着这机会,看看京城里流行的衣裳款式,省的来日回去和妇人们说话,连个一二三都说不出来。”
“只是我多年没来往京城,勋贵人家大多也不认得,还望妹妹帮帮我,接下这担子来!”
说着,崔大太太俯身就拜了下去,顾母慌忙起身拉起,笑道,
“嫂子说话便是,哪里还用磕头。你今日这头磕下去,改日,我便是再如何猖狂,也没有脸面见哥哥。”
“再来,薇姐儿可还在这里,你便是不顾及别的,也不顾及你长辈的体面不成?”
崔大太太哪里顾得上,听见顾母说起顾知薇,灵光一闪,起身往顾知薇这里来,拉起她手道,笑着朝顾母道,
“我倒是要谢谢你给我指条明路,罢了,你既然忙我也不求着你,早晚咱们是亲戚,左右你不能看着我为难。”
“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了,你没诚信帮我,即如此,我求个人你可愿意?”
“你说便是。”
顾母把茶展放下,笑看崔大太太演戏。都是千年的狐狸,她定是知道自己的意思。
“你把薇姐儿借我几日张罗筵席。我可算好日子了,五月中娘娘千秋,等五月二十,便在我们那庄子上,正好是玫瑰芍药开的时候,咱们办一个花宴如何?”
“这花宴的大事小情,全由咱们薇姐儿统筹。我想着,倒是便是娘娘知道了,也定是要赞一句的!”
崔大太太见顾知薇面露犹豫,加码说道。她的脸面若是请不动顾知薇,那加上一个素来待薇姐儿宽厚的皇后,定是能请的动的。
果然,这话一出,顾知薇也有几分犹豫。虽大舅母话里说的轻巧,可她知道,这事儿事关重大。皇后嫡亲长兄家的第一场筵席,若是就此被她搞砸了,那京城里对崔顾二家,怕是轻视多,重视少。
顾母面带鼓励,崔大太太面带恳切,顾知薇略犹豫了下,点头应了下来。
娘亲摆明了把这机会让给她,她必须得完美做成才是。
见她应下,崔大太太这才舒了口气,眼底神采奕奕,笑道,
“等回去我和老太太说这事儿,她定然也是开心的。咱们薇姐儿倒是越发出息了,也不知将来哪一门的王庭侯爵,才能配的上这样的人物。”
说笑间,崔妈妈取了荷叶花露来,崔大太太得了,自然也一赞再赞,顾知薇上前指着贴的筏子,一一和崔大太太说了用法,见崔妈妈还在原地,似有话说,问她,
“可是沁薇堂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倒不是别的,”
崔妈妈见顾知薇问起,道,“是前头传话进来,让姑娘往涵香阁去,老爷还有大爷,说是找姑娘有事情。”
“定是你老子吃了酒,唤你给他们起诗令。”
顾母一听这个,觉得他们在吃酒,醉醺醺的不干净,皱眉朝崔妈妈道,
“今日老爷不当值,怎么至善也在家里?好端端的不歇着,偏来找他们妹妹,没得坏了我们兴致。
传我的话,不去。”
“娘亲,大舅母。”
顾知薇见崔妈妈转身就去传话,心底一跳。涵香阁是她和傅仲正见面的地方,寻常爹爹和哥哥不去这里,便是吃酒,也都是前头智勤斋较多,怕是寻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傅仲正。
再说,那日在宫宴席间,顾知薇控制不住,屡屡朝那人看去,偏他稳坐如松,不时和爹爹劝酒,直把八表哥喝的烂醉如泥,险些御前失态才算罢了。
等筵席散罢,车马声响,回到顾府时,荣锦院已经搬的干净,连个人影也无。
顾知薇别提心底有多失落,可她偏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几日只闷在屋子里做胭脂,得了闲便读书写字,总是寻摸些事情来做,如此才捱过几日。
可今日一听涵香阁三个字,一想到找来的有可能是那人。顾知薇也顾不得自己急切模样会引起顾母怀疑,道,
“左右我去涵香阁瞧瞧,丫头的话,爹爹和哥哥哪里会听,还是我走一趟为好。”
顾母一想也是,见顾知薇打定主意要去,含笑朝她点头,
“若你爹喝醉了,只管训他便是!”
顾知薇知道顾母怜惜自己,唯恐顾父酒后失德。可爹爹为人处事素来谨慎,自打宋姨娘酒后失态以后,再也不曾听闻他酒后失态之事。只是娘亲心疼自己,唯恐自己受了委屈,才这么说。
躬身和崔大太太告别,芍药带着几个小丫头跟在后面,一行人往涵香阁去。
顾知薇来之前,有猜到是傅仲正在此。可等她转过游廊,看着越发眼熟的伺候人物,心底越发忐忑起来,等夏太监掀开帘子,见了里头人物,便是早有心底准备,也不由得软了膝盖,
“陛下,娘娘万福金安。”
“你这孩子,我们私服出来哪有那般疏远,喊姨夫便是。”
承文帝笑的和善,让顾知薇起身,旁有夏太监搬了椅子过来,顾知薇略坐了半个,不知找自己来所为何事。
崔皇后见她拘谨,心疼极了。陛下素来注重体统,她薇姐儿在后宫养着,可一年也见不得天子几面。此刻近距离自然是怕的,起身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了,道,
“薇姐儿不怕,万事有姨母在呢。”
顾知薇拉紧崔皇后手指,感激朝崔皇后一笑,两人不似母女,可也亲近似是母女一般。承乾殿宫门前,挨罚站立的事情,一个眼神,顾知薇便明白。
承文帝嫉恨目光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原本想要说的事情顿时没了心情,捂住口鼻咳嗽几声,
“咳咳...咳咳...”
