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晏隽生来的二十二年里，苏七七是一个很奇异的意外。

    他很难描绘出自己在花园见到苏七七时的心情，也很难说出到底她有什么不同。

    如同渔人得到了一个瓶子，可是他并不知晓究竟里面是神还是魔鬼。

    他感情线很淡，也模糊到记不清到底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对这个世界的父母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

    对这个世界也没有。

    生活太平静时，人就总要给自己找点不平静的事情做。

    晏隽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但往往，这都是错觉。

    即使是最虚妄颓唐的日子里，也觉得自己对于未知的向往，都不过是妄想。

    他偶尔会觉得自己透过苏七七看到了另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他有些熟悉，却说不清为什么熟悉的世界。

    月光偶尔柔和的轻纱一样朦胧在她的脸颊，一切平静的如同一湾潭水，有时风吹动，便惊了一汪梦幻。

    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养父还在，养父告诉他，你是楚朝皇帝的儿子。

    他不隐瞒，但很避讳自己离开。

    似乎自己的离开便是母亲的背叛。

    但他还是更愿意当他是自己的父亲，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愿意。

    那时候生活平静，南疆又少有战乱，往往很难见到些新奇事情，日子也无趣。

    晏隽认为，无趣是罪。

    小祭司死的时候，大祭司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也没精力追究他，所以才让他有机会离开南疆。

    他没有目的，这样未免太不明确，人一旦陷入踌躇，举棋不定的日子便无趣。

    无趣是罪。

    所以他才会想让世界狂欢，平静真的太无趣了。

    苏七七是除了父母以外，不让他感到无趣的人。

    他因此决定得到她。

    ……

    “七七，你不想要和我一起吗？”

    晏隽目光幽深，说不上为什么，苏七七觉得他笑的很讽刺。

    她皱眉，看着晏隽摇头，“我和你一起到老。”

    “死亡不是最终的归路，子俊，死去之后你就听不到我讲话，再握我的手也是冰冷的。”

    “你希望这样吗？”

    晏隽没说话，也没有再看苏七七的眼睛，只是沉默了半晌，将她抱起来，从屋子走了出去。

    夜色依旧阴沉沉的，风卷起尘沙飞扬如同暴虐，似暴雪。

    枯枝颤巍巍跟着摆动，偶有些顽固叶子孤零零挂在树枝上，被吹得簌簌声响。

    晏隽步履从容，将苏七七一路抱回之前的屋子，让她躺在床上。

    杏黄烛火亮着，被间隙扯断带出斑驳的光影，苏七七看着被忽视的那一圈窒息的晦暗，心悸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七七，今日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晏隽的声音依旧温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苏七七听着，抬头看向他，“你不陪我吗？”

    晏隽摇头，“你早点休息吧。”

    苏七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隐约觉得，晏隽在生气。

    “你不能陪我吗？”

    她跪坐在晏隽面前，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子，目光虔诚，请求的意味很明显。

    晏隽嘴角勾了勾，将苏七七的手拉下去，“乖，你早点休息。”

    目光温柔，声音温柔，动作果决。

    苏七七想，她这一步棋一定走错了。

    晏隽未必是真的要杀了她，他只是需要苏七七的态度。

    但是她顾及太多，也太过害怕，反而没有去思考晏隽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看着晏隽转身，走了几步后，她猛地跑过去抱住他。

    “你能不能别走，我好冷。”

    晏隽将她的手拉开，声音已经不再温柔，也没有转过身，只道：“回去休息吧，我去让人烧地龙。”

    苏七七低头，蹲下/身，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只是太害怕了……子俊……”

    良久，晏隽叹了一口气，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

    “早点休息，明日我会派人在去相国寺的路上埋伏，把楚清和送进土匪寨的。”

    苏七七泪眼模糊的看着他，摸了摸眼泪，扯出一抹笑，“子俊，你真好。”

    晏隽手本要覆上苏七七的发顶，最终还是蜷住放在了身后，转身走了出去。

    ……

    第二日本是艳阳高照，无端的，苏七七就觉得冷。

    晏隽没有来，往日这时候他没来也是正常的，今日苏七七却觉得时间很漫长。

    “清渠，他今天……”

    苏七七本想问晏隽今天做什么去了，但是想想，自己现在的纠结毫无意义，不如直接去找他。

    “灸和，带我去找他。”

    灸和默了一会儿，才道：“公子要去一趟江南，恐是……近些时日不能陪在姑娘身边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公子说，会在褚教主大婚之前回来。”

    苏七七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窗边的花盆，是反季的青兰。

    因是反季，能开花已是意外，晏隽却使它开得极好，苏七七蓦然想起，青兰有很强烈的暗示。

    顺从。

    她并不是刚开始就知道晏隽是绝对掌控者，昨天虽是害怕，却也没有完全反驳他。

    即便是在很不利己的场合，也保持微敛的希望。

    她只是没料到晏隽会离开，连告别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各自休整，晏隽至少对她是特殊的。

