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5
巫芊芊也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树底下坐下来, 丢了颗石子进野渠, 水花“咚”的一下溅起,然后落下。
她往后靠在树干上,目光放得有点空:“是啊。”
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由于身体放松而呼气, 三思总觉得听见了叹息。
“赵杨白知道这事吗?”三思问。
“没跟他说过。我也没带过他。”巫芊芊道, “不过之前有一阵子流言,他那时在风口浪尖上,听赵阔说,这孩子有些难过这道坎。”
“心疼吗?”
巫芊芊笑了一下:“没感情, 心疼什么?还不如心疼我自己。”
三思没有做过母亲, 无法辨别巫芊芊这话里有几分是真的。
但她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踏红谷前谷主赵渊,乃是巫家灭门惨案的始作俑者之一, 巫芊芊竟然将自己的儿子送给踏红谷,真相大白时岂不是要悔青了肠子?
于是她立刻问道:“你没想过把赵杨白要回来?那可是踏红谷。”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对赵阔产生仇恨?”巫芊芊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下一句话则语出惊人,“踏红谷对我家做的事, 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
三思震惊:“那你为何......”
“你觉得我应该对赵阔杀之而后快?”巫芊芊勾了一下唇角,“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但后来事情太复杂了, 没杀成。看他人还不错,就把杨白给他养了。”
“等等,你把我弄糊涂了。”三思捂了一下脑袋,“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是不是你认识上官溟的时候?赵杨白今年多少岁?”
巫芊芊善意提醒:“十八。”
“你们二十年前差点命丧踏红谷, 是赵阔救了你们。”三思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赵渊也是二十年前死的,难道说……”
巫芊芊将长鞭缠在了腰间,嘴角平直地勾起,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此事说来话长,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愿意听,我就跟你讲讲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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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澄前十六年梦寐以求的出山,在近一个月内陡然得到了实现,虽然开头不甚美好,但这个机会她还是好好利用上了。
她从前羡慕嫉妒的那些武林高手,自从跟在展陆身边来到登封后,每天见这个看那个的,很快就审美疲劳——主要是因为她看不懂。她爹流居崖是暗中前来登封的,往年白驼山庄从来不参加谈兵宴,今年也没有给他们留坐席,因此她爹受友人邀请坐在别人家族的坐席中,流澄则没有好好待在她爹身边看那些高手比试,而是随便寻了个借口跑出来找展陆玩。
她先是绕了大半个山坡去上茅房,从茅房出来的时候,瞥见房屋后很隐蔽的位置有两个人正在交谈。那二人的功夫似乎很不错,虽然距离隔得不近,却在她出来的时候立刻就察觉了,并且停止对话。流澄回头的时候,恰好那二人也望过来,显然面露警惕。只是流澄对别人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丝毫没有兴趣,大大方方冲那二人招了招手,就提着裤子跑开了。
展陆正和他从前少林的师兄弟待在一起,同在一块儿的还有少林的方丈广虚。
流澄试图拉展陆出去玩,展陆却不舍得离开,全副心神都被红擂上精彩的比武给吸引了,完全无动于衷。
流澄在这儿除了展陆就不认识什么别的同辈人了,连玩都挑不出人来。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想到了三思,往明宗的方向一看,怎么也没找见三思的人影。假小子很泄气,目光在场边的人群中游来游去,忽然目光刹住,歪了歪脑袋。
她扯了扯展陆的袖子,指着那个方向:“大秃头,你看那是谁?”
“大秃头”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场上的比试,没空理她。
流澄十分不满,用力扯了扯他。
展陆的目光仍胶着在场上,赏脸给了她一张嘴:“怎么了?”
流澄见他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自己这边,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了一下。
展陆吃痛,却并不生气——明一小师父大概是从来都不会生气的——他终于分出了半副心神给流澄,问道:“怎么了?”
“你给我看看,那个人是谁?”流澄指着一个方向,“穿黑色锦衣,年纪不小的那个,旁边坐着个紫衣裳的漂亮姑娘。”
展陆看向那个方位,按照她的描述锁定了一个人。他与这些门派家族打的交道并不多,虽然心中有猜测,却并不太确定,于是找身边的广虚大师确认了一下,才回答道:“是耿家现任家主,耿深。”
“原来他就是耿深啊……”流澄喃喃道,“他功夫这么好吗?”
展陆没明白她的意思:“你何时见耿家主出手了?”
流澄道:“方才我从茅厕那边过来,他在我后脚,看这个位置他离得比我们这儿远不少,他怎么回来得比我还快。”
展陆皱眉。
旁边一名少林弟子插话道:“耿施主一直都在场下观看的,从未走动过。小施主大概是看错了罢。”
“怎么可能,我才刚见过这张脸,我又不是瞎。而且你瞧他那衣裳贵气的,这满场也找不出几个穿成那样的,可不能看走眼。”流澄笃定道,“难道这位耿家主有双胞胎?”
