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通关副本(一)
唔……
好困……
脑子昏沉沉的, 不痛不痒,就是昏沉沉。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从祈征台一头栽下来的画面,不管死没死,头都不该好受才对。
可现在这不痛不痒的,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刚想张开眼,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呼唔——
一头栽了下去!
WHT!!!
都说自杀的人会受到惩罚,难不成她这是要陷入无限循环自杀场景的地狱模式?
下意识的手脚弹踢垂死挣扎。
扑棱扑棱——
好像身子轻了点。
然而,并没有卵用, 她还是一头栽在了地上!
只是这地……似乎软乎乎的,一点儿不疼。
终于顾得张开了眼。
这是……
五根撑天的柱子!
她想起了孙猴子翻不出的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好像啊,耸在眼前微蜷的这五根柱子,真的好像手指。
“呆。”
头顶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她瞬间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猛地向后仰头望去。
那是一张……放大的脸, 简直……遮天蔽日!!
这脸好眼熟……
耶律越!
不, 不对,不是耶律越, 是……行尘大师?!
行尘垂眸睨着她, 灰衣灰发灰眸, 看似与当年不无二致,却也有了细微变化。
譬如那发, 淡了许多,几近白发。
再譬如那眼, 也淡了许多。
还有那灰衣, 仿佛也快变成白衣。
真是奇了怪了。
行尘突然变得这么大, 难不成……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软乎乎,还带着浅浅的沟壑,不是手掌心还能是什么?
等等!
那踩在掌心的鸡爪子是什么?!
她难以置信的抬了抬脚。
尼玛!那是她的脚!!!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低头居然还能看到自己的脚?那鼓鼓囊囊蓬松松的绒羽没给她挡彻底,简直就是奇迹!
她生无可恋地伸手瞧了瞧。
果然啊果然……
没有手,只有一根根飞羽细长有光泽。
美吧?美个毛线!黑不溜秋,一看就好丑的说!
明明肚子上的绒羽白白的,怎么翅膀这么黑?她这到底是什么物种?
不等她从变成一只黑不溜秋污泥鸟的悲痛中解脱,行尘抬手将她放回左肩,灰衣扶风,起身下了石床。
熟悉的洞府,清冷冷的地界,确实是独悟峰,行尘大师居所。
她勾紧小爪子,紧抓着大师单薄的肩衣,又怕自个儿失足摔个鸟啃泥,又怕不小心利甲抓伤大师,真真儿是做只鸟儿都难。
大师步履沉稳,身形幅度极小,可对她这种一手能抓俩的小小小……鸟儿而言,还是地震似的。
左摇右晃,头晕目眩,她正在摔下去还是抓伤大师的边缘来回挣扎着,识海突然咔啷一声。
嗯?
她瞬间来了精神,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赶紧翻系统!
天啊!
任务栏,积分栏,多么单调又亲切的界面!
她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顾不得敲系统亲切慰问,先看了看跳出的提示框。
【折流SSS隐藏任务:无论凤一曲有任何变故,不离不弃。(完成)奖励积分1000000,总积分2499000。】
想到折流与凤一曲,心头微黯,她默默点了确认。
咔啷!
又跳出一个提示框。
【时晟SSS隐藏任务:成为时晟的白月光。(完成)奖励积分1000000,总积分3499000。】
咔啷!
【柳随风SSS隐藏任务:与君共进退。(完成)奖励积分1000000,总积分4499000。】
咔啷!