    昨天的试探可以暂且搁置。

    她也需要时间让自己保持清醒，被晏隽圈养太长时间，都快忘记他本身是什么样子了。

    不懂爱，也没有信念。

    他只是想要探壳而出，苏七七昨天的表现虽然没有加分，但也不至于减分，不然现在她就该和晏隽的父母一样了。

    何况晏隽说自己会回来。

    这样也不错。

    “系统，我该走的剧情走完了吗？”

    系统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原主的剧情已经完成，你该抓紧你的任务，晏隽如今对你是不同的。”

    苏七七当然知道晏隽对她不同，她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一份不同。

    ……

    “今个儿拉回来那个女人真够劲啊！”

    男人看了一眼房子里的女人，操着大嗓门对同伴说。

    “能不够劲吗？公主呢！”

    同伴显然看不上他的邋遢和短见，不屑意味很浓。

    “公，公主？！”

    男人捂着嘴，瞟了瞟周围，凑在同伴耳边又问：“怎么还截了公主啊？我们寨子虽然在这一带是头，但也没那么大胆子和那上面的人作对啊！”

    同伴嘴里叼着跟草，嚼了嚼，吐出来之后道：“有人愿意给我们大家伙个安身之地，能从良谁还愿意当山匪啊？干完这票，我们就能去川滇一带入籍了。”

    男人更震惊了，“真假的啊，我们都是有案子的，出去跑堂都没人敢要，还能从头来？”

    然后小声嘟囔，“不会是老大被人骗了吧，这种好事还能轮的上我们？”

    刚说完就被同伴打了后脑勺，“谁都有可能被骗，我们老大，绝对不会！”

    男人撇撇嘴，又斜眼看了看那间屋子，没敢反驳什么。

    楚清和被抓进这里之后就被塞住了嘴，双手被绑在身后，也没人给她送水和食物。

    日色渐渐淡下去，深沉月色爬上肩头。

    楚清和昏昏沉沉睡过去，脑海一片空白。

    ……

    晏隽走进客房，将从驿站取来的信打开。

    “公子亲启

    今日小姐早膳食了米粥，似是心情不好，并未多用。午间问了你的去向，便去睡了，未用膳。晚间食了些糕点，似是很喜欢您送来的云薯糕。

    小姐希望你早些回来。”

    晏隽看到最后那句话，嗤笑了一声，将信放下，拿出另一封信。

    “楚清和已抓到，下一步如何？”

    晏隽在另一张纸上写——

    “明日顾和光经过，截住，告知楚清和在，使之被带走。后迅速撤走，川滇巡抚齐思程会给你们指路。”

    之后还有一封信，看着还有些厚度。

    晏隽拆开，里面除了信，还装了一个铜制兔状物什。

    “铜符已做好，暗部准备完毕，请侯指示。”

    晏隽写了一个回答——“等”。

    月光照在晏隽的手上，面容清俊，身姿欣长，眼角泪痣迤逦着艳色，又将最初的那封信拿出来看了看。

    内心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信纸放在烛火之上，待纸烧了一半，将水浇上去，留下零丁几个字。

    模糊到看不清。

    晏隽目光沉沉看了一会儿信纸，收起来，走向内室。

    ……

    隔日，邋遢男人和同伴再次下山。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先报上名字！”

    同伴此次亲自下山，却不像以往一样看着其他人。

    他拍了拍刚刚说这句话的男人的肩，让他站后面去。

    “顾相经过我黑卢寨，可真是让这鄙陋之地蓬荜生辉啊！但是我们干这行的规矩，顾相也该知道吧，您是不是……”

    他说着，走向前来，吊儿郎当的姿态带着股戾气。

    顾和光掀开帘子，站出来，看着他。

    “哦？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规矩？”

    底下一片窸窣，男人说了一句，“艹，这男人怎么长得跟昨天那个娘们一样好看？”

    顾和光表情僵了片刻，笑道：“昨日？不知是哪位姑娘也被拦住？”

    男人大嗓门，被同伴看着，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不是哪个姑娘，就是那个，嫁给了大将军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永安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没写出那种感觉。

    我这里先解释一下吧。

    男主对女主是控制欲，但是他发现女主有自己的心思，这种没有绝对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这是一个转折点，男主开始思考他控制苏七七的意义，还有为什么想要禁锢苏七七，并且开始正视女主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这一事实。

    女主也在潜移默化影响着男主，我在之前还写过，女主觉得男主把她当蛊虫养，是宠物一样的存在，从这之后，他会开始改变。

    男女主的感情戏，也是从这之后才正式开始。

    他不懂爱，女主让他懂了爱，由此有了信仰，然后热爱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