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艾格莉丝回到了魔族给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她借口说自己喜欢独处， 于是干脆拒绝了所有魔族侍女的服侍。

    那些魔族的侍女似乎也不是很惊讶的模样，只当作是艾格莉丝毕竟是神明，打从心里不喜欢魔族的一切。

    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们也不喜欢神族。

    如果不是艾格莉丝的态度平等而友善， 而魔王表现的又很重视她一样， 侍女们必定会直接厌恶这位勾去了戴蒙陛下内心的女人。

    于是爱神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她依靠窗边， 拿着一本侍女们特地为她找来的书，柔光打在她脸上， 让她看上去柔弱无害到令人心碎。

    尤其是联想到侍女们顺便锁上了她房间的门时。

    此时，寂静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几声窸窸窣窣的异动。

    下一刻一个娇媚的魔女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王宫密道，推开了天花板的一处装饰，从上方直接跳了下来。

    “嗨，我们又见面了！”卡特琳笑嘻嘻地说。

    艾格莉丝顿了几秒， 说道：“是你让我等你的？”

    卡特琳：“……”

    她郁闷地坐在椅子上，气恼地说：“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杀死戴蒙吗！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为什么你要杀死他？”艾格莉丝问道。

    魔女抓狂了：“你这女的长得这么好看， 怎么就不能乖巧听话顺从一下我的心意呢？！太爱跟人唱反调男人是不会喜欢的哦。”

    艾格莉丝微微笑了一下。

    魔女气呼呼骂完后，沉默地看着美丽的少女。

    “我爷爷很讨厌现在的陛下，他们撺掇我和他的婚姻，但其实每一刻都希望这位王死掉， 尤其是现在没有他， 我们也即将大功告成的这一刻。”她幽幽地开口道。

    “大多数时候我也很讨厌他，因为他有着人类固有的许多缺点。但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这个王还可以。”她笑着呼出了口气，掩盖自己难得夸赞别人的不自在，“明明是个混血种， 可是却真的是在为魔族考虑。”

    “你猜， 他是会选择你，还是选择已经快成为他的信念的魔——”

    她话还没说完， 突然一条绳索从椅子的角落猛然窜出缠住了女人的双脚。

    “你——！”

    爱神露出浅浅的笑容，对着倒在地上但还艰难保持意识的魔女眨了眨眼睛。

    她一直很不明白一点。

    就是为什么这些魔族，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域神明们，都觉得她只是会被动地去等待别人做出选择呢？

    娇媚的魔女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使用魔力，于是终于放下了刚刚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少女。

    艾格莉丝拿出当时一个女武神送给自己的宝具，那是专门针对魔族的绑索。那位女武神交给爱神时表情担忧，不停对她说希望自己绝对不会用上这些宝具的一天。

    爱神知道她们的想法啦，就觉得她这个不会打架的美丽吉祥物爱神能一直在神域快快乐乐就好。

    她也想快快乐乐，但是现在最想的还是把算计她的神王暴打一顿。

    艾格莉丝把宝具隐藏在房间里等待它自动发动时还很紧张，好在卡特琳真的已经近乎于自大到坚信她做不了什么。

    爱神可以理解，毕竟一个高阶的魔族还是可以与神域中很多低等神明和天使一战的。尤其是在弃地里她的神力被天然压制，浓厚的暗元素让她喘不过气。

    不过太大意了也不太好呀。

    艾格莉丝准备爬向卡特琳到这里的密道时，依稀听见魔女仍然在艰难地尝试叫住她。

    “你其实不必这么做……”被绳索牢牢绑住的女孩说，“如果你想对魔王出手，我也可以帮你。”

    “为什么你们总认为我会杀了呢？”爱神问。

    魔女想了想，说：“因为你们代表的利益不同。”

    艾格莉丝没打算再继续和她谈下去。

    “如果我们在另外一个地方相遇，也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艾格莉丝最后笑道。

    卡特琳冷眼目睹少女轻盈地借助外物爬进密道里，便知道自己这次肯定会被她爷爷骂死。

    她所流有血脉的一族，是魔族里出了名的纯血派，以她爷爷为代表，向来和魔王不对付。他们不开心的只是因为魔王是个刻意培养出来的混血，而她也一直很听自己爷爷的话，时时刻刻记得能找到魔王的弱点。

    魔女郁闷地挣扎着，还是挣不开这神明的宝具。

    她最后只记得少女说的“她们也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艾格莉丝根据创造主指示的魔族准备祭祀的地方，一路按照她死命背下的所有关键路线小心地匍匐前行。

    卡特琳找的密道实际上只是一处通风口，好在设计这座宫殿的魔人些许是个建筑天才，即使是百年前建造的建筑通风口依然会有设置光孔来保证里面的干燥和微量光线。

    但这条路也不是整个王宫都能跑遍，在察觉到前路又被堵死时，艾格莉丝只能仔细观察一处无人廊道后，拉开天花板从上面跳了下去。

    ……

    在连干净湛蓝的天空都看不见的弃地，灿烂温暖的阳光常常是一种奢侈。这里大多砂砾遍及视野，茫茫尘灰里你失去了所有前进的方向。

    于是魔族的人在这样资源稀缺的地方，只以实力作为相处的标准。位于弃地生活顶端的人，常常体内里流着古老而纯正的血脉，蕴含着天生强大的实力。他们靠着实力和血统带来的威压，能让普通或劣等的魔族轻而易举地折服在自己脚下。