【朱钰SSS隐藏任务:成为一代明君。(完成)奖励积分1000000,总积分5499000。】
点了最后一个确认,她又静静等了许久,等着看还会不会有提示框跳出来。
然而没有。
没有耶律越的。
她的死,并没有改变耶律越的黑化值,意料之中,却也忍不住难过。
不过眼下并不是儿女情长多愁善感的时候,要紧的是儿子。
她赶紧敲了系统。
【宿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秒回,再没有这么快过。
【系统:肉身死后,理论上不能再接受灵体入驻,即便短时入驻也会很快被排斥出来,耶律越的魂蛊类似信号屏蔽器,原本是屏蔽一切体外电波,阻止灵体被带走,从而达到锁魂效果,可这样也就同时屏蔽了系统电波,你识海中的系统界面都是通过上下行数据投影过去的,信号被屏蔽,自然连系统界面都显不出来了。】
原来如此。
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宿主:那我每次借尸还魂都是怎么回事?】
【系统:不是尸,你每次魂转的肉身都还有口气,你只是取代了他们。】
这就能解释通了。
【宿主:你之前说,做完这最后一个副本,我就能自由了,现在还算数吗?】
【系统:算。】
【宿主:那……我能带儿子走吗?】
【系统:不能,除非他死了。】
【宿主:什么意思?】
【系统:所有物种死了之后都会进入主神空间,由系统测算是非功过,然后决定接下来是继续投胎还是别的。】
【宿主:啊?这不就是阎王判官什么的吗?】
【系统:人间的确是这么个说法,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遵守能量守恒定律,业债太多的灵魂,破坏了定律,就必须清除业债,严重的甚至会被直接销毁,也就是所谓的魂飞魄散,一切都是以维持整个世界能量守恒为要义。】
系统解释的头头是道,可惜她现在一点儿不关心这些。
【宿主:别岔题,你刚才说我儿子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系统:只有死了才能到主神空间,你才有可能带他去你想去的世界。】
【宿主:你别蒙我,我这么渺小一灵体,能有那特权想带谁就带谁?】
【系统:只要不违背能量守恒,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的。】
这话乍一听不错,可经不起推敲。
什么叫不违背能量守恒?到时候儿子真死了,系统一句,不好意思,经测算,你要带他走就违背了能量守恒,一切不都完了吗?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这一世言儿是她儿子,下一世呢?
她与他的母子情,究竟能延续多久?
不管怎么想,她不能让儿子白白死掉。
【宿主:死后的事先放一放,我想知道,儿子现在可还好?】
系统隔了几秒才回过来,只四个字。
【系统:母子连心。】
这话好有深意。
【宿主:这么说,只要我没觉得心慌难受就是儿子没事?】
【系统:是。】
那她就放心了。
确定了儿子目前还平安,她这才翻出任务栏。
咦?
奇怪……
还没验证胎记,怎么行尘副本已经解锁了?
点开来看,副本只有三条任务。
【支线任务:每日打卡(0/3896)。①听行尘抚琴。②陪行尘看日出。③吃行尘喂的食。任务奖励积分1000000。】
这……
这算任务???
系统你莫不是在逗我?
而且,3896天,十年还多!这不是已经远远超过副本任务时限了吗?
她严重怀疑系统是不是出了bug!
刚想敲了系统问,系统自觉发了信息。
【系统:你没看错,一天都不能少。】
【宿主:……】
好吧,认了。
不认还能怎么?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接着再往下看。
【主线任务:行尘打坐时,必须停在他左肩,哪儿也不准去。任务奖励积分1500000。】
这……
她森森觉得,系统真的是在逗她。
这个是终极BOSS副本啊!!
哪个通关游戏最后一个副本不是地狱级别的?为什么这个这么简单?比之前任何一个副本都!要!简!单!
还是说,系统给她开了后门,专门给她开了这种只要多花些时间就能完成的简单模式?
不管怎样,任务不难就好,再看最后一条任务。
咔啷!
蹦出个提示框。
【隐藏任务需完成至少一条支线任务和一条主线任务才能开启。】
原来是隐藏任务。
余小晚发信息问了问系统这任务为什么这么怪?
