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念头（4）

    念头（4）

    ※

    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夏江听得见, 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还有那绵长温热的呼吸。

    ——我妻夏江。

    这么一个名字, 被人冷不丁的喊出来，倒也挺吓人的。

    她放下了手里的镊子和棉球，抬起头看向常年包裹着绷带, 拥有一头深棕色蓬松卷发的少年。

    太宰没有给出解释, 他收敛了软的没骨头的姿态, 规矩的坐好，用他那看不见底的鸢色眼眸回望夏江。

    这两个人都很安静。

    源夏江的资料, 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户人家的养女, 幼年时贫苦，稍微长大一点后，她的家庭就变得很富裕了。她还有一个名叫源爱花的妹妹, 似乎是失踪了，报警后很长时间都没把人找回来。

    她学习成绩很优秀, 高中就读于长点上机学院。

    她的过往体现在小学的校报里, 列在常盘台初中和长点上机学院高中部的录取名单里, 也出现于学园都市的许多活动中。

    夏江的过去非常完整，她并不是一个突然出现, 伪造了层层身份的人。

    连坂口安吾这种级别的情报人员都没有查出端倪来。

    她就更不可能是虚假的了。

    何况小户人家的养女, 和出身于我妻家那种地方的大小姐，可是有着天与地的巨大差别的。我妻家的底蕴和涵养，是小户人家富裕起来也追不上的，再过一百年也碰不到边角。

    所以, 要说她是我妻夏江，这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夏江说道：“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太宰先生。”

    “是，的确不好笑。”太宰抿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所以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并不是笑话。”

    夏江再次拿起了棉球，轻轻的蘸着太宰脖子上的伤口，她淡淡的说道：“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话题吗，太宰先生？”

    “当然，也许我下一刻就要被灭口了。”太宰笑着说道：“如果小夏江能赐我一个痛快的死亡，那恰恰也正是我所期待的——小夏江的刀斩人很快，一定不会痛吧？”

    夏江平静的，否决了他的提议：“人类拥有痛觉，所以，不管我的刀有多快，你都会痛的。因为你一定会在刀斩下之后才死亡，疼痛都是一样的，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太宰抱怨道：“真是残忍的说辞，骗骗我也好啊。”

    夏江道：“为什么要骗，你根本没打算赴死，不是吗？”

    “不，并非我没打算赴死。”太宰道：“是小夏江没打算杀我，对吗？”

    夏江脸上挂起一个笑容，她的表情一直是淡薄的，笑容更是稀少，她问道：“在揭破我的身份之前，你应该已经做好对策了。我怎么能杀你呢，太宰先生？”

    她笑起来时，阳绿色的眼睛里淌洋着光。

    哪怕只是微笑，她也是月下最美好的那一朵山茶花。

    太宰一边看着，一边暗道可惜。如果夏江现在的笑容发自内心，出自愉快又轻松的心情，那她真是世间的至美。如果是那样，太宰觉得，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她泡到手。

    可惜，她不是一朵山茶花，她是颜色淡薄，却有着满身尖锐的刺的蔷薇。

    她的微笑是假的，她的话语里渗着毒。

    太宰说道：“但是，就算我没有任何对策，你也不会杀我。”

    夏江歪了歪头，问道：“哦？”

    “原本我是不确定的，但和你谈过话之后，我确定了这一点。”太宰说道，“你早已预料到，我能猜破你的身份。”

    夏江轻轻的笑着，从容不迫的把话抛回去：“这可真是抬高了我，太宰先生。”

    太宰道：“不用谦逊，我也险些被你骗过去了，我妻小姐。”

    窗外的天渐渐的泛起一抹蓝。

    茶发少女问道：“不把这件事告诉首领吗？”

    “不，我不会告诉他的。”太宰慢悠悠的说道：“我们是朋友啊，小夏江，我怎么会出卖你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利益’描绘成‘友情’。”夏江放下了棉球，说道：“是啊，我们是朋友，利益第一，友谊第二的那种朋友。”

    太宰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反驳。

    夏江说道：“那么，为了我们的友情，我就再告诉太宰先生一个秘密吧。”

    ※

    中也从冷柜里挑了两盒牛肉，丢进购物车里。

    这两盒牛肉的雪花纹理渗透不多，刚好是可以当主食，不会腻的级别。

    他的购物车里物品种类丰富，一盒黄油和一盒鸡蛋，以及随便挑的几把新鲜的小青菜。走过水果区域的时候，中也眼睛也不眨的拿起包装的像个礼盒的静冈蜜瓜，放在车里那包淡雪草莓的旁边。

