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愿凤留我
手指被松开,燕燎立刻哗啦啦着铁链把手背向了身后。看着吴亥的眼神, 震惊之余还有些无语。
他怎么能如此道貌岸然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吴亥撑着门, 把人囚于自己和门之间这一隅分寸方圆。
冰冷冷的玄铁朱红之色, 白衣染血的俊朗青年紧紧抵在门上, 他四肢还缠绕着乌黑沉重的玄铁, 被迫锁于镂空的朱红里。
浓的黑,白的红,还有春日暖阳…
若不是热血滚烫,眼前这幅景象该是多么勾人心魂?
“燕燎…”
吴亥念着燕燎的名字, 头一歪, 到底没能克制住,还是强硬地压身亲了上去。
已经被轻薄了两次,燕燎怎么可能再给吴亥第三次机会?
四唇刚刚相贴, 牙齿就刮了上去, 毫不留情在侵上来的薄唇上重重一啃…
可惜,有了先前舌尖那一口,这一啃非但没让吃痛的人退开,反而更激地他发着疯。
撑着门的手一把扣住后脑墨发,另一只手握着要,就这么长驱直入地纠缠起来。
指尖黑发柔软顺滑, 是和梦里一样的触感,却更真实,还有温度。
眷恋不已的渴求的温度。
明明是这么热烈刚耀的性子,头发却异常柔软…不知道他身上其他地方, 是否也像这一头墨发一样柔软……
燕燎被拥吻地险些喘不过气,密不透风里闷哼两声,铁锁清脆地撞在一起,哗啦叮当……
呼吸陡然加重,吴亥觉得自己快要疯魔了。
“燕燎…”吮转厮磨,身份也不顾了,妄念被无限放大,贪心地叫着名字,叫着更亲密的字:“凤留…”
还想要更多…
可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吴亥得想法子尽快把想知道的东西给问出来,不然燕燎这样一身的伤,得有多疼。
最后在温软的唇角舔舐一口,吴亥恋恋不舍地退开了。
才退开,目光触及的就是愤懑气绝的眼神,高高挑着,瞪着,熠熠生辉,还蒙有一层水光。
“………”
在此之前,吴亥从来不知道他自己是这么□□熏心的人。
刚刚才拉回来的理智,又在一瞬间决堤,轻易就溃不成军。
“吴亥,你再敢进一步,我一定弄死你!”
被吴亥要吃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燕燎一字一顿放出了狠话。
吴亥:“……”
被亲成这样的人和他截然不同,声线如此清醒,没有半点的情潮,全然是厌弃的凶狠。
吴亥那被薰着的心,就又都埋进了厚厚雪渣里,填了一抔寒土……
燕燎:“还看!?”
燕燎只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被一个男人,一个自己杀不了的男人,这样子揉进怀里,那样子密密亲吻着……
“我弄死你!!”
吴亥冷笑出声:“但凡你能弄死我,我也活不到今日。”
这冰冷话音落下,燕燎喷火的眼眸暗了下去:“……”
一派堂皇,仿佛刚刚的动情真就是逼问的手段,吴亥问:“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么?”
燕燎气势卸了些,但还是瞪着吴亥。
被逼问的头痛脑晕,心烦意乱,燕燎胡乱想着: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自己活了两辈子么?这谁能信?
胸口处血迹越晕越大,鲜红刺目,到底还是吴亥先僵持不下去了。
推开半扇玄铁,吴亥冷着脸走了出去。
燕燎被绑地转身不能,看不到吴亥要去哪,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别真是要把我带去哪儿吧?
吴亥出去后,燕燎也没闲着,还在试图折腾缠绑在身上的玄铁。
玄铁乌黑冷沉,缠住四肢连在朱门,锁成了结。
确实如吴亥所说的,奈何不了。
燕燎闭了闭眼,开始反思自己:真的不能再小看了这小子。
只是…到了这种地步,这小子还要做什么?