系统只回了句,按章办事。
好吧好吧,按章办事,那她也规规矩矩好好打卡吧。
收回神识,她这才发现,墨迹了这么半天,行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登上山顶。
这里她曾来过一次,就是个火山口,也没什么好看的,还风大雪大零下几十度分分钟冻死个人。
行尘立于火山最边缘,身形颀长,姿容飘渺,眺望东方。
烈风卷着雪花呼啸,灰衣灰发,迎风猎猎,头顶无尽云空,脚踩万丈深渊,无论狂风如何肆虐,行尘始终巍然不动,淡漠的眸子无波无澜,仿佛他的观日出并非常人的观日出,而是在萃取日月精华修习大道万千。
东方泛起鱼肚白,暖红朝阳缓缓升起,遥远的地平线仿佛近在眼前,刹那间便是光芒万丈。
无尽云空染上粼粼霞光,行尘凉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镀着暖色,莫名的牵动着她的心。
总觉得……好熟悉……
想哭……
没想到这丑鸟居然真的有泪腺,眼窝绒羽都打湿了,想必……更丑了吧。
陪行尘看日出。get√
直到太阳整个跃出地平线,行尘这才指肚揉了揉她的小脑瓜,转身飘然而去。
是的,飘,不是走,感觉就是飘,雪地只有极浅极浅的脚印,约等于无。
而且零下几十度的极度酷寒,他那单薄灰衣还露着脖子和一丢丢锁骨,竟然神色自如,简直神奇!
好吧,其实她也不觉得冷,可是鸟儿有羽毛啊!
对了!这鸟……翅黑肚皮白还肥嘟嘟又耐寒,难不成是……
企鹅变异?!
不对,她还没只灰扑扑的企鹅崽大,怎可能是企鹅?
可她孤落寡闻,真想不起来还有哪种鸟同时具备了以上特征。
干脆……飞到洞中湖,照照这儿鸟儿究竟什么样儿吧,说不定就晓得是什么物种了。
主意已定,余小晚开始孜孜不倦学飞行。
难怪行尘说她呆,不会飞的鸟,可不就是呆吗?
不过,行尘大师通古博今能掐会算的,到底晓不晓得这鸟儿已经换了魂儿?
这个疑问并未持续太久,看到行尘大师褪去灰袍,随手挂在滕柳,赤着上身迈入澄澈湖水,她就晓得他不知道了。
许是行尘长得酷似耶律越,她总想多瞧两眼,看那肩,那后颈,甚至那蝴蝶骨,都那么好看,和耶律越极为……
咳咳!不行不行不行!
行尘大师圣洁不容侵犯,她怎么可以这么龌龊!
强迫自己扑棱着小翅膀忽高忽低笨拙地飞到一旁树梢。
一歪头,又看见碧波荡漾中那天人之姿。
心头又酸又涩,说不出是悲是喜,突然又想哭了是什么鬼?
要死了要死了,一定是太像耶律越了!
她蹦跳着转过身,卧在树杈点开系统翻小说转移注意力。
行尘生活很规律,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
每日第一颗启明星升起之时,他一定会起身,什么都不做,径直出了洞府,行到山顶看日出。
看完日出便回来泡湖冥想。
午时出浴,便会捉鱼烤给她吃。
是的,就是捉!鱼!烤!
第一次见大师捉鱼杀鱼旁若无人之时,她瞠目结舌,一鸟从树梢栽了下去。
天!他他他,他不是遁入空门,不能杀生的吗?
突然发现,行尘大师与她想象中的,似乎很有些不同。
譬如,他会杀生。
再譬如,他不喜欢与任何生物亲近,包括湖边草丛不知哪儿钻出来的一只雪兔。
那雪兔红艳艳的眼,软绵绵的身子,还总爱歪耷着一只耳朵竖着一只,又蠢又萌,还特别爱蹭啊蹭的撒娇,若非她鸟身消受不了萌兔恩,她可真像搂住它好好揉巴揉巴。
可行尘大师却并不喜欢它,每次它靠近,他总会躲开。
不止它,蝴蝶也好,麻雀也好,无论什么,他都不喜欢。
却唯独……喜欢她!