没反应。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终于动了,承文帝刚要窃喜,便听见崔皇后凉凉嗓音,道,
“夏德福,给陛下倒茶!”
“是!”
暖热药茶扑鼻,在室内散开。承文帝垂下眉眼,瞪了眼夏太监,谁让他多事!
夏太监一一给顾苏鄂等人斟上清茶,轻手轻脚退下,陛下和娘娘意见相左,听娘娘的准没错。
“金太医呢?”
略缓了两口气,平息下胸腔中愤懑的咳意。承文帝冷了眉眼,问向一侧的夏太监。
这,夏太监看向崔皇后。陛下每次一找何太医,要的便是止咳的虎狼之药。药性虽强,可每次吃完陛下总是昏睡不行,今日出宫并不用处理朝政大事。
一家人都是亲戚,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需要吃这个药吗?
“不必吃那等药,精气神不好也就罢了,改日咳的越发严重,说他是庸医也不为过。”
不等崔皇后说话,傅仲正直接开口拒绝。
那金太医虽然挂着太医的名号,可确实刘太后从民间找来的赤脚医生,若不是没有证据,他甚至都怀疑,前世皇叔突然离世,和这金太医有关系。
“臣听闻顾学士之女善作枇杷膏,枇杷润喉清肺,陛下不若试试?若有好转,倒也安心。”
“薇姐儿怎么得空做了这些?”
崔皇后一听这话倒也觉得惊奇。原来她薇姐儿不说不理庖厨琐事,那也是从不下厨的,怎么今日听起来,她倒是像会做些东西似的。
顾知薇自然不能说是前世被逼无奈学会,笑吟吟道,
“不过是循着徐妈妈给的方子,又加了些青柑进去,是自己瞎琢磨的,比不得内造局大家们制成的东西。”
说着,顾知薇起身,也不去别的地方。只在一侧靠墙顶天立地的多宝阁上,拿出个柳木雕漆的匣子出来,打开便是一个个白瓷小瓶,亲手呈给崔皇后,笑道,
“这是我前天刚熬制好的,只唯一可惜的是,这枇杷从蜀州千里进京,路上难免折损了些,量不多,不过十几瓶罢了。”
“再让他们送就是。”
崔皇后倒是不放在心底,折损倒是不怕折损,只唯恐没有作用。她是陛下的枕边人,最清楚不过陛下的状况。
外表看上去是个健全人,可实际上,内里千疮百孔,那是一点儿好好的皮肉都没有。
吐血淤血已经是常态,太医虽然说的保守,可崔皇后知道,按照这么个身子骨下去,不说是今年明年便要不成,那也挨不过三五年去。
也因为这个,陛下才着了急。傅仲正早日成婚,东宫太子位置一稳,饶是敬王一脉的臣子如何折腾,那也是孙猴子翻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
拿调羹舀了勺甜润膏体,轻轻在汝窑盏子里化开,崔皇后先抿了一口,入口清润,虽甜滋滋的,但丝毫不腻人,回味微酸,应该是青柑在起作用。
递给承文帝,笑道,
“陛下尝尝,滋味儿倒是不赖,和糖水一样呢!”
承文帝一干而尽,有用没用的,总是仲正和薇姐儿的心意。左右他药喝了那么多,还能怕一杯糖水不成?
夏太监见帝后二人一饮而尽,收回手里拿着的小银搪匙,陛下如今都般脆弱身子骨,饮食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可顾家不同别家,若顾家信不得,天下再也没有陛下能信赖的臣子。
入口温润,不过片刻,原来强忍的噪意被压制住。承文帝意外的看了眼顾知薇,这般手巧,配仲正倒也恰当。
这枇杷膏他不是没喝过,只是之前大多甜腻且没什么作用,倒不如今日顾知薇这一盏来的有用。
顾知薇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枇杷价高且量少,那些人哪里会用百分百枇杷熬制,都是加了蔗糖,甜腻没作用自然理所当然。
坤舆图一展,江山尽在眼前。
承文帝立在桌前,沉吟半日,大掌一寸寸抚摸过坤舆图,黄河,母亲河,千年水患,逢十必有大患,他多少黎民百姓丧生于此。
泰山,他登基封禅之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怕是,再也没机会去泰山喽!
往左,昆仑绝境,往右,汪洋大海,蓬莱仙境,神仙居住。
目光往上,落在了鞑子所居的疆土。鞑子王庭虽破,可残部未灭,屡次犯我河山,侵我黎民百姓,他日便是重见先人,也少不得要磕头请罪。
心潮澎湃,也传到站立一侧的傅仲正身上,承文帝招手示意夏太监奉上玉玺匣子。
深沉眸光掠过顾苏鄂,顾至善父子,回身见皇后和知薇在小声说笑,眸光带着几分喜意,最后落在傅仲正身上,道,
“朕决定,禅位!”
作者有话说: mua~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