……
没多久,吴亥回来了,他原来是去打水了。
看着吴亥手中端着盆热水,燕燎眼皮狠狠跳了一跳。
满地狼藉,没一块好地。踢开脚边木屑,吴亥把盆放下,捞起水中巾帕,拧干了探向燕燎的脸。
热气腾腾的干净巾帕贴上了脸,燕燎下意识想躲,却被冰冷的手拽住了。
吴亥面上没什么表情,擦着他的脸淡淡说:“先把血止住。”
燕燎:“……”
擦着擦着,吴亥指尖下移,来到了燕燎的衣襟处。三两下,挑开衣襟,就要把血迹斑斑的衣服褪下。
见状燕燎脑子轰隆一响,脸热,直接热到了耳朵根!
吴亥要解他衣服!
他本不是变扭的人,可任谁刚刚才被那样对待,现在又要在其眼前褪尽衣物…都是不可能的!
燕燎怎么也不愿了,极其抵触,避让着拨弄他的指尖。
这脸红耳热的模样让吴亥又爱又恨,可一点也不配合的躲避是十分恼人的,吴亥愠怒,张口要说“你还想挨亲么”,快到了嘴边又急急止住了。
不能再威胁了,也不能再亲了,不然真的要把人逼急了。
重新在水里过了遍巾帕,吴亥冷淡说:“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这会儿矜持什么?”
“!!!”
这话一出,燕燎眼睛倏地大睁,脸上表情都快裂开了。
再看吴亥一脸的淡然无波,和方才想吃人的那个他判若两人,燕燎就又郁闷了,这人果然是疯了吧?!变脸比变天还快!!
见人挣扎的幅度小了,吴亥继续上手剥衣。
只是…也不知道身体上的伤是怎么一种血肉模糊。吴亥想要褪下燕燎衣裳,却遇上了困难…血黏的太紧,竟然脱不下来……
这一发现让吴亥的心被狠狠一揪。
沉住气,从袖中掏出短刀,吴亥淡淡说:“燕王忍着点,脱不下来,只能割开了。”
燕燎几次张口,欲言又止:“你…?”
瞧见燕燎目中纠结,吴亥清浅一笑:“十年恩怨,若是今日一朝就跟你算清,岂不是无趣?”
燕燎咬牙: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还想慢慢玩么!
锋刀划开衣物,就着水,一点点将贴在身上的衣服撕了下来。
铁链不能动,没了衣物,乌铁直接贴在胳臂肌肤上。
吴亥把碍事的玄铁往后拿了拿,绕过肩头,贴上了脖颈…
白肤黑铁,本该是艳色夺人的景象,这若是在梦中,吴亥根本是无法克制住的。
可现在即便是亲眼看到了,他也没有一点情动的起伏。
他的眼中全是血色。
上/身斑驳的伤痕裸/露着,触目惊心,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血色让吴亥的目中浮上了痛色。
怎么能伤成这样?这么严重?
可他也不喊一声疼。
燕燎是从来不会喊疼的人。
他征战四方,威风凛凛,被奉为漠北战神,受尽众人的畏惧景仰。
私底下却是一身的伤……
且这一身的伤,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因为自己而起的……
疼吗?
吴亥没有问。
所有的旖旎心思早被抛诸脑后,怀抱着诸多复杂情绪,手中的巾帕被染得通红。
吴亥下手已经小心又小心了,可还是感受到紧紧绷着的皮肉,时不时颤抖着,压抑的嘶声和闷哼也一声一声响在耳边。
他其实是极疼的吧……
吴亥抬起头,看向燕燎的脸。
果然,痛色难掩。额头上的薄汗把乌发浸湿,贴在脸上。
“每次都会这样吗?”
“什么?”愣了一下,燕燎反应过来,吴亥是在问,每次揍他都会这样么。
燕燎避开了审视的目光。
当然不是。若是每次揍吴亥都这样,燕燎还不得怄死。
只有愤怒到失去理智,满腔杀心,真正想要把吴亥置之死地的时候,才会伤得这么严重厉害。
比如,吴亥初去漠北的那年,再之后,发现他练弓的那次…剩下的,不算上这次,就只有王城脚下和琅琊王府那两次了。
可是吴亥不知道。
吴亥以为,燕燎这幅神情,是默认了。
吴亥自嘲地笑了:“…你是不是傻?”
燕燎:“???”
长睫垂着,燕燎看不到吴亥目中神色,低头只能看到认真为他擦拭伤痕的手……
燕燎忽然就有些难过。怎么就…成这样了?