不是她自恋,事实胜于雄辩。
她是唯一一只被允许靠近他的生物。
可以落在他左肩,可以陪他睡觉打坐,甚至还专门抓鱼喂她。
这也就是饲养了她的意思吧?
除却这些,行尘偶尔还会抬指揉揉她的小脑瓜,这简直不可思议,因为所有被行尘碰过的,不是死物便是马上要变成死物,唯独她例外。
行尘每日都会喂她两次食,午时烤鱼,傍晚果子,偶尔也会煮些玉米花生之类的。
可行尘从来不吃,他餐风饮露,真如踏破虚空的神仙似的,连水都是不喝的。
“嘎嘎——”
怎么好像公鸭叫?
难听死了。
难听的鸟叫并未影响行尘抚琴,他每日午后都会抚琴,泠泠琴音流水一般,听得她七经八脉没有一处不舒坦的。
她也终于适应了像一只正常鸟,用翅膀飞,无压力停在他左肩,听他抚琴,享受作为一只鸟儿的惬意。
系统只给了任务,根本没有剧情简介乱七八糟,想来也是,行尘大师二十年如一日呆在这清冷峰顶,哪儿来的什么狗血剧情?
平淡便是真,这样其实也挺好。
观日出,沐浴,烤鱼,抚琴,喂果子,继续沐浴,石床打坐到天亮。
这就是行尘的一天。
无聊却也平淡。
她又开始怀疑行尘是不是晓得她其实是人了。
毕竟,有几个人会专门为只鸟儿煮熟食?
她现在可是鸟儿啊!鸟儿!
而且……
还是只胸口留着一撮白毛的乌鸦。
果然是管中窥豹,这肥乌鸦肚子大,她一低头就能看到一片白乎乎的毛,总以为自个儿肚皮全是白的,结果……她果然想的美,只有脖下一撮而已,她就是只乌鸦,黑不溜秋黑得泛光冒油还带了一撮白杂毛的丑乌鸦!
哎,鸟生悲凉,看不到任务完成的曙光。
这才过去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日,她就快要憋出神经病,看见只蚂蚁都想凑过去跟它聊两句。
哎!
好无聊啊!
【宿主:出来出来快出来!要出人命了!(╯‵□′)╯︵┻━┻】
【系统:怎么?】
【宿主:o(╥﹏╥)o好无聊啊,陪我聊会儿。】
【系统:……看小说。】
【宿主:天天看,腻了!你陪我聊会儿O(∩_∩)O。】
【系统:……】
【宿主:别这么小气嘛,来聊啊~~聊什么都行~~~大眼卖萌.jpg】
【系统:我很忙。】
【宿主:就聊一会儿,就一会儿~随便说什么都好!八一八你们主神系统的奇葩事也好啊~~】
她满怀期待等着系统回复,却石沉大海。
哼!
小气!
不陪聊拉倒!
行尘的任务很简单,简单到她真的要精分自己跟自己撕了!
啊啊啊啊!这不是逼鸟发疯吗?!
人是最不善于独居的生物啊!需要交流需要朋友需要侃大山啊啊啊!
她在草地无聊的滚来滚去,小兔叽就在她旁边慢悠悠吃草,圆溜溜的眼红宝石般,好看的紧。
整个洞府除了她也就只它一只活蹦乱跳的哺乳动物了。
对了,乌鸦是蛋生的……
【宿主:(╯‵□′)╯︵┻━┻为什么把我退化成蛋生动物!】
竹叶青玄武不也是蛋生的吗?也没见她发飙。
其实就是无聊到要长毛了。
滚着滚着滚着,她四脚马叉睡着了,两片小翅膀摊得大大的,死鸟标本似的,半点淑鸟形象都没有。
她都已经是鸟儿了,还是只不知公母的鸟儿,什么淑鸟不淑鸟,管那么许多干嘛?