    首领良心发现，竟然在这个关头给他休了假。

    莫名其妙得到两天假期的中也并不高兴，反而非常迷茫。他对于这个小假期没有准备也没有安排，以至于放假之后，完全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去消磨这两天的假期。

    他茫然的走出了港口组织，茫然的停车在超市门口……

    茫然的走去了零食的货架，往购物车里放了好几个果冻和两瓶青柠气泡水。

    拿着一包番茄意面的中也突然惊醒，看着自己的购物车，心想：“我为什么要买果冻和气泡水？”

    不过他也不打算回去放下了，超市太大了，懒得放回去，他也不缺钱。

    算了，买回去送给夏江吧。

    话说……女孩子会不会喜欢糖果啊？

    站在千纸鹤糖果前的中也，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五彩斑斓的玻璃糖纸。

    会喜欢的吧，毕竟这么漂亮。

    中也回家的时候，左手一桶星球杯，右手一桶糖果，背后飘着他的水果和蔬菜。不得不说，这个异能力真的很方便，他得好好夸一夸荒霸吐才行。

    他进门的时候，厨师正在厨房里给他做饭。

    大概是森鸥外给他放假的时候一并通知了厨师，中也一回家，就能闻见厨房里飘散的香味。

    “中原先生，这是今天的午餐。”厨师把惠灵顿牛排和蘑菇汤摆放在餐桌上，接过飘过来的购物袋，问道：“有很多不错的水果，我给您切一些当饭后甜点吧。”

    “好。”中也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他顿了顿，及时叫停了厨师。“哈密瓜别切，要送人的。”

    ※

    太宰一跳一跳的踩在铁栅栏之间的石柱上，他一边蹦跶着，一边翻手上的资料。这样一心二用，还没从柱子上掉下去，也没踩错位置被那带尖的黑色栅栏爆|菊，也算是难为他了。

    这人是个天才，各方面都是。

    如果把他放在并不和平，鬼追着人跑的大正年代，他也许会练就一招水上漂的绝妙功夫。

    夏江走在旁边，手中握着金蓝的刀鞘。

    他们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看起来是个非常普通的行人。

    夏江往旁边让了让，和此人交错着走过。

    茶发少女稍稍低下头，眼睛被刘海的阴影淹没了。

    她表情寡淡，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把出鞘一截的银白刀刃收回刀鞘中。

    过路的那人走出去了第一步，还有第二步和第三步，只不过后面这两步是跌出去的。他腰侧喷涌出大量的血液，扑倒在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小夏江，随便杀路人真的好吗？”太宰站在栏杆上，歪着头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

    “别演了。”夏江转过身，朝那已经奄奄一息的人走过去。“要杀的就是他，你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太宰跳下来，抱怨道：“真是的，这样一点乐趣都没有。”

    夏江眨了眨眼睛，拒绝谈论所谓的“乐趣”。

    太宰擅长把敌人把玩在手心里，先让对方的心灵崩溃，再用上己方的武力值吊打对方。因此，他的任务做的非常拖沓，总是刚好卡在森鸥外给他的时间限制上。

    这么数次下来，每个人都知道，太宰是故意的。

    他就像是个考试时压准50分，只要合格就好，考一分都是浪费的人。当然，他也许是无聊到从压分中找到了乐趣，因而乐此不疲的重复着这种行为。

    “小夏江，今晚去Lupin吗？”太宰拿着手机，拍摄下死者的面孔。他搜走了还吊着一丝余息的人身上的钱包和证件，发消息让港口组织的人过来善后。“织田作说他今晚会去。”

    夏江拒绝道：“我不喜欢酒吧。”

    “那可以换别的地方嘛。”太宰擅自安排好了晚上的时间。“就是要多聚一聚才好玩，是不是？”

    ※

    中也拎着蜜瓜、淡雪草莓和数种小零食，等在了楼下的那道安全门前。

    他完全可以回家去等，过一会儿再下来看看情况。

    但他就是这么踌躇不安的，在茶发少女的公寓门前走来走去，看起来非常焦虑。

    他拿出手机来看着钟表，心想，都九点四十五了，夏江怎么还不回来。

    他想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找夏江问一问，但是在按下通话键之前，他就会想：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不是太早了，说不定还在加班呢，要不要再等一会儿？

    终于，在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到22点时，中也决定给她打个电话了。

    中也又挨了两分钟，才拨通了电话。

    “夏江，你什么时候回公寓？”他问道：“有点东西想给你。”

    电话那头的夏江说道：“欸？您稍等，我马上就回去。如果不急的话，明天再给我也好，您早些休息。”

    少女的声音伴着悠长的古典乐曲，听起来有几分朦胧。

    中也从电话里听见了太宰的声音。

    “小夏江，这么早就走啊，不试试看秋柿子汁混山楂汁吗？”