那位弟子道:“耿施主有兄弟姊妹,但没有双胞胎,不至于这么相像的。不过小僧确实没见耿施主挪动过,方才小僧还同人赌……不是,讨论耿二小姐今年能打进多少名呢,一直看着那边,这位耿施主必然是没有挪动过的。”
流澄:“……你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那弟子捂着嘴偷偷往广虚那边瞟,好在广虚大师正专注地瞧着场上的比武,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嘀咕。
展陆此时已经收回了注意力,目光放在流澄身上:“你在哪里碰见的人?”
流澄朝自己来的地方指着,指了半天没指出个名堂来。
展陆:“罢了,直接带我过去。”
流澄带着展陆来到茅房附近。
此刻此地已经半个人影都没有。
流澄指着茅房后面的一片土地道:“就是这里,方才他们就站在这里说话的。”
展陆:“他们?”
流澄道:“有两个人。一个是耿深,另一个没见过,长得不怎么样,看起来有个四十几岁。”
展陆走过去蹲下,拨开地面上的杂草——确实有脚印。
流澄至少没有记错,前不久,这里应该有两名男子。
流澄向四周张望着,试图找出其他能够作证自己话语的线索:“我越想越觉得没记错,就是那个姓耿的。不会有错,绝对不会有错。”
展陆顺着草地上模糊的踩踏痕迹向前移动:“你还记不记得他们当时在做什么?”
“说话啊。”流澄想了想,“好像挺神秘的,说话声音很小,我什么都没听见,而且他们看见我出来立刻就不说了。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展陆端详了一下流澄所描述的这个位置。
为了谈兵宴,少林在山上搭了好几间茅房。这一间是所有茅房中建造得最为偏僻的,且为临时搭建,靠近少林山门,鲜少会有人过来。只有流澄这种特地要前往少林坐席的人才会顺路经过。且这个留下脚印的位置在茅房正后方的墙角,既能够掩人耳目,又能随时观察各个方向的风吹草动。
谈话之人显然不想让人听见自己的对话。
可其中真有一人是耿深吗?
展陆看了流澄一眼。那假小子正隔着帽子搔着自己的头发,嘴里碎碎念着如何让人相信她的所见。
流澄不会在这种事上对他撒谎,这一点他可以完全笃定。
而且她说的有一点非常令人信服——耿深的穿着确实非常扎眼。并非什么奇装异服,但耿家财大气粗,且素来不在人前掩饰这一点。今日耿深身上穿了一条黑色锦缎的罩衫,款式大方稳重,料子却相当上乘,这在江湖人中是非常少见的,至少在场所有准备打红擂的人不会穿这么贵的衣裳来糟蹋。
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委实不太容易忘记自己所见的标志性物件,流澄对耿深那件衣裳的印象足以证明,先前出现在这里的其中一人应该与耿深的穿着相似度极高。
而他在比武场周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这样的人。
那么,要么先前流澄在此地所见的人确实与耿深非常相似,且此人今日没有出现在比武场附近,要么,有人冒充耿深始终端坐在场上,而出现在此地被流澄撞见密谋的人才是真正的耿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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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少师正用馥郁的香茶给自己嗓子眼冲冲那药膳的苦味,就见那不会说话的话唠小童无衣摸过来了。
摸过来的不仅有无衣,还有他先前见过几次的夏窍。
无衣似乎是给夏窍领路的,来了之后,敲了敲裴宿檀的肩膀——管少师与他俩相处久了,常坐在一起喝茶,现在也能弄懂一些无衣的手语,看出他在告诉裴宿檀“讨厌鬼来了”。
夏窍来了之后,也不坐下,直接揭开裴宿檀的食盒,从里面拿出剩下的最后一块不知什么膏,放在嘴里嚼,吞下去后打了个哆嗦:“太难吃了,你也不给你家居士弄点甜的。”
无衣生气地比划:“傻子才喜欢吃甜的。”
夏窍道:“你也是傻子。”
管少师见裴宿檀一直微笑着,觉得夏窍这人有些奇怪。
这人似乎是裴宿檀的下属,但形容举止却又并没有个正经下属的样子,常常和无衣似的没大没小,连自家居士食盒里的东西都能这样直接吃,真不知这主仆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裴宿檀道:“可有收获?”
夏窍看了一眼旁边的管少师。
裴宿檀像是能看见他的犹豫似的,道:“无妨。”
夏窍的目光无形中往远处飘了飘,掠过耿家所在的位置,继而弯腰在裴宿檀耳边,低声道:“收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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