身为野生动物,最重要的不就是遵循天性,怎么开心怎么来吗?
余小晚迷迷糊糊睡着,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智商被这乌鸦拉低了不止一个层次。
但是她开心啊,虽然无聊,却少了很多烦恼。
再醒来时,行尘拈着果子唤她。
她蹦跳着过去饱饱吃了一顿,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不对。
原本平展光滑的石桌,多了纵横交错的网线,还有两盒黑白棋子。
这哪儿来的?
显然不会有人回答她。
行尘揉了揉她的小脑壳。
“下棋?”
好言简意赅。
“嘎嘎!”(我只会五子棋。)
等等!
行尘让她下棋?
行尘让一只鸟儿陪他下棋?!
啊啊啊!!!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晓得啊!晓得她是人!!!
晓得她是人还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沐浴?
他他他……他难道之前一个人时都是全身赤|裸的?她来了之后才留了里裤?
嘻嘻嘻,原来大师也会害羞,怕被看光啊。
自从进了这丑乌鸦的身,她的脑洞总是跑偏。
无奈。
咔哒一声,一枚白子落下。
行尘风过无痕,“太艰深怕你不会,便五子棋吧。”
啊?!!
小翅膀立时展开捂住了鸟头。
他会读心术吗?不会吧?!那她刚刚暗戳戳腹诽他脱光光沐浴什么的,他不会都知道了吧?
悄咪咪从飞羽缝隙偷瞄行尘,清冷如霜的面容一如既往,不嗔不怒无欲无求,探不出丝毫情绪。
一定是凑巧,一定是的!
便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会读心术这么逆天的神技!况且她还是只鸟,读鸟术什么的,更不可能!
终于稍稍安下心来,她懒得再一惊一乍想那么多,迈着鸟步下起了五子棋。
打卡的第七日起,她的日常生活终于渐渐丰富起来,下棋,玩雪,一人一鸟嘎嘎瞎聊,行尘还一副好似能听懂的样子。
她最开心的便是被他带出去遛鸟,天高林密的飞上一飞,翱翔的滋味真好!
放风咯!!!
每次出洞,她都如疯鸟撒野,扑蝴蝶追麻雀,享受最简单的快乐。
行尘总是远远望着她,灰衣灰发孑然一身,永远都是那么的清冷如霜。
就这般日复一日,不经意间,竟过去了半年有余。
她突然觉得,就这么一直与行尘相依为命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猛地一拍翅膀,箭一般穿透流云,遥远的天际尽头,依稀是东苍的方向……
也不知……
他……怎样了……
……
啪啷!轰咚!
栖凤殿内一片狼藉,宫女们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卓子从内殿出来,摇头叹息,唤了采薇梅儿进来帮忙。
每逢月圆,王上都会去冰窖,宫中都传,王上这是去给王后招魂,可王后都摔成那样了,脑浆迸裂的,怎么可能招得回?
不管传闻真假,每次王上从冰窖回来都会动怒,砸物件儿还是轻的,有次不知赵将军说了句什么,王上直接赏了他二十大板!
那可是赵元赵将军啊!陪王上东征西战打下这大片江山的,是王上最信任之人!
连他都打了,可见王上确实怒极了。
战战兢兢收拾着内殿,王上在书案画着什么,画一张撕一张,满地纸碎,依稀红梅点点。
听说,王上早年还住在公主府时,有副特别珍爱的红梅图,不巧一场大火付之一炬,王上惦念多年,却是再画不出当年的意蕴。
王上画着画着,突然猛地掀翻了书案!
呼咚一声,吓得所有人俱是一颤。
王上的脾性当真是越来越差,也越来越易怒,虽不会迁怒他们这些下人,可挡不住他们害怕啊,再这般下去,早晚得吓出心痹见了阎王不可。
哎,若王后还在该有多好。
王上看着满地狼藉,墨汁横撒,沉着脸喘着气,小卓子突然笑逐颜开跑进来报喜。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摘月台成了!”