巾帕扔进盆里,吴亥端着盆,出去换了一盆清水。
第二遍清理时,两人谁也没说话。
吴亥一声不吭处理着燕燎身上伤口,清理干净了血,便上药。
清凉药膏一点点涂在伤口上,终于,来到了心口那处长疤上。
安静被打破了。吴亥哑声问:“你身上的伤疤每次都会裂开,那么,这道伤疤,是当年我留下的么?”
心口这处伤是燕燎身上最
惨烈的一道口子,看着翻起的皮肉,吴亥难以想象这有多么疼。
伤药一点点涂抹而上,吴亥缓缓说:“我在你身上留下了这道伤后,你便开始教我练剑。”
燕燎又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你明知道伤不了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练剑习武?”吴亥想就这么问出口,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燕燎,在心里默默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所以,吴亥才说,燕燎是不是傻。
吴亥是忘不了他当年是怎么在燕燎心口留下这处伤的。
那是在燕燎开始喜怒无常之后。
那时候吴亥还会软弱地试图讨好燕燎,期盼着燕燎可以好好看看他,期盼着…燕燎可以喜欢他。
可是燕燎不会了。
燕燎会无视他,会敌视他,会突然发火,会拿一个让小孩子受不了的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他……
某一日,燕燎从宫外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少年。
少年和他们一般大的年纪,看起来有些憨厚,但胆子很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无所畏惧一般,跟屁虫一样每天每天每天跟在燕燎身后。
那个少年叫徐少浊,燕燎叫他的时候,连姓都不加。
“少浊”,那样熟稔,那样要好。
那样让人羡慕。
吴亥不懂那个少年好在哪里。
他不明白这么笨拙的一个少年,是哪里讨好了燕燎,能让燕燎愿意对他那样的好。
于是,吴亥去接近那个少年。
他在早课之后,趁燕燎被留下的时候,走到徐少浊身边,把一份誊抄下来的《道德经》递给徐少浊。
“这是老师给我们讲课的书文,我为你抄了一本。”
徐少浊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给我抄了一本?”
虽然说着话,可吴亥接近过来,徐少浊是往后退的,满脸的不喜,一点也不加以掩饰。
吴亥也不在意,一本正色,劝诱道:“你不能和我们一起进来听讲,只能在外面等着世子,那我送你这本书,这样,私下里我可以教你世子都学了什么,好不好?”
吴亥希望徐少浊答应下来,这样,徐少浊就不会再每时每刻都跟在世子后面了。
徐少浊却撇撇嘴,并不接这本书,他说:“我不要。”
于是吴亥低下了头。
徐少浊不喜欢吴亥,完全是因为燕燎说过几嘴不喜欢吴亥的事儿。燕燎不喜欢的人,徐少浊当然也不会去喜欢。
可是,漂亮的小公子捏着为自己抄的书,脸上表情这么落寞…徐少浊又有些不忍心了。
徐少浊跟他多说了几句话:“我不要学,我学这个干嘛呀?再说了,世子自己都不愿意学这个呀,世子老是跟我说这玩意儿枯燥着呢,还不如习武。”
吴亥抬头:“习武?”
“对呀,世子说了,他要成为很强很强的人,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很多人!所以,我也要成为很强很强的人,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世子!”
徐少浊嘿嘿笑着:“我才不要读书呢,我要练剑,我要保护世子!”
“这样么…”吴亥问:“世子都是怎么练剑的呢?”
徐少浊笑了笑。他那时还小,没有长剑,只有一把短刃绑在腰边。
见吴亥发问,他便把短刃□□,嘚瑟道:“这是世子送我的!既然你诚心的发问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来,让我想想…”
想到燕燎挥刀时好看的英姿,徐少浊一激动,冲着吴亥说:“不如,我教你怎么制敌吧?”
说着,徐少浊比划起来,学着平时燕燎教他的那些,挥舞着手中短刃:
“世子说了,短刀这种兵器,多是身边最后一道防线,是用来…用来…嗯…用来啥的来着?”
“……”吴亥接上:“用来自保?”
“对对对!!”徐少浊惊讶,停了动作投去崇拜目光:“哇,你不是没学过么,那你怎么知道的?你好聪明啊!”
吴亥心情复杂,这根本不是自己聪不聪明的问题吧…
吴亥想不通,这么一个迟钝愚蠢的傻孩子,到底为什么能得燕世子另眼相待?