    但魔族也不是全都以单纯的血脉去定死了所有的地位和实力高低。

    当今的魔王不是最典型的例子吗？

    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与人类几乎无两样的戴蒙大人。

    他是魔族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王。

    对于从不和人族那样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礼仪的魔族，即使死了也很少会去在意死后的事情。他们毕竟不信神明，因而也不相信死后便会有神明的庇护。

    相反，他们比其他种族更加清楚神明也不过是会死的生物，因为他们曾经在神族偶尔围剿魔族的历史中，也是杀过不少神明和天使的。

    每一个魔族死后，他的亲人，爱人，友人，也只是将他埋在原地，回归天地之间，并且坚定发誓永远都不会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

    魔族传统观念中相信，一个魔真正的死亡，只是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记住他任何的信息的时候。

    ——到那时，他才如“弃地”这个名字一样，是被所有活者抛弃。

    因此加拉哈德此次去的地方和传统的人族墓地不同。

    弃地缺少许多资源，但从来不会缺少这种宽阔又荒凉的大片土地。加拉哈德回到这里，一步步抚过每一寸石碑，在心里重新回忆每一个死去的魔族的名字。

    尤其是在对翡冷翠袭击的计划里，很多能离开弃地的低等魔族内心是犹豫又畏惧的。

    毕竟在那场计划里，他们的作用就是作为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夺去人类的注意力。加拉哈德当时一直苦恼如何推翻手下们提出的这个计划，尽量不去牺牲任何人来换取这场胜利。但最后许多低等魔族，主动来到王宫愿意去赴死。

    他们有的是因为实力过于弱小，在这弃地已经生存不下去。

    有的是因为仇恨人族，只愿以此来报私仇，

    有的智商低到甚至无法很好与其他种族交流。

    还有许多人，只是厌倦了这片土地，想去见见真正的天空，想让自己的家人在未来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更加美好舒适的地方。

    加拉哈德最后站在一座最为显眼宏大的石碑前，上面又新刻上了许多名字。这是独属于这场回归战里牺牲的人的石碑。

    王轻轻触碰着上面的划痕。

    他每次来到这里，便觉得有些疲倦。

    加拉哈德回到王宫时，准备独自去那明日便要启动的法阵看一看。他知道自己的那位学生肯定快要来到了这里，而那两位斯维斯的掌权人，也必定会回到斯维斯，开始游说各国举兵进攻魔族。

    他不能拖。

    在转过又一个拐角时，一个少女突然闯进他所见之全部。

    她永远都如一道光，来得突然，让人意外。

    俊美的男人愣了愣，习惯性地先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接着反应过来目前发生了什么的魔王沉默地看着一个容貌昳丽的女孩，金色的长发与浅色长裙上沾有蜘蛛丝网和大量尘土，目光闪烁，完全不敢直视自己。

    “加拉哈德，你为什么想打开结界呢？”少女竟然也不害怕自己明显是跑路被抓包的现状，开始自顾自和魔王聊起了天。

    这样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男人一下反应不过来。

    加拉哈德突然开始很认真地想，如果自己回答是因为“仇恨”，会不会显得有些小孩子气。

    毕竟他以前在艾格莉丝心中，应该是那种只为家国而战，为荣誉而征的成熟稳重骑士。如果是为了私仇而开启这场大战，也许不会被这个估计一生无忧的女孩理解。

    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试过亲人被杀死的感觉吗？”魔王问。

    少女沉默地看着他。

    加拉哈德在女孩的眼神中看见了他最不喜欢的感情，这让他下意识地烦躁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你——”

    “加拉哈德，我给你看个东西好不好？”少女突然说。

    他正欲出声想要拒绝，却被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画面充斥了脑海。

    他看到了那让他成为魔族继承人的魔王，也是他此生最厌恶的人，一如既往的以一种淡漠的表情对手下的人问道

    [那两个老魔人杀了吗？]

    ……画面戛然而止。

    因为艾格莉丝看到了加拉哈德脸上出现了远超乎于她预料的痛苦，她强行中止了把在创造主那里看到的画面让加拉哈德也能看见的魔法进程。

    他紧握的双拳里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了血液，眼睛里皆是暗不见光的深渊。

    他从来都是一个聪明到被人羡慕的人，仅从那位魔王短短的一句话，他就能猜出整件事情会发生的前因后果。

    他想起了那两具各种伤口的尸/体。

    金发的男人忽然又想起了年幼时那偶然闯到厨房门边的晚上。

    昏黄的灯光下，藏住了所有的阴暗。那天天唠叨他的老太婆对着另一个天天罚他的老头，沉默叹气。

    [不是我说……那孩子，到底有着人类的血。]

    这句话轻飘飘地，此时在男人耳边回荡。

    [谁知道他以后会被人类怎么利用来害我们，你对他也不算多疼，天天不是打就是骂，逼他做他不想干的事，他和你斗嘴多少次了……倒不如我们趁现在他还弱小，先——]

    [你说的都有道理。]那个老魔头回答。

    [你是……同意了？]年迈的魔女有些震惊，而躲在门外的孩子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人类又怎么了，人类也有好的啊。而且我们戴蒙不一样嘛——]那天天骂他的老头笑咧咧地说。

    [戴蒙是我们的孙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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