王上立时抬眸,琥瞳微动,几缕银色乱在脸侧。
“即刻下去准备!”
三日后,王上带着冰棺,浩浩荡荡出了苍城,宫人们议论纷纷,都说王上这是要将王后葬在他的故土。
赵元随侍护送,走到半路得了消息。
“王上!那鬼眼娃儿抓住了!”
耶律越端坐马背,望着遥远天际,独悟峰高耸入云,隐约可见。
“在何处?”
“在西郡边陲,正往苍都赶来。”
“不必来此,直接送去西郡城。”
“是!”
为防王后尸首腐烂,这一路行得极快,可即便如此,出城时已是阳春三月,天气总归是越来越热的,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夏至前入了西郡城。
王后尸首保存的还算完好,可这背后是耗费无数冰棺而成。
入城那日恰是月圆,王上谁都没见,直接上了摘月台,连同王后的冰棺。
台上早已按王上吩咐布置妥当,悬挂了许多怪石,地上也有,王后的冰棺置于其中,王上便赶走了所有人。
那夜,圆月如盘,月辉撒在琼楼玉宇般的摘月台,呜咽的笛声传遍了整个西郡行宫,直到月落日出,才终于止住。
第二日,王上关在摘月台,任何人觐见一律不见。
第三日,他下了摘月台,召见各部官员,一直忙到深夜。
又过了几日,赵元来报。
“天气实在炎热,娘娘的冰棺便是放在冰窖,依然化个不停,请王上早做定夺!”
也就赵将军敢如此直言不讳,安葬王后可是王上逆鳞,谁敢提都是提着脑袋的。
王上沉吟片刻,突然道:“把那孩子给孤带来。”
那孩子早两月便到了西郡,一直关在地牢,也幸得春暖花开,地牢远不及冬日酷寒,不然只怕冻也冻死了。
孩子被带出地牢,窝了两个月不曾梳洗,想也晓得多脏,况且他没来之前,四处逃难,本就跟个乞儿似的,无论如何都是干净不了的。
赵元交给侍女搓掉了两层皮,费了好大功夫揪掉大把头发,才终于梳理好那杂乱鸡窝头。
换了身干净些的布衣带出来,赵元愣住。
那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娃,虽瘦弱了些,可眉眼清秀,颇为喜人,鬼眼丁点不可怕,映着跳动烛火,澄澈剔透,小小年纪已初见倾国之色。
可……
他不像那妖女。
也不大像那死掉的玄睦,虽说也有双鬼眼,可也仅是瞳色相似,眼型其他并无半点相像之处。
不像爹,不像娘,谁都不像,可为何总觉得有些面善?
这般殊色,也绝非大众面相。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耶律越还等着,他不敢再耽搁,牵着孩子去了摘月台。
耶律越执杯望月,前几日尚圆月如盘,眨眼便缺了一块。
果然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离合悲欢。
他仰头一口饮尽猩红酒液,负手转身,月光洒在身后,如玉面容与那小小孩童遥遥相望。
采薇伺候在一旁,偷眼瞧去,越瞧眉心蹙得越紧,情不自禁迈步靠近。
“采薇?”
这一声不高,却响的乍然,吓得采薇打了个激灵!
她赶紧回身,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看走了神,求王上恕罪!”
耶律越淡淡道:“不过是个娃儿,何故如此上心?”
“奴婢觉得他……他……”
“好了,起来吧。”
耶律越打断,便是不想听之意,采薇也不敢再多说,赶紧起身站到一旁。
耶律越抬步过去,抬起小言儿的下巴,哪儿也不瞧,只瞧着那血红血红的眼。
晚儿啊……
你发的毒誓,可是应验了?
【若非亲子,再无来生!】
当日一次便成,如今如何招都招不回你的魂,看来真的是……没了来生……
你何苦要赌咒撒这弥天大谎?
明明是那玄临渊的儿子,为何偏要说是孤的?