徐少浊崇拜完了,继续比划着说:“虽然说是自保,但也可以…出其不意,对!出其不意!”
不想再听徐少浊翻着白眼想半天来给他讲解,吴亥直接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怎么制敌吗?不如试试?”
徐少浊见吴亥虚心好学,摆出几个动作姿势,短刃在手中挥舞着,高兴道:“好,那你假装攻击我。”
吴亥闻言,准备听徐少浊的话去攻击他。
可徐少浊是个莽撞冲动的人,还没等什么也不会的吴亥过来,他反而先动了手。
徐少浊是真的莽撞,抓着手中短刃就上,连应该把刀刃反过来都忘了。
锋利的刀锋疾风蹭过,吴亥还在原地没动,就被冲过来的徐少浊割下来鬓角一缕头发。
头发落在地上,风一吹,散了。
吴亥后背出了层冷汗,感觉脖颈处有点火辣疼意,他抬手摸了上去,摸到了一丝血痕。
这刀是好刀,都没完全碰到,光是刀气就把脖颈蹭出了点血痕。
吴亥:“……”
这…刀剑也太危险了吧…
不过,先不提刀剑危险不危险,这个徐少浊更危险才是真的。又傻又危险。
吴亥都惊了。
不管是徐少浊先前说的自保还是出其不意什么的,就徐少浊刚刚做的动作来言,哪种都不符合吧?他刚刚…就是普普通通地冲过来砍人啊。
吴亥有点点迷惑,他分析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应该能做的更好?
于是吴亥伸手:“可以让我试试吗?”
徐少浊没想到这漂亮小公子的胆子好像还挺大,竟然没被自己吓到。
高高兴兴递上刀,徐少浊问:“我觉得你挺不错呀,为什么世
子那么讨厌你?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才老惹世子不高兴?”
吴亥拿刀的手一紧,小脸登时色变。
被天天跟在燕燎身后的跟屁虫说出“世子那么讨厌你”的话,这冲击力,可比刚才擦到脖颈的刀气锋利多了。
吴亥不高兴,对徐少浊说:“我要试试了。”
“好,你试试吧!”徐少浊自信满满,不觉得这弱不禁风的美少年能有什么威胁。
吴亥也真的没什么威胁,他像徐少浊一样,提着刀凑过去。
徐少浊自然是避开了,可短刃讲的是什么?是出其不意。
吴亥现学现卖,递还短刀时,真就出其不意地,要往徐少浊脖子上架去。
偏偏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被王远抓着一顿教训的燕燎就在这时候出来了。
一脸不爽的燕燎刚出门,就看到门前,徐少浊毫无防备,而吴亥提着刀就要往他脖颈上刺去——
“吴亥!你干什么!”瞳孔骤缩,想也没想,燕燎脚尖一点,飞起一个石子就往吴亥手腕上踢去。
手腕吃了痛,短刀脱手,吴亥和徐少浊两人都被吓了好大一跳,受到惊吓的徐少浊条件反射,把身前吴亥一推,摔推到了地上。
燕燎黑着脸疾步走过去,抓住摔在地上的吴亥,冷声质问他:“你偷袭?!”
吴亥摔地背上生疼,眼冒金星。
来不及管疼不疼,吴亥张口欲辩。
还没说话,就听旁边的徐少浊一脸胆寒,拍着胸口小声嘀咕:“吓死我了…”
吴亥:“……”
闻言燕燎怒火更甚,捏起拳头:“你想干嘛!”
吴亥一言不发,无声盯着燕燎高举的拳头。
一旁徐少浊见了,有点慌张了。
他刚刚那声“吓死我了”,虽然确有被吴亥吓到的成分,但更多,还是被燕燎给吓到了。
徐少浊看吴亥害怕的脸都白了,赶紧就想帮着解释两句。
可燕燎身上威压颇重,这么怒气腾腾的模样,就算徐少浊是想帮着说点什么,一时也哑了言。
这么怔愣的时间里,燕燎又有所动作了。
燕燎才在王远那儿受了气,出来又被吴亥激怒了,哪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黑着脸骂吴亥:“你怎么这么卑劣?少浊是本世子贴身禁卫,是本世子的人,你想对他做什么?”
闻言,吴亥一颗心当场就凉了。吴亥想说,他没有想对徐少浊做些什么,可是,这双眼睛里腾着怒火,怎么看都不像会听解释的样子。
旁边的徐少浊也傻眼了,他没想到世子居然这么袒护他。
怒气冲冲的燕世子,话里全是对他的保护啊,徐少浊感动到涕泪横流,哇哇大哭起来:“世子,您太好了!!”
燕燎瞪向徐少浊:“你哭什么?出息呢!”
徐少浊不听:“呜呜呜…”
“哭个屁啊哭!”燕燎烦他,
可声音还是不自觉软了下来:“行了,待会儿出去玩儿去,别哭了!”
徐少浊这才抹着眼泪鼻涕,呜呜呜地慢慢停了下来。
这一幕,让跌在地上的吴亥早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无话可说。
因为和徐少浊不同,在燕燎面前,吴亥从来是不能哭的。
燕燎最讨厌吴亥掉眼泪。
不仅仅是掉眼泪,吴亥只要稍稍软弱些,燕燎都会发火。
吴亥很敏锐,察觉到这点后,他在燕燎面前,尽量都保持着坚强。
可是,这个叫徐少浊的人,可以嚎啕大哭…可以被燕世子软言宽慰…
那时吴亥还不知道什么叫“嫉妒”。
他只是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难受,又难受又愤怒。
想要恶狠狠地推开拽着自己衣领的人,想要怒问他,“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他,又到底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
但是他不能问。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没有人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伤心,难受,憋着一口闷气,颓然坐在地上。
燕燎没在吴亥身上看到要反省的意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声嘲讽:“怎么?你就这点本事吗?偷袭?你敢堂堂正正的拿刀和他较量吗?”
心灰意冷下,吴亥冰冷着眼眸抬起头,迎着燕燎眼眸里嫌恶的神色,提起了手中的刀。
燕燎一愣,他头一次,在吴亥的眼神中,看到了坚毅和血性。
也就是这么短暂的怔愣,吴亥当着燕燎的面,还真就堂堂正正地、发狠地、把刀扎进了燕燎的心口——
并且狠狠一划。
燕燎惊愕低头,刺痛中,看到心口血流如注。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谁也没想到吴亥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徐少浊当场变了脸色,也不哭了,也忘了他想要帮吴亥解释了,冲上去就把吴亥推开,手足无措地大声呼叫“护驾”。
却立刻被燕燎摁下制止了:“别叫!王丞相还没走呢!给我闭嘴!”
徐少浊闭了嘴,燕燎沉着脸拉开自己的衣服,那里被锋利的刀锋划伤了长长一道口子。
是长长一道口子没错。可,吴亥压根就不会用刀,他又还小,没什么力气,也就势头看起来狠厉,其实并没怎么伤到燕燎。
让燕燎震惊的不是这道伤,而是这道伤是吴亥做的。吴亥竟然有胆量,真就堂堂正正当面给他来了一刀。
燕燎心中涌上一股奇异: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软弱啊,看,这不是挺有骨气的么?
燕燎的火气退下了,他冷静下来,撕开衣服绑着刀伤,没事人一样询问这两个小孩:“说说,刚刚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徐少浊:“???世子您在流血呀!!!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徐少浊是已经炸开了,根本没心思说他和吴亥怎么了,而吴亥是觉得自己完了。
吴亥一脸惨白的看着燕燎,心想还说什么说啊,有什么好说的,重伤王储,就算燕燎放过他,他也死定了。
何况,燕燎怎么会放过他。
燕燎把嗷嗷叫着的徐少浊拍冷静了,厉声问他:“本世子问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动起刀?”
威压之下,徐少浊无奈,断断续续混混乱乱地大概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听完这场误会,燕燎有些懊恼。懊恼之余也更加错愕了,他看着吴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问他:“你想学剑?”
吴亥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他长的尤其好看,这么个表情,漂漂亮亮我见犹怜的…
燕燎嘴角一抽,转过了头不看他了,声音却温和了不少:“从明日起,每天早课前,我教你练剑。”
吴亥:“???”
徐少浊:“???”