哪怕到死……都还要欺骗孤……
你对孤,可真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半分真心。
你不想他死,对吗?
想帮玄临渊留下这最后一丝血脉,对吗?
可是怎么办呢?
孤看着这双眼,便会想起往日种种,当真是万分,万分,万分厌恶!
便是看在你的颜面,留他命在,孤也绝不容许他好过!
下个月圆,若你还不回魂,孤便割了他的舌头剁去双臂,让他永世守在你墓前,决不食言!
若你不想他受难,便回魂来寻孤。
孤……
等着你……
松了捏在下巴的手,他吩咐:“带下去吧。”
赵元采薇面面相觑,王上一句也不问,就这么看两眼就让带下去,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带下是让带去哪里?
赵元领着言儿离开,采薇迟疑了一下,追上嘱咐道:“别送地牢,先关偏殿吧。”
赵元蹙眉,“王上旨意?”
采薇僵了一下,“不,是我的意思。”
赵元与采薇在公主府时已关系甚笃,赵元当日还曾想过让采薇爬了龙床取代余小晚,幸而采薇有自知之明,不然如今只怕不死也早已被赶走。
赵元心中有愧,想想王上也未言明必须关入地牢,便点了头。
之后的日子,采薇得空便跑去偏殿探望那孩子,每次去过,脸色便愈发难看几分。
眨眼便是月圆,耶律越带着孩子去了冰窖,呜咽的笛声又响了整夜。
第二日晨起,一夜未眠的采薇便接到耶律越的旨意——三日后大殓王后。
王上肯放下执念,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紧接着她又听了消息,那孩子被带去了刑房!
她慌手慌脚跑去刑房,刑吏刚准备妥当,拎着大刀正要剁去那孩子双臂。
她急忙喊道:“住手!!”
当着王上的面,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耶律越转眸,波澜不惊,“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不怒而威的申斥,若是平日她绝不敢再多说半个字,可今日不同!
她看了眼那孩子,满头冷汗顾不得擦,惨白着脸跑了过去,一句不说,先磕了三个响头。
“王上!奴婢有罪!请王上责罚!”
“何罪之有?”
她趴在地上不敢起来,“请王上屏退闲杂人等,奴婢才好如实禀告。”
耶律越一夜未眠,眼下泛着青影,沉默地望了她片刻,这才摆了摆手。
刑吏下去了,偌大的刑房除了那吊在刑架上的小言儿,便只剩下耶律越、赵元还有她。
“说吧。”
采薇颤巍巍抬首,眼泪簌簌而落。
“王上,当日在国公府,奴婢擅作主张,偷换了娘娘的去子汤,娘娘从头至尾,只喝过两次,之后喝的……都是调养身体的汤药!”
“那又如何?”
“这孩子……”
“这孩子怎么?”
耶律越冷若冰霜,银发映着跳动的烛火,染不上半丝暖色。
采薇一咬牙,“这孩子只怕是……”
“采、薇!”耶律越再度打断,“有些话,说了便是要掉脑袋的,你可想仔细了。”
采薇如何不懂?
王上连王后都不信,又如何会信她?
可,可她不能不说!
她又磕了个头,抽出袖中丝帕递给赵元。
“劳烦赵将军将那孩子的眼睛蒙上。”
赵元迟疑了一下,看向耶律越。
耶律越微微颌首。
他这才接过那丝帕过去。
小家伙儿吊着手臂,瑟瑟发抖,小脸惨白如纸,却始终不曾哭闹。
覆上眼,撤开身。
这……
之前只顾注意这孩子的鬼眼,从未关注过其他五官,当日只是觉得面善,这般遮起再看……
赵元回头看向耶律越。
刑房昏暗,火把跳动,耶律越端坐高椅,半阖着眼,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在看。
采薇几次想开口,张了张嘴,都忍住了。
耶律越沉默了许久,那不薄不厚不艳不黯的唇微有些干燥,与那孩子因恐惧轻颤的小巧唇瓣,如出一辙。
呼!