燕燎又说:“今天这事,谁也不许多嘴,要是让我父王知道了,谁说出去的我就把谁打死。”
他虽然这么吩咐着,威胁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徐少浊看。
徐少浊抓着头:“……遵…遵世子命?”虽然,他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个情况。
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燕燎复杂地看着吴亥:“你…要是一直这样,就挺好的…咳咳…明天便开始随我练剑吧。”
没有想到燕燎竟然会这么处理这件事情,不问责就算了,还帮着瞒了下去…帮着瞒下去后…还要教自己练剑……
吴亥死灰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一错不错盯着阳光下燕燎的脸。心脏…砰砰剧烈蹦跳。
……
伤药已经涂抹均匀,吴亥的手指还留在燕燎心口的伤疤上没有放下。
手下肌理紧绷着,想退开似的轻颤着。
吴亥缓缓摸着这道伤疤,摸得燕燎退也退不开,不知是疼是痒亦或者是变扭,压抑地、微弱地、喘着气……
你明知伤不了我,还要教我练剑?还教的那么认真、那么严格?
吴亥心中都是难言的情绪。
要知道燕燎对于习武上面,真的是极其严格的人,不仅是对自己严格,对吴亥,也是很严厉的。
其惨烈程度,曾经逼得吴亥拿起剑就手抖,再也不想碰刀剑之类的事物。
抵上燕燎的额头,吴亥亲昵地和他耳鬓厮磨。
这是什么傻子…明知杀不得我,还敢教会我一身武功?
堂堂正正?
就为了什么堂堂正正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吴亥…你给我…”
“滚开”两个字尚没说出口,吴亥已经识趣地自己退开了。
虽然人是退开了,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凤目紧紧盯着人瞧,眨也不眨,里面的情绪波涛汹,就像黑色的海。
燕燎被这种情绪看得心慌,烫到了般惹心跳跳漏了一拍。
因为这种情绪…实在是…太难言了…
燕燎在吴亥装着情绪的乌黑眼瞳里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脸孔。
这是别人眼瞳里的自己…
燕燎赶紧错开了视线。
这种眼神对燕燎来说,可比吴亥先前气势汹汹的亲吻要可怕多了。此间情意全囿在眼睛里…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燕燎是想错开视线,不去看,不去想,可吴亥却不同意了。
吴亥用手轻轻把燕燎的脸拨了回来。
不让他逃开,不让他回避,吴亥捏着燕燎的下巴,轻声问他:
“凤留,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伤害我,再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好不好?”
“不好。”
燕燎觉得吴亥这样不行,要么规规矩矩叫世子、叫燕王,要么直接越过名字,改成了叫字?
其心可怕啊!
吴亥也不恼,他看着燕燎满脸写着“烦透了”的表情,渐渐生出了几分疑惑。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不能伤害的事,为什么燕燎还是不肯说呢?
躲躲闪闪并不符合燕燎的性子,燕燎并非是这样的人。
除非…是燕燎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不就又矛盾了么?
那…就是不能说?这是难言之隐?或者…是天机?
吴亥胡乱猜测着。
吴亥自学握奇之术,虽然尚未学到精髓,偶尔琢磨到精妙之处,也会觉得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天机”一说。
那么,这是天机吗?是不可说的吗?
吴亥沉默了,他觉得难搞。再看一眼燕燎伤痕累累的身躯,也不敢逼得太急,怕又把人给伤到了。
心里无奈,脸上却丝毫不显,只好快速转着脑子,改用别的方法。
想了想,吴亥突然问:“凤留,以前做过的约定还算数么?”
什么约定?燕燎迷惑了,掀起眼皮看向吴亥。
吴亥差点被燕燎迷惑的神情气到了,恶狠狠地想,他别又是忘了吧!
他要是再敢忘了!就亲到他不敢忘了为止!
伸手从衣服里拿出一枚白玉扳指,吴亥仔细盯住燕燎的眼睛。
好在燕燎这次没让吴亥失望,看到扳指后,燕燎的目光从迷惑转为了了然,又从了然转成了恼羞。
忍不住勾唇一笑,吴亥欣慰:“难得凤留这次没有忘记。”
“忘记了!”燕燎别过头,不去看扳指,也不去看吴亥。
欺负燕燎被束缚着没有办法,吴亥抓起燕燎的手,半强迫地拉着他的手指,用他的手指把扳指套进了自己的拇指上。
就好像当初在树洞里,燕燎亲手给他戴上那样。
这时再回想起当初树洞里的燕燎,吴亥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
他的心上人是个喜怒无常的耿直的傻子,恨过他,想要杀过他…却恐怕也矛盾纠结地动摇过,真切地想对他好过。
只是,那时候吴亥自己并不知道。
现在吴亥知道了。
燕燎是个耿直的傻子,可他不是,他从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吴亥低声笑了笑,对燕燎说:“你要牢牢记住这个约定,只要我戴着你送我的这枚扳指,你就绝不冲我发火,我也绝不会对你说谎话,好不好?”