耶律越突然站起身,大步过去,抬起那孩子下巴仔仔细细打量数遍!
“赵元!”
“臣在!”
“你看出什么了?”
“臣……”
“说!”
赵元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抱拳直言不讳。
“臣觉得,这孩子的唇鼻下颌,与王上十分相似。”
“你可知欺君罔上是要灭九族的大罪!”
赵元赶紧撩袍跪下,“臣不敢!”
“那孤再问你,你看出什么了?!”
赵元深吸一口气,“臣以为……这孩子与王上十分相似。”
修雅的身形依稀摇晃了一下。
“采薇,你过来。”
采薇赶紧跪爬着过去,“王上!”
“你说,你看出什么了?”
采薇重重磕了个头,“奴婢早几日便看出他与王上十分相似,奴婢日日看夜夜看,就怕看错,可奴婢越看越像,奴婢不敢欺瞒圣上!”
捏在下巴的指尖已有些抖了,耶律越突然上手解下小言儿,抱着冲出刑房。
刑吏还在门口待命,他冲上去,琥瞳瞪圆,血丝层层,张口便喝问!
“都给孤瞧仔细了!瞧瞧他,可瞧出了什么?!说实话孤重重有赏!说假话立地处决!”
几个吓得赶紧跪地,勾着头仔细瞧,一个个小心翼翼回话。
“呃……奴才觉得……这……他……”
娘呀!刚才怎的没发现,这娃儿同王上怎的这般相似?
一个囚犯,一个王上,这,这到底该怎么答?
“说实话!!!”
耶律越额角青筋暴起,形容骇人!
刑吏们吓得抖若塞糠,赶紧磕头。
“奴才觉得,他,他同王上有,有几分……呃……相似。”
“是,是啊,奴才也觉得,他同王上圣颜有……有几分像。”
耶律越抱着言儿倒退一步,接连喘了好几口气,抬步踉跄着便朝外跑去。
一路上他逢人便问!侍女花匠一众宫人,除却直接吓尿了裙子的,人人都说……
他与王上极为相似。
与他相似,与他相似!!!
明明是玄临渊的儿子,为何不像玄临渊,偏要像他?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是假的!是假的!
他不信!
他抱着那孩子一路跑去御药房跑去国库,翻箱倒柜寻了十数为珍惜药材,碾碎了研磨了配成药粉,取了银针,又抱着孩子上了摘月台。
采薇跑的慢,匆匆跟着爬上顶层,小言儿捂着沾血的手腕,跌坐地上,丝帕滑了一角,露着半只惊慌失措的血瞳。
扶栏边,耶律越举着银针迎光望着,唇微张着,颤着,眉心拧了松,松了拧,琥瞳水光闪动,像哭,又像是在笑。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
他喃喃着,颓然垂下手。
叮啷!
银针落地。
他转身一步步走到言儿跟前,蹲下,扯掉他脸上丝帕,歪头望着他,望着他,一直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言儿瑟缩着瘦小的肩膀,稚声道:“白信,字,行言……”
白……
姓白……
他咬紧牙关,颈筋盘亘,才硬生生忍住没落下泪来。
“为何取这名字?”
“夏姑姑说……说是我娘给我取的,希望我言信行直,将来做个君子。”
“玄临渊,玄睦,你可认得?”
小言儿咬了咬那与他一模一样的唇,小声回道:“认得,那是言儿干爹。不过……”
“不过什么?”
“言儿已记不得干爹的样子了,言儿已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干爹了。”
干爹……
【我与玄睦清清白白,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
吧嗒!
依稀有水光闪过。
他一把抱住言儿,埋头喝道:“出去!你们都出去!!”
赵元采薇赶紧退下,掩好殿门。
那日,耶律越搂着言儿直到傍晚才出来,一双眼红肿了数日都不曾完全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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