说着,吴亥又把扳指从拇指上脱下来,重新揣进了心口。
他认真地对燕燎强调:“记住,我戴着它的时候,你不能冲我发火,而我,也不会对你说谎。”
燕燎:“???”
被燕燎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吴亥也不在意,忍住想要亲亲他的欲望,又郑重地跟他说了一遍:“记住。”
还没完了是吧?
燕燎有些生气,记住了又能怎么样?这个约定如今还有什么效用?
吴亥都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能伤他的这个弱点,那这个扳指对吴亥而言还有什么用?
玄铁的链子就缠在身上,稍一抬手动磕就是哗啦啦的响声。事到如今,燕燎还会指望吴亥像一个正人君子,堂堂正正地跟他对峙吗?
吴亥又出去了一趟,这次他回来带回了一套燕燎平日里最喜欢穿的凰纹黑裳。
燕燎见了这衣服,气地真想把吴亥打一顿:都是预谋,都是预谋!
吴亥面色温和平静,搂过燕燎的身子,把衣服压在玄铁里。
燕燎:“???”
吴亥浅笑:“我就不帮你穿上了,省得玄铁一解开,你又要撒气。”
那你压成这样是想干嘛?
看出了燕燎眼里不悦的疑问,吴亥正色道:“我当然不会一直绑着你,可我也不能让别人看到你。”
伸手摸着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赤红凤羽,吴亥若有所指,压低嗓音哑声说道:“余生所愿,望凤留我。”
玉石喑哑,透出了几分深情的味道。
燕燎瞌着眼睛,连耳根都是红的。可眉头紧紧拧着,看也不看深情款款的人,脸上只有羞恼和不可思议。
燕燎确实是不可思议的,吴亥怎么会对他有这种心思?他那样对吴亥,吴亥还能…?
吴亥别是被自己打傻了打坏了吧?!
吴亥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愿凤留他,凤却不愿留。
这凤凰要比常人都要骄傲,还非要背负着社稷百姓的负重,一心只想去到遥远的咸安……
吴亥低下头,眸子里的光深邃冷冽。
他想要这只凤凰,如果得不到,就算用绑的用锁的,他也要得到手。
拿开手,吴亥说:“凤留,你我之间,是债还是情…从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其实谁也不是刚刚开始。
吴亥也就这么骚扰军心地随口一说,他要的是搅乱燕燎一颗没放着他的心。
他要燕燎会想他,他要燕燎会想他说过的话。
他要的是更多的东西,要权势,要力量,要查清天机……要紧紧锁住眼前的这个人。
看到燕燎恼怒低着头,强压着耻辱的火气,吴亥笑了笑,不动声色悄然在他头顶印下一个吻,推开门走
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没再回来。
剩下燕燎还被可怜兮兮地绑在玄铁朱门上,郁闷又憋屈。
没有吴亥在燕燎眼前晃荡烦人了,燕燎浮躁的心才慢慢平缓了下来。
平缓下来后,燕燎靠在朱门上,懊恼又难过地低下了头。
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是燕燎想都想不到的。
想不到重活了一世,占尽了运气,可还是在吴亥这一步上走错了。
吴亥是上辈子杀了燕燎的罪魁祸首,燕燎厌恶他,想要杀了他,却到底没能杀了他。
没能杀了他,在仇恨与动摇中,最终让他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身手高强,谋略惊人。
燕燎叹气:“……”
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除了吴亥,还有徐少浊……
徐少浊啊……
燕燎瞌上了眼。他觉得徐少浊要是因为吴亥这次的计谋而死,那就死的实在太冤了。
燕燎舍不得徐少浊战死,更舍不得他被设计而死,燕燎想徐少浊可以好好活着。
可是这辈子徐少浊还是早早死了,燕燎还是没能护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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